可梁月不知道,王蓝田话是这么说,但他再也不敢惹她了。不说之前他把梁月的椅子弄坏,被梁月警告了,就说马文才对梁月的态度吧,不管当时多生气,没过多久,他又会对梁月跟以前一样,甚至比之前更好。所以,没有合适的机会,还是不要动这个小子吧。

  马文才都走了,梁月自然不要和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又端着盘子去前排和荀巨伯一起坐了。荀巨伯对着梁月眨眨眼,道:“阿越,你和马公子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很在乎你啊。”

  梁月一愣,是啊,真奇怪……自己虽然明确目标,但也是常常按捺不住真性子流露的。尤其是在马文才面前。而按照马文才那样的性子,居然没怎么动自己。尤其,他看起来是在对自己一忍再忍。她想,马文才其实也是想要拥有一个真正的朋友的吧,就像梁祝他们一样,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是“兄弟情深”,马文才也是想要拥有这样的一段友情的吧?所以,他才会那么针对梁祝……

  因梁月明白了这层关系,回到学堂以后,对马文才就和颜悦色多了。

  还对着他笑了许久,最后被马文才一巴掌拍到脑袋上……

  “梁月,你傻了?”

  “你才傻了!”不识好歹!嗷嗷嗷……

  下午就是谢道韫来给大家上棋艺课了。一向反对谢道韫的陈子俊不知怎么的也跟了来,还格外的殷勤。梁月看着护花使者一样的陈子俊,不由好笑,想来这陈子俊必是见谢道韫貌美,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的。

  谢道韫端坐在讲席上,道:“博弈之术,若不亲手过招,无以评判。现在你们就一一上来与本席对弈。若是谁赢了本席,品状排行自然名列前茅。”

  不说那品状排行,能和大名鼎鼎的才女对弈,梁月心中不由有些跃跃欲试。

  一旁的陈子俊很尽那护花使者的责任,谢道韫话音刚落,他就开口道:“谢先生说了,有谁请对第一局啊?”

  、第21章

  王蓝田大大咧咧地道:“我来。”显然是没有将谢道韫放在眼底,怎么看都有些不知深浅。梁月觉得,他一定会输的很惨……

  “请。”

  结果比梁月预料的还要惨。王蓝田一上来就下了一枚白子在棋局周遭,见谢道韫没有动作,还嘲讽谢道韫是不是第一子就认输了。谢道韫无奈地说他大概是从小就随意惯了。王蓝田脸上这才露出尴尬之色,等到堂下的荀巨伯说“先生说的没错,他就是那种无法无天不懂规矩的人”,他这才赶紧回到座位。

  陈子俊再问谁再上去请益,马文才便开口表示要去了。

  梁月看着马文才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再加上她知道马文才平时就看兵书谋略,想必棋艺一定不差。何况今天早上她本来要和他对弈一局,后来才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所以她格外想看看马文才的棋艺究竟如何。

  彼时马文才和谢道韫已经进入了状态,台下的人都有些坐不住,最后都好奇地围了上去。马文才行期果断杀伐,谢道韫棋艺高超,逼的马文才入了犄角,连陈子俊都忍不住开口道:“马文才,快,赶快投降吧,你的中原腹地已经快全数沦陷了。”

  马文才却是自信一笑,道:“那可不一定,看我的。”

  落了两子之后,陈子俊急道:“这活口都堵死了,你这不是乌江自刎吗?!”

  马文才勾唇道:“这叫置于死地。”

  他落下最后一子,道:“这叫倒脱靴。夫子看看棋子数断最后输赢吧。”

  结果是谢道韫小胜。所谓棋品如人品,学子和夫子对弈,夫子一是看学子的棋艺如何,其次便是通过这棋艺看学子的为人人品。谢道韫道:“马公子棋艺精湛,想必自幼对兵法战略多有研习吧?”

  马文才道:“先生夸奖了。武功骑射乃是强国之本。兵法韬略更是进爵良方。学生自然不敢轻忽。”

  “马公子落棋勇敢武断,谋略杀伐俱是上乘,将来必是治国良将,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马公子用兵遣将太过无情。完全不顾兵卒的死活,只求速胜,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马文才不屑道:“下棋如用兵,为了胜利,牺牲几个兵卒又算得了什么。”

  梁月站在一旁看到谢道韫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不过碍于夫子身份,她也只是道:“是啊,不过下棋可以如此,做人,最好两者皆有。本席的话是不是讲远了?”

  马文才看不出什么表情,只道:“没有,还请先生品评。”

  谢道韫抿唇,道:“乱世枭雄,治世,亦枭雄也。”

  对于谢道韫的评价,马文才轻呵了一声,自然也是听明白谢道韫这话里的明扬暗挫。

  “学生必定竭尽所能达成先生的评价。”

  说完,他起身打算离开了。因见到梁月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步子停了停,居然留下来了。谢道韫对梁月和梁山伯的印象都很深刻,问道:“梁山伯,梁越,你们两个谁先来试试?”

  梁山伯谦虚退让,梁月却想先看看梁山伯的棋艺,于是就推辞了,说是大哥先请。梁山伯没了由头,就与谢道韫作揖行礼,然后两人开始对弈。梁山伯棋艺也算是不错,但是,他的战略多以守为主,主动出击的几乎没有。和马文才两个当真是天差地别。谢道韫称赞他若是为官,必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这一点梁月深信不疑。也诚然如谢道韫所言,梁山伯为人太过忠厚耿直,对付权贵显然是不行的。然而梁山伯闻言后确实说了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不仅仅是让谢道韫惊讶了,便是梁月也是。她素来知道梁山伯宽厚仁和,却不料他原是明白的,只是便是明白了,他仍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行事以仁义。

  此刻也唯有马文才那厮不屑地嘲讽了一声,引来谢道韫的再度不满。

  梁月倒是知道他这人素来和梁山伯不对付,再加上他们的思想截然不同,要梁山伯认同马文才那还容易,毕竟梁山伯素有容人度量。可马文才是绝对不可能认可梁山伯的。

  梁山伯下完了棋,便轮到了梁月。

  梁月收敛了心神,道:“请教先生。”

  “请。”

  梁月自小喜欢下棋,枯燥的日子里除了看看书,便是下下棋。十年一日,棋艺自然是不错。再加上梁森的爱好不多,下棋却是其中之一,每每闲暇之时,便陪着梁月下棋。又怕梁月身子吃不消,故而每次都只下一盘。马文才说棋局如战场,而对于梁森来说,棋局如商场,对于梁月来说,棋局如人生。

  梁森棋艺高超,每次都赢过梁月,也不知道退让于她。梁月不服气,便私下偷偷研究这下棋一事。但是后来,她的身子越来越差,梁森陪着她的时候已经很少与她博弈了,如今想来,竟是有二年之久。

  莹白的手指捏着黑子,落子如布网,一子落而定全局。

  谢道韫的眉头开始皱起,捏着白子思虑许久。而梁月一怔回神,想起这眼前的人可不是自己的哥哥,毕竟是书院的讲席,何况谢道韫才名在外,自己断不可赢了她去。不过大局已定,若是她做的刻意了,反而让人怀疑。于是,一双柳叶眉也跟着蹙起。

  马文才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只觉得那十指纤纤,不可思议。每一粒黑子穿梭在她白皙的指尖,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梁月和谢道韫这一局下的静悄悄的,四下里只听见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像是怕打断两人的思绪。而那清脆的落子之声便也交错了一下午的时光。日头偏西的时候,陈子俊感叹道:“谢先生略赢半子。”

  谢道韫寻思地看着梁月,道:“承让了。”

  梁月赶紧道:“不敢不敢。是先生多有承让。”

  “梁小友棋艺精湛,道韫佩服。”没想到谢道韫一开口就这般称赞她,“你落子果敢,攻守皆备,善以柔克刚。棋局如战场,如人生,不知梁小友以为何为战?何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