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照常起床、洗漱，用完早餐后，顾令寒背上书包前往学校，赋闲的顾时寒在家复习知识点整理学习材料，并筹备着补课的课程安排。
谁也没有提及昨晚的事情，像是将同性恋这个话题封禁在黑夜里了，但顾令寒只是不想将人逼太紧，暂时给顾时寒缓冲的时间，而后者更多的是不敢在青天白日时谈论这个禁忌话题，不敢影响顾令寒上学的情绪。
缓冲归缓冲，这并不意味着顾令寒什么事情也不做，顾令寒面无表情地骑着单车，内心满是关于下一步的活络心思。
趁着课间的间隙，顾令寒将双人补课的事情跟程旭提了一下。
程旭哀嚎不止：“顾哥，我亲哥，你认真的啊？”
顾令寒笑容和蔼，很是善解人意地说：“马上高三了，你前阵子不还为成绩发愁吗？”
“发愁是一回事，补课是另外一回事嘛……”程旭腹诽，还是哭丧着脸：“我就是间歇性想努力一下而已，没想过要高强度特训啊。”
“心动不如行动，何况又不收你钱。”
顾令寒垂下眼眸，话锋一转道：“我就是想给我哥找个赚钱路子，让他不用那么辛苦，你好好学，就当帮帮我。”
闻言，程旭慢慢地认真起来，但他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我努力哈，你知道，我读书这方面天赋确实一般。”
“没事，不能成就算了，先谢谢你和阿姨了。”
“哎，你说这话就生分了哈！”程旭哥俩好地挽住顾令寒的肩膀，说：“补课一般是晚上吧？不如你和寒哥晚饭直接来我家吃好了，省钱又省时间，我爸妈肯定也希望你们来吃饭。”
考虑到家里暂时没有收入，顾令寒没有推辞，接受了程旭的好意。
另一边，顾时寒费心地复习完知识点梳理好大纲后，终是开始走神，思绪控制不住地飘向昨晚的事情：顾令寒为什么就变成同性恋了？以及，同性恋到底是什么样的？
即使是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顾时寒钻研久了也总能解出来，可在这事上，他绞尽脑汁也没有头绪。
顾时寒尝试从顾令寒的旧物中寻找线索，翻找杂乱堆放在角落的顾令寒的东西，顾时寒巧合地发现了顾令寒废弃了的日记本。
想来顾令寒是随意找了一个笔记本就来当日记本，因为这个日记本刚打开，先是见到一些零散的笔记，后是几张已被撕掉的残页，接着才是日记本。
第一篇日记写在3年前，算算时间，顾令寒还在初三。
【2009年X月X日】
老师要求写日记，说是可以记录生活提高作文水平，两者有个鬼的关系啊，感觉老师在没事找事。
【2009年X月X日】
锻炼文字表达能力，有没有可能，写日记也需要这个能力？我都没有这能力，能写出来啥日记。
【2009年X月X日】
6点10分，起床，洗漱
6点30分，吃早饭，是肠粉，不好吃，酱汁味道很怪
7点20分，上早读，困得要死
……
9点10分，物理课，老师将短路的原理，把我脑子将短路了
10点40分，英语课，又是听天书的一节课
11点20分，妈的，终于可以吃饭了
12点，操，高兴走了，今天食堂的菜难吃得要死
……
看着歪歪扭扭，不耐烦跃然纸上的字，顾时寒忍俊不禁，这人说着不想写日记，偏偏又还是断断续续地，很努力地写着。
接着往后翻，顾时寒表情逐渐认真严肃起来。
【2009年X月X日】
学不会，努力学了也比不过别人，不想读书了。
一道一元二次方程，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要怎么解，从中午拖到晚上都没思路。犹豫了半天，最终厚着脸皮拿着作业本去办公室找数学老师，谁知道数学老师看了一眼就很不耐烦地摆手，喊道：“你不要拿着这种基础题目来找我，这个初二就教了，我是教初三的！”
当着其他老师的面，只能尴尬地笑笑，拿着作业本走人。
被嫌弃就算了，可老师最后也没告诉我这题怎么解，这难道不是老师应该做的吗？
可能老师也觉得我不是学习的料吧，也确实，读书这件事，我哥显然更合适，他比我有天赋。反正家里有一个人成才就好了，我不如早点出去打工赚钱，既能学门手艺还可以减轻家里压力。
顾时寒看着这段文字，想到顾令寒的委屈和自我怀疑，感同身受般生气起来，怨怼那位素未谋面的数学老师。
后面的几篇日记，继续记录着顾令寒的初三生活，一些日常，其他的则多是些不愉快的事情，细枝末节间尽是在学习方面消极的自我否定，还夹杂着对他这个哥哥的羡慕和钦佩，这些事这些情绪，顾时寒以前从未听弟弟说过。
愧疚和难以言喻的悲伤在心中蔓延，顾时寒忽然觉得同性恋也不是什么大事，顾令寒是和他一同长大朝夕相伴的弟弟啊，难道会因为是同性恋而改变吗？他应该相信顾令寒的为人。
抛弃了从日记中窥得性取向方面的信息后，顾时寒反倒在日记看到了疑似这方面的文字。
【2009年X月X日】
竟然刚好达到重点线？！努力有一个好结果，挺感动的，但是感觉还是运气好的原因。
【2009年X月X日】
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一个罪恶、不堪入目得不能说出口，甚至连用文字描述都觉得龌蹉的梦。
突然觉得自己好恶心，原来我是那样的人吗？
这是顾令寒在初三那一年最后的两篇日记，乍一看很奇怪的文字联想到同性恋这个事情，一下子就合理了起来，只是……
顾时寒疑惑：顾令寒在初三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方面意识了吗？
再往后翻，新一篇日记已经是去年下半年。
【2012年X月X日】
顾时寒休学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或者说为什么是他休学而不是我？明明成绩比我好，比我更被老师看重，明明是更优秀的那个人，休学个啥？真的很想掰开顾时寒的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差点气死。
【2012年X月X日】
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是为了大家好，可又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我从来没有想以退为进地逼顾时寒把机会让给我，从来没想过让顾时寒为我牺牲，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辍学打工赚钱都是合适的。
我本身就成绩一般，偏科还缺乏耐心，没有恒心不自律，沉不下气去刻苦钻研课本，做题卡住就会控制不住地烦躁，怎么看考上大学的希望都不大，继续在学校里浪费时间干嘛？还浪费钱。
顾时寒几乎是按照着众人的期望长大的，是我的相反面，他出去打工赚钱不是在发疯干嘛？说难听点，他瘦胳膊细腿的，不能抗不能打，性子又软，不读书能干嘛？上赶着让人欺负压榨？一个高材生去快餐店端盘子，脑子没几桶水干不来这事，还不如让我去酒吧跳舞，跳一晚上几乎顶他一星期的工资。
可他却觉得我不务正业、自甘堕落，真的是无语死了，到底是谁在自甘堕落啊？妈的，完全没处说理去，就因为他是哥哥、他比我优秀，所以他一定是对的，我就得听他的，凭什么？
能不能不要再说什么“为了我好”的话，我真的听吐了，别自以为是自我感动了行不行？！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让我乖乖听话满足你的私心和期望啊？道德绑架得令人恶心，真的为我好，怎么不见有人来问问我的意见，没见人来听听我的想法，难道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都没办法做主吗？
所有人，包括程旭都只会怪我不体谅他，我哪里不体谅他？我如果不关心他，不是替他可惜，才懒得管他怎么样，他这样以后早晚要后悔的。
走着瞧吧。
【2013年X月X日】
顾时寒竟然打我？他打我？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打我，我都这么大了，他凭什么打我？！
要不是他是我哥哥，要不是……我他妈直接一拳打回去了，到底还是下不去手。
可离开家后，越想越气，有一瞬间真的想离家出走了，稍微冷静点儿后还是舍不得。
说不定不用我离家出走，他知道我逃学就这么生气，可这才哪到哪儿啊？以后知道我是同性恋的时候，指不定会将我打断腿，觉得没脸见人，然后将我赶出家门，到时候不想走都得走了。
气头上的时候，也曾很扭曲地脑补过顾时寒到时候的反应，想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悲伤之余也不是没有报复的快感……
谁让同性恋就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呢，哥哥接受不了也很正常，我不会怪他。与其到时候被算账的时候更加理不清，不如一开始做一个被讨厌的不识好歹的人，我不去读书，他就不会对我抱有希望，知道我是同性恋的时候，失望也会少一点。
就这么相看厌着吧，我也慢慢地习惯与哥哥渐行渐远的时候，这样哪天哥哥真的要跟我断绝关系的时候，我也会好受好接受些，让大家好聚好散。
希望哥哥可以回去读书，以后都平安快乐。
【2013年X月X日】
完全没想到，我哥顾时寒竟然不是我哥，我的意思是，不是拥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简直跟八点档狗血剧一样，但是我们家又不是啥大富大贵的人家。顾时寒好像被这个事情打击很重，可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他照样是我哥，比亲哥还亲哥的那种。
很烦人的是，原本在返校读书方面有松口迹象的顾时寒因为这事又不同意了。我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说来说去就是作为哥哥的使命感、责任感，令他觉得自己必须出来担任，必须无私奉献。以前是这样，现在的话，除此之外可能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更加觉得不应该“自私”，应该把机会让给我。
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劝他他估计也不会听，又怕给予他更多的压力……同时我也有私心，就答应了他不再逃课，从此认真读书。
一定要声明，我这个私心并不是，为保证自己的利益怕被鸠占鹊巢啥的，而是其他难以言说的事情。
如果我回去读书，能让顾时寒好受点，那也没什么。我跟他说，以后的事情希望能够自己做主，没说的还有很多，比如，我希望高考结束时，如果我考得不错的话，他可以满足我一个条件。
同时，也想着，如果我没有让他失望，如果他能开始依靠我的话……哪天他知道我是同性恋的时候，或许也不会像别人做得那么决绝。
我也不想是同性恋啊，可这玩意是天生的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得选择，什么都没有做，然后也就一样的该死吗？我不明白，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我不怕被别人歧视，但顾时寒不是别人……但真到了哪一天，我会尊重他的选择，从此消失在他的生活，乃至在这个世界。
想和顾时寒永远生活在一起，不想被顾时寒推开。
其实，我真的很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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