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慢慢腾空的飞舟上,左鹤丘看着底下冲他挥手的人一点点变小,旁边的丹朱一纵突然叹了声气,感慨道:“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不久后,他捂着满头的包飞快逃窜回船舱里。
去往嵬山的路途遥远,即便是这艘由掌门贺千秋亲手制成的特快飞舟,也要在空中行进将近半月才能抵达。
“师尊,甲板风大,小心受凉。”
裴相槐将一件不知何时从哪里翻出来的大氅给他披上,眼看着要深秋了,在地面上不觉得如何,但的确是高处不胜寒,风一吹便透了,比地上冷得多。
左鹤丘没有拒绝,却还是笑着驳了一句:“都是修士了,怎么会因为这点小风就受凉?”
裴相槐只是道:“师尊大病初愈,还是谨慎些好。”
左鹤丘眯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对自己的事情向来很细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无微不至。
虽然自己根本没有软弱到会需要这般照顾。
飞舟经历半月后,终于抵达了嵬山脚下的一座小城镇,就名为嵬山城。
然而,约他们在此碰面的二师姐却并没有出现,这座山城也并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两人一剑也只好先下榻客栈,等待着二师姐自己来寻他们。
一到客栈,左鹤丘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洗去这半月以来在路上的风尘劳顿。
嵬山城四周基本都是山,没有什么路可以通到这里来,但奇怪的是,这里的外来客人很多,偌大一间客栈里基本住满了人,就连底下经营的酒楼都人满为患。
裴相槐独自在楼下的大厅里坐着,观察着客栈中的每一个人。
他在空桌前坐了不久,小二便受到了柜台里老板的眼神驱使,立刻殷勤地凑上来。
“这位客官,不知要不要尝尝我们这里特供的山鬼酒?去了别处可喝不到呢,保证您喝上一口就流连忘返!”
裴相槐本无意饮酒,当看到零星的几桌上基本都上了小二口中的山鬼酒,柜台里面摆的酒缸也全都写着山鬼字样,于是点点头。
等到小二将酒盅端上来,裴相槐顺势询问道:“你们这里有山鬼?”
一提到这个,小二立刻精神起来:“可不是!客官也是外来的吧?我们这边的山鬼大人近来可神了,那是求什么灵什么,只要去城中的山鬼祠里求一枚花钱,再供奉上一些香火,无论有什么愿望,山鬼大人都会让您如愿的!”
闻言,裴相槐顿了顿,又问道:“除此之外,城里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小二一听这话,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讪笑道:“那倒也不能说是没有……”
裴相槐掏出一袋灵石给他:“劳烦详细些。”
小二得了赏立刻喜笑颜开,背着掌柜的将灵石偷偷塞进怀里,压低了声音道:“但凡是在祠堂里求过山鬼花钱的,等到还愿那天夜里都会做同一个梦,梦到自己去了阎罗殿受审,接着具体怎样不记得了,但醒来之后枕头底下都会压一枚花钱,您说这事怪不怪?”
裴相槐听他说的这些,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花钱,长什么样子?”
小二挽起袖口,露出一条由红绳编织的花钱手环:“就长这样。”
裴相槐目光一滞,立刻起身快步上了楼。
左鹤丘正在房中沐浴,见人连门都不敲径直进来,心中感叹:一起洗过几次澡罢了,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避讳了。
“怎么风风火火的?”
裴相槐只是盯着他:“师尊能不能把腿伸出来给我看看?”
左鹤丘一怔,这何止是不避讳,简直都明目张胆了!
“你……”
他眯了眯眼,话还没说,就听对方又补充道:“戴着红绳钱币的那只。”
左鹤丘挑了下眉,看着人一副认真的表情,于是将腿抬起搁到木桶边沿。
他面似芙蓉,小腿玉白如藕,泛红足尖挂着水珠,滴答滴答滑落地上,红绳系在足腕上如同雪地上的血一般红,艳色无边。
裴相槐捧起他的小腿仔细端详着那枚花钱,竟真的从中感觉到了和小二手上戴着的花钱同样的气息,只是看起来刻的字有所不同,模样也更加精细小巧。
最关键的是,其中没有含着那样的阴气。
“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有关这枚花钱……”
片刻后,左鹤丘便从对方口中听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看来二师姐并非骗我……”
他考虑了片刻,托着下巴支肘道:“明日我们去一趟山鬼祠,那里大概会有线索。”
裴相槐点点头。
须臾后,左鹤丘的目光缓缓转向他,似笑非笑道:“不想走?可惜这桶太小了,盛不下你我。”
这时,裴相槐才后知后觉自己进来的时机似乎很不对,他沉默了一下,认错道:“弟子冒犯了。”
左鹤丘笑眯眯:“但坚持不改?”
裴相槐:“……”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边离开边道:“弟子告辞。”
左鹤丘笑了一下,在他身后喃喃道:“呵,真是越来越不禁逗了……”
裴相槐身形僵了一下,红着耳尖关上了门。
然而又过了一会儿,裴相槐再次沉着脸推门进来,抓起桌子上的丹朱一纵快步出去。
不久后,走廊上突然响起丹朱一纵的崩溃大喊:“哎?哎!你小子打我干嘛?别挖我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啊我?!”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第二天正午,他们顺着店里小二给的地址来到了城中的山鬼祠,往来香客络绎不绝,基本每一个出去的人足间或手腕都会系着一枚山鬼钱。
这些凡人大多无法感知到,但是道行高的人能感觉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气从中散发出来,而过来求子或本就身怀六甲的女子身上这股阴气更重,就好像是一种标记。
如此明目张胆,仿佛丝毫不怕被人察觉到。
“山鬼花钱本就是驱邪避凶之物,阴气这么重,显然不正常。”
裴相槐观察了片刻,开口道。
左鹤丘正要说话,就见一名道士打扮的盲人骑着驴慢慢踱过来,盲人耳聪,他似乎听到了裴相槐刚才的话,随口接了一句故弄玄虚的话。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那万一当局者自以为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