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穿越重生>隔江望断明月台【完结番外】>第175章 惊变册封礼

  六月下旬,卫嵇调解完白马城守将和梁军之间的矛盾,再度马不停蹄地赶回江原城,却被驻守江原的梁军将领告知大军已向平都开进,前方具体什么状况,尚不得而知。

  卫嵇气都没喘匀,又火速赶往平都。

  等他到了平都,一路上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死伤无数,没有;叔叔卫智宁死不降负隅顽抗,没有;老爹苟延残喘,也没有。

  等待他的,是近在眼前的东倭王位,是触手可及的胜利果实。

  所有人对他都是笑脸相迎,包括总是威胁恐吓他的江冲,也不再那么严肃。

  就像梦一样。

  不,梦里都没出现过这样的好事。

  梁国皇帝陛下的册封圣旨还在路上,正八百里加急地往这送,卫嵇已经开开心心地筹备起了册封大典。

  “他这会儿笑得有多开心,等知道真相后就得哭得有多伤心噢!”胡相维一边啃着手里的肉一边感叹。

  江冲拿着个长长的鸡腿,抬脚踹在小胡屁股上:“闭嘴。”

  一旁陈跃忙道:“低调低调。”

  周韬也道:“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话说行军途中是有荤菜供应的,但那是给金贵的监军团和卫太子吃的。其余人,包括江冲在内,都要和将士们同甘共苦——这是武帝定下的规矩。

  受降之前是将军们的主场,受降之后就该文官们忙碌,江冲和他的部下们就闲了下来。

  在接连吃了几个月的杂粮粥和死面窝窝,到东倭王城又吃不惯当地的海产之后,胡相维实在是忍不住,听说路章有一手烧制叫花鸡的好手艺,就偷偷搞来几只山鸡和十来只鸟。

  具体是什么鸟不清楚,反正红红绿绿的鸟毛都被胡相维挖坑埋了。

  他们在后院烧叫花鸡,江冲闻着味儿出来,自然见者有份。

  胡相维识趣地换了个话题:“小路这么好的手艺,可惜我哥没福气赶不上喽!”

  江冲受降入城只带了三万步卒,剩下七万大军分别驻扎在平都城外各处要道,跟随他进城的将领一个不少,全在这儿吃鸡呢。

  路章羞涩一笑,“哥哥们想吃随时可以来找我。”

  胡相维:“那可说好了哈!”

  “你别欺负人家年纪小。”周韬心里还当路章是当初在坋州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很有做哥哥的风范,说完又想起一事:“小路,你何时学的安伮话?”

  他记得当年在坋州的时候,这小孩满口的坋州土话,连大梁官话都说不通顺,如今这才几年不见,安伮话比他还顺溜。

  正如胡相维所说,开战之后所有通往安伮的路径都在大梁掌控之下,安伮使臣起初是没想到安平君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来则是由于江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平都城,他们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江冲通过读心术从安平君那里诈出安伮使臣的下落,得知他们藏身在城内一处寺庙中,周韬和路章前去抓捕时,险些就要被蒙混过关,还是小路用安伮语说了句“快跑”,那些人才露了破绽。

  被人抓到勾搭安伮的直接证据后,安平君实在无从抵赖,为了活命,身上仅剩的一点油水也被刮了个干净。

  路章笑道:“当初大帅离开坋州之后,高将军就对我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大梁早晚有一天要跟狗日的安伮决战,不止要学兵法,还要学安伮话。学了安伮话,他们说什么咱都能听懂,免得被牧民骗。其实不止安伮话,我还学了几句东倭话,就是没派上用场。”

  江冲用他没沾油的手拍了拍路章头顶:“好孩子。”

  胡相维偷偷跟陈跃咬耳朵:“大帅也会东倭话,还说得可顺溜了。我听见他把卫智老儿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就是不知道骂了些啥。”

  陈跃这几日忙着清点安平君送的土特产,都不知道还有这出,奇道:“金银财宝不是都给了吗?大帅骂人家干啥?”

  在他们眼里,江冲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一贯还是讲道理,只要卫智给的好处足够,江冲就肯定不会为难他。

  胡相维猥琐笑道:“就不是钱的事嘛。”

  说完他偷偷比划了个“十”。

  陈跃顿时恍然大悟,安平君给江冲送了十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

  准确地说,是男美人。

  江冲收到礼物时的脸色,用胡相维的话形容就是“跟祖坟被人刨了一样”。

  关于江冲跟韩榜眼那点事,在崇阳军就不是秘密,陈跃很是好奇:“大帅家里那位,是什么样的人?”

  胡相维遗憾地压低声音道:“没见过,听老曹说应该是那种平时看不出什么,关键时候特别能顶事儿。不过上回我替我哥送信,在竺江瞧见大帅送人……哎呦,那叫一个难以割舍,就跟再见不着似的。”

  陈跃没见过那场面,实在难以想象江冲深情款款的样子。

  众人分食完叫花鸡,留下胡相维收拾残局。

  萧绮出门溜达完回来见着这一幕,瞬间眼睛都绿了:“你们偷吃不等我?”

  胡相维跟他也算熟了:“谁让你偷溜出去。”

  萧绮后悔得不行,平都城根本一点都不好玩,堂堂一国都城,竟然连个能让他敞开了吃肉的馆子都没有,都快馋死他了。

  “大帅呢?我有事禀报。”萧绮暂且将吃肉的事放一边,还有更要紧的事。

  胡相维给他指了方向。

  不知道小胡打哪弄来的鸡,养得特别肥,江冲正在屋子里喝茶解腻。

  萧绮探头进来:“表叔,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江冲瞟了他一眼,“我不谈条件。”

  萧绮:“……”

  “行吧行吧,不谈就不谈。”萧绮凑到江冲身边,低声道:“我刚刚在外面遇到个道长,道长说你命中有一死劫,就在这几天……我可不是在扰乱军心,就是担心你,无风不起浪,万一呢。叔,我叫人盯着他呢,要不要抓起来审审?”

  何攸之。

  江冲瞬间想起韩博的提醒,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动声色道:“我不信这个,你去把他骗来,找间屋子关着。”

  萧绮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道:“那什么,你的刀……”

  江冲掀了掀眼皮,“可以考虑。”

  萧绮干劲十足地去了。

  江冲木然地坐在那里,沉吟许久,唤来几名亲兵,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令他们照做。

  七月二十二日,圣旨送到吴王手中。

  圣旨一到,卫嵇就迫不及待地确定了册封大典的日期,不早不晚,就定在八月初一。

  萧绮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从道长的口中探听出更为确切的内容,只当此人是胡说八道,想引人注意。

  在册封大典的广场布置好以后,江冲派人里里外外检查了数遍,确认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以藏匿刺客的地方。

  八月初一天亮之前,路章再度带人检查广场和高台,仔细到连盛放三牲的黄铜大盘子都拿起来看过,仍旧毫无异常。

  天亮之后,从东倭王宫通向大典广场的朱雀大街开始戒严,街道两侧用象征东倭王室的绛红色锦缎遮挡,地面洒扫干净,铺设细沙黄土,每隔几步设一香案。

  看得出卫嵇已经尽力想表现得隆重了,但由于这段路实在太短,站在广场高台下面就能看见王宫城墙,落在见惯了圣都浮华的监军团眼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寒酸。

  虽说这是卫嵇的册封礼,但主角却是手捧圣旨的吴王殿下。

  卫嵇哪怕是一国之君,在自己的地盘上接受册封,也须得老老实实地跪在台阶下,听吴王宣读册封旨意。

  圣旨全长两千两百多个字,开头先是一段歌功颂德的话,然后把安平君这个不思君恩的狗东西骂了一通,紧接着对卫嵇忠于大梁的行为表示肯定,对刚刚经历战争的东倭百姓作口头上的安抚,最后才是不到一百字的册封内容。

  内容枯燥乏味,但文采实在是好,江冲猜测这可能又是礼部尚书老唐的手笔。

  吴王站在高台上宣读旨意,背后是一尊两人高的三足大鼎,据说是从纪氏时代流传下来的宝物。

  江冲就站在吴王右侧,距离吴王不超过五步,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在场所有东倭臣子的动向。

  吴王承担着巨大的身体负荷念完了圣旨,跪在台下的卫嵇站起身,一步一跪地走上台阶,再度跪在吴王脚下叩谢皇帝陛下天恩——本来按照惯例是没有这一环节,但是在卫嵇找吴王核对大礼流程时,江冲提起了八百年前那个著名的舔狗,据说那位接受册封的时候,可是一步一跪拜上来的。

  卫嵇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大梁怀疑他的忠心,主动提出效仿古人。

  江冲视线再度扫过台下东倭群臣,又见崇阳军劲卒将整个广场把守得严严实实,心中不安却丝毫未见减少。

  卫嵇洗干净手心的泥和汗,重新跪在吴王脚下,张开双手举过头顶。

  吴王微微一笑,将圣旨放置在卫嵇手中,总算松了口气。

  卫嵇退到一旁,只待吴王离开高台,他就可以祭祀天地,成为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

  吴王同江冲对视一眼,缓缓提步,向台下走去。

  江冲扫视全场,并无异动,这才跟上吴王的脚步。

  就在他脚掌触碰到第一级台阶的一瞬间,忽闻身后“嘣”的一声长吟,猛一回头,只见三足大鼎的一条腿断成了两截,大鼎正以千钧之势向台阶方向缓缓倾倒。

  以江冲身手或许还能避开,但吴王已行数步,不及回转,大鼎之重,一旦滚下台阶,吴王定会瞬间被压成肉饼。

  江冲未能多想,高呼“殿下”,发足狂奔,待到近前,扯住吴王手臂将其揽在怀中,就地一滚,滚至台阶边沿,二人双双坠落高台。

  就在二人坠落的瞬间,大鼎自吴王行径处碾过。

  直至大鼎落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广场众人方才从极度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两眼翻白者、高声尖叫者、四散奔逃者皆有之,顿时乱作一团。

  “快!那个谁,叫你的人围住广场,不许任何人离开半步!”到底是甘离年长,最先反应过来。

  而高台上目睹了这一剧变的卫嵇,已经吓傻了。

  江冲抱着吴王从高台坠落,这可急坏了甘离等人。

  吴王还好些,坠落的时候,江冲将他抱在上方,除了摔下来的时候额头在江冲胸前盔甲上磕了一下,其余倒没什么,可江冲完全是作为肉垫垫在吴王身下,这也导致落地的那一瞬间,江冲受到双倍的冲击。

  亲兵们甚至不敢立即将他扶起,唯恐伤上加伤。

  江冲在众人的呼唤下毫无反应,事实上他并没有立时晕过去,眼前灰麻麻一片,眼球充血,血气自胸中涌上鼻腔喉咙,又被他强压着咽了下去,耳朵里轰隆隆的像是在打雷,看不见也听不见,几乎有了濒死的征兆,只凭着一口气撑着。

  甘离叫人给他脱下头盔,却见他耳朵里有一丝细细的血迹流出,心中“咯噔”一下。

  吴王也看到了,脸色煞白。

  甘离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耽搁太久,干脆越俎代庖对众人道:“劳烦陈将军将今日在场的所有东倭人全部看押起来,暂且不要动他们。小胡,你带人把所有参与广场布置的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供词交给简侍郎,再派人将此事告知胡将军,命他立即调兵包围平都。小周小路,快把你家大帅抬下去,别翻动他,去把东倭王的轿辇抬过来,抬着走!”

  直到江冲这根主心骨被抬走,众人各自找到事做,暂时稳住心神,甘离才抹了把冷汗,回头看看被江冲砸出微微凹陷的地面,再抬头看看二人坠落的位置,然后同高台上面色煞白委顿于地的新任东倭国主卫嵇对上视线。

  卫嵇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下高台,不顾一国之君的体面扯住甘离袖子:“甘少卿,不是我,不是我!你信我,我完全不知……”

  甘离扯回自己衣袖,冷冷道:“你最好祈求上天保佑吴王殿下和侯爷没事,他若有半点差池,大梁定会要你卫氏满门陪葬!”

  “我、我这就派王宫最好的大夫给侯爷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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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江冲真不是什么大善人,他打东倭那么积极,一是积累战功备战安伮,二是来发财的。

  这应该算是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