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出嫁女回门之日。

  平阳侯府大姑娘江妍嫁给梁文崇后随其外放永州,三姑娘江妘因当年与学塾先生私通珠胎暗结,生下一女后被其父远远地嫁到西北的一个小县城。

  因此这一日便只有二姑娘江婵和四姑娘江婉可以回侯府一聚。

  曹家在京城,惠家在祈州,自然是江婵夫妇近水楼台来得要早一些。

  曹焕一来便跟江冲二人大眼瞪小眼,他看看江冲,又看看韩博,以和他稳重的外表背道而驰的语气道:“兄弟,你是吃了什么仙丹神药吗?十年了,怎么一点都没变?”

  十年前,年仅十六岁的江世子清隽风流,玉貌仙姿,是为大梁第一美男子。

  十年后的江侯爷已经二十七岁,挺拔修长,容色俊美,十年风霜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一丝苍老的痕迹,反倒平添上位者成熟的气度,岁月何其厚爱。

  “还有明辉兄,你也没怎么变,你俩手里是不是有什么秘方?”曹焕心痒难耐地试探着问。

  韩博笑了笑,用道家的说法忽悠曹焕:“清静无为,无欲无求自然心宽。”

  江冲清了清嗓子,恶意满满地说:“妹夫你其实也没老,只是人到中年,发、福、而、已。”

  “我发福了吗?”曹焕低头看看自己的腰,再看看江冲那腰,沉默了。

  “那可不?”江冲半点没有欺负老实人的惭愧,“你就是山珍海味吃太多了。就比如我们明辉,什么养生吃什么,还有我,在军中跟将士们一样吃粗粮,回了京才能吃上几顿好的,但凡你少往如意楼跑两回,也不至于……”

  “不对。”曹焕忽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俩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谢媒礼?要是没有我,你俩能认识?”

  江冲同韩博对视一眼,前世的事暂且不论,只说这辈子,若非当初四太太看中了曹焕这个女婿,也不会有去兴觉寺那回。

  江冲当即便道:“行,等过完年我俩专门备一桌酒席请你。”

  曹焕大惊,忙道:“不是,我说笑的……”

  江冲笑道:“我可没有在说笑,要是没有你,明辉和我也不能那会儿就认识。”可能还要再晚几天。

  曹焕本来只是调侃一二,却没想到江冲面皮这么厚,转眼把自己坑了,万一江冲这话传到圣上那里,被圣上知道江冲导致断袖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曹焕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连忙带着求救的目光看向韩博。

  不料韩博竟也是个白皮黑馅的,温润有礼地笑道:“是该好好谢谢的。”

  曹焕:“……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老实人。”

  江冲一把勾住韩博肩膀,理所当然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难不成还想让他帮你?”

  曹焕看他俩亲密的样子,叹了口气,双拳难敌四手,一个老实人也确实斗不过两个狗男男。

  三人正说笑着,惠廷到了。

  只不过惠廷是一个人来的,他老婆江婉怀着身孕即将临盆不宜出行,他儿子才三岁多,成日黏着娘亲,一时半刻见不着就要闹,因此只能由他一人来岳家拜年。

  惠廷的到来最为高兴的莫过于曹焕和江文洲。

  前者是满心欢喜地盼来了另一个老实人,毕竟独受罪不如众受罪,有惠廷陪着,他跟江冲斗嘴的时候至少能帮他分担一二。

  至于江文洲,那纯粹是因为他怕江冲削他,不敢去占用韩博的宝贵时间请教学问,于是退而求其次选择惠廷这个二甲进士。

  下午的家宴上,因有三老爷和四老爷两位长辈在,曹焕不大放得开,宴罢又拉着江冲继续拼酒。

  大过年的,又难得兴致不错,江冲命人另置了些酒菜,和平辈的兄弟几个陪曹焕喝个尽兴。

  喝到一半,惠廷见天色不早,怕回去晚了家里担忧,便要告辞,江冲去送他,临走时让江文泰好好陪曹焕。

  江文洲放着亲姐夫不管,专门出来送堂姐夫,听见江冲派府兵送惠廷回祈州,连忙自告奋勇要送惠廷。

  江冲自然应允,并嘱咐他把人送到之后就在惠廷家里歇一晚,明日再回来。

  江文洲巴不得离家里两个断袖远点,欢欢喜喜地去了。

  就在外面耽搁了那么一小会儿,江冲再回酒宴时,曹焕和韩博两个已经喝大了,而江文泰一脸尴尬地假装自己不存在。

  江冲一把扒拉开曹焕放在韩博肩上的手,眼见韩博缓缓向后倒去,连忙伸手接住,沉声问曹焕:“你灌他酒了?”

  曹焕用极其□□的目光在江冲和韩博之间扫了两个来回,贱兮兮地笑了一下,只听“咚”的一声,倒在桌上没动静了。

  江冲揉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揽着韩博柔声问道:“还能走吗?”

  韩博微微笑着,“仲卿。”

  江冲听他语气还挺正常,以为他有话要说,连忙洗耳恭听。

  谁知韩博却道:“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呀……其实和你一样,也是狐狸精变的。”

  江冲:“……”

  他可算是知道江文泰那一脸尴尬是怎么来的了,忍着笑,对江文泰道:“二哥,这家伙就交给你了,劳烦你送老曹他们回去。”

  江文泰急于摆脱尴尬的境地,都没顾得上叫小厮来扶,忙不迭地拖着曹焕跑了。

  江冲命人煮了醒酒汤,带韩博回房。

  一路上背着怕韩博不舒服,抱着又怕当着阖府奴仆的面让韩博受人非议,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他跟自己走。

  也不知道曹焕那个王八蛋为了报复江冲,跟韩博聊了些什么,喝醉了的韩博旁的一概不管,满脑子都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和狐狸精。

  “小狐狸摇身一变,欸?变成了个小美人。”韩博“嘿嘿”笑着。

  眼见灵犀院就在前面不远处,江冲松了口气,顺口问道:“那小美人呢?”

  韩博自豪地挺起胸脯:“小美人被我睡了呗!”

  江冲本想提醒他注意脚下台阶和门槛,一听这话干脆闭了嘴,弯腰把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卧房。

  “唉呀……”韩博长叹一声,带着无限遗憾,“后来呀,小美人变成大美人,就……就不好玩了!”

  江冲咬牙问道:“大美人怎么就不好玩了?”

  韩博瘪嘴,借着姿势的便利双手揪住江冲左右脸蛋,委委屈屈地控诉:“大美人扎嘴!”

  江冲再三忍耐还是没忍住,“嗤”地笑出声,“那你记得帮大美人刮胡子。”

  韩博又闷声道:“大美人还特别重,我抱不动!”

  江冲抱着他踏进卧房:“可是大美人力气大,抱得动你不就行了。”

  “大美人还逼我喝汤,真的好难喝啊!”韩博苦着脸抱怨。

  进到内室,江冲把人放在床上,脱掉沾了酒味的外衣,除去鞋袜,正要给他盖上被子,被韩博手脚并用地缠上来。

  “侯爷,醒酒汤备好了。”重心端着醒酒汤从外面进来,他刚在除夕之夜犯过错,因此最近做事格外谨慎小心,进了内室连头也不敢抬。

  江冲伸手接过瓷碗,什么都没说,重心便自觉退下。

  “来,张口。”江冲没用小勺,直接端着碗给韩博喂。

  韩博只抿了一小口,发现味道实在有些为难人,便不肯再喝。

  江冲早知道这男人喝醉了会变幼稚,用的也是哄孩子的法子哄着他:“这是能让大美人变成小美人的汤,你喝了这个汤,你喜欢的小美人就能变回来了。”

  他本以为韩博会迫不及待地一口喝光,却没料到韩博听完这话反倒更嫌弃了,推着江冲的手将瓷碗推向远离自己的方向。

  “不想小美人回来吗?”江冲问。

  “小美人回来,大美人就不见了。”

  “你不是不喜欢大美人吗?”江冲也不知自己这样追根究底地跟一个醉鬼探讨这种问题有何意义,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想听到些用读心术听不到的东西。

  “没有不喜欢!大美人最好了,会把欺负过我的坏蛋都打跑,我最喜欢大美人。”

  江冲这下沉默了,他对付瑾国公府、收拾韩仁义一家,只是见不得韩博受欺负而已。

  韩博对这些事从来不闻不问,江冲还以为他不在乎,如今看来,其实桩桩件件都记在心上。

  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管事春来隔着屏风禀报:“侯爷,宫里来人了。”

  江冲无声地叹了口气,“就来。”

  说完一口喝掉大半碗醒酒汤,一手按着韩博后颈一手掰开牙关,尽数给他渡了过去,逼着他全喝掉方才松开。

  韩博捂着脸傻笑,“大美人亲我了嘿嘿嘿……”

  “你先躺会儿,我去去就来。”江冲扶着韩博躺下,给他盖好锦被,单膝跪在床边,弯下腰在韩博水痕未消的唇上轻轻一吻,柔声道:“你乖乖躺着别动,等我回来继续,好不好?”

  韩博略带羞涩地点点头。

  江冲对镜整了整衣冠,去前厅见人。

  宫中来人是御前的一个小黄门,年龄不大,但很是机灵,见江冲神色不似往常,传了旨便速速离开,不敢过多搅扰。

  江冲心里念着韩博,不敢在外过多耽搁,遂吩咐春来去送,自己又匆忙返回卧房。

  回到内室却见韩博伏在床沿,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一见他进来便露出雀跃的笑容:“你回来啦!”

  屋里灯火通明,烛光倒映在韩博眼底,像是两团温暖又不灼人的小火苗,燎得江冲的心都快要化了。

  江冲来到床边,却没先去抱他,而是快速地搓热了手掌,方才向着韩博伸出手。

  韩博欢欢喜喜地扑进江冲怀里,饱含期待地小声道:“你说的,回来继续。”

  江冲失笑,“就这么想我啊?”

  “对呀!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想你啦!”韩博道。

  江冲想问他怎么不去金州,犹豫片刻却又没问出口,只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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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OOC,只是醉酒后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