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的脸色霎时惨白了下去。

  这个高中生小姑娘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司予,司予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别怕。”

  他本想再和林窈交换一次身份牌,可是这个世界里,每次交换身份牌,其他人的记忆都会受到改变。人的记忆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进入病毒世界的时间越长,被改变的记忆无疑也会更多。

  ——并且司予无法确定,下一次,自己的记忆是否也会受到影响。

  而记忆被大量篡改,带来的结果是不可预计的,忘记重要线索不说,甚至很有可能会造成恐慌和混乱。

  病毒世界里的见证者不会在第一晚就因为ooc被找上门,因此S04会去敲林窈的门,八成和林窈的身份有关。

  这种情况下,只要林窈不做错事,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因此司予思考片刻,最后还是略微倾身,露出下蛊一般的温柔笑容:“你的身份是她的玩偶,你现在只是去扮演身份而已,不用怕。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你要做的就是像她最好的朋友一样,陪伴她,安慰她,保护她,能做到吗?”

  门外S04的拍门声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急切。林窈攥紧衣角,咬住嘴唇,眼眶都吓红了。就在这时,她听到司予声线极稳地又说了一句:“不管能不能,你都必须做到。”

  这句话中像是一根主心骨,被重重打入了林窈的脊梁之中,她最终心一横,重重点了下头:“……嗯,我,我会努力做到。”

  司予的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推:“去吧,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害怕,只要记住我刚刚的话,做到它,你就不会死。”

  林窈在S04越来越响的敲门声中走出了房间。

  就在她将身后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敲门声停了。

  林窈房间门口的信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亮了起来,S04之前一直抱着的兔子玩偶不知所踪,莹莹的幽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缓缓转过头来,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林窈。

  数秒的沉默后,才见她脑袋一歪,鲜红的嘴唇轻轻弯起,开口道:“小白,你怎么在这里呀?”

  林窈陷入了极端拉扯的两难境地。

  司予跟她说,让她扮演面前这个小女孩的兔子玩偶……可她不确定,作为一个“玩偶”,她该不该会说话。

  短暂的思考后,她决定先暂时保持沉默,毕竟如果她是一个会说话的玩偶,小女孩应该会让她说话的。

  果然,S04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理我呀?”

  林窈咽了口口水,拿出自己毕生的演技抵挡恐惧,转移话题道:“没,我只是有点困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S04依旧歪着脑袋盯着她,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在夜色中唯一的光源下,看上去像两个骷髅洞。就在林窈被她看得脊背发麻,快要不能自理的时候,终于听她笑道:“好啊,我们回去吧。”

  她很自然地上前挽住了林窈的手,林窈身体一僵,感觉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像一条冰冷的蛇,柔软,纤细,没有一点儿正常人类该有的体温。

  她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林窈,加油,别怂,高中牲无所畏惧。”

  S04挽着她,两人一起上了二楼。二楼的布局有些奇怪,本以为空间会很大,没想到只有一个卧室,和一个内嵌其中的卫生间。

  这似乎是一间儿童房,不大的床摆放在靠窗的角落,床头亮着一盏粉色的兔子夜灯,房间里密密麻麻放满了玩偶,书桌上还有许多支散落的彩色铅笔。

  一张画纸摆放在书桌正中央,将她带回来之前,那个小女孩应该是在画画。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她画了什么,林窈也不敢过多探究。

  她近乎乖巧地被S04带到了床上,这里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就连被子和枕头也是,像是一张捂不热的灵床。林窈四肢僵硬地侧身躺在那,片刻后,身后的床微微凹陷,一只柔软冰冷的手臂从身后抱住了她。

  “小白,我好害怕。”S04贴过来轻声说,“你说今晚他会不会来呢?”

  她空灵的声音就响在林窈耳边,似乎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凉的。林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并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但她还记得司予的话。

  ——她要扮演的是小女孩的玩偶,要安慰她,陪伴她,保护她。

  林窈深吸一口气,心道豁出去了,随后转身回抱住了S04,努力稳住声线:“别害怕,就算他来了,我也会保护你的。”

  S04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反应,愣了一下后,咯咯笑了起来。

  “真的吗?”她把林窈抱得更紧了些,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这是你说的,要说到做到哦。”

  这句话像是一句诅咒,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有东西来了。

  那脚步声格外沉重,几乎是一呼一吸的功夫内,就来到了门边。S04盯着林窈,一双眼睛里满是天真的恶意:“他来了。”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她笑意盈盈道,“去呀。”

  下一秒,门上传来“砰”一声巨响!

  脆弱的门锁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动静,整个房间几乎都随着这一下震了震,林窈刚才已经被吓蒙了,此刻如梦初醒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门外的东西很快就会撞破门进来!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飞速搜索一圈,最后锁定在了那张书桌上。

  对于一个女高中生来说,这张书桌到底还是太沉了些。她吃力地往前推着,桌脚与地面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与此同时,房门又是狠狠一震!

  声响和震动的来源靠下,那东西似乎是在拿脚踹门……如果它有脚的话。

  这一下之后,林窈听到了门板开裂的声音。

  她看了一眼窝在床上歪头看戏的S04,最终还是不敢叫她帮忙,咬紧牙关,又把课桌往前推了几寸。

  “梆!梆梆——!”

  书桌与门的距离越来越近,然而门外的踢踹和撞击声也越来越频繁。空荡的房间内回荡着惊心动魄的声响,脆弱的门板就像一张将断的弓,随着不断的震颤,门外的东西随时可能破门而入。

  嗒,一滴冷汗顺着林窈的额头滴落在地。

  她抬起头,已经能看清木门向屋内凹陷的迹象。

  书桌离门的距离已经只有不到半米,然而就在这时,又一声震耳的巨响,靠近门锁那侧的门板终于彻底裂开,无数木屑飞溅出来!

  原本紧闭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只像手的东西从门缝爬了进来。林窈没看清它的模样,她在极大的恐惧之下突然被激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将全身的重心都放在那张书桌上,整个人抵着桌沿重重往前一撞——

  “砰!”一声重响,原本已经被踹开的门终于又被重新堵了回去!

  门外传来某种极其愤怒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片在骨头上摩擦,喀喀沙沙,虽然听不清楚,但却足够瘆人。

  那个东西像是被彻底激怒了,开始疯了一样地撞门,已经断裂的门板不断被弹开,又被重新撞回去,相伴而来的,还有某种尖利物品划在门上的声音。

  呲呲,呲呲。

  这声响宛如直接刮在人的耳膜上,门外木屑簌簌掉落,林窈怀疑面前薄薄的门板会被那玩意划烂。

  她的髋骨刚好抵在书桌的边缘,此刻被一次次的撞击顶得生疼,她却片刻也不敢放松。

  虽然不知道撞门的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只要稍有不慎,让那东西进来了,那她就必死无疑!

  双方不停地拉锯着,然而林窈是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体力就会一直不停地流失。

  不知僵持了多久,终于,就在她的体力快要耗尽时,门外突然安静了下来。

  死一样的寂静骤然降临在整个房间里,林窈一动也不敢动地死抵着书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发生什么了?

  是门外的东西……走了吗?

  在那漫长而异样的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点点卸了力气,浑身瘫软地靠在书桌上。

  靠了一会儿后,林窈终究还是心有不安,想要凑到门口去看一眼,确认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将书桌挪开了两寸,坏掉的门板失去了书桌的压制,自己弹开了一条缝。

  吱呀——

  隔着一段距离从这条缝看出去,外面似乎一片漆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林窈踮起脚尖,极其缓慢地挪到门缝前,将脸贴到了门缝上。

  就在她向外看去的那一瞬间,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

  两张脸只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几乎是面对面贴在了一起,林窈整张头皮在那一瞬间炸开,一连退后三步,下一秒,那东西猛地往门上一幢,门霎时被它撞开了三分之一!

  这一瞬间,映着屋内粉色夜灯昏暗的光线,林窈终于看清楚了这东西的真容。

  ——是个男人。

  准确地说,连林窈都不能确定这能否被称为一个男人,因为他的脸上、手上,每一寸裸露出的皮肤上,都嵌着血迹斑斑的刀片。

  他像是整个人都被无数刀片从内部刺穿了一样,那些刀尖撑开男人的皮肉,刺出锋利的边缘,刀片边缘的皮肤向外翻着,露出血红的肉色。

  然而这些和他的喉咙比起来,却都不算什么。

  ——只见男人的脖颈处一片血红,他的喉咙已经完全被密密麻麻的刀片划烂了,半截气管露在外面,不断有血在顺着被割开的喉咙往外涌,淋湿了前胸,滴落在地。

  先前生锈一般的“喀喀”声,就是从这破烂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林窈突然想起了刚才司予讲过的那个故事。

  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静静盯着她,半晌,露出一个被刀片划开的笑容,抵住门板用力一推!

  林窈到底年轻,反应极快,眼看男人就要破门而入,她慌忙之中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彩色铅笔,狠狠朝着那双血红的眼睛捅去!

  红色的笔尖插入男人的瞳孔,霎时间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噗呲”声,血液夹杂着人体组织液飞溅而出!

  带着腥气的温热液体溅在林窈脸上,男人猛地松手捂住眼睛,痛苦至极地想要咆哮,然而被划烂的喉咙里只能发出不成调的、破风箱一般急促的气声。

  林窈甚至来不及擦脸,趁着这个功夫,赶忙又用书桌堵上了门。

  男人再次被关出去,她松下一口气,悬着的心刚回到嗓子眼,就在这时,却突然感到手臂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房间里响起哼唱的童谣,她缓缓低下头去,对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S04的眼睛。

  林窈离开之后,众人依旧聚集在周颂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去。

  房间里异样地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周颂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今天的晚餐太过血腥,在场众人没有一个吃了东西,到了这个点,饿是十分正常的。

  这一声“咕噜”唤醒了众人紧绷的神经之下对食物的渴望,他们意识到了彼此面临的另一个危机——如果明天的食物依然是血淋淋的生肉,那么他们要是不想饿死的话,只能选择吃。

  秦夺看了司予一眼,想起什么,突然道:“我记得这里有厨房。”

  闻言,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里确实是有厨房,但这种地方的厨房,难道您敢用么?

  秦夺真的敢。

  他在司予答话之前便起身推开房门,回头道:“我去看看。”

  周颂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又看了身旁的司予一眼,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刚肚子叫的人,好像是他?

  为什么秦夺的表现却给人一种是司予饿了,而他要去给司予做饭的诡异错觉?

  想到这儿,他的肚子又叫了一声,纠结两秒后,打算硬着头皮也出去看看。

  反正厨房里也有另一个大佬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站起来,腿都还没迈开,就被司予拦了下来。后者看向周颂,开口道:“现在是晚上,外面情况未定,周先生还是别出去了吧。要是厨房真有能吃的东西,秦夺会给各位带的。”

  周颂于是犹豫两秒,最终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司予嘴上说着外面危险,让周颂不要出去,然而他自己却还是选择了跟出去看看。厨房离客厅不远,他过去的时候,秦夺刚把冰箱里的门关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关门前的那一瞬,秦夺的表情似乎有些怪异。

  “怎么样?”他走上前问,“有什么食材或者线索吗?”

  “暂时没发现能用的食材。”秦夺转过身看着他,“你胃还难受么?”

  司予弯眼笑起来:“早好了,昨晚那是饿的。”

  “那背上的伤呢?”

  司予没想到秦夺还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拜那管微型注射器所赐,他的自我愈合能力不但已经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高效,因此背上的伤也在那瞬间痊愈。

  但秦夺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但一无所知,甚至等他们从这个病毒世界出去,不出意外的话,这人还打算强迫他回病毒协会换药。

  协会那边司予倒是没什么顾忌,但万一秦夺在病毒世界里就发现了不对,该怎么办?

  他总不可能自己再给自己背上来一下,伪造伤口吧?

  这些思绪在他脑子里转瞬而过,司予面上没露出任何端倪,依旧笑道:“唔,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背上还有伤呢。”

  ……是真忘了。

  秦夺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名堂,终于放过他似的点头道:“行。”

  司予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看向身旁的冰箱,问:“这里面有什么?”

  提起这个,秦夺脸上又出现了之前那种有点怪异的表情:“算是线索,你可以打开看看。”

  司予于是打开了冰箱,紧接着,却动作一顿。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在他开门的那刻飘散出来,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去,就见整个冰箱的空间里,密密实实塞满了肉。

  这些肉却和普通的肉大为不同,它们被砍刀剁成了大块大块的躯干,其上沾满了黏黏糊糊的胃液,还有许多地方已经被胃液腐蚀得不成样子。

  冰箱的最上层,一颗人头放在那。然而由于受到胃液腐蚀,那颗人头上的五官早已全部溶化,像是被笔刷混合过的颜料,那张脸上除了混乱和恶心,什么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