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司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整个人顿时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什么?”

  秦夺将手机递到他面前:“看看这个。”

  司予低下头去,只见屏幕上的照片里,潦草的字迹写满了表格。秦夺拍的这一面上一共写了七天的日期,前面几天都是“一切正常”,然而到了第六天,备注那一栏里却多了两行字:

  “犯人贺寻杉试图越狱,被犯人4079号发现,二人争执间,贺寻杉为灭口,将4079于牢房内杀死。

  “思及贺寻杉犯罪情节恶劣,罪上加罪,现经讨论决定,将该犯人的死刑提前执行。”

  司予对着屏幕上的内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问秦夺:“这份工作报表你是在哪找到的?”

  “我在隔壁那片区域发现了那个枯黑看守的房间,他已经被你引去的怪物弄死了,房间里没人,这份文件就放在床边的架子上。”

  司予盯着屏幕上“4079”几个数字,思考片刻后,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4079’多半就是之前那个断指男人。”

  毕竟在这个病毒世界里,目前唯一可能和世界线剧情相关、却又没有明确身份的,只有断指男人了。

  “我同意你的看法。”秦夺说,“不过我总觉得贺寻杉不像是会杀人灭口的人,这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有可能是误杀?而且人在某些极端情况下,或许会有什么偏激的行为也不一定。不过这个问题眼下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不管贺寻杉有没有杀人灭口,又是否有别的隐情,作为NPC,想必他都一定会把这段剧情还原出来,我们到时候就能知道答案。”

  司予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如果四天之后就是贺寻杉执行死刑的时间,这或许未尝不是一个契机。只不过具体的计划,还要等到明天探查完线索之后才能确定。”

  此刻他们已经拿到了最后一条重要线索,S10世界线剧情中的最后一块拼图,也终于归位。秦夺坐到床沿,垂眼问司予:“明天你打算去哪找线索?”

  S10病毒世界的范围很大,想要每个区域都细找一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更何况四下里还有巡逻的看守。司予没有任何犹豫,早就已经在心里计划好了一切:“先去再找找外侧的其他区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我们之前没有发现的地方,然后他们说的那片乱坟岗看看吧。”

  “行。”秦夺对此没有异议。

  今晚要说的和要做的事都已经完成,他从床沿边站起身,准备就此离开:“那我就先走了。”

  司予一愣:“去哪?”

  秦夺眼底似乎闪过了一点微末的笑意:“我拿的是‘钥匙’身份牌,睡不了看守房间。”

  他这么一说,司予才反应过来,今晚脑子太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一茬儿忘了:“那你准备睡哪?”

  回之前的牢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太容易被看守发现。秦夺道:“禁闭室。”

  他说着,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又问:“夏瑶直到今晚都没有ooc,这张‘手/枪’牌应该不会是一张简单的‘凶器’牌,你有什么头绪么?”

  司予回答得很快:“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枯黑看守说过一句‘审判的子弹’,当时我就觉得这或许和这张‘手/枪’牌有关。或许这张牌代表的意义,就是‘审判’。”

  “审判?”秦夺沉默了两秒。

  他们这群人里,唯一“有罪”需要被“审判”的只有贺寻杉,可是这是顾韧意识造就的世界,以他的直觉,顾韧是不会让任何一把手枪来“审判”自己的爱人的。

  司予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道:“我也觉得顾韧想要审判的对象不会是贺寻杉,但真正的凶手赵家人似乎并没有出现在这个病毒世界里。

  “好在这把审判的‘手/枪’在真正开枪前,是不会ooc的,我们还有时间去确定,他真正想要审判的,是什么。”

  秦夺应了一声:“也是。”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蔽,屋内本就不甚明朗的光线越发昏暗下去,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一层海底般的深蓝。四下里一片沉寂,他能看出司予之前已经很困了,没再多说,低声道:“你接着睡吧,我走了。明早禁闭室门口见。”

  “好。”司予眼角弯起一个弧度,“晚安。”

  “晚安。”

  第二天一早,司予久违地睡了个懒觉。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而昨晚那群鬼魂怪物,也如他预想中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伸了个懒腰,胳膊上的伤看起来比一开始好了许多,周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回想起昨晚在黑暗里发生过的一切,司予睫毛向下一扫,心里升起一股十分微妙的痒意。

  也不知道秦夺昨晚睡得怎么样。

  今天外面的天气不算太糟,白色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照在水泥地上,巡逻的看守稀稀拉拉。

  他一路轻巧地避开一双双眼睛,敲响了禁闭室的门。

  十秒钟后,秦夺的面容出现在厚重的门后。他看着司予,眉尾微挑,问:“睡够了?”

  “没睡够。”司予笑道,“等出去后回家再补吧。”

  秦夺短促地笑了一声。

  昨晚任泽序说的那道连通乱坟岗的大门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司予决定先顺着外墙找一圈,看看还能不能有什么别的发现。

  “我倾向于认为这个病毒世界里应该还存在一片行刑场,”司予说,“既然贺寻杉最终会被处以死刑,那么这片行刑场对于S10顾韧来说一定至关重要,它存在的几率也会很大。

  “探望室那边我去过很多次,南边的运输通道我也去过,目前都没发现过什么端倪,剩下的就只有牢房大楼北面的那片区域、食堂附近和车间大楼西边的那片区域没看过了。”

  秦夺作了补充:“上次找汤勺的时候,食堂附近我都留意过,视野开阔,应该可以排除。”

  司予应了一声,提议道:“既然是刑场,那我个人觉得应该会靠近牢房,毕竟要押送犯人,我们先去牢房大楼北边那片空间找找吧。”

  “好。”

  他们已经摸清了看守巡逻的规律,同一个区域每十分钟巡视一趟,每半个小时换一次岗,换岗时会多出五分钟的时间。

  二人潜在暗处,看着两班看守换过岗后,跟在这群NPC身后悄无声息地到了牢房大楼的北侧。

  北侧是一片空地,边缘围着一圈高墙,高墙顶端有一排高压电网。墙上用颜料画了几幅画,画上用粗糙的笔触画着几个干活儿的小人,右侧是一排砖红色的房屋,左侧端端正正写着一行大字:“劳动改造,重新做人;将功折过,争取减刑。”

  看守的脚步声走远后,司予走到墙边,认真地研究着墙上的画。看了一会儿后,转头对一旁的秦夺道:“我觉得这画有点不对劲。”

  秦夺微微皱眉:“嗯,我也觉得。”

  司予往右走了两步,盯着画上那排房子多看了两眼,思考片刻,伸出手,在最中间那栋房屋的大门上轻轻一推——

  那扇门居然被他推开了!

  门后是一片十分开阔的空地,远处似乎还守着几个持枪的NPC,看来他们要找的“行刑场”,就是这里。

  司予隔着一扇门看这片刑场,无端感到有点眼熟,刑场后面还有一条深长的通道,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他细细回想了一番,瞳孔兀地一缩——

  如果放任刑场上的草肆意生长几年,再多几分萧条破败……这条通道与这片刑场,与他们进入病毒世界前的那座废弃监狱,便这样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进入病毒世界前误以为那片空地是片操练场,实则那根本就是现在眼前的这片刑场历经多年后荒废的模样!

  司予猛地回过头,对上了秦夺的目光,秦夺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沉冷:“出口。”

  ——是的,就和当初他们是通过那条通道走近那座废弃监狱的一样,这座牢笼的出口、甚至是整个S10病毒世界的出口,就在那条通道的尽头!

  恰在此刻,不远处又传来了看守巡逻的脚步声,二人来不及多说,闪身躲进了建筑物的夹缝中。

  就这几秒钟的功夫里,司予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数个念头——或许他们可以利用贺寻杉的死刑,来搏这最后一次逃出去的机会。

  只是他记得那条通道既深且长,且一整条通道中,完全没有任何能够充当掩体的地方,如果他们真的决定在刑场上截囚越狱,那么在众多持枪NPC的追捕之下,即便他们手中握有凶器牌,也很难成功逃脱。

  必须得制造点混乱才行。

  巡逻NPC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看守停了下来,盯着墙面上的画看了两秒后,厉声道:“刑场大门怎么被人打开了?!”

  司予心下一惊,先前躲得太急忘了关门,被发现了!

  秦夺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顺着他们此刻身处的这条狭小间隙就往前跑。这条间隙直通向牢房大楼后方,离昨晚任泽序说的那道通往乱坟岗的大门很近,这些看守NPC似乎都对那片区域充满忌讳,应该不会追到那去。

  果然,他们从间隙中跑出后,发现这片区域根本见不到任何NPC,而先前巡逻的那队人不知道是还没来得及发现他们,还是出于对这片区域的恐惧,也并没有追过来。

  刚好司予原本也想来这边查探一下乱坟岗的情况,如此一来,到也算是歪打正着,一箭双雕。

  二人顺着墙边一路走到了墙角处,任泽序口中昨晚那片被烧毁了的藤蔓居然一夜之间全都长了出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密密麻麻的藤蔓将大门盖得严严实实,不走进细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司予伸出手,试图拨开门上的藤蔓,却发现全都缠得很紧,徒手根本拉不下来。

  他又试着用刀割断了一截,结果断口处的藤蔓再生速度极快,两三秒的功夫就恢复了原样。

  司予最终掏出打火机,看着碧绿的藤蔓道:“看来只能烧了。”

  好在这附近没人,即便起火,大概也不会引来什么NPC。火机盖一声脆响后,火焰快速地在藤蔓中烧出一个缺口,最后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区似的,在大门边缘处自行熄灭了。

  被重重覆盖住的大门终于显露出来,司予垂下眼,见这道门上并没有挂锁,而是由另一根藤蔓将两扇门缠在了一起,替代了锁的功能。

  先前燃烧的火舌自动绕过了这根藤蔓,司予用手拨了一下,发现这根藤蔓缠得很松,几乎随便弄两下就能打开。

  就在这时,秦夺按住了他的手,问:“你确定打开门之后,那些怪物不会出来吗?”

  “不确定。”司予的语气很放松,“但就算怪物出来了,最该怕的人也并非我们,而是那些NPC看守,不是吗?

  “而且我需要试探一下,看看这些让NPC看守避之不及的鬼魂,能否‘帮上我们的忙’。”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了那根藤蔓。在藤蔓从大门上脱落的一瞬间,只听“吱呀”一声,先前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司予推开门,门后是一大片棕红的土地,其上耸立着一块一块拱起的土堆,空气中依然能闻到一股血腥气,只是比起昨天夜里,已经淡了许多。

  他缓缓走进那扇门中,四下环顾一圈,却并没有见到昨天夜里的鬼魂怪物。

  ……难道是他想多了?NPC即使白天也不敢靠近这里,并不是因为那些怪物白天也依旧醒着,而是因为对这个地方本身的恐惧?

  就在司予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时,突然听到面前不远处的一座土堆里,传来了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刨动底下的泥土。

  他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一顿,看到那座土堆上的泥土一点点陷了下去,起初只是轻微的颤动,随后那凹陷越来越明显,泥土抖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不多时,一只沾满鲜血、露出一半白骨的手臂的从土堆里伸了出来。

  那只手在空中转动了两下,一把抓住了地面,随后是头、身子、腿……

  到最后,怪物抖落一身的土,满身污血地从土堆下爬了出来。

  以它为始,周围的其他土包也一点点开始颤动,“沙沙”声响成一片,对上面前那张即便深度腐烂也能看出在笑的脸,青天白日,却诡异至极。

  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秦夺低呵了一声:“司予出来!门上的藤蔓开始重新往回长了!”

  怪物本就危险,司予没有多做停留,三两步跑回了门外,回过身第一时间关上了那扇铁门。“啪”地一声铁门合拢,两侧的藤蔓再次加速,疯了一般地往回长着,眨眼间已经恢复了原样,再次盖住了那道大门。

  无数扭曲诡异的怪物被关在门后,喉咙里发出躁动的“喀喀”声。司予抬眼看向秦夺,言简意赅:“NPC看守不敢靠近这里是有原因的,那些怪物白天也依旧存在,我想昨天晚上它们之所以回去了,或许只是因为杀死了那个枯黑看守,暂时得到了满足。而天一亮,这些藤蔓便会迅速重新封锁住大门,它们即便想再出来,也出不来了。”

  秦夺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直截了当道:“这里的藤蔓白天的生长速度极快,即便这些怪物白天存在,你想利用它们,恐怕也来不及把它们放出来。”

  “没关系。”司予看着那茂密的藤蔓,狐狸似的轻笑了起来,“只要让它恢复的速度比不上被烧的速度,那就没问题了。

  “不过话说回来,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做一些准备,还有些事情得提前嘱托任泽序他们。”

  谁曾想说曹操曹操到,他话音刚落,便见远处转角处走来了一个人,对方顶着一头惹眼的黄毛,正是任泽序。

  还没走到二人面前,他便率先开口道:“我就猜你们会在这儿,快快快,快跟我走!”

  秦夺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儿,皱起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任泽序摆了摆手,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道:“昨晚那个看守头子死了,今天又来了一个新的看守,他说要见我们所有的见证者,也包括‘被关在禁闭室’的你们俩。夏瑶他们还在努力拖时间,你们俩现在赶紧回禁闭室去,晚了就穿帮了!”

  新的看守?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四个字,司予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然而此刻来不及多问,二人加快脚步,终于在看守来禁闭室放人前赶了回去。

  这里的这些普通看守,一个个都像是只有一套最基本程序的机器,见到二人好端端地从禁闭室里出来,脸上没露出任何神情,机械性地带着二人向着食堂走去。

  才刚走到食堂门口,司予就看到了那个新NPC的背影。

  身材高挑,肩膀很阔,身上带着一股他极其熟悉又极其厌恶的……令人作呕的气质。

  在目光接触到那道背影的第一刻,像是某种隐约而阴暗的预感成真,司予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恰在此刻,对方如有所感地回过了头。

  这个新来的看守头子脸上带了一块雕饰得非常浮夸的纯黑面具,将他大半张脸都遮了起来,唯独露出了嘴巴至下巴的一小块白森森的皮肤。

  对上司予的目光,他缓缓勾起了唇角,顿了顿后,语气愉快地说:“亲爱的见证者们,你们终于到齐了。昨夜原本的看守长不幸身故,我是这里新来的看守长。接下来,我要立几个新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