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昏睡了两日才醒,醒来时见到趴在床边的元珩,手还被她抓着。她闭上眼睛缓神,将手从元珩的手心抽离出来。

  察觉到动静的元珩马上便醒了,见她醒了,轻声问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身子有没有好些?”

  林卿侧过身,没有理会。元珩微微抿唇,伸过手去摸了她的额头。还有些热,不过好了许多。

  她又起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林卿,她道:“喝点水吧?”

  林卿依旧没有应声,之前她昏迷,元珩想了许多的解释。想着她肯定会质问,会生气,但如今她却一声不吭,想的再多的解释都已无用……

  元珩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上前。她站在床头许久,想去触碰林卿,又不敢。于是也不吭声了。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她刚想开口,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姑娘,外头有人找。”

  元珩犹豫半天,最后轻轻拍了拍林卿肩,柔声道:“林卿,我去去就来。昨夜之事……等我回来给你一个交待。”

  只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林卿微微拉上了被褥,遮住了脑袋。交待?再如何交待,所有的事都是事实……她还能怎么交待?

  元珩走出去后,见到一个黑衣人站在院中。黑衣人亮出了一块刻有虎头的令牌,说道:“大人说,你太不听话了。我们找了你许久,若不是……”

  黑衣人边说着边收了那块令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道:“你怕是忘了以往在宫中,不听话之人的下场是如何吧?大人说了,你若再不听话,你的身边人,便是那般下场!”

  “误会了,离王殿下不是要那林家的家主令吗?我只是为了问出那家主令何在而已,之前分离半年,我也要重新取得信任才行。如今你们这样做,让我失了信任,我还怎么入林家,去找家主令?”元珩扯出一抹笑容来,说道。

  “嗯……那这么久了,你可有问出那家主令的下落?”黑衣人沉声道。

  “问出了,就在林家。但是具体方位,尚且不知。”

  黑衣人望着她许久,这才冷冷说道:“大人有令,先杀程清然。”

  “好。”

  “这是抑制毒发的解药。”黑衣人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扔给了她。元珩接过,却并没有马上打开。

  “怎么?就算是毒药,你也不怕吧?放心,不再是那合欢散了。”

  元珩拿出里面的丹药放入嘴中,黑衣人是看着她咽下去的。元珩定定的站着,那颗药像是一团火,从咽喉一直落入腹中。想必,也不是什么所谓解药。

  她微微闭眼,等再睁眼时,左眼上又突然多了一条黑色的细蛇,那蛇在眼中爬了过去,缓缓消失。

  她歪着脑袋,面若寒冰,目光有些呆滞,犹如没有魂魄一般。听到有人走来的脚步声,黑衣人立刻飞身而去。他刚走,何千柔便过来了。

  “元……姑娘。”

  看着何千柔,那双眸中泛着一阵冷冷的幽光,嘴角微扬,朝着何千柔走了过去。

  屋内的林卿也想了许久,是否该听她一句解释?昨夜她毒发,身子很是虚弱。自己又是莫名其妙的晕倒在路上,兴许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这里除了他们几人就没别人了,可能是何千柔所为,她对元珩动了心思,只是没有想到会用这种卑鄙的方法!但事情已然发生,必须要有一个结果才行……

  当她撑着身子出门时,却见到元珩站在院中,而地上居然躺着何千柔!只见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面部已是青紫。

  “元……元珩?”林卿走上前,何千柔好像已经死了,但她又不敢确信。她身上没有血,看那副模样,好像是被掐死的。

  元珩转过身,眼中的那抹戾气已经消失,脸上挂着笑,只是眼中杀气却是未退。

  “你病还未好,出来作甚?别受凉了。”她话语温柔,走上前握住了林卿的手。

  “她……”林卿突觉喉咙发涩,见到元珩的神情她才知道,何千柔真的死了。她知道元珩不会去真的滥杀无辜,特别是对这样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但如今……她却被活活掐死!

  “她给我下了药,算计我!该死!林卿,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待的。现在她死了,那件事就当作从未发生过。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说的无比诚恳,但在林卿的眼中,她好像又变回了当年在长州,虐杀陈勋的那个元珩。

  林卿下意识退了两步,又看了一眼死掉的何千柔。实在是不愿意去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元珩……

  “无论如何,她都是无辜的!元珩,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要如此?杀人,就是你的交待吗?”

  “不然怎么办呢?留下她吗?不过话也说回来,男人尚且还三妻四妾,也能去青楼寻欢作乐。既然如此,女子也能啊。我虽然同她欢好,但心中一直都只有你的。林卿,我对你之心是不会变的。就算有再多个何千柔,我都只要你一个啊。若不是你在意,我也没必要杀她,不是吗?”元珩抓住林卿的双肩,双眸有些阴沉。林卿推开了她,神色黯然。

  “元珩,我们到此为止吧。”

  “若我说不可能呢?”元珩的脸色一沉,冷声道。

  “那你也如杀了何千柔一般杀了我罢!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权当我错付真心!”林卿说完,径直离去。

  元珩站在原地,看着林卿离去,神情凄然。

  “看吧。就算你以命换蛊又如何?还不是又走了吗?”那黑衣人再次出现。她轻哼一声,道:“你杀了何千柔,她又觉得是我杀的。你这样做,我还怎么入林家杀林司源?”

  “反正无论如何你都有办法骗她的,不是吗?实在不行,我再帮帮你。演上一出,英雄救美如何?”

  “别动她!”

  “这么快就生气了?真到那时,你会如何呀?”黑衣人下巴微抬,诡笑道。

  “会不会崩溃呀?心有多痛?还是说,会无动于衷呢?”黑衣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好笑道:“大人说,要多多折磨折磨你。但我如今更想知道,林大小姐遇险,你到底会怎么办呢?”

  话落,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只骨哨。骨哨凄厉的一声响,元珩捂着胸口,咚一声倒地!

  “林大小姐出事都怪你,乖乖早些去林家就好,偏要藏起来。啧啧,真当大人找不到你呢?真是自以为是!”他狠狠踢了一脚她,大步离去。

  她想要撑着身子站起,四肢却有些无力。体内的蛊在经脉四处游走,一口黑血吐出,晕了过去。

  烈阳之下,那双眼有些看不清楚。但也不知,看不清的,到底是什么。

  那只黑色的蝴蝶被眼前的美景所迷,不知归路……

  去往东平城时会路过一条大河,元珩来到此处时已是第二日了。

  河边,林卿被绑住了手脚,嘴中还塞了布条。她身旁站着几个黑衣人。为首的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一个。

  “怎么那么晚?在等上半个时辰,我可都等不及啦。”他将手中的剑搭在了林卿的肩上,双眸半眯着,道:“我也想尝试一下圣体滋味,如何?”

  “好。”她一口应下,又瞧了林卿一眼,只见她在拼命摇头,喉咙中发出呜咽声。

  “不过我不想在这里。”她脸色发白,兴许是前一晚毒发的缘故,声音都有些虚弱。

  黑衣人扬唇一笑,将手中的长剑交给了另一人,走向她。

  “这可由不得你,让林大小姐多看看也好啊。你说是吧?”说着,黑衣人已经走了过来。林卿挣扎了一番,那锋利的长剑在她的颈上划出一条血痕。

  元珩的脸色瞬间一沉,最后又恢复那淡漠的模样。

  黑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扯过她的腰带,微微侧首看了林卿一眼,大声道:“你如何伺候林大小姐,就如何伺候我。我满意了,便放了你们。不满意,那就伺候到满意为止。如何?”

  “自然没问题。”元珩似笑非笑,握住了他的手。纤细的手解开了黑衣人的衣裳,然后摸了进去。

  冰冷的手碰到那滚烫的肌肤,然后一直往下摸去。她勾唇一笑,潋滟的眼眸似是勾魂摄魄,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搂入了怀中。

  林卿朝那长剑上撞去,企图自尽,身旁的黑衣人眼疾手快,赶紧收了剑。将人给死死抓住了。她呜声喊着,泪如雨下。

  而此时那琥珀色的双眸一冷,手中多了三支银针,银针刺入后脑,那黑衣人瞪大了双眼,直直的倒了下去!

  银针是徐乐容给的,这一招也是她教的。能救人,亦能杀人。不过似乎不确定他是否死了,元珩俯身下去,咔嚓一声便将他的脖子给扭断了。

  “我都说了,别动她。”阴鸷的双眸盯着冲上来的其余黑衣人,讪笑一声。闪身躲过一剑。双手抓住了那握剑的手腕,用力一扭,黑衣人吃痛的喊了一声,手上一松,长剑已是到了元珩的手中。

  身法是温不弃教的,说是她武功太低,需得保命的功夫才行。那些黑衣人尚未全然反应,喉咙便被一剑割开,瞬间倒地。

  速战速决,对于她来说才能占得上风。元珩冷视着那被自己扭断脖子的黑衣人,举起手中长剑,又刺穿了他的喉咙。

  “说了不想在这,又让她见到我杀人的样子……真是死一千次都不够!”

  她看了手上的血,擦拭干净后这才朝着林卿走去。绳索一松,林卿便立刻抱住了她。她只哭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元珩倒是想要将人推开,却被她紧紧抱着。

  “我身上有血。”她道。

  “很脏。”

  看到她颈上的那道血痕,元珩缓缓伸手抚上,她低头亲了下去。轻轻舔舐着那道血痕。伤口上传来一丝刺痛,林卿下意识缩了身子。她环着林卿的腰,不让她动。

  “元珩……”

  颈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微微蹙眉。元珩在她颈上重重咬了一口。她咬得很,林卿只觉得颈上鲜血好像流的多了些。

  她放开了林卿,舔了嘴边的鲜血,低声道:“林卿,若不是你,我也无需如此了……”

  “元珩,你……什么意思?”

  83.求神佛,予她平安

  东平城是燕宁的主城,林家自祖辈便是一直居住在此。城内车马骈阗,欣欣向荣。主路也十分宽敞,两旁店肆林立,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整个东平城,有近大半都属于林家的产业。

  要去林家的必经之路是一座桥,桥下为护城河水。

  一个身着黑灰布衣的少年正撑着船渡客,他时不时的朝桥上张望着,将客人送去目的地之后,又会马上回到原处。只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撑杆走下了船。

  “诶!生意不做啦?”刚上船的客人喊道。

  少年充耳不闻,只一心朝那人走去。二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一处茶摊处坐下:“林家在西城,那边有一处竹林。”

  少年从怀中拿出一包油纸,打开后放在桌上。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蜜饯。又继续道:“我之前去瞧过,竹林各处都有人把守。再往里走数里,便是林家府邸了。”

  “有没有瞧见程清然出来?”元珩伸手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嘴中。

  “看见了,出来去看过林家的商铺。”

  “模样记住了吗?”

  “记住了,是与玉翡姐姐一起去的。”江元点点头。元珩沉吟一番,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来。

  “这封信,要看着他亲自打开。无论结果如何,你只需将他的话带来给我。莫要多言。”

  “那姐姐你呢?”

  “我要去看看林家布局,找一下那块鹿纹玉牌。”

  “林……林姐姐呢?”

  “我送她回家了。此番你去衍心楼,去见一下我姐姐,看看她现下如何,回来告诉我。”

  “好。”江元收好了那封信,又将那包蜜饯揣入怀中。

  “对了,我来之前见到城东有一座观音庙。你陪我过去看看。”元珩放下一锭碎银在桌上,站起身。

  “姐姐什么时候也对求神拜佛感兴趣啦。”江元边说着边起身跟上。

  观音庙一向都是香火鼎盛的,尚未入庙便能见到络绎不绝的香客。

  元珩不信鬼神。但此时,也希望能够得到菩萨庇佑……

  她跪在观音像前,合十祈愿。

  我想与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突然又苦笑一声,默念道:“愿观音大士护佑林卿,平安。”

  观音庙中突然传来一声悠扬清脆的钟声,她俯身磕头,久久没有起身。

  ——

  战场一向都是残忍而血腥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甚至还散发着浓重的腐肉气息。

  战场的尸体堆积成山,被马蹄踩碎的,被刀剑砍断的,已经有些分不清谁是谁的手,谁是谁的头。但大家也都早已习惯,只是一趟又一趟的搬运着尸体。

  “将军,喝口水吧。”一个士兵端着一碗水走来,慕容和白点头接过。他身上缠着纱布,胡子拉碴的,整个人都显得憔悴非常。

  他的手边放着一封婚书,那是林司源临走时给他的,想要解除他和林卿的婚约。兴许是握剑太久,手上实在是没了力气,那婚书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男人上前捡起了婚书,气得将其撕了个粉碎。他虎背熊腰,脸上上有两道疤,整个右手因为作战被敌人砍断了,戴着银质的假手,他叫宋长柯,是慕容和白的副将之一。

  “分明是早就定下的,如今却不守承诺!他林家出尔反尔,太目中无人了!”宋长柯的声音浑厚,听那声就觉得大地都要抖三抖。此时他言语中透着愤怒,声音也就更沉了。

  “不如将军先回东平城,再和林大小姐好好谈谈?兴许还有转机呢?”另一副将北川说道。

  北川身形比宋长柯要瘦矮几分,他声音暗哑,兴许是在战场上嘶吼多了,也已经恢复不过来了。

  “大哥说的是,此时战事已毕。将军将事情吩咐下去便好,我们回东平城见见大小姐吧?”宋长柯忙说道。

  “此次大捷,我们应先向皇上复命。先回东平城找燕宁王?你们真当这天下是林家的?!”慕容和白沉声,冷眸瞪着那二人。宋长柯和北川马上跪下,道:“将军恕罪。”

  “滚。”

  “是,将军。”兄弟二人赶紧退下,出门之际,只听到帐内桌子被掀翻的声音,二人相视无言。

  帐内被慕容和白砸了个稀巴烂,就连那帐篷都被他用剑给割坏了。他拿着剑,阴沉着脸。

  “元珩,你等着!!”

  燕宁林家,一个瘦弱少年正打扫庭院中的落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打量着这里。在心中默默记下路程。自那日同林卿说了那句话,二人便就此分开了。这入林家,还得偷偷摸摸。

  “诶,那谁。小姐院中落叶去扫扫干净。”

  “是。”

  跟着那婢女来到一处庭院,院中有一颗梅花树,树下还有一个秋千。旁侧还放着好些孩童玩的东西,若不是知道里面住着谁,还以为这林家又有孩童了。

  “那些东西都是小姐的,你放在原处就好。”婢女指着那些玩具,说道。

  “是。”她低着脑袋,开始打扫这里的落叶,落叶并不多,兴许之前是有人打扫过。

  元珩潜入林家已有数日,差不多已经能将整个林家的布局都记下了。装扮成少年,对于她来说做事情更为方便。

  她会一些易容术,还是在云台殿时,在书中看到的。只要不是会易容之术的高手,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是男是女。

  “小姐,这是夫人特地做的莲子羹,您要不要尝尝?”一个婢女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门,对里边的人说道。

  元珩离得远,也听不见里边的人说了什么。不过见那婢女端着碗离去,就知道应是拒绝了。

  元珩微微皱眉,下意识朝那屋子靠近了些。随即便见到一个温婉端庄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立刻转过身去,继续打扫着落叶。

  “卿儿,今日天清气朗,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不一会儿便见到那门打开了,林卿从里面走了出来。

  “瞧你,消瘦了许多。这碗莲子羹,还是吃了吧。”程清然侧目示意,之前那个送莲子羹来的婢女再次端着它走上前。

  大概是自家嫂嫂亲自来劝,林卿也就去舀了一勺吃下。但没吃几口便没了胃口,反倒还有些反胃似的。

  程清然轻轻顺了她的背,对身侧的婢女说道:“去请大夫来。”

  “去那边坐坐吧?整日闷着也不好。”说罢,程清然便揽过林卿,带着她走到那梅花树下坐着。元珩早已打扫完了落叶,朝二人行了礼,准备退去。

  临走之时,却听见程清然问起与慕容和白的那桩婚事。

  她并未过多停留,很快离去。

  就算是和自己再无可能,她与慕容和白,也绝无结果。所以她倒是不怕那慕容和白会卷土重来。

  夜色融融,那月就像是提前预见了什么一般,躲藏了起来。元珩辗转反侧,脑海中魏凌决的声音犹如梦魇,她冷汗直流,好似被蛇爬满了全身,只待被那蛇一口咬死!

  她猛的起身,眼底闪过一丝冷酷的杀意。在东平城已有半月,几乎每夜都做着相同的噩梦。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她,杀了程清然!

  林司源很快就回来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

  天朗气清,明月映出那山河的倒影。官道上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正盘腿坐在路中央,嘴里正嚼着什么。等了许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听一声嘶鸣声,那几匹马停下了。

  “何人挡道!”骑在马上的人呵斥了一声。

  少年起身,抱拳作揖道:“我只是送信人。”

  林司源身侧的副将下了马,走到那少年面前伸手要拿那封信。少年没有给他,只笑道:“此信要请燕宁王亲自查看。”

  副将看向身后的林司源,见他下了马,便退到了一侧。

  林司源接过那封信拆开来看,脸色微变,握着信的手轻颤了一下。两张信纸并未写满,他却看了许久。

  少年静静伫立着,耐心等待。

  夜色深沉,林中之鸟飞出觅食。夜间,正是觅食的好时机。

  燕宁,永乐城——

  丑时三刻,整个林家都无比的安静,只是偶尔会有护卫巡视。元珩早已了解到了林家的布局,找了一条无人的路直径走向了程清然的房间。

  她轻轻推开了门,朝着床榻上的人走了过去。她只是缓缓去捂住了床榻上那人的嘴,不给她任何出声的机会,举起手中匕首,狠狠朝她的喉咙刺了下去!

  夜色浓重,两个黑衣人扛着什么东西从林家翻墙而出。

  林卿得知程清然死了,悲痛欲绝。她实在想不明白,什么人会杀程清然?

  灵堂之上,林卿跪在程清然的棺材前。她双眼通红,神色颓废。林司庭派人去查,但除了那把匕首,再无其他证据。

  而那匕首,林卿认得。那是当初离宫之时君玄澄给的,削铁如泥,是一把利器!那杀人手法,林卿也认得。元珩杀人,一向都是割喉。恨不得将人的脑袋给直接切下来!

  但元珩,并没有杀程清然的理由。若非她,又是什么人会用她的匕首,用她的杀人手法?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正在一个屋子里寻找着什么。屋子已经被翻乱了,首饰匣子扔的到处都是。

  就算是床榻上的被褥都扔在了地上,就差将床榻给拆了翻找一遍。见此地没有想要的,便翻窗而出,使着轻功飞上了屋檐。

  她看着灵堂好半天,又飞到一处僻静地方,换上那身杂役衣裳,将那一身黑衣从院墙外扔了出去。

  “卿儿,去歇息吧?兄长回来见你如此,会心疼的。”林司庭蹲在林卿的身旁,轻声道。林卿摇了摇头,依旧跪着。

  林司庭轻叹一声,自知也是劝不住她。便只能在一旁陪着。程清然死的突然,就算是去追查凶手,暂时都不知从何查起。

  “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此时,一个小厮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灵堂之中,不得喧哗!”林司庭低声呵斥了一声。小厮低头退了出去,林司庭瞧了林卿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二公子,夫人和小姐的房间遭贼了!”

  84.她凭什么爱上女子!

  林司庭去查看时,程清然和林卿的房间都被翻得乱七八糟,而且还丢了许多首饰,一看就知有盗贼闯入。但在燕宁,还无人敢入林家来盗窃。

  “二公子,杀害夫人之人,是不是这个贼人?”林管家在一旁说道。

  “若因钱财杀人,当晚便将财物拿走了,也会杀了我。”这时,林卿缓缓走了来。她打量着四周,被褥扔了一地,梳妆台上也很乱,首饰和金银都有遗落,仿佛是仓促之下,只拿了一部分走。

  “若是盗窃,怎会还留下这么多不拿走?”她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金镶红宝石流苏簪。

  林司庭也走上前,仔细瞧了一眼:“这些首饰不偷走也就罢了,那金银怎得还会留下?也只是多几锭金银而已,总不能是偷的东西太多,拿不下了吧?”他奇怪道。

  “只有夫人和小姐的房间如此吗?”他转身询问。

  “是。所有的屋子都查看了,只有夫人和小姐的被盗了。”身后的小厮回答。

  “林伯,让护卫将家中所有的门都守好,不准任何人进出。再让所有的下人都去院中。”林卿放下那支金簪,回头对林管家道。

  “是,小姐。”

  “如今是白日,竹林之外有人守着。他若此时逃出去定会被发现。定是会等天黑再走,不过为何会选择白日来偷盗呢……”林司庭紧蹙着眉头,想不明白到底是何人会选择在此时来偷盗。江湖之中,那些江洋大盗都会选择半夜前来,什么人武功那么高,那么有自信的非要白日里来。

  “兴许,不是为了这些金银吧。”林卿看着桌上一个檀木匣子,伸手上前,轻轻抚摸。

  一炷香之后,林家所有人便都整整齐齐站在了大院里,加上护卫,统共六十余人。林卿站在所有的婢女面前,仔细瞧了他们的眼睛。没有见到那双熟悉的,便又走到下一列。

  元珩会易容术,她是知道的。但她也只会简单的,若是隐藏,那双眼睛绝对隐藏不了!不是女子,那便必定是男子了。想了想,她干脆坐在椅子上。

  林司庭不解她的做法,不过也是仔细瞧了这些人。府中人多,除了身边的几人外其余人他也不识得。

  不过林管家就不一样了,所有的人都经过了他手。莫说人,就算是名字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小姐,所有人都已点名完了。除去有几个新人外,其余人都是来府中两年以上的。”林管家拿着账本,走到林卿的身边对她说道。林卿望着林管家分出来的那些新来的人,有人垂首,却有人直勾勾的看着她笑。

  林卿摆手示意,道:“都下去吧。”

  “是。”众人齐声道,纷纷离去。而那之中,唯有一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待人都走完了,只留她一人站在原处。

  元珩本就没想隐瞒多久,既然她自己亲自来找人了,那也没必要再藏下去。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你为何不走?”林管家问道。

  “大小姐让我留下的呀。”她道。

  林卿走上前,伸手撕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琥珀色的眸子深邃而幽冷。

  “元珩?!怎么是你?”林司庭见到她,有些不可置信。贼人竟是她?

  “其实我还是很想你的。想着你定是不肯见我,便也只有偷偷进来。”元珩缓缓抬手,想要去抚摸林卿的脸。林卿往后退了一步,道:“跟我来。”

  元珩扬唇一笑,跟了上去。

  “卿儿,怎么回事?”林司庭走在林卿的身旁,满脸困惑。

  “你们去拿麻绳来。”她边走,边对身侧的婢女说道。

  “二哥哥,此事你不要过问了。我和她,要单独聊聊。”见她这样说,林司庭也就不多说什么。不过心中还是有些疑虑,她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

  二人走进了房间,元珩立刻将林卿按在了门上,轻啄了她的唇,低声道:“你怎知我来了?”

  “你在找那块鹿纹玉牌吧?”林卿微微侧过脸,问道。元珩低低一笑,点了点头。

  “还真是难找,四处都寻遍了。你到底将它藏在哪里?”

  “我们已然分开,为何要来?”

  “机关匣长什么样子?”

  “我嫂嫂的死,和你有关吗?”

  “横竖都找不到,我便将屋子全翻乱了。我想着,你应是能猜到会是我。”

  两个人各说各话,只问不答。直到门外有婢女拿了麻绳来,这才停下。林卿推开了元珩,打开门将那捆麻绳接了进来,又再次将门关上。

  元珩看着她手中的东西,扬眉笑问:“不会是用来捆我的吧?”边说着,她也只是坐在凳子上,乖乖伸出了双手。

  “真是不明白你,好端端的绑我作甚。诶诶,轻点。”林卿将她的双手绑在了身后,然后又将双腿给绑了起来。

  “其实就算分开了,不也能来看看你嘛。毕竟有那一段情,你敢说这么快忘了我?”元珩一直在碎碎念,林卿充耳不闻。待绑完了人,她便离去了。

  元珩挣扎了一下,没想到她堂堂一个大小姐,居然还会绑人,还绑的那么紧。

  环顾四周,屋内之前本是被她弄的一地狼藉,如今已全都整理了干净。林卿也不知去做什么了,等了好些时候都没回来。

  元珩挣脱不开,想要趴在桌上睡觉。但是这个姿势趴着睡实在不舒服,最后干脆朝地上滚去,躺在这冰冷的地上都比坐在凳子上舒服。

  她再会揣度人心,此时也看不懂林卿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她没有见到程清然的死状和那把匕首吗?就算是她再喜欢自己,这弑亲之仇,也是血海深仇。怎么还不杀了自己报仇呢?

  直到子时一刻,林卿才回来了。她神色疲惫,回来时也权当没看到房内还有这么一个人在,直径躺在了床榻上,就连衣裳都未换下。

  元珩望着她良久,缓缓开口道:“林卿,我冷。”

  迟迟等不到林卿的回应,她眼眸微垂,最后扬起一抹笑,道:“你也不必再去猜测程清然是谁杀的。证据都已经摆在那里了,何苦还费心思呢。君玄澄也早就提醒过你,不要离我太近,不然会引火上身。人心都是会变的,以前我是个任人宰割的废物,但今时不同往日。所有人,都只会是我砧板上的鱼肉。”

  见她依旧不应,元珩又接着说道:“你这样绑着我也不是个办法,若要复仇,一剑杀了我便是。对了,你是个善人,手上不沾血。既然如此,随便找个人来杀我就好。”

  元珩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大多都是想要林卿动手杀她。不过也不知是林卿睡着了,还是根本不愿理会她。她说了许多,林卿也是毫无动静。

  “林卿?”最后,她刚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林卿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她的双眼通红,那双如水般清澈的双眸此时一片黯淡之色,遮住了她眼中的那抹星光。

  她走到元珩的面前,缓缓蹲下,声音有些沙哑,问道:“是不是你?”

  元珩微微张唇,却是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她应该说什么?承认?还是继续骗她?她沉默了,也不再去看林卿。

  林卿很聪明,若再看下去,恐会被她瞧出什么来。但也不能这样不说话,她更会怀疑什么。元珩微微咬着下唇,其实心中早已想好了许多话来应答,但此时,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你不说,我也会去找到真相。我不会让嫂嫂枉死,也绝不会放过凶手。元珩,若是你……”林卿微微闭眼,没再说下去。

  若是她,自己又当如何?杀了……心爱之人吗?

  “这个还给你。”她将那支玉兰银簪放在桌上,这是之前元珩给的,她没有戴,只是一直小心放在匣子里,放在梳妆台,一眼就能瞧见的地方。

  之前屋中的东西全都被翻了个遍,金银首饰也被丢的到处都是,唯有这玉兰银簪,依旧安安静静摆放在原地。它的周围甚至都没有弄脏过,就连匣子都没有动过。

  若是盗贼,怎会放过这个匣子?玉兰银簪不值钱,贼人自是看不上,会丢弃在一旁,又怎会不去动它一分……

  世间唯有元珩,不会去随意动它。

  林卿想要找寻真相,第一步要做的便是验尸。棺中的程清然嘴中含有一颗夜明珠,那颈部本有一个碗口大的伤口,看上去,那就是致命伤无疑了。

  不过后来沐浴整理遗容时做了处理。缝合过的伤疤红红的,不过上头好像还有些青紫。并不像刀剑所致。

  这是程清然死后几日来,林卿第一次这么仔细的去瞧她的伤势。林卿伸手去轻轻摸了那伤口,然后用手比划了一番,好像是指印。指印比她的手还要大一些,回想着元珩的手,也并不像是她的手。

  若是单纯一刀毙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青紫色?棺中和程清然的尸身都做了防腐的处理,也不会出现腐化,那这指印又什么为何会出现?对于这一处小地方,林卿甚是不解。

  能够一刀毙命,又何必掐死?既然掐死了,又何必再划破喉咙?当她再仔细瞧时,却见到程清然的耳朵好像有些不太一样。她刚伸手准备去摸,灵堂外便怒气冲冲的走进来一人。

  “姑姑!”

  “津然?”林卿收回了手,有些诧异的望着他。

  “元珩呢?”林津然手持长剑,眉头紧锁,眼中带着杀气。

  “我问过二叔了!她之前一直在你房中,但我方才去了,没有看见她!姑姑,她是杀我阿娘的凶手!你为何不杀了她?!!”林津然怒吼道。

  “林津然!这里是灵堂!你怎如此放肆?”此时,林司庭走了过来,一把拖着他想要往外拉。

  “二叔,你难道不怀疑她吗?她接近我姑姑,接近我林家就是别有用心!林伯说,她还在家中偷盗。依我看,那不是偷盗财物,而是想找到林家家主令吧!”

  “她和大嫂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更何况她和你姑姑两情相悦,根本没理由杀她的家人!”林司庭立即驳斥道。

  “她根本就配不上我姑姑!二叔,你知道她是谁么。她是那妖道用来取悦皇室的贱人!是他们淫乐的……”话落一半,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林津然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卿。

  “林津然,我自认待你不薄。就算你再讨厌她,也应当会顾及我,不会对她恶语相向!如今你说是她杀了嫂嫂,目的呢?证据呢?你是亲眼见到了,还是她亲口告诉你了!”林卿红着眼,满脸愤然的瞪着林津然。

  “她的目的就是要毁了林家!她是离王的人!离王狼子野心,父亲是提起过的!姑姑,你醒醒吧!”

  “这里是灵堂!容不得你们放肆!你们两是让大嫂在死后都不得安宁吗?”林司庭呵斥一声。

  他没想到家中一向和睦,却要在嫂子死后大吵大闹。林卿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朝外走去了。林津然见状,也忙跟了上去。

  “姑姑,元珩到底在哪里?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一个杀人凶手吗?”林津然拉着林卿,语气也有所缓和下来。

  “她被我绑在房里,无人接应,她怎么逃走?”

  “你忘了吗?她身旁还有一个江元!”

  林卿一滞。对,还有江元啊!这些时日并未见到他,往常他都时刻在元珩的身边,若不是元珩派他去做了什么?还是……

  “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他和一个黑衣人密谋,说是林家主母已死,但元珩被你擒了,让他速去救人。隐约听他们讨论起离王。怕发现,我没有久留便离去了。姑姑,杀阿娘的那个凶手,就是元珩!那把凶器就是她的,当初你们来罗州,我见过的。你与她形影不离,更不会忘了吧?”

  “照你的意思,嫂嫂之死,同离王有关系?”林卿微微抬眸,却见林津然的眼神有所闪躲。她又道:“就算他与元珩合谋害我嫂嫂,目的呢?”

  “姑姑,你不相信我吗?我没必要用此事骗你啊!”

  “我不信你。这一切,我自会亲自去查明真相。你也无需挑拨我和她的关系!”林卿说完,转身离去。

  林津然楞在原地,似乎没有想到自小一起长大的姑姑居然会这么说。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眼中凶光毕露:“林卿,你就那么爱她。她可杀了你的至亲啊!!”

  “林津然!”身后,林司庭走了来,重重呵斥了一声。

  “你阿娘尸骨未寒。你今日在她面前大吼大叫,还诋毁元姑娘,真是枉读圣贤书!”

  “我说的句句属实!二叔,想必你也派人去调查过她的底细吧!”

  “自然是。”林司庭看着他,满眼失望。

  “那你还同意让她进我林家?她杀了阿娘!”

  “谁告诉你的?”林司庭蹙着眉。林津然话堵在嗓子眼,撇开了视线。

  “津然,你若受外人蛊惑。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无论如何,她都是你姑姑爱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你若因为她是女子就多有偏见,二叔……”说着,林司庭深深叹了气,继续说道:“无论如何,那都是你姑姑选的人。就连你阿娘,你父亲都认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认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能娶她!”林津然咬着牙,说道。

  “谁?”

  “林卿!”

  “你……你说谁?”林司庭一下就愣住了,过了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他的神情有些僵硬,怔怔的凝视着林津然。

  “林卿!我要娶她!既然她能和一个女子成亲,又为何不能和我?二叔,我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她在我心里扎了根,我也顾及着身份,我也想着忘了。但如今,她不顾伦理,我还顾那些做甚?!”林津然满眼的幽怨,死盯着林司庭。

  “她若只嫁给慕容大哥,我无话可说,但若是那个元珩!绝不可能!”

  林司庭有些站不稳,他看着林津然,抬手想要打他,但又想到程清然,又放了下去。久久,他没有说话。

  “二叔,我也想什么都不顾了。林卿,我要娶她。那个元珩,必死!”林津然站直了身子,愤然离去。

  林司庭怔在原地,他简直不敢相信,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不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85.她要在我身边

  与林津然不欢而散后,林卿便立即回了房。元珩果然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孤零零的躺着用来绑她的绳索,不过桌上的玉兰银簪依旧还放在那里。

  她没有拿走,为什么?

  林卿走上前去拿起了那支银簪,这是元兰的遗物,她总不能是遗漏在此处的。

  “元珩,到底是不是你……”她紧握着那玉兰银簪,低喃道。

  与此同时,元珩正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发白,左脸上已是冒出了两条黑色蛇纹来。江元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自从将人带出林家后,她毒发已足有一个时辰,人都已无力了。

  江元不知道用什么药,自身内力也不高,更加无法帮她减轻痛苦。心中思索着,往常她毒发,林卿都是怎么做的?

  “姐姐,我去拿炭火来。你……你再撑会儿!”江元说完,起身便赶紧离去了。

  本来办完了事,是要在客栈乖乖等着元珩回来的。只是等了许久都没见到人回来,心想她之前的话,若是超过了日子,便去林家寻她。

  兜兜转转,在林卿的房间里找到被绑着的元珩。把人带走后不久,没想到竟又毒发了。只是此次毒发,好像更为严重似的。

  整个人奄奄一息,还吐着血。

  说是去拿炭火,其实也是骗她的。他自是知道在此时,林卿是那个能减轻她痛苦之人。但却不能明说,说了元珩肯定会阻止。不过他也顾不上什么了,先救了人再说!

  因为程清然过世,林家也有人前来祭奠一番。江元便跟着前来吊唁的人走了进去,也给程清然上了一柱香。

  林卿就站在那里,不过她神色有异,好像有些不太舒服。难道是之前的风寒留下了病根?江元暗自想到。不过此时人多,他也不好直接上去找林卿说明情况,但也无法一直耗在此处。

  “江元?”身后传来林司庭的声音,似有些不悦。江元心中一惊,本想偷偷见林卿,却没想到这么快被人认出来。听到江元的名字,林卿也抬头看了过去。正见到有些手足无措的江元。

  “你怎么进来的?元珩呢?”此时,林司庭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我……我是来见林姐姐的。”江元抬眸望向了林卿,低声道。林卿上前两步,将他拉出了灵堂,来到无人之处,她问道:“元珩呢?”

  “姐姐她毒发了。林姐姐,我记得之前在广陵,大姐姐是给了药的。你这里还有没有?姐姐她疼的厉害,都吐血了。”江元也不兜什么圈子,直言道。

  “我可以给你药,但她,要在我身边。”

  “这……”江元显得有些为难。

  “那……林姐姐,你先把药给我。待姐姐吃了,我带她过来。”

  “我与你同去。”

  江元一滞,本想着骗一骗她,结果人还要跟着一起去。这下可怎么办是好。

  “她体内有蛊,今时不同往日,若没有药,可能会吐血而亡,可能会活活疼死。江元,你自己掂量吧。”林卿也不再多说,只是等着他的回答。江元紧紧握着拳,无论如何,还是先救她要紧……

  家中之事有林司庭在,其实也不用林卿过多操心。只是跟林司庭说了几句,便跟着江元走了。林津然也一直都在关注着林卿,见她走了,便立即跟了上去。

  客栈之中,元珩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黑衣人,地上有一滩黑血。

  “探子回禀,燕宁王已在归途。两日后便会到燕宁了,你要想办法杀了他!”

  黑衣人扔了一颗药在她身上,又道:“你若再拖延下去,这蛇蛊彻底发作,你便没命了!不想死的,最好乖乖听话。杀了林司源,尽快入宫去!听到了么?”

  元珩缓缓伸手拿起那颗药,颤抖着手塞入嘴里。大概是咽不下去,又重重咳了出来。

  黑衣人可能并不想看着她真的这样疼死了,于是走上前捡起那颗她吐出来的药,直接塞进她的嘴中,点了喉部穴道,使其强行咽了下去。

  喂完了药,那黑衣人便立即跳窗离去。元珩无力的躺在地上,只见那左脸上的黑色蛇纹便成了三条,有一条,直径窜入眼中!

  “不……想死……”她说的十分艰难,说完之后便又呕了一大口血来。她呆呆的望着那房梁,那条蛇纹如同活了一般在眼中游动着。

  死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易事,但她却不愿,想杀之人还没有死,就得想方设法的活着,就算活得再难,也一定要活下去!

  林津然跟着林卿和江元二人走了一段,突然被一个男人给拖走了。他怒视着眼前的人,还没等他说话,那人倒是拿出了一块刻有虎头的令牌,先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杀了元珩!”

  “她还有大用,不能死。”

  “为何?她只是一介女子,能有什么用?”林津然虽是跟他说着,但视线一直放在远去的林卿身上。眼见着人快要在眼前消失,他有些急了,想要追上去。那人却一把抓住了他。

  “你若杀她坏了王爷大事,别说是你心心念念的姑姑,就算是林司源死了,这林家家主的位子你也得不到!”林津然眼睁睁看着林卿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只得放弃上前。

  他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愤然,道:“那我何时才能杀了她!”

  “能杀之时,我自会亲自给你送刀来。不过在此之前,你不得轻举妄动。不过……”那人顿了顿,轻笑道:“我们大人说了,她不能杀,但没说你不能折磨她泄愤。只要不缺胳膊少腿,一切都任你。”

  “那我要断了她的手!”

  “蠢货!我说了不能缺胳膊少腿!受此重伤,她还如何办事!你不要去尝试激怒她!不然,她难免会玉石俱焚!!”黑衣人也有些气恼,怒斥了一声。

  “我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用?待我当了林家家主,要什么没有?还需要她这样一个贱人?”

  “哼!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你若乱来,便什么都没有了!”

  ——

  夜色正浓,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身后的黑影逐渐逼近,她不断的蹬腿往后退,那黑影越来越近,那张异常古怪的脸已是到了她的眼前。

  黑影怪笑着,一只大手覆在了她的脸上,将人就这样抓着脑袋,提了起来……大手缓缓用力,只听到骨头被捏碎的声音!她瞪大了眼睛,鲜血从七窍涓涓流出。星眸中逐渐没了光,本是抓着那黑影手腕的双手也逐渐无力垂下。

  她被丢在了地上,几只老鼠闻味前来,在她的身上四处嗅了嗅。很快,这具尸体被老鼠啃食的,只剩下那双眼睛。

  她看着那抹虚空,最后还是入了老鼠的口。

  “啊——!”一阵惊呼声响起,在屋外的林卿冲了进来。她望向林卿,连滚带爬的跑下了床,紧紧抱住了她。林卿被她抱的有些难以呼吸,于是想要去推开她。这一动作却让她更加收紧了双手,死活不放开。

  “元珩,疼……”闻言,元珩这才缓缓松了手,不过还是没有将人放开。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定会护好你的……”元珩哽咽着,林卿倒是不解她突然是怎么了,便问道:“元珩,你怎么了?”

  “不会有事的……林卿……你放心,你放心……”元珩说完,突然身子一软,晕了过去。林卿扶着她回到床榻上,十分不解她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她坐在床头看着昏睡的元珩,她的脸色惨白,眉心紧蹙。面带惊慌,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兴许是做噩梦了,林卿这般想到。

  那噩梦……是否同自己有关系?

  “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林卿……快走……”床榻上,元珩正呢喃着什么。林卿附耳上前仔细听着,听了半天也都只听到自己的名字。

  元珩再次醒来时,已是子时三刻。屋内空无一人,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之后,她立刻坐了起来。急忙下床,却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她一阵错愕。呆坐在床榻上好一会儿,这才真的反应过来,自己真的被绑住了!!

  她起身走了几步,脚腕上那铁链的长度只够她走五步,就连桌子都碰不到,更别说是门了!她想要将铁链拽出来,却发现那铁链被扣在了床脚,若非搬动这床榻,就只能用钥匙打开。

  元珩又有些不死心的扯了这铁链,铁链很粗,除非自己是内功高手强行震开,不然还真是没有办法。

  她实属想不到,林卿居然会用这种法子困住自己。她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因为程清然死了,她伤痛欲绝,起了这种囚禁人的法子想要折磨人吗?

  若是用普通的麻绳,那自是有办法解开。没有利器在手,也没办法脱身。想着今夜林卿定是灵堂,应当不会回房。但要在她回来之前脱身才行!

  元珩想不明白,林卿这几日的做法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是自己杀的程清然,她怎会不报仇呢!反而还困着自己,说要查出个真相来。

  她怎么查?还能怎么查?元珩只得又坐回了床榻上,想着该如何脱身才是……

  突然想到了什么,元珩瞳孔骤然一缩。既然要查真相,那必不可少的一步就是验尸。她去验尸了?!

  元珩突然有些坐不住了,她双手抓住了铁链,内功运转,想要徒手将这铁链给扯断。但奈何自身内功不足,若是温不弃在,一定轻轻松松就扯断了吧……

  她正努力的想要将脱身之际,门开了。进来的正是林卿。

  “玄铁所制,特地用来绑你的。”她的语气很是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林卿,你这是何意?”

  “我说过,我要找到真相。但是在此期间,你只能待在此处。”林卿走了过来,手中还拿了糕点。

  “程清然就是我杀的,凶手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去查明真相的?”

  “我不信你说的,我要自己去查。”林卿将那盘糕点放在她床榻边的案上,她看向元珩脖颈处的那几条黑色蛇纹,说道:“我去验尸了。”

  “哦?没想到林大小姐还会验尸呢?”元珩眼底的那一丝慌张消失,留下的也只是那抹冷漠的笑意。

  “你既然要杀人,为何不选择直接杀了?反而还要掐她?”林卿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然后微微用力,她扬眉道:“怎么,想要掐死我?”

  “江元在客栈里,我也早已言明,他若敢来救你,我便以重金悬赏,追杀你们。”林卿松开了她,缓缓站起身。

  “他好像很害怕,但我感觉却并非害怕被追杀?你说,他在害怕什么呢?”

  她弯唇一笑,道:“自是害怕我如今身子不适,恐会斗不过你请的杀手。徐乐容知晓,会责怪于他。”

  元珩随手拿起一旁的糕点,继续道:“林卿,你小心别再落在我手中。”

  86.林家,不需要叛徒

  林司源在第七日时赶了回来。他回来后先是去见了林司庭,尔后则一直站在灵堂上,有些失神,久久无言。林卿没有去打扰,也只是守在屋内,看着元珩。

  虽说元珩如今被这玄铁链锁着,但也难免会出岔子,让人给逃了去。说是要重金悬赏追杀,实则就算真的这样做了,她也是不怕的。大不了报上衍心楼的名号,这江湖之上,又有几个敢和衍心楼硬碰硬?

  此举只是故意那么一说,却没想到江元倒是先露了怯。不过具体也不知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但总归是和元珩隐瞒自己有关。

  林卿这样想着,回房时却见到屋内一阵昏暗。她心中一惊,赶紧推门进去。半个身子才进门,就被一个力道给拉了过去,重重关上房门。

  闻到这熟悉的气息,林卿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元珩,顿时心中的紧张消了大半。不过她也很快反应过来,那铁链的长度并不足以能够让她到门口来。她挣开铁链了?

  正如此想着,人就已经被她抵在了床上,很快吻了上来。林卿伸手去推身前的人,可那人似是重如千斤,怎么都推不动。

  “唔……元珩,放……开。”似是觉得她还能说话有些不满,那舌闯入进去,一整个将她吻住,将她的抵抗全部吞噬。

  元珩吻的很深,有些凶,还有些急,似乎是要吃人。直至感觉到林卿似有些喘不过气了,她这才稍稍松开,等她顺过气来,不等她说话,再次如暴风一般席卷而上。

  最后元珩逐渐缓和了下来,只是舔舐着她的唇。勾着她的舌,慢慢侵占着她的全部。元珩就没离开过她的唇,那喘息声也被元珩给一口吞掉,只留下喉部的呜咽声。

  林卿也有些失神,也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总是无法抗拒她触碰自己。

  “你……怎么解开的?”好不容易她从唇上离开,林卿微微喘息着,问道。

  “谁能绑得住我呢?只是我愿意被你绑住而已。”元珩压低了声音,抱紧了她。林卿将她推开了一些,想要起身。元珩哪肯,只将人死死扣住。

  林卿伸手去推,喝道:“元珩,我如今还是戴孝之身。你不能如此,这对我嫂嫂不敬!”

  “这情.欲之事本就难以控制,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说停就停,我怎么办?”她缠着林卿的身子,说什么都不肯放。林卿只得先抓着她的手,以防她乱碰。

  “还是说,你其实也无所谓我去找别人?但别人,哪比得上你啊。”元珩笑着,既然被她禁锢住了手,那就逮着一处去吻,她迟早会松开。元珩挑弄着,这让林卿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的松了手。在元珩伸手来之时,她用力一推,自身往一侧躲去,迅速将被褥罩在了身上。

  脸上的那抹红晕尚未褪尽,元珩倒是又凑了上来。此时她却是满脸愁容,眼底还泛起了一阵泪光。

  “我哪真的能解开这玄铁啊。是方才魏凌决派了人来替我解开的,你也知道,他那种阴险小人,最喜用下流手段了。实话告诉你,我中了合欢散,你若不同我欢好,我兴许只能暴毙而亡了。”

  林卿赶紧摇头,满脸的不相信。见状,元珩捂住了胸口,面露难色,道:“之前何千柔那事,就是因为她被魏凌决蛊惑。你若现在去那小屋,还能看到床头有合欢散烧完的余烬。当时她穿着青衣,夜黑,我又因毒发有些虚弱。便将她认作是你……林卿,你……”

  她有些难受的呻.吟一声,咬牙继续道:“魏凌决就是知道,你不会帮我。他一向都喜爱折磨我,这次,也是一样!也罢……也罢……”

  元珩作势下榻离去,可怜兮兮道:“横竖我也不会去找别人解毒的。林卿……你若执意不肯,我也不会逼你。”

  “等等!”右腿才踩下去,林卿便立刻叫住了她。

  “你……你当真……”林卿还有些犹豫,若她所说为真,那自是不能让她因这种事情死了。但她却有些不敢确信,元珩是否在骗人。

  “不如我遣人去备冷水,你去……泡一泡?”

  “你有所不知,这是魏凌决另研制专门用来对付内功深厚之人的。若非欢好,用什么办法都解不了的。”

  林卿紧紧咬着下唇,又见她那右手断指无意识的抖动。于是低声说道:“过来吧。”

  元珩扬唇一笑,随即又恢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好像是受尽了委屈,面上又有些不适。林卿用被褥将两人都遮住了,这才犹犹豫豫的去抱住了她。

  黑暗之中,林卿突然推开了她,道:“你找别人去吧。”

  元珩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以为是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说,解毒而已,不一定非要我。”

  “但我这毒只有你能解啊。”说着,元珩欲凑身上前,林卿伸手再次推开。又将那被褥给全数扔在了她的身上。

  “元珩,我说过我们已经到此为止了!”

  “我没答应,这就不算。更何况,若你真想同我结束,那为何要将我留下来?何不一剑杀了我?”

  “我只想求一个真相而已,换做任何其他人我都一样。不会同你那般,滥杀无辜!”林卿的神色依旧冷淡,甚至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我滥杀无辜?你且说我杀的人中到底谁无辜了?是那段家的傻儿子,还是陈勋!”

  “是我嫂嫂!”

  元珩猛然滞住,眸中的那点点怒火瞬间消失。她垂着眼眸,也不敢再去看林卿。

  而林卿也逐渐平复了心情,淡漠道:“在我查出真相前,希望你不要到处乱跑。若我嫂嫂之死真是你所为,我自会……”她微微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随后重重吐了一口气,道:“以命偿命。”

  元珩久久沉默,最后讥笑了两声,道:“你当然可以杀我。我曾说过,能杀我的也只有你。不过——现在不是杀我的好时机。”

  “元珩,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林大小姐不知道吗?我只想要你啊。”幽深的眼眸看着林卿,毫无爱恋,只有满满的占有欲。这床榻上本就狭小,林卿也无处可躲,元珩很是轻易地将人给压在了身下。她一只手按住林卿的双肩,刚想要吻下去,突然听到了窗外有动静。

  “呵。”她突然冷笑了一声,放开了林卿。

  “好好睡吧,大小姐。”手刀挥下,一掌便将人给打晕了。

  寅时,星月暗淡,夜色沉寂。林司源的神情疲惫坐在桌前,手中正握着那支墨玉紫毫笔,这是程清然特地寻来的。

  “兄长,我不明白。”林司庭满眼的不解之色。

  “明日嫂嫂便落葬了,兄长你却让我在此时离开?”

  “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何让你去垣州城吗?”林司源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衍心楼有养私兵之嫌……”林司庭嘟嚷了一声,自己也是因此对上了温不弃,不仅受了重伤。后来还被不知名的黑衣人打断了骨头,下了毒。昏迷了大半年才醒。

  “朝中一直都有衍心楼的人,他们想摄政,又养私兵,无论哪一件对皇室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兄长,此话何解?”

  “父亲曾言明过,林家已是功高盖主,先帝一直有所忌惮。无论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谁,若家中遭逢变故。便让你们兄妹离家去。而夫人之死,就是父亲所说的变故。”林司源望着手中的那支墨玉紫毫,想到当年程清然拿到他面前时的模样。

  “离王有谋反之心。此事皇上也已知晓,不过因为我在,所以他暂且不会轻举妄动。”

  “既然皇上已经知晓此事,何不干脆诱他入宫,杀之!”

  “离王之反心已是蠢蠢欲动。此时唤他入宫,他定会挥师北上,这一战,便无法避免。更何况……这些年来,离王也暗地里与北凌国暗通款曲。一旦宫变,边境必乱,我们决不可徒生战乱,让北凌国有趁可机!”

  “不如我去杀了离王!”林司庭握紧了拳头,愤然道。

  “离王身边暗卫无数,你杀不了……我说过,林家早已是功高盖主,就算今日的皇上能放过林家,那以后呢?帝王之心,最是难测。”

  林司源的视线缓缓放在手中的墨玉狼毫上,长叹一声,道:“燕宁军,只尊林家号令。皇上怎会放过?你闯荡江湖许久,想必也认识不少江湖人士。此番你可找人投靠,先安定下来再说。林家其他人,我也会一一安顿好。但最重要的还是你和卿儿。你们才是他们要的……”

  “那我先走了,妹妹怎么办?兄长你……怎么办?”

  林司源沉默许久,抬眸凝望着他,缓缓道:“你们需得分开。若遇上追杀,也不至于……”林司源停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林司庭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但林卿不会武,若是派人保护还不如自己亲自保护来的好。他正想说,林司源便出声打断:“卿儿那边,我自会寻一个人保护。那人,比你更合适。”

  “二弟,你今夜就走。无论燕宁发生何事都不要回来。等一切都过去了,自有人会将卿儿送到你面前去。”

  “兄长,你是否安排好了什么?那人是谁?不如我同他一起吧?而且我走了,那津然怎么办?他可是嫂嫂唯一的孩子,我带他一起走吧?”

  “不必了。”

  林司庭没有想到自家兄长会拒绝此事,可在他心中,林家遭了难,林卿和林津然才是最该保护之人。可如今却……他甚是不解,但兄长已言明至此,他也绝不会做出让步。

  “既然如此……我听兄长的便是。只不过兄长所说能够保护妹妹之人,是谁?”

  “你先不必知晓。只需记得隐藏好自己,莫要让人知晓。”

  林司庭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得遵从兄长之令。只是不知林司源到底做了怎样的决定,会如何护住已是四面楚歌的林家。

  “夫人,我此举……怕是会对不住你。实在是……”林司源握紧了手中的墨玉狼毫,吐了口浊气。

  “林家,不需要叛徒。”

  87.身死

  这老天如人心那般易变,说下雨就下雨。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明月瞬间被遮掩,天上毫无亮光。

  林津然端着一碗汤走到林司源的书房门前,抬手轻敲了敲门。

  “何事。”他微微抬眸,只瞧了林津然一眼,又继续写着自己的字。林卿的字正与林司源的字迹相同,矫若惊龙,一字见心!

  “父亲舟车劳顿,从回来至今都未曾吃过什么,我特地让人做了安神汤。父亲喝了,也好歇息一番。”林津然端着那安神汤走上前。

  林司源颔首,示意他放在桌上。林津然只轻轻放在桌上,并未马上离去。他看了一眼林司源手中的墨玉紫毫,林司源突然抬眸去看他。黑眸深不可测,他心中一惊,忙撇开了视线。

  “还有何事?”

  他咽了咽口水,手指不断摩挲的衣袖,低声道:“无事了。”

  林司源望着他良久,然后拿起桌上的那碗汤喝了两口,最后他道:“去吧。”

  “是,父亲。”林津然刚想抬脚走,却发现这腿好像僵住了。林司源没有多加理会,林津然稳了稳心神,这才离去。

  出了书房的林津然一路小跑回了房间,关上门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上留下一滴汗来。他倒了一杯茶喝下,发现还是有些渴,于是又连连喝了好几杯。

  “真是没用,下个毒这般害怕。”屋内暗处,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他遮着面,啧声道。林津然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嗓音,怒道:“你说那是暂时让我父亲乏力的药!”

  “放心放心,就算是迷药不也是毒嘛。”黑衣人挑眉一笑,多了些嘲讽。

  “元珩到底会不会去动手?”

  “方才已派人去告诉她了。更何况,中了那三魂噬心蛊,就算她再如何克制,该听的命令还是会听的。”说着,黑衣人从衣袖中拿出一支骨哨,他站在窗前吹响。这骨哨在外人耳中听上去就是长啸,而在元珩听来,这声音却是无比的刺耳。

  地上,她紧紧捂着耳朵,尖锐的声音在脑中不断回旋着,那蛇纹爬的愈发得快,直到手腕上的血脉有什么东西翻滚了一番。她猛地睁眼,眼中的黑色蛇纹似乎一直在动,她神情漠然,嘴唇微微蠕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书房之中,林司源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中还握着那一支墨玉狼毫。只听到一阵响动,林司源朝着门口望去,门被打开了,那人走进来后又轻轻关上。

  “你姐姐当年救我一命,今日死在你手上,就当还她一命了。”他瞧了一眼来人,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笔,伸手擦拭掉了嘴角溢出来的黑血。

  “你中毒了?”

  “元珩。你应允的,定不可违背!否则,我下到黄泉都不会放过你!”黑眸凝视着她,元珩心中突然有些发怵。手中的匕首差点有些握不住,她竟在林司源的眼中看见了林卿的影子。

  她冷笑一声,道:“不过是骗你的把戏罢了,一个废了的林家,于我又有什么好处?你若乖乖说出那鹿纹令牌的下落,我也可饶林卿不死!对你应允的,也自会做到!”话落,她举剑朝着林司源刺了过去!就在同时,一个黑衣人也冲了进来,长剑直逼林司源。

  林司源用力一掌拍在面前的书案,身体连带着椅子往后退,人从椅子上掠起,一脚踢开了那黑衣人刺来的长剑。因是中了毒,这一击似乎引得那毒素加剧。他转身之际撞在了身后的书架上,吐了一口黑血。

  二人同时举剑刺向林司源,他抬起双掌往上击中二人的手腕,然后手肘再一击,将这二人同时击退。

  “难怪这么些年都没能杀得了你,中了毒还有如此功力!”黑衣人开口,也暂未轻举妄动了。

  与此同时,从林津然屋内跑出去了一个黑衣人。林津然也马上追了出来,叫上了人朝着那黑衣人跑离的方向追去。林卿也听到了这阵响动,很快走出了房门。

  “发生了何事?”她拉过一个婢女,问道。

  “是来了刺客,家主正与其缠斗呢!”林卿一听,立即朝着书房疾步而去。

  此时,三人的打斗中加入了第四人,书房之中已是残乱不堪。但是有第四人的加入,林司源也很快便支撑不住了。四人从书房打到了屋外,雨水淋湿了带血的长剑,那血与雨水顺着剑身落下,一滴一滴的落入地面。

  “抓住他们!”突然传来林津然的声音,那两个黑衣人立刻转身面对赶来的护卫。

  “他撑不了多久了,元珩,快杀了他!”其中一个黑衣人话音落下,冲上前与那些护卫缠斗起来。另一个黑衣人则冲向了林司源。元珩扔出手中匕首,正中冲上前那护卫的胸口!

  护卫缓缓倒下,却见到了林卿的身影。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身侧却出现了林司源的身影。林司源捂着被剑刺穿的腹部,雨水已经打湿了他嘴边的血。

  “元珩!动手!”后边的黑衣人大喊一声,扔出一柄长剑。元珩伸手接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林司源的心脏!林司源死死抓着她的肩,那乌黑深邃的眼眸盯着元珩,张唇轻轻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元珩抽出长剑,将他一掌打了出去。

  那两个黑衣人见状,也不再与护卫缠斗,而是很快跑走,越墙离去。

  “把她抓起来!”林津然一声令下,身后的护卫马上冲了进来。

  林卿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她走到了元珩的面前。星眸中满是酸涩,想要质问,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清丽的脸上多了一行泪。

  “姑姑,她一直都在欺骗你。我早说了,阿娘也是她杀的!她还有同伙,大家也全都看见了!”林津然用力将林卿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来人,将她关入大牢!”

  元珩只默默看着始终无言的林卿,并未反抗。她被带走后。林卿瘫在地上,看着死去的兄长,一口鲜血从嘴里吐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元珩被关在牢房,林津然命人找来了大夫给她的伤口上药。她坐在地上,神情有些呆滞,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雷,闪电劈下,晃了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又缓缓睁开。眼前一抹白,过了许久才有所恢复。

  脸上的黑色蛇纹依旧还在,只是没有一开始那般多了。但左眼上依旧有一条黑色的蛇纹。她习惯性的靠坐的墙边,听到了外面有雨声。

  大雨至,那雨水跳在高高的窗上,然后沿着流了下来。墙面上不断流下雨水的浸湿了墙面。她抬眸看了一眼,又是一道闪电,她紧紧皱起了眉头,闭上眼睛。双眼在那一瞬好像有些看不清,当她再次睁开时,眼前白花花一片。

  她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发现也看不到什么影子,她苦笑了一声,又是下意识的往后靠的更紧了。

  林司源一死,君玄澄便立刻封了林津然为新的燕宁王。以林津然年幼为由,将部分兵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御书房之中,张月鹿为君玄澄又添了一盏灯。

  “皇上,夜深了。不如先歇息吧?”

  君玄澄看着手中的奏折,问道:“他们都说,是元珩杀了燕宁王。你觉得,是真是假?”

  “奴才觉得,元姑娘性子虽然有些偏激,但应当不会真的杀了燕宁王吧?毕竟那是林大小姐的亲兄长。无论如何……也不会杀自己所爱之人的家人吧?”张月鹿低声道。

  “万一,她根本就不喜欢林卿呢?”

  张月鹿微滞,这个……其实他也想到过。见他不说话,君玄澄又道:“她的百般讨好,万一就是给自己一个安身之处呢?如今她杀了燕宁王,林家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过不久,她便会回宫了。”

  “皇上如何能猜到元姑娘会回宫来?这里毕竟是她避之不及的地方。”

  “燕宁王一死,离王便会趁机出兵。也不知元珩,又会给离王出什么好点子呢?”

  “元姑娘是聪慧,但也没有能谋权篡位的地步吧?宫中戒备森严,皇上身边暗卫就算是衍心楼来了也能抵挡。她一介弱女子,皇上还是太高看她了些。”张月鹿躬身道。

  “你忘了?当年乐容仅凭一人之力便击退数十万敌军。她可是乐容亲自调教出来的。”

  “那也不过短短几年,只是同父异母所生。元姑娘大多数学的,还是魏凌决那等虫豸之辈的小伎俩。皇上不必忧心。”

  “如此,更是要提防着她了……”

  君玄澄知晓元珩的狠,想杀的人,一定能杀得了。本想着她有了软肋,能够利用林卿让她乖乖听话。却没想到,她连自己心爱之人的家人都杀了。

  没有弱点的人,最是难杀!

  “离王的那些精兵,还在垣州城吗?”

  “回皇上,总共五万精兵,全都离开垣州城了。如今各自分散,仅两万人在历州。”

  “传信去边关,让他,再考虑考虑。”

  “是,皇上。”

  张月鹿离去后,君玄澄望着桌边的皇帝玺印出神。衍心楼替离王养了五万精兵在垣州城,这是他最近才知晓的事情。而林司源将徐乐容瞒了整整五年,衍心楼养了那五万精兵整整九年。堂堂一朝天子,居然毫不知情?!他紧握着手中的笔,眼眸逐渐冷了几分。

  军权,无论如何全都要在自己手中!

  88.孽障

  林司源再三叮嘱,让弟弟离开燕宁莫要回来。但闻言自己的兄长被杀了,林司庭再顾不上什么,急匆匆赶回了燕宁。等他回来时,林司源已经下葬。他跪在墓前,心绪复杂。

  “二叔。”身后,传来了林津然微沉的声音。他一身孝服,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当真……是元珩吗?”他有些不太相信,虽然自己对元珩的印象不好。但他始终都认为,能让自己妹妹爱上的人,绝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杀害她的家人。更何况,当初广陵疫症,她救治了不少人。怎么可能杀害林司源?

  “我和姑姑,都亲眼目睹了……二叔,我早就说过,她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卿儿!她是我的!!”林津然双眸微闪,朝前走了几步,走近了林司庭。

  “你……你唤她什么?”林司庭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

  “我要娶她,让她成为我的妻。二叔,我的父母已然不在。届时,还要请您主持我们的成亲大典!”

  “孽障!!”林司庭气得伸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林津然这大个子都打翻在地。

  他满是愤怒,指着林津然骂道:“你……逆子!那是你的亲姑姑!!你这是让你的父母死都不得安宁!”

  林津然只轻轻揉了被打肿的脸,马上站起了身:“二叔能同意她和一个女子在一起,却不答应让我娶她?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二叔来亲自操办我们的婚宴了!”他眼眸一冷,袖中的匕首突然捅入林司庭的身体!林司庭没能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林津然又朝自己捅了几刀。

  他一头栽在地上,眼中是无限的悔,无限的失望。林津然看着手上的血,双手微微颤抖。他眼眶泛红,落下一滴泪。

  “二叔,若你答应,我也不至于如此……”他颤抖着,满脸惊慌,往后退了几步,没能站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等……等我和姑姑成亲了,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二叔,你放心……”林津然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迅速逃走了。

  林司庭望着天空,双眸逐渐无神。视线突然一黑,好像被什么遮住了……他只听到一阵叹息,然后就没了知觉。

  ——

  阴暗的大牢内,元珩依旧在玩弄着手中的老鼠。她用那稻草捆住了它的脑袋,然后吊起来在手中轻轻晃着。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有些泛白,覆上一层浑浊之色。

  林司源能够决然赴死,想必也是想明白了。也不知江元如今在何处躲藏。想到江元,元珩突然笑了。当初让他读个书还磕磕巴巴,没想到也能成事了……

  正想着,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微微侧首,这脚步声听上去很急躁,是男子的脚步声。随着铁链声作响,牢门打开了。

  一阵血腥气袭来,她扬唇一笑,捏断了手中老鼠的头后将其扔在了一旁。她依旧靠坐在墙边,脸色有些苍白,不久前才毒发过,身子还有些无力。

  “三日之后,我便要和卿儿成亲了。届时,你可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

  “是吗?真是恭喜你如愿以偿。”

  “你和她,永远都不可能了。你杀了她的兄长和她最敬爱的嫂嫂。你们之间,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林津然见她如此,想要故意刺激她,恶狠狠的说道。

  她面露阴冷之色,勾起一抹冷笑,说道:“不可能就不可能,我对她本就没什么感情。只是这天下之大,我又有仇在身。总要先找个地方安身的。”

  “你……你什么意思?”林津然突然有些底气不足,像是泄了气一般。

  “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不爱林卿。她嫁给谁,我都无所谓。你根本就没必要特地来跑一趟,想要激怒我?呵。”元珩抬眸,空虚的双眸盯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鄙夷道。

  “都是逢场作戏罢了。你也知道,我在宫中那么些年,总要学会如何讨得别人的欢喜,不然怎能活下去?”元珩不屑一顾,那满脸的漠然竟让林津然那一瞬间都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他下意识仔细打量了元珩,她微微垂眸,看不清神色,却只见她的嘴角扬起一丝森冷的笑容。林津然突然觉得后背有股凉意,他忙后退了几步。又发觉此举不妥,于是站直了身子走上前。

  “林卿心软,你若能施个苦肉计,兴许她也能答应嫁给你呢?我知道一种情蛊,可让她只爱你。需要帮忙吗?”

  “我才不需要你帮忙!”

  “是吗?因为魏凌决会给你?”元珩微微昂首,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你!”林津然偏头望了她一眼,突见她的双眼一直望着一片虚空,好像和之前很不一样了。林津然又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想要去仔细瞧了一下她的眼睛。

  “怎么?我的眼睛好看吗?”元珩狞笑一声,突然瞪大了眼珠子,身子往前一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吓得林津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元珩嗤笑,没再说话。

  “元珩,你等着!”林津然说完,转身离去。关门时他特地发出很大的声响来,重重锁上了门。

  “我等着?呵……”她眉眼一弯,低笑着。有些泛白的眼睛上再次出现了一条细小的黑色蛇纹。

  当夜便传来了林司庭被杀的消息。尸身是在林司源墓前发现的,运回来时已被野兽咬穿了半边身子。

  林卿跪坐在祠堂,面如死灰。

  林津然忙着处理家事,暂时也没有空闲去找她。林管家看着也是心如刀割,这一家子人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却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短短时日内,整个林家竟只剩下了他们姑侄二人。

  ——

  元珩靠坐在墙边,也不再摆弄那些稻草。只感受着时不时窜过的老鼠。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牢门外,扔了一把匕首给她。

  “大人说了,燕宁王已死。是时候,入宫了。”

  “是……”右手的那根断指有意无意的颤动着,就像一个傀儡般应答着。

  元珩伸手摸到了那把匕首,然后收入怀中。她听着牢内的动静,只听到有水声,一滴一滴的落下。也不知听了多久,遽然又听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很熟悉,是属于林卿的。她下意识的坐起了身子靠在墙边,低下了头。

  “小姐,她是个疯子。昨日还伤到了给她送饭的小厮。您若进去受了伤,我这不好交待啊。”

  “无碍,你打开吧。”

  “是。”

  林卿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好像气力不足。元珩大概也能猜到她是何神情,随手拿起地上的稻草开始把玩着。用此掩饰自己的紧张。

  只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近在咫尺。林卿走到了元珩的面前,微微俯身。元珩没有动,也不知她想要做什么。只见她伸手,解下了戴在她脖颈上的那个玉葫芦。

  她扬手,将玉葫芦重重摔向了那面石墙。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玉葫芦落在了脏乱不堪的稻草上。

  “此物,你不配。”她冷冷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直至林卿离开,元珩都未能回过神来。她来此,一不为质问,二不为复仇。居然只是为了摔碎了这只玉葫芦?

  良久,她缓缓摸索着,然后捡起了那破碎的玉葫芦。玉葫芦从腰间断了,她只摸到了一块。她又在原地翻找了一下,并未摸到另一块。

  她突然有些焦急,跪在地上边爬边摸索着,却只是摸到了她扔掉的几只老鼠尸体。

  几乎要将这小小的牢房爬了个遍,但无论她怎么找,也都找不到另一块。她有些挫败的坐在地上,手中紧握着仅剩的那一块碎片。

  “林卿……”

  三日后,林津然差人准备了嫁衣。府内的一片白全都换了下来,挂上了红灯笼。林管家不知道林津然这是何意,按理说,应当守孝三年。但他却只短短三日便要成亲,还是和自己的亲姑姑!林管家再三劝阻,被他给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林卿没有换上嫁衣,而婢女也不敢强行逼迫。

  这夜,林津然喝醉了酒。跌跌撞撞来到了林卿的房中,他满脸的欢快,抓着林卿的手不放。

  “你知道吗,我想了许久,盼了许久。我以为我不可能实现这个心愿,但没想到……如今真的实现了。我好开心……”

  他抓着林卿的双肩,磕磕巴巴道:“卿儿,我……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们还是会同儿时那般的,我们……”

  “真不要脸。”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林津然的身子一僵,当他想要回头时,寒气逼人的匕首已经放在了自己的颈上。

  “离王让你将杀林司源的罪责推在我的身上,可没说让你亲自动手。毒杀亲生父亲,还妄图娶自己的亲姑姑,你才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吧?”元珩轻蔑的笑了一声,又将那匕首逼近了些。锋利的匕首在林津然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伤口。

  “你这个杀人凶手,胡说什么?!!”林津然勃然大怒,也不顾那匕首是否抵着自己的喉咙,他猛地起身,转过身就要去掐元珩。元珩只是微微闪过,来到了林卿的身后。

  那森然的匕首放在了林卿的脖颈上,微微用力。

  “元珩!你到底想做什么!!”林津然怒目而视,瞪圆了双眼。但看清元珩脸上的蛇纹后,他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看不见,就算逃。能逃到哪里去?!”他本以为元珩能看见了,但又见她的双眸依旧是一片空洞。不屑的一声冷哼,立刻朝身后的护卫打了手势,让护卫上前。

  “你以为你逃得掉?”见她确实看不见,林津然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逃不掉的是你吧,林津然。”元珩嗤笑了几声,但是护卫见那是自家大小姐,也纷纷不敢轻举妄动。

  “林津然,要不要问问你心爱的姑姑。看她是跟我走,还是留下嫁给你这不孝子?”

  “你这臭瞎子!!受死吧!”林津然大喝一声,抢过护卫手中的刀就朝元珩砍了过去。元珩感受到那刀风袭来,拉着林卿往后一退,躲开了。

  林津然不甘心,举起刀又想再次砍下去。林卿却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元珩身前。林津然恨极了元珩,而这一刀已来不及收回。千钧一发之际,元珩抬手一挡,然后顺势往下卸力身子往前两步,提肘用力一击,正击中了林津然的下巴,打得他掉了颗牙,满口是血。

  “姐姐!”门外突然传来江元的声音,众人看了过去,见他正骑着一匹马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火把和两坛子酒。他甚至直接将手中的东西全都扔了进来,那火瞬间就烧了起来。

  “火油!”不知是谁打喊了一声,护卫赶紧撤了出去,林津然也立刻撤了出去。但元珩还站在原地。

  “姑姑!快出来!”门外,林津然大喊道。元珩拉着林卿往后撤去,然后跳窗逃离。

  “追!快追!!”

  江元在扔火把的那一瞬便骑马离开了,林津然也顾不上他。只想着快些抓到元珩,将自己的姑姑抢回来。

  而元珩早已记住了林家布局,就算看不见,也能很轻易找到出口。她抱起林卿就踩着那一旁的石柱,借力飞向了屋檐。一直顺着屋檐,飞出了林家。

  刚落地,她仔细朝四周听那动静。只听到有许多的脚步与盔甲碰撞的声音,她拉着林卿往后扯,摸到一面墙。然后顺势钻了进去。

  林卿望着她,缓缓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元珩的眼睛空洞无神,瞳孔未动。

  “姐姐,我在这里。”听到左侧传来了江元的声音,她又带着人疾步走了过去。江元跑上前,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她。

  “你带着她。”元珩将林卿推给了江元。

  “姐姐,那你……”

  “我看不见。先离开,别废话。”

  江元颔首,然后也不顾说什么,抱起林卿就把人扔上了马。元珩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他,道:“出城后朝北走。”

  “好!”

  就这样,江元抓着元珩那匹马的缰绳,然后一拖二飞速离城。一路上的风呼啸而过,元珩紧紧抓着马背,双腿也夹紧了马身。她深知林津然没有那么快想到封城,等他想起来时,人早已经跑没影了。

  89.人之将死

  依元珩所说,江元一路北上,从天黑跑到天亮。人倒是比马先受不住,元珩心口突然一阵抽痛,下意识松了手,人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元珩!”只听到林卿喊了一声,江元立刻往后看去,然后赶紧拉停了马。

  “姐姐!”

  元珩从那小山坡上一路滚了下去,后背狠狠撞在了树上。手臂也传来一阵麻痛。江元朝着山坡下跑了过去,将元珩小心扶起。

  “如今是在何处?”元珩忍着痛,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按姐姐的话,一路北上。”江元瞧了四周一眼,又道:“但我们已经离开东平城了。”

  “往北是罗州,我们去林津然的书塾。”

  “好。”江元扶起了元珩背起了她。

  “姐姐,我准备爬上去了。你抱紧我。”

  “嗯。”

  正当他要爬时,一根藤条突然垂直落下。他抬头望去,是林卿扔下来的。他扯了扯那藤条,于是借住藤条,施展着轻功飞了上去。上去后,江元摇头叹气,自己还是反应太慢了些啊!元珩挥拳打了一下他的脑袋。问道:“做什么呢?”

  “啊,没事。”

  “放我下去。”

  “哦,好。”江元小心放下元珩,见她手臂上全是血,又从怀中拿出了一瓶止血散。

  “幸好昔闻姐姐给了止血散。”他道。

  “林卿,我们要去罗州书塾。你带路。”元珩微微侧目,对一旁的林卿说道。林卿没有说话,若不是能感受到身旁有个人在,她都怀疑这人是不是走了。

  “姐姐,那我带着你?”

  “不要。”她立刻拒绝。

  “那……那只能劳烦林姐姐了。”

  林卿没有拒绝,也依旧没有说话。元珩心中一阵酸涩,也只是冷声道:“我如今看不见,还需找个地方疗伤。燕宁三州,只有罗州书塾是安全的。林津然蠢,想不到那里去。他怕是只会搜客栈,搜民房。”

  “姐姐,那我们何不去迄北找昔闻姐姐?她……”话音未落,元珩便狠狠瞪了他一眼。江元立刻捂住了嘴巴,然后默默扶着她上了马。

  “林姐姐,走吧?”江元也上了马,看向林卿。元珩握着缰绳的手又用力了些,关节有些泛白。正当她又想说什么时,便听到林卿走来的声音。

  林卿跃上马,从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缰绳。

  果然如元珩所说,林津然派了人搜了东平城的客栈,还有一切能够住人的地方。并且下了悬赏令,大张旗鼓的在整个燕宁三州散布。

  “林大小姐真是可怜啊,兄长皆亡,连自己都被凶手给抓走了。想必也是凶多吉少啊。”

  “是啊是啊。落入那等恶徒之手,哪有活命的机会啊。”悬赏告示前一下围满了人,都在猜测着那位林家大小姐如今是断了手,还是断了腿。

  江元没有去找大夫,而是按元珩所说,在不同的药铺分别买了不同的药。拿回去后,元珩便教他该如何使用这些药。但江元听不明白,甚至已经开始分不清这些药材。还是林卿一言不发的拿过了那些药材,按照元珩所说,将药材分类。

  元珩手臂上除了那替林卿挡的那一刀,还有之前滚下山坡被石块划伤的伤口。长长一道,很是骇人。林卿磨好了药材,敷在了她的伤口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包扎好。

  “江元,我有些累了。你四处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在这里,若是有便杀了。”

  “杀……杀了?”

  “你若下不去手,就将人绑起来。”她已有些不耐烦。

  “好。”

  元珩径直躺下,身体有些疼,特别是被撞倒的后背。这样平躺着更疼,于是她翻了个身,开始侧躺着睡了。也许是连夜奔波,又受了伤,她已是十分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林卿拿着剑,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鲜血流了一地,她的眼前开始模糊,不知是血还是泪。

  待她醒来之后,眼睛已经能够看见一些,不过还是有些模糊的。房间里没有人,她缓缓坐了起来。背部被撞伤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疼,不过没有一开始那般疼了,应当是上过药的,而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新的。

  她想了想,反正不会是江元。但林卿……不恨自己吗?为何还要替她治伤?她到底在想什么?带着这抹疑虑,她下了榻,刚一走到门口,门就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人,是林卿。

  “我以为林大小姐会趁机逃跑,又或是趁我昏睡,杀我复仇。”

  “真的是你吗?”听林卿的语气,还有些不太相信的。

  元珩注视着她,隐隐约约之中,见她消瘦了许多,一双星眸之中充斥着浓重的疲惫。神色黯然。就连声音都十分无力,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十分憔悴。

  元珩沉默良久,道:“杀林司源不过是为了取得离王的信任。这叫投名状,大小姐不是不知道吧?”

  “我本以为……”

  “林大小姐莫要多想。”元珩打断了她的话,林卿抿着唇,眼眶微微泛红。最后也还是没有哭出来,她只是将手中的药放在了桌上。准备离去时,元珩拦住了她。她只这样握着林卿的手,没有说话,也不知她想做什么,最终还是侧过身子,放她出去了。

  元珩的眼睛能看见之后便让江元准备马车出城,顺道还打听了一下林家的现状。林津然无人可用,马车很容易就出了城。

  “那悬赏告示依旧还在,不过已经没什么人去看了。林家族人和那些掌柜们都不听他的,之前他想去林家的绸缎庄看账目,还被赶出来了。”江元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道。

  “被赶出来?”元珩有些诧异,林津然虽说还年轻,但好歹也是林家家主。就算看不上他,也不至于被赶出来吧?

  “是啊。因为他将在林家多年的林伯伯赶出去了,还妄想娶自己的亲姑姑。那绸缎庄的掌柜就骂他败坏门风,是不孝子。就算他做了林家家主,整个林氏族人都不会认他。还说林家大哥早就将家主之位传给了林家二哥,如今林家二哥也被杀了。理当……”

  江元突然顿住,瞧了身后的车厢一眼。低声道:“理当由林姐姐接任这家主之位。如今林家在朝中的权势也削弱大半,可能生意也会受到一些阻碍。不过这些对于林家来说也都不算什么。但是林津然气得每日去青楼饮酒,寻欢作乐。往往好些时日都不回家。父母皆亡,尚在新丧。他这样做,更加让族人不满了。还扬言,若他再这样下去,便要将他从族谱之中除名。”

  “聪明人生了个蠢儿子。”元珩嗤笑一声。

  车厢之中,林卿双拳紧握。江元就算声音再小,她也听的一清二楚了。她不知道为何林津然会变成这副模样,眼中一阵失望。又想起那晚质问他的话,他那副慌张的模样。还有元珩说他和离王勾结害死自己的父亲……

  她无力的倚靠在一旁,不敢再细想下去。

  河边,江元抓了只野鸡吃。元珩靠在树旁闭目养神。如今已是深秋,快要立冬了。对于元珩来说,这样的天气已是十分寒冷。

  江元烤好野鸡肉后撕了一只大鸡腿递到元珩面前轻轻晃了晃。元珩睁眼,江元却被她左眼中的几条蛇纹吓了一跳,乍一看还以为是真的有蛇在眼睛里似的。

  “姐姐,你的眼睛……”

  “没事。”元珩捂着眼睛,自从那日失明后,那蛇纹便逐渐爬出,左脸上几道,左眼上也逐渐被覆盖。看来这蛊,已经深入肺腑了。

  “啊对了。之前顾着赶路,忘了这个了。”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元珩,道:“这是昔闻姐姐做好的解药。不过……不过她说你这蛊解不了了。这解药能够暂时抑制一阵,且……且能多活些日子。”

  江元垂着眸,满是失落。当初听元昔闻说起时,他还不敢相信。元珩是百毒不侵之躯,居然也会因为毒发身死吗?

  “人之将死,这药吃不吃都有没任何意义了。”她拿起那颗丹药,淡淡说道。

  “不过应当能克制那骨哨。”她突然又补充了一句,还是把药给吃了。

  “我若死了,你便跟随着徐乐容。在她身边,能教你许多。”元珩接过他手中的鸡腿站起身。

  “林卿还在车上?”

  “嗯,一直都没有出来,之前我拿了水过去,也不知喝了没有。”

  见到元珩走向了马车,江元又补充道:“林姐姐话也不说,也不哭。这短短几日亲人相继离世,定是难过的。但她一直这样下去会生病的。姐姐,你先哄着她吃点东西。”

  “知道了。”

  元珩拿着鸡腿走上马车,林卿双目无神,再不似初见她时那般明媚了。她微微垂眸,随即坐了进去。

  “几日都未吃什么了,吃点吧?”她轻声道。林卿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没有理会她,元珩抿着唇,心有不忍,但却告诫着自己,绝不能让她有任何恻隐之心。

  “其实林司庭没死。”想了良久,她道。见到林卿的双眸终于动了一下,她继续说道:“我让江元救了他。”

  林卿的眼眶刷的一下通红,她伸手抓紧了元珩的手腕,声音暗哑,问道:“他……在哪?”

  “把这个吃了我就告诉你。”元珩将手中的鸡腿递了过去,林卿接过,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她边哭着边吃下这鸡腿,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肉。满眼希冀的看着元珩,而她却只轻笑了两声,没有说出林司庭的下落。

  林卿哭着跪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哽咽道:“元珩,求你了,二哥哥到底在哪?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你告诉我……”

  “你多说几句好听的,多求求我。兴许我一开心,就告诉你了。”元珩露出一丝笑,伸手轻轻擦拭她嘴边的油渍。

  “我……我求你,带我去见见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见到他还活着就行了……元珩,看在……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求求你。”林卿紧紧抓着她的手,已是泪流满面。

  “在长州,你跟着慕容和白走的时候,可从未想过我是不是在求你。你见到陈勋是如何死的,所以一直都在怕我,那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说要与我成亲?!”她将林卿的手用力掰开,语气冷漠,脸上的蛇纹都显得有些狰狞。

  “我没有……怕你,想和你成亲,也是真的……”林卿瘫坐在地上,哽咽着。

  “是吗?呵……”元珩捏起林卿的下巴,充斥着蛇纹的眼睛凝视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从今往后,我说什么,你就必须要做什么。你要记得,是我杀了林司源和程清然,你这辈子,都要和你的仇人在一起!你若敢有一点离开我的念头,林司庭,就再也活不了了!”

  元珩离去后,林卿无力的趴在地上,兄嫂之死,二哥的生死未卜,元珩的冷漠,瞬间就充斥在她的脑海之中,整个人一下就崩溃了,泪如泉涌。

  90.我恨你

  马车之中的林卿嚎啕大哭,江元听着有些于心不忍。看着元珩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林姐姐这大哭一场,应是会好受些了吧?发生那么多事,她一直都压抑着自己。哭一哭,总是好的……啊,对了,林家二哥伤得太重了,昔闻姐姐说……她只能尽力去救。”

  江元说着,偷偷瞥向了元珩。此时的元珩神情漠然,没有任何情绪,就好像神游远方,思绪不在这里了。江元也是习惯性的拿出蜜饯递了过去,全是元珩爱吃的。

  “姐姐,吃一颗吧。”充斥着蛇纹的眼睛缓缓看了过去,她拿起一颗青梅蜜饯放入嘴中,眼底爬上一丝痛苦。

  “好苦。”

  “苦?”江元以为这蜜饯坏了,也急忙吃上一颗。嚼了嚼,并不觉得苦啊。他又望向元珩,那话哽在喉咙。

  琥珀色的右眼流着泪,淌过脸颊。江元觉得有些酸涩,默默问道:“林姐姐是讲道理之人,你跟她好好说,她会相信你的。就算是为林家……姐姐,你又何必如此骗她……”

  “我活不了多久了……”她缓缓开口,声音无比沙哑。她望着那对火,火光刺的眼睛很痛,左眼上只觉得有东西一直在缓慢爬行。三魂噬心蛊深入心脉,若不是这身子已满是剧毒,可能还撑不了那么久。

  “江元,我不想死……”她压低着声音,像是怕被人听见。她捂着眼睛,泪水从右眸上流落下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随着噼里啪啦的篝火传了出去。

  江元紧抿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舍不得她……”

  前往雍城的路上,江元时常会说起自己儿时的事情,又或是元珩驾马车,他就在一旁背书给她听。林卿在车厢内始终一言不发,但好歹也会吃点元珩拿过来的东西。

  林司庭还活着的消息对于她来说就是救命稻草,若想见到自己的兄长,就不能这般消沉下去。

  秋风拂面,元珩的左眸已经完全被那黑色蛇纹所覆盖。看上去就像是镶了一颗冷峻的黑曜石。一只呈黑色,一只呈琥珀色,看上去很是怪异。

  江元不是很明白,既然那么爱林卿,又为何要去伤害她。就算快死了,也能选择死在爱人身边。让她恨,到头来受伤的,也不仅是她自己……

  江元看了一眼那马车,亲人亡故,唯一知晓还活着的兄长如今其实也是生死不明。自家姐姐又……江元想着,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

  几人到了一处小镇后江元便寻了家客栈住下。

  夜间,元珩推门而入,见到林卿趴在桌上睡着了。她走上前,将人抱去了床榻上。

  也不知是她睡的太沉,还是她根本不想理人。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人并没有醒。元珩也不管她是否醒了,自顾自的换下了衣裳,吻上她的唇。

  因为蛊,元珩的身子已是越发的冰冷,一股寒气包裹着林卿,但她却始终闭着眼。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元珩吻着她,轻抚着她,除了她的体温能证明是个人之外,就好像一个傀儡般没有任何反应。可能是觉得有些疼了,林卿微微皱眉。她睁开了眼睛,望着元珩。见她睁眼了,元珩也逐渐放柔了动作,亲吻着她的眉眼。

  “我恨你。”她的声音冷淡如冰,听不出一丝感情。元珩微微一滞,随即重重咬着她。

  “我知道。”

  元珩吃了元昔闻给的解药,脸上的蛇纹已褪下不少,但左眼也还是被蛇纹覆盖着。对于她来说,解药已不起任何作用了。无非也只是多活几日罢了。

  翌日,元珩醒来时身边并没有林卿。她捂着脑袋,这身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人不在了居然都没发现!下楼之后,她拉着还在吃着早饭的江元就去寻人。

  街边,一个衣衫褴褛乞丐的挠了挠奇痒的头发,然后用木棍用力抠着脚底板。眼前突然出现一锭银子,他瞬间双眼发光,赶紧接过跪谢。

  “托你的兄弟,找个人。”乞丐抬头,眼前的女子面色阴沉,声音冰冷。左脸上还有奇怪的蛇纹。就连眼睛都是不一样的,那阴郁的神情像极了黄泉来的活阎王。乞丐咽了口水,点点头,应答道:“姑娘想找谁?”

  “找到后只需告知我,不要惊动。”元珩将一副画像递给了他。

  “好说,好说。”乞丐接过了画像,画像上的女子面容俊俏,双瞳剪水,是个小美人。乞丐盯着画像看了许久,那女子显得有些不开心,冷声道:“找到人,还有赏。我就在此地等你。”

  “是是是,我这就去。”乞丐收起了画像,然后喜滋滋的将那锭银子收入怀中就走了。

  元珩看着他离开,然后在对面的茶摊上坐下了。

  “姑娘,来碗茶?”店家见她坐下,马上迎了上来。

  “好。”江元答道。

  一只小狗朝她屁颠屁颠的走来,然后在她的脚边转了个圈。元珩伸手轻轻摸了摸,然后在一旁的肉包子铺买了一只肉包,一点点的喂给它吃。

  江元看着来往的人群,问道:“姐姐,林姐姐会去哪?她会不会回燕宁?”

  “回去?林津然这个疯子能放过她?”

  “那……那她会去哪里?”

  “不知道……”

  二人说话之际,很快便有两个乞丐朝她走了过来。

  “姑娘,人半个时辰前出城了。”元珩将最后的那点肉包扔在地上,那只黄毛小狗咬上就叼着走了。元珩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伸出手。

  “姑娘,怎……怎么了?”

  “画。”

  “啊,画在这里。”乞丐从怀里将那副林卿的画像拿了出来,弯腰曲背,双手递给了元珩。元珩接了画,起身离去了。跛脚乞丐立刻就拿起了桌上的银锭,掂量了一下,笑嘻嘻道:“走,喝酒去!”

  元珩边走,边将那画撕了个粉碎,扔在了地上。

  她脚程快,一路朝着出城的方向寻去。在一条河边找到了林卿,元珩不知道她要去哪,也只是在她的身后默默跟着,没有靠近。她停下,元珩便躲在树后,见她又开始走,又缓慢跟着。

  走了许久,她似乎有些走不动了,便找了颗大树靠在坐下了,呆呆望着眼前的河流。河水走势较缓,偶尔能看到水面泛起涟漪。她这一坐,就从白日坐到了黑夜。

  “姐姐,林姐姐会不会想不开啊?她已经在这河边待了一整日了。”江元低声问道。

  “她没见到林司庭不会自尽的。”元珩的双眸始终放在林卿的身上,话是这么说,但她也有些担心。如今林家已不是从前,万一她真的一时悲愤跳下去……

  她不敢再想,只希望林卿能看在林司庭的面上,先活着。

  夜色越来越暗,林卿觉得十分的疲倦。但她也只是半睡半醒着,但是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她想睁眼,只闻到一股香,这脑袋昏沉沉的,然后就昏睡过去了。

  元珩走上前,将林卿抱在怀里。好让她能够睡的舒服一些,她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林卿只微微蹙眉,没有醒来。她看着这夜色,左脸上的蛇纹好像已经开始缓缓爬向了右脸。

  “姐姐,要不要我去找辆马车来。干脆迷晕了直接带去宫里好了。宫中之事也不可再拖延了。”

  “无碍。我不入宫,离王暂时不会有什么动静。晚些日子也无妨。”

  黑瞳望向远方,又补充道:“这次,他们再不会对林卿有任何威胁了。”

  “姐姐你都亲手杀了燕宁王,想必已经相信你根本不爱林姐姐了吧。”江元接话,又从怀中拿出那包蜜饯,拿出一颗青梅蜜饯递上。

  翌日,林卿醒来后便继续沿途而行。她好像也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那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等走累了,她便会停下来歇息。歇息没一会儿,又起身继续往前走。连着走了两日,她不吃不喝,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

  “诶,姑娘!姑娘,等等老婆子。”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林卿停下脚步回身望去,那老妇人背着一个包袱,正急急的朝她走来。

  “姑娘,姑娘也是一个人?”老妇人终于赶上了她,累的有些气喘吁吁的。

  老妇人抹了一把汗,问道:“不知姑娘去往何处?能否与老婆子我同行一段呐?我家住在年华镇,从此地回去还尚有些时日呐。想和姑娘做个伴,姑娘可否愿意呐?”林卿犹豫半晌,轻轻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妇人开心的一拍手,拉着林卿就继续往前走了。

  不远处的元珩捂着心口跪倒在地,地上是她吐出的那口血。血成黑褐色,脸上的蛇纹已逐渐爬满了额头。右侧的眼睛也爬上了一条细小蛇纹。

  “姐姐!不如我们先去垣州城找大姐姐吧?”江元扶着她,满眼担忧。

  “不……用。”元珩封了自身穴道,然后用内力强行将那毒素压了下去。

  “姐姐,你不如就告知林姐姐真相吧!我们是为了……”江元话未说完,元珩便冷脸看了过来。他咬着下唇,只得硬生生将话给吞了回去。

  那老妇人走不了很久,此时也拉着林卿就地歇息了,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肉包,然后分了一半递给林卿。

  “姑娘,看你这么瘦,定是吃不好吧?”林卿摇头,示意自己不吃。

  “哎呀,吃吧吃吧。太瘦了,你家人看到了定会伤心的。”老妇人硬是将那半块肉包强塞入林卿的手中。林卿默默看着手中的肉包,神情哀伤。

  “快吃快吃。”老妇人又十分热心的喊了几声,她这才撕了一块,让入嘴中慢慢咀嚼着。见她吃了,老妇人这才一脸的满意,开始吃起自己的来。

  元珩靠在不远处的树后小憩了一番,等听到脚步声,她缓缓睁眼。只见那老妇人走了过来。

  “姑娘,今日她吃了半块肉包,也喝了点水。现下睡着了。”老妇人低声说道。

  “好,多谢。”元珩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了那老妇人。

  “将这个给她闻一闻。”

  “好。”老妇人接过,又慢慢朝林卿走去了。

  老妇本也是那年华镇的人,只是元珩在路上遇到了她,便想让她陪同林卿一起,也好让她劝着吃点东西。林卿心软,若是由一个年长者劝说,她兴许能给面子的吃点东西。这老妇也是个热心肠,不由分说的就答应了。林卿也的确十分给面子的吃了老妇递过来的食物。

  老妇人将那瓷瓶打开,小心的放在林卿鼻翼下,一股淡淡的香气钻入鼻中,游入大脑。见到林卿本环抱在胸前的手缓缓放下了,老妇人这才收了瓷瓶,对着元珩挥手。江元扶着元珩走上前,老妇人将那瓷瓶递还了她。

  “姑娘,你的脸……”映着月光,老妇人这才看清了她的脸。此时她脸上只剩下右半边脸没有完全被蛇纹覆盖,就像是戴了一张蛇纹面具般,已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

  “我……中了毒。恐怕命不久矣。”老妇人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元珩依旧搂着林卿,让其靠在自己的身上安睡。此时的她像极了一个妖怪,就差一对尖牙。她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手臂上也逐渐爬出了蛇纹。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林卿,低头吻了她的眉间。满眼不舍,尽是绵情。江元从怀中拿出一包蜜饯递给元珩,然后又递了一颗给那老妇人。

  老妇人笑着接过,道了声谢。

  黑夜漫长,元珩却觉得,这日子过得太快了些。

  91.威胁

  对于这老妇人的热情,林卿也是碍于长辈,也不好强硬拒绝。只是每晚都觉得自己睡得沉,一觉起来后也觉得身子会清爽许多。她觉得有些奇怪,在这种地方,怎还能睡的安稳?

  这冬日的风微微一荡,轻轻拂过林卿的发。林卿突然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回身望了几眼。身后除了那些花草树木,什么都没有。

  “姑娘,那前边就是年华镇了。”老妇人指着前方说道。

  “若是姑娘愿意,便来我家坐坐吧?”她望向林卿,询问道。林卿犹豫一会,点头答应。心想着,还是要养好身子才好去找林司庭的。

  老妇人的家中只有她一人,此番她是前去邻镇给她的女儿送自己亲手做的衣物。老妇人将以前女儿住的屋子打扫一番,让林卿住了进去。

  林卿也不知该去哪里,便也住下了。不过倒是将发上的首饰给了老妇人,她也不说话,只是给了她后便自顾自的回了房。

  老妇人握着手中的首饰有有些发愣,元珩从门外走了进来。

  “姑娘,这……”

  “既然是她给您的,便收下吧。劳烦帮我寻一辆马车。”

  “好,明日一早我便去。”

  “煮碗粥,让她吃下吧。”

  “行。”

  老妇人做了一碗粥,元珩在粥里放了一些安神的药后便让她送进去了。老妇人敲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林卿才打开了门。她的神情依旧淡漠,带着股疏离。

  见到老妇人手中的那碗粥,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吃。老妇人好说歹说,让她吃两口。

  林卿有些无奈,只能是收下了那碗粥。但那老妇人却迟迟没有离去,直到亲眼见到林卿真的吃了两口,她这才放心离去。元珩说,这张满是蛇纹的脸怕是会吓到林卿,便让江元去买了一张面具来戴上。

  夜里,元珩打开门走了进去。桌上的那碗粥并没有吃完。但屋内一片漆黑,元珩刚想朝床榻走去,便感觉的身旁有人,她刚一侧头,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架在了自己的颈上。

  “林卿?”她侧目望去,黑暗中的林卿正冷冷看着自己。她微微一滞,自己从未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她好像,想要杀了自己……她都不知道,林卿是什么时候带了一把匕首在身上的?

  林卿在入夜之后便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她进来。这些时日她也能明显地感觉到,那老妇人有些过分的热心了,对着一个陌生人,她也能每次都费劲心思让那个自己吃东西。

  而每晚也都感觉到有人在抱着自己,除了元珩,她也想不到别人了。总不能是那老妇人吧?但她却不现身,还每晚如此偷偷摸摸,也不知是为何。

  “滚。”她只吐出一个字,元珩微怔,随即一个反手就将她手中的匕首给夺了过来,将人按在了门上。她伸手,将那面具微微掀开露出下半张脸。捏住了林卿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还重重咬了一口她的唇。林卿只是下意识的推了一下她,但自己力气不足,也没能推动,随即也就没有任何动作了。

  她用力的吻着身前的人,但吻着吻着发现这个人丝毫没有反应,除了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外,就像是在吻一个木头似的。她开始有些气势不足,挫败的垂下手,离开了林卿的唇。

  “林卿,你想逃到哪里去?我说过,你若离开我,就再也不会知晓林司庭的下落!”

  “我会找到他,他也会回来找我的。元珩,你不必威胁我。”

  “是吗?认识我那么久,还不了解我吗?用你,交换你的二哥哥。不然,我就让他再死一次!你若能主动些,我心情一好,兴许能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他到底是死,是活。”她压低着声音,威胁的话语。干脆将整张面具都摘了,夜黑,林卿估计也看不清楚她的脸。

  等了一会儿,黑夜里,元珩感觉到林卿那柔软的唇贴了过来。林卿的吻是柔软的,温和的,但她没有回应,只是那样站在原处。林卿一直那样吻着她,后来也突然不

  吻了。

  “就只是如此?”

  又是一阵静默,林卿抬手,刚放在她的腰间准备去解那腰带,又滞住了。

  “元珩,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黑夜中,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

  “时局所致,我也没办法啊林卿。”她吻上林卿的唇,轻轻摩挲着。

  “为何要救我二哥哥?”她抓住了元珩的手,微微偏过头。

  “当然是为了捆住你。”元珩也不再前进一步,只这样伏在她的肩上。

  林卿微微抿唇,有些迟疑的问道:“杀我嫂嫂的,到底是不是你?”元珩轻笑两声,声音凉薄,道:“你都亲眼见到我杀了林司源,事到如今还在问是不是我?林卿,你是不是被我骗得太久,失了自己的判断力?”

  “你只需告诉我,是或不是?”林卿嗫着嘴,本是软糯的声音此刻却有些干涸。

  元珩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抱起扔在了床上,吻着她,她却毫无反应。元珩坐起身冷笑道:“真无趣。”

  漫漫长夜,蛇纹又悄悄爬了上来。

  ——

  林卿几乎没怎么睡觉,天色蒙蒙亮时就已经起身了。只是见到元珩脸上的蛇纹,她是有些愕然的。早些时候,这蛇纹还没有如此之多。

  她拉开盖在元珩身上的被褥,那黑色的蛇纹从胸前一直朝上蔓延。手臂上也全都是,像极了被一条条黑色的小蛇爬满了身体,十分可怖。

  元珩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

  “你的……眼睛……”见到那被蛇纹完全覆盖的左眼,林卿就连声音都开始微微发颤。

  “还剩一只呢,若两只眼睛都变了,你也就不喜欢我了吧?”元珩淡淡笑道,拿起一旁的衣裳就穿上了。她起身下了床榻,看着桌上的那碗粥,并没有动过的痕迹,原来她也学会骗人了。她轻笑着,眼底浮现一层悲凉,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淡然的神情。

  “走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暗哑着。

  重新戴上那张面具,拉着林卿上了马车便离去了。

  “女娃娃好是好,但奈何红颜薄命啊……”老妇人看着三人离去,重重叹气。

  一路上,林卿一直都不说话。元珩以为,至少她会再来问问关于林司庭的下落。可没想到她完全像是眼中没有了自己似的,元珩坐在火堆旁,偶尔会看向马车的方向。

  “姐姐,你去吧。”许久不言的江元突然说道。元珩点点头,喝尽最后一口酒后走上了马车。林卿似乎睡着了,她伸手去解她的衣服,林卿猛地睁眼,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不肯?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她反手禁锢住了林卿的手,欺身吻了下去。林卿没再反抗,只是由着她。元珩越是深深吻着她,心中便越是不甘心。她紧紧抱着林卿,抚摸着她。吻着吻着,她突然哭了。

  林卿察觉到脸上有些湿湿的,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元珩还在吻着她,只是这个吻本是热烈的,是霸道的。慢慢的又变得十分轻柔,缓缓交缠着。林卿便趁机抽身,将人推开。

  “元珩,你是不是在骗我?”她好不容易掌握了话语权,抓住了机会问道。元珩双眸还有些迷离,雾气蒙蒙的。

  她注视着林卿,冰冷的手触着她的肌肤,林卿抓住了她的手,再次问道:“元珩,你救我二哥哥,是为什么?就是为了用他来威胁我?我爱你啊,你又何必如此?”

  “可是我不爱你啊林卿。我杀了你亲人,你应当恨我才是。接近你,也只不过是为了杀林司源罢了。早在宫中我便和离王有所勾结,那日正好你也在,所以才会想道利用你的。林卿,你太心软了。我只略微施点苦肉计你便全信了。”元珩笑了一声,眼底一片寒意。

  “在宫中我费尽心思的讨好你,想让你喜欢我。但你始终不肯表明。当初在段家救你,其实我早就到了。我本不想现身的。但仔细想了想,我的人,还是别让别人染指了。护着你被那傻子打成重伤……其实我也是能够躲过去的。就是为了让你心软,让你知道我为了救你付出了性命!这样你就会毫无保留,会信任我。我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离王的谋划,为了杀林司源!林卿,你太傻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自小跟在谁的身边?我这样的人,君玄澄都说不要信任。你居然说爱我?”她轻蔑一笑,眼中尽是讥讽。

  林卿紧握着拳头,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打了下去。就连在河边篝火旁的江元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元珩推开了林卿,嗤笑道:“林卿。如今林司庭的命在我手中,你也只是我的奴隶。今日这一巴掌我受着,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丢到窑子里去!也让你知道别人,可不比我对你好!”

  元珩走下了马车,林卿紧紧捂着抽痛的心脏,缓缓跪坐在地上。

  “原来……你当时说不爱我,是真的?”眼泪掉落在地。林司源死后,元珩入狱。她本想去大牢问她原因,结果却听到她和林津然的对话。今日她提起,林卿心中唯一的那点希望瞬间破灭了。

  一个人,居然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假装爱上别人,还能演的那么像……那她又何必将一个不爱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江元见到元珩脸上有指印,马上便想到了那个清脆的声音。他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递上了一颗蜜饯。元珩靠坐在树旁,闭上了眼。

  “温姐姐之前传信来,长州她已经都安排好了。大姐姐在衍心楼也很安全。”

  “嗯。”

  “其……其实若林姐姐见到了人,应该也能猜得到的。姐姐所做一切也都没有了意义。”

  “只要你不说,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元珩冷眼瞧了过来。江元微微垂眸,也不再说话了。

  “之前在广陵,魏凌决悄无声息的给她下了蛊,就是要提醒我。而如今,我们之间有弑亲之仇,魏凌决便不会盯着她不放。江元,我不能有软肋。”

  “我……明白。”

  江元看向不远处的马车。林家发生那么大的变故,她一个自小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定是难以承受吧……他轻轻一声叹息,觉得这蜜饯瞬间就不甜了。

  经过几日,元珩脸上的蛇纹也逐渐褪了下去,只残留了几条。但那眼眸,依旧被蛇纹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