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珩坐在床头注视着徐乐容,琥珀色的眼中布满了困惑,似乎还多了一丝淡淡愁色。以前的姐姐也会答应着自己的很多要求,但从未如此百依百顺过,就连这种事情……她都能应承。

  她好像变了很多,从前的她也是灵动爱笑,清雅如兰。

  她何时有了变化?是在离王府,还是在衍心楼?

  只见到徐乐容的眉心微蹙,好像见到了让她不快的事情。元珩凑近仔细瞧了瞧,轻声问道:“怎么了?”

  徐乐容红唇轻轻蠕动,好似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又俯下身去,仔细聆听。听了一阵后,她又坐了起来。

  “唤我的名字怎这副模样。”她嘟嚷一声,也皱起了眉头。轻轻给她掖了被子,便起身出去了。

  打开门时,离房门口十米远的地方站着夏孤临。面具下的面庞冷冷看着她,手中长剑虽未出鞘,但她好似见到了这柄锋利的黑金长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心脏!究竟是为何会有如此感觉?仿佛是发生过的事情一般。她觉得有些奇特,夏孤临的内功,难不成还能让人产生幻觉?

  夏孤临只短暂的瞧了她一眼,随即朝着徐乐容的房间走去。

  “喂。”元珩叫住了他。

  “问你个事。”

  “何事。”夏孤临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她。

  “徐乐容曾怀过一个孩子,你知道她为何要拿掉吗?”姐姐的性子她很清楚,就算那孩子是离王的,也是一条生命,她绝不会因此打掉这个孩子。除非是离王不想要,强迫她不要这个孩子。

  “不知。”夏孤临沉默一瞬后,回答。依旧冷言冷语,元珩听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那另一个孩子,是她和谁的?”

  “当然是离王。”夏孤临奇怪的看着她,不解她为何会这样问。

  “这样啊……”

  夏孤临似是不想同她再说下去,准备离开,迈出半步,他又道:“你应该唤她姐姐,是她将你养大的。”

  “我求她了吗?”元珩挑眉,问道。

  “你娘求她了。”

  元珩眼眸一冷,讥笑道:“关我何事。”

  ——

  翌日,元珩醒来时竟然见到徐乐容正坐在桌旁翻看着医书,她微抿着唇,眉头微皱。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随即又舒展开来,拿起笔写了什么,然后又轻轻翻动书页。

  望着徐乐容,她觉得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姐姐喜爱钻研医术,自己每每睡醒,都能看到她坐在桌旁翻看医书。这一切好像从未变过,又好像全都变了。

  不过她为何会在这里?

  元珩觉得疑惑,昨日打晕了她后自己便回房了。中途询问了夏孤临几句,然后?

  好像毒发了……

  “咳……”她突然咳了一声。徐乐容马上从书中抽离出来,抬眸望向了她。温润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担忧,她立刻倒了一杯水走了过来。

  “不舒服吗?”她柔声问道。

  “嗯,喉咙有些不太舒服。”她接过那杯水,一口喝完。

  “那我给你准备润肺清嗓的药来?”

  “不用了。”说话间,喝了水,又将那茶杯递给徐乐容。

  “你昨夜毒发,阿暮用内力替你温着身子。现下可好些了?”

  “嗯……”她起身,伸手去拿放在小案上的衣裳。徐乐容伸过手去帮她拿,顺势就替她穿起衣裳来。元珩心中陡然一阵恍惚,仿若回到儿时,姐姐将绣好的花衣裳给自己穿。

  “你要不要去见见卿儿?”徐乐容一边为她穿戴好衣裳,一边问道。

  “不必。”她冷冷开口。

  “但你昨夜一直在说着梦呓,念她的名字。”话落中,腰上襟带已然缠好,系了一个如意结。

  “去见见她吧。”她最后整理了一下元珩的衣襟,说道。

  “容儿,我能否进来?”门外,传来微生韶那慵懒缱绻的声音。徐乐容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被元珩尽收眼底。

  “魏凌决说的竟是真的?你怕她?”

  “我……并非怕她。”徐乐容稳了心神,继续为元珩整理了衣裳。然后拉着她来到镜前梳发。门外的敲门声又加重了些,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若不开门,她会不会将门拆了?”元珩微微侧首,问道。

  徐乐容轻叹,然后又起身来到门前将门锁打开了。这锁一开,微生韶就推门而入,直逼徐乐容,那眼眸中带着微微怒气。徐乐容只得不停后退,以防她的靠近。最后将人逼到桌旁,扣住了她的手。

  “徐乐容,你还想躲到哪里去?”她手上用着力气,徐乐容觉得有些疼,想要抽回手。但微生韶死抓着她不放,目光冷沉。

  “微生楼主,有什么话还是等我走了再说吧。”

  “那你还不快滚?”她沉声道。

  “突然就不想滚了呢。”元珩撑着下巴,笑盈盈道。

  “微生韶,放手。”温润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微生韶见她生气了,只得缓缓松了手。这冷沉着的脸,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姐姐,快来给我梳发吧。我还要去见林卿呢。”

  “好。”徐乐容也不再理会她,走到自己的妹妹身旁坐下,拿起檀木梳给她梳起发来。微生韶坐在桌旁,冷眼瞧着元珩。

  “闻言,林大小姐已经准备走了。”她淡淡瞥了元珩一眼,道。

  “呦,微生楼主还关心林家大小姐呢?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元珩笑着回应。

  “放心,不同你抢。”

  “你要和我抢也没关系的。不然那么轻易就得到,实属无趣了些。”徐乐容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给妹妹梳妆。还是同幼时一般,她喜欢给妹妹织辫子。

  “这辫子太粗了,我不喜欢。”元珩蹙起了眉头。

  “那我重新给你辫。”她淡淡笑着,十分温和。小心翼翼的开始拆掉已辫好的辫子,似乎很怕弄疼了她。

  “这样呢?”她问。妹妹摇头了,她又拆掉,继续辫着。直至元珩满意,她也显得十分欢喜的模样。

  “好啦。喜欢吗?”元珩看着镜中的自己,默默点头。

  “许久未辫辫子,都有些手生了,没有以前的好看了。”对着元珩,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就连说话声都柔和许多,这是微生韶从未感受过的,想着那些年冷漠到连话都懒得说的她,与如今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用力握紧了茶杯,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那茶杯裂开了,她松了手,茶杯就立刻四分五裂了。

  “我先去找林卿。”

  “好。”

  元珩起身走到微生韶的面前,示威似的朝她抬起了下巴,然后带着一丝笑意离开。她一走,微生韶运起一道掌风,将那门给关的死死的。才出去没几步的元珩停下了脚步,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掌风。

  她武功之高,却也忌惮着夏孤临,若是二人比试,也不知谁生谁死……那十八司当中,有多少如同夏孤临这般的人物?

  房内,微生韶用力抓起了她的手腕,几乎是将人给拖到了床榻上。她跨坐在徐乐容的身上,紧紧禁锢着她的双手。额上的血色莲花此时好像红的滴血,她咬着牙,死盯着面前的人。

  “如今,你也不愿同我说一句话!”

  “你若总是如此,我们也无话可说。”徐乐容的声音微冷,琥珀色的眼中带着一股疏离。

  “你若愿意理我,我又何必如此!”

  微生韶看着她好一会儿,俯身想要去吻她,徐乐容只微微侧首,躲开了。她紧抿着唇,缓缓松开了手。

  “这五年我一直都在找你,自从有了你的消息我便亲自来寻了。容儿,我知当年做错了事。不该困着你,也不该……不该那般对你。但你总疏远着我,我也是气极了才……”微生韶垂下眼眸,轻抚着她的脸庞。

  “容儿,你随我回衍心楼去吧。清园我已恢复原状。只要你肯回来,我也不再困着你。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只要……只要你别离开我。”

  “你先起来。”徐乐容眼眸微动,面上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你答应了?”

  “先起来。”她微叹一声。见状,微生韶也就坐了起来,但也依旧没让徐乐容离开自己身前,只是跪坐在她的面前,本冷着的面容终是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

  “我有两件事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你说。”

  “老楼主,是你杀的吗?”她凝着微生韶,神情肃然。

  “我若说不是,你信吗?”

  “阿韶,到底是不是你?”修长的手微微握紧了被褥,显得有些急切。

  微生韶犹豫片刻,只得缓缓道来:“当年师父病重,下一任的楼主在我和夏孤临之间做选择。我想要这个位子,但那些老不死的全都在师父面前举荐夏孤临。师父也单独见了他。我当时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气着了他……但吃了药后便有所好转,我也没想到我走后他便……”

  “明知他已病入膏肓,你还要气他!就为了……这个位置?”徐乐容眼底浮现出一丝不解与失望来。

  “夏孤临若是做了这个楼主,首先要杀的便是我!他也喜欢你,我不能将这楼主之位和你让给他!”

  徐乐容微微闭眼,当年老楼主之死导致整个衍心楼都沉浸了很长一段时日。众长老都不服微生韶,被她以雷霆手段关押了起来。若再有不服者,全都杀了。

  她狠辣,在两年之内让衍心楼重回巅峰。甚至夺得了垣州城这样一座物资丰饶之地。衍心楼上下无一不以她为尊。

  但,却也不知踩着多少人的尸骨。

  “当年去寻姩儿,为何你找不到她?你有没有,故意隐瞒?”

  “此事绝没有!只……只是回来的人说她死了,我怕你伤心便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

  见徐乐容沉默了,微生韶瞬间慌了神,忙道:“容儿,我真的没有隐瞒。若是我将她寻回来,你也会开心些,会乖乖待在我的身边。所以我也没理由隐瞒她的行踪不是吗?只是几月前,我收到消息,说是有了你妹妹的行踪。我虽有所怀疑,但此事于你很重要,我便让温儿亲自去寻。”

  微生韶突然停住,没再说下去。徐乐容很快察觉到,立刻问道:“你还做了什么?”

  “我说了,你可能会生气。但是容儿,我只是为了你……”

  65.我得去挽回

  从房内出来后,元珩找到了江元,见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夏孤临和温不弃对剑,人走到他的身边都毫无察觉。

  “就你这样,丝毫不警觉。早死一万次了。”元珩冷冷道。

  “啊,姐姐。我……我只是看得有些入神了。”江元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元珩望过去,温不弃的衣裳已被剑气割破,有些微乱的发丝在额边随风飘动着。反观夏孤临,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像对付她绰绰有余。但他好像并不想继续和温不弃打下去,想脱身也被温不弃缠着。

  元珩恍然大悟,难怪微生韶能出现,原来是夏孤临被温不弃牵制了。不过倒是没有想到,温不弃年纪轻,竟是也能缠住让微生韶也忌惮着的人。

  那她的功夫,有多高?

  “别看了,随我出去一趟。”元珩没有继续看下去,拉着江元就离开了。继续蒙上了那块黑绸,让江元带着她来到了一家客栈内,这里住着林卿和林司庭。

  元珩到这里时,那客栈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林司庭刚上马车,准备驾车离去。

  “姐姐,他们好像要走了。”

  “快扶我过去。”

  以免人走了,江元先是大喊了一声。林司庭见到是元珩,那脸色瞬间黑了。

  “元珩?你来做甚?”他剑眉紧蹙,甚至很是反感,语气也十分不耐。

  “林卿,我有话要说。你……”元珩想要上前,被林司庭给拦住了。

  “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是。”

  “林卿,我们单独聊聊好不好?”元珩没有理会他,而是一直对坐在车内的人说道。

  “你既已有新欢,还缠着我妹妹做甚?元珩,做人不要这么恬不知耻。”林司庭剑眉紧蹙,若不是想着自家妹妹对她有情,早都想动手把人一顿打了。

  “林卿,这话很重要。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元珩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可把林司庭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瞥了一眼身后,赶紧说道:“你快起来,你……你别以为我妹妹心软,就……”

  “二哥哥。”听到声音,林司庭就知道林卿是什么意思了。他有些无奈,让开了身子。

  江元赶紧扶起了元珩,引着她上了马车。

  “你有何事要说?”林卿声音淡然,仿佛眼前之人只是普通友人。

  元珩边说着边循着声音摸索过去,林卿就在自己的面前,离得很近。她抓着林卿的手,满脸诚恳,道:“那日,只是隔墙有耳。我不得不那样说,伤了你,是我不对。林卿,我说过,此生唯你,是我情之所钟,心之所向。我怎会喜欢上别人?你信我,好么?”

  她又朝林卿靠近了些,微微哽咽道:“自长州一别,我就被魏凌决抓了。我被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渴了饮蛇血,饿了吃蛇肉。我的眼睛也因此受伤……那衍心楼想要我姐姐,利用我引她现身。我也被下了蛊……我也是没办法才和衍心楼的人在一起的。林卿,我真的是没办法。他们都是有权有势之人,我怎能反抗?”

  林卿望着她,星眸微动,伸手取下了蒙在她双目之上的黑绸。只见她的眼底一片猩红,凝望着眼前的人。纤长白皙的手轻抚着她的眼睛,声音轻微,有些无奈,道:“黯然无色。和初见时的你不一样了……”

  “林卿,我对你之心是不会变的。”

  “那温姑娘呢?你说要同她成亲,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她立刻否认。

  “元珩。你说的话,我有时真的分不清是真是假。”

  “你……你不相信我?”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即想伸手去抱她,却被她给躲开了去。元珩的手滞在空中,只得收了回去。

  林卿望向她的右手,原本的那条青白绸缎已经换成了白布,只是又沾上了新的血迹。

  和元珩分开这半年,她变了很多。如今在她脸上看到的笑,都带着股冷意。就算对着自己,也有一股莫名的疏离。

  “之前那条……为何换了?”

  “被魏凌决割破了。啊,他还写了字,你要看看吗?”她边说着,边解开了手上的白布。本是烫伤的手背上竟又多了一个字。

  那字混在原本的伤疤之中,显得格外狰狞与刺眼。而手腕上竟也多了许多的刀疤,新伤旧伤全都叠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刀口无一不在说着它的主人遭受了什么。

  她心头一酸,眼眶微微泛红,就连握着她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元珩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她一向都很了解林卿,只要稍稍用些苦肉计,她便会心软。

  “当初在长州,小白赶来说我二哥哥受了重伤还中了毒,命悬一线……我心中担忧,这才随他回去。不过当日我便回来找过你,却找不到你。那时,你便被魏凌决抓走了?”

  “嗯。你走后他便出现了。”

  “这半年来我也一直让人在寻你,只是毫无消息……直到有人说,看见你在广陵。但你却未承认?”

  “我并不知那是你的人。我杀了陈勋,怕陈家其余人复仇,也便留个心眼。”对于林卿的疑问,她都一一道来。

  只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再佯装可怜模样,她总会心软的。

  ——

  徐乐容不想一直在床榻上这样坐着和微生韶谈论事情,于是轻推开了她走下床。她理了理衣裳,刚一坐下,门就被打开了。只见夏孤临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切了一半下来,他面容冷峻,满身杀气的盯着还坐在床榻上的微生韶。

  他持剑往前走了一步,温不弃从身后飞出,一柄长剑刺了过来。夏孤临左手拔出腰间短剑,挡住了。

  “阿暮,你先出去吧。”徐乐容轻声道。夏孤临有些不甘心,最后也还是听话的离去了。他一走,温不弃也收了长剑,关门离去。

  “当年你嫁给离王,我去要人。他想让我在垣州城替他养兵,以此作为交换,将你还我。”

  “离王早有谋反的心思。你如此做,就是助纣为虐!若他攻入雍城,会死多少人你不知道吗?”见到徐乐容的神色瞬间沉了几分。

  微生韶又立刻说道:“你讨厌他,我怎会真的帮他?那五万精兵的军权自然是归我之手。就算是给了他,也只是表面听令于他的。这一战,打不起来的。”

  “离王应你的,不止是用我交换那般简单吧?”

  “的确。他还答应,只要我帮他坐上皇位。他会让衍心楼摄政,但我不信他。所以那军权也不会真的到他手里。”

  “你不信他,他何尝又真的相信你?阿韶,一旦出了岔子,衍心楼就是众矢之的!那皇帝怎肯放过你?离王也只会将你拉下水!你真想让垣州城被燕宁王的三十万大军踏平吗?”

  “容儿,那你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担心衍心楼?”微生韶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揽住了她的腰。

  “我担心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她没好气的说道,想要将人推开。微生韶哪肯放手,只是抱的更紧了些。

  “你回来当我的圣主,衍心楼的一切都由你作主,好不好?”她柔声道,软软的伏在徐乐容的颈窝处。

  徐乐容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这身子被她禁锢的死死的不得动弹。似是觉得光这样抱着还不够,她微微抬头,轻咬住她的下巴。徐乐容如临大敌,立刻往后躲。

  “都到我手里了,还想躲到哪里去?嗯?”她一俯身,直接按住了徐乐容的后颈,吻了过去。

  元珩和林卿还在聊着,江元便在闲逛着,见到不远处有一家蜜饯铺子,于是兴冲冲的过去买蜜饯。

  抱着一包蜜饯,正撞到了一个佝偻着身子,跌跌撞撞走路的男人。

  他扶着那人,问道:“大叔,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那边便有药铺,需要我带你去看大夫吗?”

  男人无力的摇了摇头,整个身子都趴在了江元的身上。他突然呼吸急促,然后抬头盯着江元。他的双眼红的可怕,脸色也是苍白的,嘴唇都干裂了。

  突然一口鲜血吐在了江元的脸上,男人的身子就瘫软了下去。

  “大叔?大叔!”江元大喊了两声,那男人颤着身子站了起来。然后推开了江元,跑到一旁开始呕吐了起来。

  江元突然只觉得有点头晕,眼睛里也有些刺痛。他的眼前一片血红,有些看不清楚。擦拭了脸上的血迹,这才舒缓了些。

  擦拭了血迹,他便捧着刚买的蜜饯走向了客栈。但走着走着那客栈旁立着的木牌就变成了好几个,脑袋也开始发晕。他一阵踉跄差点没站住,甩了甩脑袋,又接着往前走。刚一走到客栈门口,没两步便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江元!”林司庭见状,急忙上前扶起了他。

  “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江元只感觉到脑袋越来越晕,身上也开始发热,四肢逐渐有些无力。

  听到声音的元珩急忙从车内钻了出来,但忘了戴上那黑绸,双眸被那日头刺到双眼,眼前一阵眩晕,她的身子微晃,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幸得林卿手快,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

  “他怎么回事?”元珩微眯着眼睛,也尽量不去看烈阳。

  “不清楚,突然就晕倒了。这身上还有血。”林司庭摇头。江元的呼吸突然又变得急促起来,一口半黑的血吐出,彻底晕了过去。

  “二哥哥,快带他去找容姐姐!”林卿忙说道。

  “好。”林司庭一把扛起江元,扔上了马车。

  此时的江元双目发青,短短半个时辰这人就像是被吸干了血似的,变得无比干瘦。元珩给他喂了血解毒,但是那脉象依旧紊乱,直到徐乐容为其施了针之后才有所好转。

  而此时,在门外的林卿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有些发晕,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妹妹!”

  林卿的晕倒也是毫无征兆,徐乐容为其察看之后那眉心就一直没有舒展过。

  “她怎么了?为何我的血不起作用?”

  “她中了蛊,与江元不同,你的血解不了。”

  广陵城街上,好几个人突然倒在了地上,口吐黑血。众人纷纷不敢上前,直到官差前来,将人给抬了回去。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如同被吸干了血似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官府立即派了人查看,但之前抬人的官差也有几个有了一模一样的症状。

  短短半日,这广陵城便有数百人昏迷不醒,严重者甚至当场就死了。

  顿时城中人心惶惶,纷纷闭门不出。

  66.疯子

  “疫症?!”林司庭大惊失色,这突如其来的疫症着实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去找了官府,立刻将所有患病之人全部隔离了起来。

  屋内,元珩用匕首割破了自己和林卿的掌心,然后紧握住了她的手。封了林卿身上的几处穴道后,只感觉到从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

  脖颈上的黑色蛇纹逐渐爬了上来,鲜血从嘴角溢出。

  一旁的温不弃深知她意已决,便也没有阻拦。只是觉得自己心中不是很舒服。她微微蹙眉,凤眸中略带困惑,似有些不太清楚这种感觉。

  以血引蛊,是较为极端的法子。若是没有解药,这个法子便是以命换命。

  那蛊易主,好像显得更加暴躁。黑色的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紧捂着心口,体内寒气正四处冲撞,那蛇纹瞬间就爬上了脸庞,用极快的速度朝着右边爬了去。

  很快,整张脸都布满了蛇纹,身上也是冷的可怕,就像是一块冰,毫无暖意。那蛊引出之后,元珩疼的趴在了地上。

  温不弃扶起她,将手放在她的心口处。半柱香后,那炙热的内力覆盖全身经脉,冰冷的身子也逐渐回暖,就连那蛇纹都缓缓褪了下去。元珩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蛇纹也已消失了。

  “好些了吗?”她问。

  “嗯。”元珩无力的伏在温不弃肩头。有些诧异她的内力好像正能克制住自己体内的毒素,竟就这样轻松的将这蛊给压制了下去。

  在丹田之处竟也存留着一股温热,就连心上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暖意。

  “衍心楼中珍稀药材无数,你随我回去,我们可慢慢想办法解了你体内的蛊。”

  “放心。我是百毒不侵,就算是蛊又如何?又不会死。”她笑了一声。

  “不弃,你先回衍心楼吧。总不能楼主不在,少主也不在吧?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便来垣州城寻你。”

  “嗯。师父也说起过,我本是打算明日便走的……”

  “都说是疫症了,想必很快便会封城。你今日就走,我们也不知这之中有多少离王的人,别让他拖住你。”

  温不弃的左手微微抬起,她突然滞在原处,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那我在垣州城等你。”她将手轻放在元珩的脑袋上,揉了揉。

  “好。”

  元珩犹豫一瞬,道:“不弃,我想……换一个计划。”

  “你尽管去做便好。”

  果然在温不弃走后不久,广陵便封了城。

  这城一封,广陵的百姓们都很是惶恐,也不想就这样等死。也不知是谁得知,在南街有位大夫治好了一个染病之人。于是大家纷至沓来,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求她救命。

  元珩走出门外,今日是阴天,阳光也不强烈。

  门前站着徐乐容,微生韶正拉着她。

  她并未上千,只是站在廊下看着门前的几人。又听见一阵异响,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竟是有人爬墙上来。

  “有人有人!大夫,救救我们吧!”那个男人跳了下来,连滚带爬的来到几人面前。

  微生韶立刻将徐乐容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一袭红衣冷冷看着地上的人,刚往前半步,就被徐乐容给拉住了。

  “你别急,我正在想办法。”她道。

  “大夫,你不是已经治好了一人吗?快救救我妻子吧,求你了。”男人开始磕头,哭道。

  元珩眼露寒意,从江元染病到现在也不过两个时辰,竟是那么快就有人知晓了此事。

  “谁告诉你治好了人?”微生韶的话一问出口,那男人的身子明显僵住了,下一刻,夏孤临手中的剑已经架在了那个男人肩上。

  “阿暮!”徐乐容呵斥了一声。她看向那个男人,道:“我并未治好谁。但我身为大夫,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们。皇上也会派太医前来的。”

  “但……但这可是疫病啊!没几日便会死人了!大夫,你若是有办法。为何不肯救我们?”

  “是啊!为何不肯救我们?!”这时,墙头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的人。

  有的人跳了下来,有的人还站在上面。

  “你是大夫,你必须要救我们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那门也被人给强行撞开来,一群人乌泱泱的冲了进来。

  夏孤临手中的黑金剑散着寒光,那双眼睛如鹰般盯着这些人。只要再上前一步,那剑便会划破他们的喉咙!

  此时大家都认定了徐乐容有办法救治他们,围着她求救。微生韶动了杀心,但若是见血也恐会染上疫病,所以也不轻举妄动,只是将徐乐容揽入怀中,警惕着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此时,林司庭带着官兵走过来。

  “大人,这位大夫有办法治疗疫症。但她非是不肯,大人,您给劝劝吧。”最先闯进来的男人忙说道。

  “这位大夫治好了疫症,是谁说的?你们有谁亲眼见到了?她又治好了谁?你,又如何得知?”话落,他拔出腰间长剑,剑指着眼前的男人。

  “我……我……”男人瞬间慌了神,不知说什么才好。

  “到底是何人派你来妖言惑众的?”

  “我说!我说!是……是一个蒙面人让我来的,他只是让我这样说而已,我……我也不知这位大夫是否真的治好了患有疫症的病人。”男人吓到了,很快就说出了真相。

  “大家也都听见了,这位大夫根本就没有治疫症的法子。但你们也无须害怕,朝廷已派了太医前来,自古以来,这疫症都是有法子治好的。”将那男人拿下后,林司庭开始安抚着众人。

  待众人散去后,林司庭最先看到站在廊下的元珩,他微微蹙眉,收回了视线。

  “徐大夫,你……可否真的有办法?那江元是否已然好转?”

  “我会想到办法的。”徐乐容没有明言。

  “嗯。那我妹妹,就先拜托徐大夫照顾了。”林司庭收了剑,抱拳作揖,然后离去。小院一下空荡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

  “容儿,你也见到了,他们简直是想要吃了你!”

  “他们也是太过害怕,毕竟是要人命的病。只要我找到了法子,对症下药便无事了。”

  “那元珩呢?他们若是知晓元珩的血能够治病,恐怕真的会吃了她!自古人心难测,你敢保证,他们不会为了自己的命,去伤害你苦苦找寻十年的妹妹?”微生韶这样说,自是刺中了徐乐容的软骨。

  她想要救人,却并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去死。见她有些动摇,微生韶又立刻接着说道:“我们此刻便带元珩一起回垣州城去,只有如此,我才能护她此生无恙。”

  “微生楼主真是好打算,但我也不敢将命放于你的手中啊。”廊下,元珩淡淡笑道。

  二人同时看了过去,微生韶蹙下了眉头。而徐乐容将手从微生韶手中抽离,走向了元珩。

  “这场疫症,你需要多久寻到诊治之法?”她问。

  徐乐容蹙着眉,她看过江元发病的样子。他是吐了黑血,盗汗,浑身无力,就好像被吸干了血似的。和一般的疫病完全不一样。若是时疫,又或是鼠疫一类,她可能都有办法。

  但这一次的看上去,更像是某种毒药。

  “用我的血便能救人,大夫都自诩医者仁心,你为何不用?”元珩突然逼近了一步,问道。

  “我不会用你去换他们的命……我会努力找到解救之法,只是疫症而已。古时也有法子,我会去寻的。”

  “若寻不到呢?”

  “会寻到的。”

  “若是寻不到呢?”她重复道。徐乐容沉默,若真的寻不到诊治的方法……广陵几十万人,也不知能活下多少……

  “古时疫病,也无人用人血来救人。若真的寻不到,那便是我无能。愧对师父教导,自当,以死谢罪。”

  “就算你死了,也换不回来那么多人的性命。”她又道。

  徐乐容缓缓伸手,白皙的手抚上元珩的脸庞。她的眼中有些无奈,轻声道:“那么多人,你的血流尽都救不了。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愿拿你的性命去冒险。”

  元珩望着她,久久不语。

  “好啦。我去诊治病人,你就在这小院内哪也不要去。等广陵疫症结束,我们便回迄北,好不好?”

  “但是某人,可不想让你回迄北。”元珩的视线停在了正走过来的微生韶身上。

  “这广陵既然有疫症,容儿,不如我们尽快回垣州城去吧?”微生韶拉住了她的手。

  “你回去吧。我要去看看病人。”说罢,徐乐容准备出去。微生韶赶紧拦在她的身前,蹙着眉头。

  “你去做甚?让他们把你吃了?”

  “但我是大夫,我若不去,还有谁去?”

  “那些人,死就死了。你如今也没办法治好不是吗?江元侥幸不死,是因为元珩的血!横竖他们也是活不了的,你没必要为了他们去冒险。”微生韶死死拉着她,眸中尽是怒火。

  “微生韶,我是大夫!”

  “夏孤临,你还不拦着你家主子?”微生韶狠狠瞪了一眼夏孤临。之前的面具被温不弃给一剑斩成了两半,他此时也未戴着面具。冷峻的脸上有几道剑痕,这是当年的温不弃刺伤的。

  他眼眸微动,然后默默站在了门口。

  “我们现在就离开广陵,回垣州城去!雍城自会派人前来,根本不需要你!”

  “阿韶,求你了……”徐乐容放软了声音,恳求道。

  “你只管告诉他们如何去做便好,何苦亲自去呢。”微生韶也不再强硬,只是依旧紧握着她的手。

  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最后还是元珩说,若真染上疫症,用点她的血就没事了。微生韶考虑良久,最终还是退让了一步。

  夜色渐浓,弯月挂在天上。一到夜晚,整个广陵便更加寂静了。

  徐乐容和其他几位大夫依旧忙着煮药,寻找解疫症的办法。夏孤临依旧伴随她的身侧,微生韶也不甘示弱,徐乐容走到哪里这两人就跟到哪里。

  江元早些时候醒来过一次,后来吃了些东西又睡着了。

  屋内,元珩趴在地上,脸色发白。

  她的面前正站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冷声道:“若非大人了解你,还真让你将人放走了。再不听话,大人可有的是法子让你痛不欲生!”

  “我怎敢不听?今日,我不也是照他所说,留下林卿了吗?”元珩咬着牙,忍着那噬骨之疼说道。

  “哼,若不是大人提前给她下了蛊。你会乖乖听话,去留人吗?”黑衣人说着,一脚踩在了她的身上,鄙夷道:“不过是个任人摆弄的玩物罢了,你真当自己是根葱吗?”

  他嗤笑一声,又道:“此次疫症,你得想个法子,将微生韶引入那净安山中。若做不到,死的,可不会是你!”

  元珩嘴角微扬,又收回笑容,最后低低笑着,笑声阴冷,犹如鬼魅。

  “将他们都杀了才好呢。君家,林家,徐家,衍心楼。都杀了,都杀了!”

  黑衣人收了腿,啐了一声,道:“疯子。”

  “哈哈哈——都杀了,都杀了……”她趴在地上笑了起来,黑衣人只道:“让微生韶去净安山之事,你可要记得。不然,就如你所说,都杀了!”他恶狠狠道,随后翻窗离去。

  元珩趴在地上久久未能起身,她逐渐收回了笑容,琥珀色的眼珠微转,望向了那只布满伤疤的右手。喃声道:“疯子。”

  67.此毒,非你的血不可解

  翌日的广陵城一片死寂,患上了疫症之人都没什么力气出声。侥幸未患疫症的也都面色沉沉。古来疫症都会死上许多人,严重的可能还会灭城。如今之势,好像只能等死。

  君玄澄已派了军队前来驻守,整个广陵城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凡有人想要出城,都会被拦下。若执意闯关,便会被毫不留情的杀掉!百姓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各位大夫的手中。

  林司庭开了自家商铺的粮,设以粥棚,救济百姓。就连许多的药材,都是出自林家。

  小院之中,林卿已经苏醒,但是还未能完全回神过来,她躺在榻上许久,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不知为何受了伤。

  待恢复了一些之后,她便走下了床。小院内也是一片寂静,让她有些恍若隔世。准备去寻人时,正见到了躺在凉亭内的元珩。

  她走了过去,见到元珩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上去可能是毒发过。走上前才发现元珩的脸上有奇怪的黑色花纹,而这纹路是顺着脖颈延伸上来的。

  她伸手拨开了她的发,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条条像蛇一样的纹路!

  而元珩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竟是有一条黑色的小蛇在眼睛里!林卿吓了一跳,惊呼一声。

  见到是林卿,她又闭上了眼睛,随即又睁开,缓缓起身。她捂着额头,脑袋有些发晕。

  “元珩,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元珩的声音有些虚弱,林卿仔细去瞧了一眼,发现那条小蛇已然不见了,但脸上那黑色的蛇纹依旧还在。

  “他们呢?”

  “广陵疫症,都去救人了。”说着,她扶着一旁的柱子站起了身。

  “你……有没有觉得身子不舒服?”她看向林卿,见她的脸色已恢复如常。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

  “那你在此处不要离开,我去看看徐乐容。”

  “元珩!我随你一起去。”林卿赶紧拉住了她,元珩想了想,点头答应。

  而此时,徐乐容和几位大夫探讨药方已有多时。写下多张药方都无果,温润的脸庞上忧思重重。她按了按太阳穴,将备好的药材一副副的再次放入药罐之中。

  微生韶正帮着她将熬好的药送到病患手中,一脸的不耐烦,只是将药放在他们的身旁就走人了。

  堂堂衍心楼的楼主,掌管着整个垣州城,竟然在这里伺候别人,虽是不愿,但一想到只要这样做就能让心爱之人对自己有所改观,那也必须得去做好些了。

  想着,她也还是拿起那药碗,有些嫌弃的扶起地上的人,把那药给他灌了下去。他猛然咳了一声,刚喝下去的药就咳了出来,全数咳到了微生韶的手上。

  她的瞳孔骤然一沉,娇媚的脸庞上出现一丝杀气。

  “我来。”此时,徐乐容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她接过微生韶手中的药碗,然后拿出一块巾帕擦拭了那病患嘴角的药渍,再慢慢将药喂了下去后轻轻将人放下。

  “我……他自己咳出来的。”微生韶秀眉微蹙,声音有些哀怨。

  “让楼主做这些,也是难为你了。”徐乐容起身,拉过了微生韶走入堂内。打了一盆水,细细替她擦拭着双手。

  徐乐容的手冰凉凉的,在这九月,触在身上很是舒服。微生韶嘴角微扬,软声道:“若是你让我去做,一点都不为难的。容儿,我……”

  “姐姐。”元珩的到来打断了微生韶的话,被人打断了话,她怒瞪了元珩一眼。

  见她来,徐乐容立刻放开了微生韶的手朝着妹妹走了过去。又见到林卿也来了,眼底的一丝愕然闪过。

  微生韶不仅被打断了话,好不容易被握着手还被甩开了。她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看着元珩的眼神中带着刀。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毒发过?”一眼瞧出元珩的虚弱,于是赶紧拉着人坐下,给她把脉。

  元珩瞧了微生韶一眼,然后靠在徐乐容的肩头。有气无力道:“姐姐,我担心你啊。”

  “我没事的。”她温和道,也似是没有想到妹妹突然会如此亲昵的对自己。心中一阵欣喜。但此时的微生韶却是气得牙痒,恨不得要把人给提起来丢出去。

  “你先乖乖在这里坐着,我还要煎药。”

  “好。”元珩乖巧点头,琥珀色的眼睛瞥了一眼微生韶,眉头微扬,嘴角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容姐姐,我帮你。”林卿也跟上了她。

  那二人一走,元珩倚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说道:“微生楼主白日里还想杀了这群人,如今倒是,屈尊降贵给他们端茶递水了?”

  “你来此,总不能是来杀他们的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来告诉微生楼主,这疫症来势汹汹,而且传染很快。姐姐既不能百毒不侵,也没有内力护身。很快便会染上这疫症的。微生楼主疼惜她,自然不会任她陷入危险当中吧?”

  “你想说什么?”微生韶微眯着眼,下意识望了一眼还在外煎药的徐乐容。

  “广陵附近的那座山,名为净安山。深山之中兴许有解决此次疫症的药草。但那座山陡峭,且有野兽常会出没。微生楼主武功高强,应当不会怕这些吧?”

  “你又怎知那山上有解药?”

  “我并不确定。但你不去看看吗?若真的有,我姐姐岂不是也能早日随你回衍心楼了吗?”微生韶沉默许久,虽说是怀疑她的目的,但若是真的,也确实能让徐乐容对自己有所改观。

  “我又要如何确认,哪一株是解药?”

  “毒虫汇聚之地,必得解药。等你找到,拿回来给我姐姐辨认便是。”

  微生韶虽是有些犹豫,但也觉得元珩说的没错,她虽蒙着口鼻,但日子一久,也必定是会染上的。但她又不愿走,若是强行带走,她也只会更恨自己。

  而此行来的目的,只是想让她能够接受自己,而不是越离越远。

  微生韶走向徐乐容,对她说了些什么。徐乐容正忙着诊治,似乎没有功夫理会的样子。她只在她的身旁站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便离去了。

  元珩笑吟吟的看着她离开,转眼便见到忙碌着的徐乐容。那笑容瞬间收回,蹙起了眉头。她起身,走到徐乐容的身旁接过了她手中的药材。

  “我来做便好,你专心找治病的药材便是。”

  广陵染上疫病的人多,大夫和太医也是人手不够。但徐乐容偏也是个亲力亲为的,若一直这样下去,非累死自己不可。

  “但你眼睛不方便,除非你让我给你治眼睛?”

  “不要。”元珩撇过头,满脸都写着别动我。

  徐乐容注视着元珩,正色道:“卿儿的蛊,并不严重,我说过我能治。你何必以血引蛊,伤害自己去救她?”当她见到林卿的那一刻便知晓,没有解药,元珩会用什么法子给她解蛊。

  “啊,我只是想着,她那蛊是否能冲解我体内的三魂噬心蛊?”

  “这只会加重你体内毒素!你若有十年可活,如今也只剩三年!”她忍不住斥责了一声,但又想起来不应对她生气,于是又牵过她,柔声道:“姩儿,我知卿儿在你心中很重要。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原来我还有三年可活,居然还有那么久的日子,真让人等不及。”元珩轻笑着。

  “你放心,我定会想到解蛊的法子。无论如何,姐姐都会救你。”

  “如何救我?去历州,当你的离王妃?”徐乐容一怔,微微抿唇。

  “若你……”

  “你若去了,我便立刻自刎。让你就算当回了离王妃,也救不了我。”她凝视着徐乐容,一字一句道。

  “徐大夫,那边有个孩子吐血不止,快来看看吧。”这时,一个人匆匆跑了过来。徐乐容突然有些犹豫,她望着元珩,竟是突然觉得,第一次不愿去救人。

  “徐大夫,事不宜迟,快去看看吧。”那人又喊道。

  “去吧,我就在此处等你。晚些时候替我治眼睛。”

  “好。”她轻轻颔首,便跟着那人走了。

  那抹倩影很快离去,元珩站在原处默默看着。这一幕似乎让她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夜,姐姐一袭红衣,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再没有回来过。

  她准备走到一旁先坐下,结果回头就看到了林卿。

  “林卿?你不是……在煎药吗?何时来的?”她有些诧异,之前明明见到她在另一处煎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林卿走上前,牵着元珩走到一旁坐下。元珩不知她有没有听到方才的对话,若她真的听到,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你脸上的蛇纹,容姐姐有说什么吗?”

  “哦,没什么。我身子如何,你又不是知道。总归是死不了的。”

  “嗯……”林卿若有所思,元珩牵起她,道:“我先带你回去。你不会医术,那些药材你也分不清楚。”

  林卿既不会医术,也没有百毒不侵,待在此处自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想着,还是先离开再说。

  “元珩……容姐姐说的以血引蛊,是什么意思?”林卿便跟着她走,边问道。

  “没什么。就是一种救治方法。”她面不改色道。

  “如容姐姐所说,你真的……只有三年可活了?”

  “她只是说了个比喻而已。”元珩笑了笑,牵着林卿穿过一条无人的小巷。

  林卿沉默,元珩的毒,她不知有多严重。是否真的已严重到威胁了性命?但元珩看上去满不在乎的模样,好像只要杀了魏凌决,她便更无所谓这条性命了。

  为了躲开疫区,二人绕了一个圈才回到小院。元珩只送林卿到了门口便欲走,被林卿从身后抱住了。

  “元珩,别离开我……”

  ——

  广陵疫症的第五日,死了近四万人。徐乐容的身边摆放了许多的医书,几个大夫一起翻看着,想要寻找解决之法。

  但大部分能用到的药材全都试过了,全是一无所获。不过倒是让徐乐容找到一种能够缓解的药材,以此制了药,让人先服下了。这也暂缓了病症带来的死亡。

  第八日,她扶着额坐在桌旁,眼露疲惫之色。这些时日已未能好好睡过,而且也一直未见到微生韶,之前她说去寻什么解药,也不知如何。这都过去了好几日,若寻不到,她应当回来才是啊……

  “徐大夫,您瞧瞧这药。”一位大夫拿过一株药草来,徐乐容接过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她也没再多想微生韶之事,继续和一旁的大夫一同搜寻着诊治之法。

  徐乐容不让夏孤临接近,也只远远待在能够看得到她的地方。

  元珩也不愿让林卿来帮忙照看病人,但又拗不过她,便开始每日给她下药,让她每日昏昏沉沉,无力出门。叮嘱了已然好转的江元要好生照顾。

  第十日,元珩依旧坐在药堂内,她不像微生韶,还要去做些自己根本不愿做的事情来讨好徐乐容。而徐乐容除了要寻找解毒之法,还要每日替她施针治疗眼睛。

  连着五日,她的双眸已然好转,至少白日里出门,也无需蒙着那黑绸。只是若日头太晒,多多注意便好。

  坐在此处,也只是以防徐乐容会染上疫病。若她有任何症状,自己也能第一时间喂血解毒。

  这时,一个病患佝偻着身子走来,直朝元珩而去。元珩见着他的步子稳健,倒不像是什么病患。应是看出了什么,她嘴角微扬,淡淡笑着。

  “大人说,此毒,非你的血不可解。不出四日,这广陵的所有人都会死。包括你的姐姐在内。到时就算她有其他法子解毒,也来不及了。”那人压低了声音,半蹲在元珩身旁。

  “仅半碗血,加上她的药便能救千人。不过却会加剧那三魂噬心蛊的侵蚀,你会死的更快些。”

  “呵,他是故意,折磨我?”

  “大人说元姑娘聪慧,自是什么都能知晓的。所以大人让我直说,这些不过是让元姑娘知晓,千刀万剐之刑的仇,大人迟早会讨回来的。此次疫症,只是开胃小菜罢了。”言毕,他便佝偻着身子离去了。

  魏凌决一直都记恨着以前的事,但谁又不是呢……元珩微眯着眼,嗤笑着。

  68.追杀!

  离广陵不远的地方,深蓝色道袍的魏凌决正站在最高处望着广陵城。

  “大人,话已传到。”一个黑衣人出现,半跪在他的面前。

  “咱们那位楼主还未找到?”

  “是……不过影子也伤到了她,此时正在搜山,几个出口全都设有陷阱。她身负重伤,也逃不了几时了。”

  “若是活捉不了,一定要杀了她!”

  “大人放心!所有的影子都派去了,还有那云矜棠。她一人,绝对插翅难逃!”

  ——

  高高的树枝上,微生韶正靠坐在上方。她已脱下了那红衣,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衣来。夜晚行走,黑衣不容易惹人注意。

  只见那衣裳上沾满了血,手臂的衣袖也是已经被割破了。腿上还插着箭头,一块红布正紧紧绑着伤口。

  她的发丝凌乱,脸上也沾了血迹,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广陵,药堂之中——

  “徐大夫!徐大夫,有效了。就是方才的药!方才摸了脉象,却有好转迹象!”一个大夫兴冲冲的跑到徐乐容身边,喜道。

  徐乐容立刻跟着他前去查看了喝了药的病人,发现确实是好了。她的眉心逐渐舒展,但是一见到坐在堂中的元珩,内心突然有些不安。

  她走上前,抓起元珩的手。手上已被包扎好了,但还是有血迹渗透出来。

  “你……我不是说,不行吗?”她的眉心蹙得更紧,温润的脸上出现一丝恼怒。

  “医者,仁术也。济世救人,不就是你的愿望?你自己也明白,这疫症已是等不到你找出救治药方了。你会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因你的私心而死?”

  徐乐容深觉无力,那么多人,元珩的血是完全不够的。就算是够,她也无法承受起妹妹失血而亡的痛苦。徐乐容不愿再让她犯险,就拉着人回小院去了。

  而回去的路上元珩就突然晕倒了,还是夏孤临抱着人回去的。

  “大姐姐,姐姐她……怎么了?”见着夏孤临抱着昏迷的元珩,江元满是担忧。

  “卿儿呢?”

  “啊,林姐姐……林姐姐正在睡着吧。”江元轻咳一声,突然有些心虚。为了避免她出去,元珩让自己每日都给她下药。每每都要昏睡上好半天,此时徐乐容却突然来了。

  被她知晓,指不定会被责备吧……

  “她的蛊已经解了,怎还会睡着?”徐乐容有些不解,边说着,边朝林卿的房间走去。

  夏孤临抱着元珩,也跟了上去。在为林卿把脉后便被发现了她是被下了药。她还没说话,江元便立刻把事情都全盘托出了。

  他小心翼翼地瞧着徐乐容的脸色,却见她好像并未生气,只是有些无奈。

  徐乐容拿出了银针,在林卿手上扎了几针后她便逐渐醒了过来。星眸之中泛着一层雾气,睡眼惺忪的模样。好像是真的才睡醒似的。

  “容姐姐?”余光正瞥到横抱着元珩的夏孤临,她刚想下床,却发觉一阵眩晕感。

  “卿儿,你在此照料她。江元,你随我来。”

  “啊,好。”

  徐乐容似乎是有些着急,也顾不上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林卿见着元珩的下颚上有一条细小蛇纹爬上,她俯身去瞧,这蛇纹好像是从锁骨下方延伸出来的。又将她的外裳给脱了下来,拉开她的里衣,那蛇纹原是从心口处往上延伸的。之前也见过,但后来又没了,今日为何又出现了……

  “林卿……”

  “元珩,我在。”元珩依旧闭着双眸,好像并没有醒来。

  “元珩?”林卿又轻唤了一声,元珩始终没有什么反应。想着,可能是梦呓吧。她轻叹一声,重新为元珩整理好衣服。

  ——

  静安山上,阳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洒在了黑衣女子的身上。她手中握着长剑,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十日下来,她已有些力竭了。

  “微生楼主,你已难逃一死,何苦还费力呢?不如束手就擒,我等还能留你全尸。将你的遗体送回衍心楼去。”数十黑衣人手持利刃,包围住了她。

  微生韶冷笑,微微昂首,满脸的不屑。

  黑衣人围着微生韶不断变化着阵型,数十人的站位一变再变。微生韶半眯着眼,谨慎的看着他们。

  而就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他将整个身子都包裹在这黑袍之下,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是那树枝极为纤细,这样一个人站在上头而不晃动,可见其轻功之高。

  这边,微生韶的眼前突然有一个位置空了,她欲上前,左右两侧立刻便有两个黑衣人持刀砍了上来!她压低了身子,单手撑地,一个扫堂腿将右侧的黑衣人给踢倒在地。

  又翻身上前迅速捡起落在地上刀,一刀下去,砍了冲上来一黑衣人的脖子!

  此时,身后那黑衣人也持刀向前,她闪身躲过,面前的长剑又是立刻刺来。闪身不及,长剑刺入手臂!

  手臂被刺穿得那一刻,她立刻抬手挥刀砍断了那长剑,紧接着飞身一跃站在了一人的肩上,双腿用力一绞,只听到骨断的声音,黑衣人脑袋一歪,气绝而亡。

  微生韶落下,几名黑衣人如同猛虎扑食般冲了上来。她提气回身一脚,正踢中其中一黑衣人的脑袋,然后借力一跃!直接飞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落地之际,手中的刀也同时用力扔了过去,那速度之快,竟让人避之不及。飞出的刀正中一个黑衣人的胸口,猝然倒地!

  她扔了刀后,没有做多停留便迅速离去了。

  “快追!”黑衣人赶紧分散追了过去。

  另一人停下,看了一眼始终站在树上的人。

  “你为何不出手?你若出手,她必死无疑了!”他有些愤怒。

  “我已先出手了,不然就凭你们还想伤到她?”黑衣人声音婉转犹如黄莺,听声音,是个女子。那语气之中满是不屑。

  “大人命令一定要杀了她!若此次错过,再想杀就没机会了!”

  “毕竟是我家楼主,我可不能以下犯上。要杀,你们自己动手。”那声音已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你想违背大人的命令?”话落,这四周突然有一股极具压迫的杀气出现。站在树下的黑衣人心中猛的一惊,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事不过三,给你两次机会了。偏要来送死。”女子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还未见到她是如何出手的,那黑衣人的脑袋就分了家,滚落在地。

  “这世上能命令我的,只有衍心楼的少主。你家大人,算什么东西?”她飞身下来,一脚将那颗头颅踩在脚下。

  “我家楼主若那么轻易就能被杀,还能活到现在?老娘可不和你们玩了!”说完,她又飞身离去。

  一阵风吹过,血腥气顿时四散开来。方才喊打喊杀的人已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鲜血缓缓浸入了土壤之中。

  药堂之中,徐乐容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不用元珩的血,这疫症便治不好。但用了元珩的血,她就会死……但实属不想以命换命,到底有什么是可以代替的呢……

  ——

  今日秋分,凉风至,夜间已有了些许冷意。

  元珩体内的蛊再次发作,她疼的蜷缩在床榻上,脸上布满了蛇纹,她红着眼,只觉得喉咙里又痒又像是被针扎般刺痛。

  脑中一阵胀痛,好像要被活活掰开似的。已经感受不到这颗头是否还在了。她极力的想要呼吸,却只是在喉咙里发出濒临死亡的呼喊。

  看着她疼到如此地步,林卿想去找徐乐容来,但她身边无人又不敢离开。自己既没有内力也不会医术,无法帮她缓解。心疼着元珩,却不知该用什么办法帮她抑制这毒发的痛。

  元珩强撑起了身子开始运功。温不弃的那股内力一直都护着她的心脉,点了身上几处穴道,内力在经脉中游走,疼痛逐渐消失,脸上的蛇纹也渐渐消失。

  她睁开双眼,眼中的那阵杀气转瞬即逝。温不弃的这股内力至纯至阳,汇聚于自己的丹田之处,方才运功,竟是感觉它为自己所用。但如今用了这内力抑制蛊发,好像又突然消失了……

  “元珩,好些了吗?”

  元珩吐出一口浊气,问道:“江元呢?”

  “不知道,白日里,容姐姐将他叫走了。”

  元珩张开掌心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想要运行那道内力,却已是感受不到了。她觉得有些可惜,若这内力还在,再蛊发时,便能够抑制一些了……

  “这个给你。”林卿取下了脖颈上戴着的玉葫芦给元珩戴上了。这一次却见到那黑色的蛇纹依旧在冷白的脖颈上没有消失。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林卿心中一阵酸楚。

  “元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若是有事,你大可告知于我,我们一同面对。”她抓着元珩的手,问道。

  “我没什么事呀。”她淡笑道。

  “那你……是否真的喜欢上了温姑娘?”她问出这句话,只觉得有些喉咙发涩,星眸中尽是难以掩饰的难过之色。

  “林卿,我若死了……”

  “你的蛊会解开的,容姐姐说了,是有办法的。”她立刻打断了元珩的话。

  “无论是否能解,其实都已不重要了。魏凌决一心要折磨我至死,我也绝不会放过他!我们之间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同归于尽!”

  对于她来说,魏凌决是必死的。她一直撑到现在,也是为了能够亲手送他下地狱!

  “元珩,我知道你恨他。但我真的不想让你让这仇恨蒙了眼,你若想杀他。何不……”林卿没再说下去。

  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缓缓说道:“可以拜托温姑娘,衍心楼是江湖门派,想必很容易能杀他。但你万不可染上这血了啊!就当……就当为了我,好不好?”

  虽说魏凌决和她之间的确势不两立,林卿也自知无法让她彻底放下。但她却十分害怕又会回到元珩虐杀陈勋的那一刻,那时的元珩就像地狱里来的鬼魂,青面獠牙。

  害怕她成为一个嗜血的魔鬼,到那时,可能做什么都无用了……

  ——

  江元在山上找了一整夜,一直找到天蒙蒙亮时。终于是在一块巨石旁见到了微生韶。

  她正靠坐在那巨石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个黑衣人的尸体。只见她双眸冷厉,右手无力的垂下,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着。

  看着江元前来,她左手拿起了剑,指着江元。一副嗜血模样,好像要吃了眼前的人。

  “微生楼主,大姐姐让我们来寻你。”江元说道。

  布满血丝的双眸微动,她望着江元良久,手中的剑却依旧没有放下,她冷着脸,鲜红的唇勾出一丝嘲讽似的轻笑,道:“容儿?她怎……会来寻我?”

  “是真的。大姐姐得知你迟迟未归,有些担心,便让我出来寻你。微生楼主,你受了伤。赶紧随我回去吧?”江元刚上前半步,她右手掌心一动,地上的一块碎石随着她的那股内力飞向了江元!

  江元虽避开的迅速,但也被那碎石划破了脸,江元很是诧异,她都伤成这副模样,看上去都无力行走了,居然还有如此内力??

  “她根本不会担心我!就凭你,也想杀我!”微生韶拧着眉,面露寒光。手中紧握着那柄长剑,她缓缓起身,背靠巨石。

  若不是才和那些黑衣人打斗身上有些无力,早就上前一剑把人给杀了!江元也是不明白,她为何不肯相信自己。

  “元珩让我来寻解药,但此地却埋伏着杀手!你同她狼狈为奸,何必还用此谎言来欺我!”

  “姐姐让你来寻解药?”江元有些吃惊,元珩怎会知道这地方有什么解药?就算是有,她也会告诉林司庭,让他带着官兵来啊。

  再看这满地尸体,江元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元珩要杀的人之中,也有微生韶……而此时,她却身负重伤,内力有损,连剑都快拿不稳了。就算方才被她用碎石所伤又如何,此时出手,她绝对逃不过了吧……

  微生韶似乎看出他的意图,讪讪一笑,站直了身子,满是不屑。

  “确实是大姐姐让我来的。若你不信,我这就去让大姐姐亲自过来。”江元松开双拳,从怀中拿出一包蜜饯扔给了她。

  “微生楼主躲避追杀,定是没有吃过什么。这个就当充饥。”说完,他骑上马便立即离开了。

  见他离开,微生韶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她看着地上的蜜饯许久,并未上前去捡起。

  69.混乱

  江元策马飞奔,很快便回了广陵城。

  “大姐姐!大姐姐!”江元气喘吁吁的跑回药堂,却见药堂之中已被人团团围住。

  他想要挤进去,奈何人太多,根本没有容人挤上前的缝隙。还未怎么着呢,他便被人给推出外围了。

  “诶,这出什么事了?”他只得拉住同在外围的人,询问道。

  “是有了治疗疫症的法子啦!”那人回答。

  “既然有了法子,等着大夫前来诊治便是。怎么还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他不解道。

  “你还未得到消息吧?这药堂之中,有一人的血能够治病勒!但那徐大夫说什么都不肯,这不,大家伙便都来求她了。”

  “她一人之命能救我们整个广陵呢!这徐大夫真不知是如何想的!我家阿娘还等着救命呢!”身旁另一人接话道。

  “平日里见她一副菩萨心肠,却没想到有了救人法子,她居然放着那么多人的命不管,非要管那一个人的死活。”

  “啧,那副菩萨心肠莫不是装的吧?他们那些当大夫的,还不是谁给的银两多救谁吗。”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江元也想到了他们说的那个能救命的人是谁。他有些心急,一鼓作气冲进人群中,挤到一半,便再挤不进去了。

  只是顺着空隙,能够见到元珩坐在椅子上,徐乐容好像在给她上药。而她的身上有血手臂似乎是受了伤。

  林卿站在她的左侧,她的身边的林司庭。夏孤临手持黑金长剑立于她们面前,一双鹰眼死死盯着想要冲上来的人群。

  “徐大夫,那血都流出来了!好……好歹也用器物盛起来啊,可别浪费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徐大夫,无论如何你是个大夫,这生死关头之时,肯定要选我们这几十万人的性命啊!你总护着她,这便是弃我们于不顾,你枉为救死扶伤的大夫啊!”

  “是啊!徐大夫。”人群之中,大家伙纷纷七嘴八舌起来。大多都是附和着,想要让徐乐容将人交出来。

  “闭嘴!你们闭嘴!快点闭嘴!!”江元被挤在人群中,大声喊道。

  但他一人的声音根本压不过那么多人,他紧紧咬着牙,眉心一凛,伸出一掌打向了面前的人!如同隔山打牛之势,瞬间掀翻了好几人。

  他趁机用手撑住一旁之人的肩膀,提气一跃而起,飞到了圈内。

  “我姐姐就算是血流尽了都救不了你们那么多人!更何况,她生来也不是为了救你们的!你们是人,不是吸血怪物。为何要牺牲他人性命?”他怒道,伸手取了夏孤临腰间的黑金短剑,指着离自己最近之人。

  “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得病的不是你,你自然不在意!她一人便能救我们所有人,再如何都是值得的!大不了,我们替她开府立庙,清明中元祭拜一番!”人群中,又不知是谁大喝一声。

  众人也纷纷开始附和。

  江元气得咬牙切齿,握紧了手中的黑金短剑。眼中第一次露出一抹杀气,左侧离他很近的夏孤临很快便感受到了这一抹杀气,本是冷沉着的脸倒是微微露出了一丝诧异。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在江元的身上见到这样的杀气。

  “话说得好听!若今日是你的血能救,你救吗?”他盯着眼前的人,问道。只见那人眼神有所闪躲,没有答话。

  “你呢?你会救吗?”他又望向了另一人,那人也是闪躲开,没有回应。

  “还是说你?!你?还是你?”他连问了几人,都是纷纷避开,不去答他的话。

  “看吧,终归这事情不是落到自己头上,自是也不在意!你们自己也做不到,却偏要我姐姐以命相救!凭什么?我告诉你们,今日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谁!干脆让他,免受这疫病之痛!!便也更不需要我姐姐浪费这血来救命了!”他发着狠,眼底一阵泛红。似是要跟眼前的人势不两立。

  “诸位。此次疫症,我已很快想到救治之法。之前也有能够缓解症状的药,你们也喝了,这才还能活着站在这里逼迫我杀了自己养大的亲妹妹!”徐乐容站起身,走了过去。

  夏孤临并不想让她接近这群人,人走过来的同时,他也朝她移了过去。坐在一旁的元珩突然冲了过来,她满眼怒意,眼底一片猩红,好似要吃人。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护我!”她紧紧咬着牙,抓着徐乐容的手用了大力气。她望着围着他们的人群,眼底的怒意逐渐散去,倒是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们既要我来救,那我何不让他们欠了这个人情?不过可说好了,我救的人,可有限。我若放干了血,可别因为血少了,来吃我的肉啊!”

  她放开了徐乐容,直径走到那还在炉火上熬着的药罐前,迅速拿起放于一旁用来割药材的刀。

  “姩儿!”

  这刀还未落下,握着刀的手便被人给抓住了。元珩不用去看那人,光是嗅到她的气息便知是谁。她只冷冷开口,道:“林卿,放手。”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此举,只会让局面更乱。”对比起怒火冲天的江元,她要显得平静许多。

  “我这也是如他们所愿罢了,林大小姐阻止我,是不想救他们吗?”元珩嗤嗤一笑,故意对着人群大声说着。

  此话一出,人群中马上有声音出来质问林卿,让她放手。

  林卿眉心紧蹙,却是握得更紧了。

  “我不是不想救,而是我信徐大夫会找出治疗之法来。这几日有了徐大夫的药方,这疫症不也被压制了吗?这三日,你们可有见过有人病发而亡?仅凭一人之血,也确实无法救你们的。就如方才所说,换做是你们之血能治病,以命换命,任谁也不肯吧?”

  “但……但这治疗之法也不知要找多久,若是徐大夫之前研制的药方不管用了。我们也还是难逃一死啊!”

  “废话那么多作甚!”元珩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她用力甩开了林卿的手,将才包扎好在伤口上的白布又取了下来,那鲜血流进了药罐之中。

  林卿再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了。元珩扔了刀,一把拉过了林卿往后退。

  “江元,过来。”她喊了一声,江元缓缓往后退,也还是警惕的瞧着他们。直到人退到元珩的身边,他微微侧首,道:“姐姐,我们走吧。”

  “这药中已有我的血,救人有限,先到,先得啊!”她勾唇一笑,随即拉起林卿便立刻飞身离去,江元也立刻跟上。

  同时,夏孤临也立刻抱起了徐乐容,直接飞上了屋顶。林司庭也马上跟着走了。

  那群人也是在同一时冲了过去,纷纷去抢那有了元珩鲜血的药罐。顿时人挤着人,一片混乱。

  元珩已带着林卿飞得远远的,寻了处高地,正能见到药堂之中的场面。紧随其后的,是江元和林司庭。

  夏孤临倒是没有跟着她走,而是带着徐乐容去了另一处高地。

  元珩正笑吟吟的看着争抢的人们,林卿有些愤然道:“分明是有解决法子,你却偏要看他们争的你死我活!”

  “你说的法子,怕也只是让我以命换命吧?”

  “你!我都说了,容姐姐会有办法的!更何况我也不可能让你去以命换命。元珩,你为何会如此想我?”

  “那可说不好啊,林大小姐。”她注视着林卿,琥珀色的眼睛中带着似笑非笑的冷意。

  “若今日,逼着要我以命换命的是你林家人。你恐怕也会同他们一般,杀一人,以保万人!”星眸中有些不可置信,她不知元珩是何时变成了这样,还是说,她其实一直都是如此……

  林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像如今说什么都是错的,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怎么?被我说中了吧?”她勾唇一笑,放开了她。

  “不过只要你说,我便去救。就算真要了我的命,也可以。”她一字一句,盯着林卿说完这句话。

  “我们都不是什么圣人,你也明知我不会让你牺牲自己。”

  元珩不再说话,只是又将视线放在了那药堂还在争抢着药罐的人群。此时已有好些人都趴在地上不动了,他们似乎也根本顾不上那药罐是否还在火上,赤手便去夺。

  甚至有人直接抱在怀中,仰头便喝。滚烫的药汁落入喉咙,很快又被另一人抢走,同样的仰头便喝。一群人就像是发了疯夺食的野狗,什么都不顾了。

  “瞧瞧,都是疯子。”她大笑了两声,倒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瞧着他们。不多时,有身着玄甲之人骑马而来,很快将这药堂给包围住了。

  “秦思朝?”虽然离得远,但她也一眼便看出领头之人是谁。见到这一幕,元珩的神情立马就变了。

  “是皇上的羽林卫。”林卿也仔细瞧了过去。不知道秦思朝说了什么,只是见他抬起了手,然后用力挥下。其余羽林卫纷纷举起长枪,直直朝着人群刺了去。林卿大惊失色,并未想到这羽林卫会动手杀人。

  见到杀人了,大家纷纷想要逃离,却因早已被羽林卫团团围住,但凡想要逃走的,也全都被一□□死。于是,也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纷纷跪在了地上求饶。

  又隐约着见到秦思朝说了什么,便有两个羽林卫走上前,押着其余人离去了。

  外围有人推了车来,很是迅速的将这些尸体扔上了车,用大量的水开始冲洗血迹。除去因踩踏而亡的,被杀之人也就十来个,堆了两辆车才将尸体全都装走。

  “呵,我杀死昏君的那夜,他们也是如此神速,将血迹清洗。”元珩笑了一声,说道。林卿微微瞧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想来那位皇上已经到了,一起去见见?”她望向林卿,问道。

  见她不说话,元珩轻哼一声,转身自顾自的离去了。

  江元跟上几步,又走了回来,对林卿说道:“林……林姐姐。姐姐今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只是……那不是她的本意。”说完,他也赶紧追上了元珩。

  “妹妹,我们要去吗?”身后的林司庭问道。

  “走吧。”林卿不忍再看那药堂,深深叹了气。

  因着杀了这些人,其余也想让元珩用血救命之人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而那清理之后的药堂,看上去干干净净,但洋溢着的血腥气告诉着人们这里发生过什么。

  元珩回到那小院之时,门口已是守着诸多羽林卫。之前一直没有见到徐乐容,想着夏孤临应是带着她回来了。君玄澄既然来了,便也一定能知道她的住所。

  “元姑娘回来了。”其中一个羽林卫走了过来。

  “皇上正和徐大夫在谈话,皇上说了,想让元姑娘在此等候。”

  “滚开。”元珩推开了他就要往里走。

  “元姑娘,皇命不可违。元姑娘莫要让我为难。”他又赶紧上前,挡在门口。

  “姐姐,师父在里面。不用担心。”江元拉着她,低声道。”元珩想了想,后退了几步。带着江元离去了。但她哪肯那么听话就走,只是绕了圈,来到后院的墙边。

  “蹲下。”院墙很高,而且四面光滑并无使力之处。依她的轻功无法直接飞上去,便也只能让江元当个梯子,也好借力飞上去。

  “元珩。”听到声音,元珩刚准备踩上江元肩头的腿又放了下来。原是林卿和林司庭过来了。元珩眼露疑惑,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想偷偷进去?

  “方才见到门口守有羽林卫,必定是不想让你进去的。我想着你应当在这里。”林卿边说着,已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皇上也不会拿容姐姐如何,你不必担心。相信很快就出来了。”

  “我才不担心她!”元珩冷哼一声,转头便踩着江元,提气一跃而起飞上院墙,很快便跳下去了。

  “分明就是担心大姐姐,还不承认。”江元往上瞧了瞧,发现元珩并没有要拉自己上去的打算。

  他撇了撇嘴,看着林卿,说道:“林姐姐,我们去门口等着吧。”

  “好。”

  元珩进来之后便能看到徐乐容和君玄澄正坐在凉亭之中,那一旁便是张月鹿,而夏孤临只是抱着剑靠在不远处的树边,她路过,二人对视了一眼。

  “君玄澄在,你怎不跟着她身侧,明知他不怀好意,还让他近身?怎么微生韶在的时候你恨不得将人杀了?”

  “不喜欢和喜欢,是两码事。”夏孤临的神情依旧淡然,语气微冷。

  元珩望向君玄澄,笑道:“说的也是。但这么久都不回来,她可能死了。可惜了,姐姐要伤心一阵了。”

  “死了?”夏孤临眼露诧异,鹰眸望向了她。

  “对呀,离王派了不少影子去围剿。林中还有瘴气,定是死了。”

  “你做的?”

  “当然,不然我怎知晓?”

  夏孤临沉吟不语,元珩又接着说道:“你不是也希望她死吗?人死了,对姐姐最大的威胁便不在了。只要杀了魏凌决和离王,我们便可回到迄北。就算她不愿再回迄北,我们也可去别处。”

  “对她威胁最大的,是你。”良久,夏孤临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元珩挑眉,低声笑了起来。

  “是我又如何呢?你敢杀我吗?”

  夏孤临不再说话,只是依旧看着凉亭内说着话的二人。元珩扭了扭脖子,也甚觉无趣。于是朝着凉亭走了过去,她走过去时,君玄澄已经看过来了。

  兴许是早就看见了她,只笑盈盈的望着她走近。

  “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等在门口。”

  “皇上好一出杀鸡儆猴的手段呀。”元珩笑嘻嘻的,边说着边走到徐乐容的身侧。她没有坐下,如此站着看君玄澄,倒是有股居高临下的态度。

  70.交易

  君玄澄只轻轻一笑,道:“试问,那等平头百姓,为何会知晓你的血能解这疫症之毒?想必,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好不容易得到的救命稻草,他们怎可轻易放弃?所以根本不会理会你们的解释。这□□一起,难以镇压,还不如杀一儆百。如此一来,容儿你也能沉下心来找到救治之法。这也算,以命换命了,是吧?”他望向徐乐容,笑道。

  “其实更是为了保护你呀,你若死了,你姐姐得有多难过呢。”

  “真是多谢。”她望向了徐乐容,见她的眉心微微皱着,心想方才君玄澄肯定是提了关于立后一事。

  “我还受着伤,就不多留了。”说完,她拉起了徐乐容便走出凉亭。

  “容儿,方才所说之事,你好好考虑。”君玄澄也不阻拦,临走时还特地朝徐乐容说了一句。

  拉着徐乐容回了房,几乎是将人给扔到了桌旁,脸色十分难看。

  “他说什么了?”

  “没事。就是一些往日旧事。”

  “除了此事,他还说了什么?”元珩凝视着她。还未等她说话,又立刻补充道:“休要瞒我!”

  “以你为要挟,想要我入宫为后。”徐乐容也知道瞒不过她,便只能实话实说。她似乎都快要感受到元珩那怒火烧过来了,可临了,她这火愣是没发作起来。

  “我不怕他。”

  “可是我怕!姩儿,只要能护你周全,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他也只是想让我辅佐,我也能为这天下人做些什么的。到那时,也绝无人再能伤害到你。”

  “你当年连我都丢了,更别谈为什么天下人!先是说,为我嫁给离王。如今又说,为我嫁给君玄澄?徐乐容,你若真是为了我,当年就应该带我走!而不是用自己做交换!”

  “可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泪水从她的脸庞划过,身子似有些站不稳了,她便倚着桌子,缓缓坐下。

  “当年,父亲想要将你扔了。我不肯,他便说只要嫁给离王。给了徐家荣华,能让你依旧在我身边。我应了,但他们……并未履行自己的诺言。关着我,不让我回来见你。”

  徐乐容顿了顿:“后来,便有了身孕……生下那个孩子之后,我本想……本想同离王好生商量,能够将你带在身边。可是后来……”徐乐容只觉得喉咙发涩,如鲠在喉般说不下去了。她紧咬着下唇,都开始有些泛白了。

  元珩见她如此为难,敏锐的感觉到当年应当发生过什么。不然她怎会如此……

  “后来再有身孕后……我便想了法子拿掉了这个孩子……只是之后,我便一病不起。身边无人,更加不知你的处境……直至一年后,阿韶来寻我,带我离开了历州。无非也是,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更好的牢笼。我答应同她成亲,也是想让她将你带回来。只是没有想到,你那时已经离开了历州,再去寻时,已经寻不到了。”

  她微微闭眼,接着说道:“我此生好像一直都在用自己做交易,就像勾栏里的那种女人……但我也觉得无所谓了,只要能护着你,就算再做一次交换,又如何?”

  徐乐容缓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涩然道:“姐姐很没用,是吧?”

  元珩紧咬着牙,阴沉着脸。好像是在生气,但却也没有避开她的手。她从不知,姐姐能做到这个份上。

  以她的医术,以她在衍心楼的身份,根本没必要与徐家和离王那等人有任何关系。

  可笑的是,这个一心要以命相护的姐姐,还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复仇之人。

  一直以来的怨念,其实也不过是想要她的一句解释。如今解释有了,心中却依旧揪疼的厉害。

  “关于君玄澄一事,我不受他威胁,你也不许!待广陵之事结束,你便回衍心楼去。等我办完了事,就来找你。你给我在衍心楼乖乖待着!不许让我找不到!听到没有!”她紧蹙着眉头,言语中甚是不悦。

  “听……听到了。”徐乐容有些愕然,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心中有些不太确信,妹妹好像在关心自己?

  元珩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道:“不要到处乱跑。待在衍心楼,也是总安全的。你只安心在衍心楼等我便是。”

  “好……我听你的。”

  有了皇帝的杀鸡儆猴,广陵其余人也不敢再去为难徐乐容。只是依旧像当初还不知人血能救命时那般听着大夫的话。

  同徐乐容聊完之后,元珩便去了城门口。

  君玄澄的马车正在此地等候。

  见她来,张月鹿便让所有的羽林卫全都退下了。

  “此次疫症,林家出了很大的力?广陵的百姓,无不称赞呢。”君玄澄悠悠说道,嘴唇漾起一抹淡笑。

  “你自己知晓,何必来问我。”

  “元珩,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应当,也清楚朕想要什么才是。”

  “若还想让徐乐容入宫,绝无可能。”

  “自然不是此事。”君玄澄朝一旁的张月鹿伸出手,一封信交到了他的手中。他递给元珩,慢悠悠道:“这是燕宁王与北凌皇室勾结的证据。”

  元珩心中略微诧异,接过那封信。上面只是写燕宁王与北凌交战时,曾与北凌新君月下畅谈,相聊甚欢。

  饶是这短短几句,无论聊的是什么,也足以给燕宁王扣上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朕知晓燕宁王忠勇,立下过赫赫战功。林家祖辈,也是因骁勇善战,军功无数才得以封为这异姓王,赐燕宁三州掌管。实则也是因为那燕宁三州,大多都是林家基业。”

  “你到底想如何。”元珩的眼眸冷了下来。

  “朕想要林家交出兵权,但就算他愿意,那三十万大军也依旧会听他的令。一来,是为这兵权,二来,是……”

  “二来,是为了林家家产。”元珩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你是皇帝,这信上所言,自然是你想如何便如何。说那么多,实则你就是忌惮燕宁王,想要他死。”

  “一开始收到此信,朕自然也不信。但近日来,朝中传出了燕宁王通敌的言语。这怎能让朕不担忧?但是你放心,治罪的只会是燕宁王。朕绝不会祸及家眷,也会让你的林大小姐平安无事。”

  “若他有心,如今这天下早就不太平了!君玄澄,做人不要这么忘恩负义。他林家为这天下做了多少,你心知肚明!”

  “朕知道。但任谁都会变的,你不也是吗?朕也不用你亲手去杀他,只是给他下点毒罢了。林卿信你,你是最容易接近燕宁王之人。”君玄澄慢条斯理的,似是一心要至林司源于死地!

  “若你不愿也不要紧。这兵权收回是迟早之事。但那时,你心中的那人可就要遭些罪了。你,舍得吗?”

  元珩回去时,天色已暗。

  江元在小院门口等待,见她回来便立刻走上前。见到她的神色有些疲惫,担忧道:“姐姐,怎么了?皇上……说了什么?”

  “无事。”

  “说起来,幸得姐姐你没事。那些煽动之人真是太可恶了!”

  先前他去问过徐乐容,为何那些百姓会突然如此。

  原是有一老妇接近,元珩自是没有防备,被她一刀刺伤了。还大喊着要她救命,甚至上前去吸她的血。

  但是那老妇一喊,便有更多的人涌了过来,也喊着让她救命。这一传十十传百,意思变了味,人也越聚越多。

  更有人在药罐上发现了血迹,便更是坚信元珩的血能救人。于是便有了江元见到的那一幕。

  “你白日里去哪了?”

  “哦,大姐姐让我去山上找微生楼主了。啊!对啊!倒是忘了这回事了!”江元猛然想起微生韶,惊呼一声。

  “那你找到了?”

  “找到了啊!不过她受了很重的伤,那地上好多黑衣人的尸体呢!我还说要去找大姐姐亲自去找她的,这……这已经过去一日了。”

  “她既然都受了伤,你为何不杀了她?”元珩微微蹙眉。

  “我……她当时受了伤,我,我也不好趁人之危。而且微生楼主就算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也还是仅凭一颗石子便划伤了我的手臂。姐姐,她武功太高了。不如我们还是多练个十年八年吧?杀她,也不急吧?”

  “也罢,杀她本就难。而且……突然也并不想让她死了。不过值得开心的是,离王为了杀她派出的大半影子全都死了,他也算是伤到了筋骨。你去告知徐乐容,让她去寻人吧。”

  “好,我这就去。”

  江元走后,林卿便从门外走了过来。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并未走进去。元珩瞥了她一眼,起身走了过去。

  “林卿,我知道之前在药堂之中做事失了分寸让你生气。只是我当时太过气愤,可……可能也是因为那蛊在作祟。你也知道的,我克制不了。如今事情已了,只等我姐姐找寻到治疗疫症的法子便可。我……我们还能如从前那般,对吧?”她牵起林卿的手,说道。

  “元珩,你能想开些,自然是好的。”林卿看着她的双眸,轻声道。

  “只要你不生气,怎样都好。”元珩避开了她的眼睛,牵着她来到桌旁坐下。

  “待这一切结束,你陪我回迄北看看吧?我一直都想去瞧瞧元兰姐姐居住过的地方。然后我随你回东平城,如何?”

  “好。”

  元珩含笑点头,只是那眼睛始终都没有正眼去瞧过她。

  “林卿……我有些累了。”她倚在林卿颈窝,无力道。

  “那便回房歇息吧。”

  ——

  江元也听话的去找了徐乐容,此时的她依旧在看着医书,整理药材寻找治疗这疫症之法。

  “大姐姐,我找到微生楼主了。但她受了伤,不肯跟我回来。”

  “为何不肯随你回来?”徐乐容有些疑惑。本想让夏孤临去找人,但若是让他们单独见面,恐会有一场打斗,这才让江元去的。却没想到她也不肯随江元回来?

  “我也不知道。只是微生楼主身旁有好多黑衣人的尸体,看上去都是要杀她的。我说是大姐姐你让我去寻她的,但她不相信。微生楼主伤得很重,我想着只能是让大姐姐亲自去了。不过昨日发生那事,我一时忘了此事,也不知今日微生楼主还在不在原处?”

  “走。”她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药材,起身跟着江元走了出去。

  这破天荒的,说是要去找微生韶,夏孤临居然也没有拒绝。只是随着一同前往。

  等江元领着她来到那巨石处,早已没了微生韶的影子。而地上的那包蜜饯还在,并未被动过。不过已经过去了一日,她不在原地也很正常。

  夏孤临走到那黑衣人身前,仔细查看了一番。

  “主人,是离王的影子。”

  “我们分开寻人,她受了伤,应是走不远的。”

  “那我去那边。”江元马上说道。

  三人分别朝着三个方向找了过去。

  此时的微生韶紧靠在一颗大树旁,这四周全是半人高的灌木丛,只要稍稍蹲下便瞧不见人,很是隐蔽。一日前本还抱有希望,江元真的能带着徐乐容前来。却没想到等到半夜都不见人。

  她也不能再同一个地方一直待下去,只能另寻出路。

  只是这山上四处都是密林,若是贸然下山,也不知是否有其他杀手在等着。便只能朝深山中去,先恢复再说。但是再往里走,可就进入瘴气之中了……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将身子往后靠去,此时力气也恢复了许多。只要不是夏孤临,任谁来都没办法在此时杀了自己。

  她微微探过身去看,然后又缩了回去。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她尽量将呼吸放缓,好不被来人发现。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走过来的人正是夏孤临!

  只见夏孤临往四处查看了一番,然后朝着微生韶的所在处走了过来。相距几十步时,他停下了。

  他看着那棵树良久,微微侧首,见到了一颗小树上有血迹。待他离开后,微生韶便从那树后有些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她瞧了一眼四周,又从此处离开。

  71.因祸得福的解药

  夏孤临带着徐乐容来这里时,微生韶已不在原处。

  见到地上滴有血迹,徐乐容便寻着血迹去寻了过去。不过没几步血迹便消失了,她看了四周地势,朝着深山里走去。

  “阿韶!”边走,她一边喊着。

  深山之中,多有野兽出没。夏孤临也是十分警惕的跟在她的身后。

  人没找到,倒是让她找到了一株绛紫色的药草。徐乐容面露喜色,忙上前将那药草小心挖了出来。

  “阿暮,你采些这药草回去,让陆大夫熬出汁来再放入那些药材之中熬煮半个时辰。我找到阿韶就回来。”

  本想让夏孤临去找人,自己带着药草回广陵去。仔细想想,以微生韶的性子,免不得要和夏孤临拼个你死我活。还是自己亲自去寻比较好。

  夏孤临哪肯让她犯险,劝说道:“主人,深山瘴气重,蛇虫鼠蚁众多。不如还是我去找她吧?”

  徐乐容欲言又止,轻叹一声,道:“还是我去吧。”

  “我不杀她。”知道徐乐容在担心什么,夏孤临补充道。

  “那你去叫江元过来,让他先回去。”

  “好。那主人,你在此等我。万不可乱动。”夏孤临点头,接过了她手中的那株药草。看着他离去,徐乐容心中担忧微生韶的安慰,也等不到他再回来便继续去寻人。

  方才夏孤临说了她在这附近的,就算走了,也不可能走那么快。总是能听到有人喊她的,难道……

  徐乐容突然有些心慌,加快了寻找的步伐。

  最后是在靠近悬崖边的一颗大树下找到她的,那时她的双眼紧闭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阿韶!”徐乐容往前几步,微生韶猛地睁眼。当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走了过来,她都觉得,是不是自己伤得太重,出现了幻觉。

  “容儿?”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一滴泪突然从眼中落了出来。

  “是我。”

  眼中的杀气终是不见,左手无力的垂下,手中长剑也掉落在地。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摔在地上。

  徐乐容快步上前,扶起了她。

  “你怎不随江元回来?”她责备了一句。

  “我……”微生韶倚在她的怀中,抱着她,突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眼泪便流了下来,徐乐容抿着唇,微微收紧了抱着她的手。

  “先走吧。”

  ——

  历州,离王府邸。

  正堂中,离王沉着脸。地上跪着一个断了一臂的黑衣人。那是围攻微生韶的影子之一,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废物!那么多人,竟然都杀不了她!”

  “王爷恕罪。那微生韶武功高强,我们……我们费劲心力也无法杀了她。”黑衣人连忙磕头。

  “随我们同去的那位,只是埋伏时出手,射伤了微生韶的腿。而后便再没出过手了。”黑衣人又紧接着说道。

  离王冷着脸望向了魏凌决,道:“魏凌决,这可是你专门去找的人!说她是那十八阎罗之一,武功了得,有她在定会杀了微生韶!还耗费了我许多钱财,结果呢?!”

  魏凌决立刻躬身作揖,道:“王爷恕罪,我……我也不知她会临时改变主意。想必……想必是她还是忌惮着微生韶,又怕暴露不敢动手。不过王爷请放心,就算此次杀不了。待王爷坐上帝位,衍心楼,便可发兵征讨。三十万燕宁军,不信踏不平一个小小衍心楼。”

  “元珩当真能杀了林司源吗?万一她把蛊解了当如何?”他微微抬眸,问道。

  魏凌决肯定道:“那三魂噬心蛊在她体内半年之久,已然深入心脉了。就算有解药都没用。更何况……她将林大小姐身上的蛊转移过去了,如今她的体内可不止一种蛊,就算是百毒不侵,她也必死无疑!王妃医术再高,短时日内也寻不到救治之法。为了救她,也一定会来历州求王爷的。”

  给林卿种蛊,就是料定了元珩会以血引蛊,两种蛊虫同时在体内,定会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而且,我也会再逼她一把。”他又补充了一句。

  “林司源,必须死!一定要杀了他,不容有失!”

  “王爷且放心,此事,定然能成!”

  ——

  微生韶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半夜了,徐乐容正坐在桌旁写着字,微生韶没有喊她,只是那样静静的望着。

  “容儿……”

  听到声音,徐乐容放下了手中的笔,朝着她走了过去。先是摸了脉象,再看她的脸色。依旧是有些虚弱,本以为她会睡上两日,没想到这么快便醒了。

  “离王为何要杀你?”

  “哪是离王,分明就是你那个好妹妹!”

  “姩儿?但那些都是离王的影子,这是他暗自培养的势力。”

  “元珩诓我说那山上有治疗疫症的解药,我去了后没多久便中了埋伏。看样子,他们是早有准备。既然是离王的人,那元珩,必定是和离王一党了!亏得温儿还如此相信她!”她有些气愤,想来她接近自己的徒弟,绝对是有所图了。

  “此事应是有误会。姩儿恨离王,怎会与他同流合污?更何况,我也确实在山上找到了能治疗疫症的解药。想必你的行踪被离王的人监视着,所以才会在你寻药之时埋伏。”徐乐容安抚道。

  “但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又是解药,又是杀手。她分明就是要置我于死地!”

  “你不信她,还不信我吗?她也深知你的武功之高,就凭离王派的那些人怎会真的杀了你?若要杀你,她也会……利用你亲近之人。”

  “比如你?”

  “比如我。”徐乐容也没有掩饰,就连说这句话都是看着她的眼睛说的。

  一股酸楚从心底翻滚着,她扬起一抹苦笑。她抬手,指了指额上的血色莲花,声音有些沙哑,道:“你当年只是毁了我的脸,如今,却是要杀我了?”

  她这脸上本是被徐乐容用簪子划了一道很长很深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到下巴。但后来用了许多的药,将这疤给去掉了。只是留下额上的一道痕迹,刺了一朵小小莲花。

  “说的也是……杀了我,你也能回迄北。和那元昔闻,厮守一生。”她无力的垂下了手,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开口道:“那你杀吧。如今我也身负重伤,也是无力再反抗。你若下不了手,自可让夏孤临来,让元珩来。”

  “我们之间无仇无怨,没必要杀你。”徐乐容从一旁拿出药箱,然后走到床榻边坐下。

  微生韶有些诧异,一双桃花眼有些愣神。徐乐容轻轻掀开了她的裤腿,开始重新给腿上的那道箭伤上药。

  徐乐容神情柔和,小心翼翼的上着药。微生韶突觉心跳有些快,居然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热。

  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温柔。

  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不敢动,害怕一动就会惊动身旁的人。害怕再也见不到她如此温和的神情。

  而徐乐容则边上药边思索着。离王想要夺位,杀微生韶,极有可能是想要衍心楼。但就算是杀了她,衍心楼也还有温不弃。

  微生韶一死,别说是去杀温不弃,就算是进衍心楼都不可能。

  元珩和离王……到底还有什么样的交易。而她也一直都觉得此次疫症很是奇怪,与其说是疫症,还不如说是一种剧毒更为贴切。

  不过若不是去山上寻微生韶,可能还找不到药材来代替元珩的血。她心中也松了口气,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容儿,你亲自来寻我,是不是担心我?”微生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但徐乐容表面上在给她上药,实际上思绪万千,早就不知飞往何处了。所以并未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容儿,容儿?”微生韶又喊了好几声,徐乐容好像旁若无人似的,又走到桌旁拿起另一罐药来,丝毫没有理会她。

  气得微生韶忍着伤口传来的疼坐了起来,然后拿起一旁的枕头就丢了过去。

  “怎么了?”她被砸到,马上便回过神来,琥珀色的双眸还有些茫然。

  “徐乐容,你就不能时刻看着我吗?我是个病患啊,要是我吐血死了,你都感觉不到!”她紧蹙着眉头,娇媚的脸上尽是恼怒。

  “你吐血了?”徐乐容先是仔细瞧了她一眼,并没有见到嘴边有血迹。于是一脸的困惑。

  “你过来一下。”她紧咬后槽牙。徐乐容也是乖乖上前,准备替她把脉。手刚一触碰到她,便被人拉了过去,正撞到了微生韶的怀中。

  “伤口不疼?”

  “疼……”微生韶搂过她,伏在她的身前。

  “疼还拉我?”徐乐容微微蹙眉,刚想起身,后腰却是被微生韶禁锢着,动弹不得。于是只是稍稍躲开了一下她左腿上的那处箭伤。

  “你让江元来寻我,是不是担心我?”她闷声问道。

  徐乐容神色微变,长长叹了口气,道:“算是。”听到这话,微生韶的双眸闪烁,微微一滞。

  她可从未在这一心只想学医的女子嘴中听过任何好听的话,就比如这个算是这个回答。她鲜少会回应自己的话,就算说话也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她突然想到,这些伤真是没白受。若是到了那生死关头,她是否更会心软些?

  ——

  马车之上,君玄澄听着下属回禀,然后写下一封密信交给了他。

  “亲手送到他的手中,不要有误。”

  “是!皇上。”

  人走后,张月鹿给他又新换了一杯茶。

  “徐姑娘医术精湛,居然能在短短半月内便找到这治疗疫病的法子。待徐姑娘入宫之后,皇上身边,正是如虎添翼。”

  “元珩怎会让她姐姐入宫。”君玄澄端起茶杯,小抿一口。

  “但……但当时都已说好,徐姑娘入宫为后,元珩便在皇室的护佑之下。任他魏凌决想要炼制什么丹,都奈她不得。”

  “你觉得,元珩会乖乖听话?微生韶又没死成,多半,会让她姐姐去衍心楼。如此一来,才能避开朕。”

  “那趁微生韶伤势未愈,需不需要派人去一趟广陵?元姑娘对徐姑娘来说要紧的很,只要利用此番感情,便能让她入宫。”

  “不必了。且看元珩步步算计,会到何种地步。她去了衍心楼也好,如此一来,微生韶的心思便不会全在衍心楼上了……”

  72.争宠

  有了徐乐容的新药方,这疫症也是日渐好转起来。江元依旧每日都给元珩投喂几颗蜜饯,然后跟着夏孤临努力练武。

  饭桌前,元珩坐在徐乐容的左侧,身旁是林卿。微生韶坐在徐乐容的右侧,身旁是令她讨厌的夏孤临。

  “姐姐,我要吃那个。”元珩指着那锅鸡肉,声音绵软。

  徐乐容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多年前,抱着元珩在怀中,然后喂她吃饭时的样子。

  “吃个大鸡腿。”她柔柔的笑着,将一只大鸡腿夹出,放在了元珩的碗中。

  元珩瞥了微生韶一眼,然后一口咬下一块肉,点头道:“好吃。”

  只见微生韶的脸顿时黑了大半,她笑的更是开心。

  “容儿,我想喝汤。”她眼巴巴的看着徐乐容,徐乐容也没有拒绝,而是盛了一碗鸡汤,放在她的面前。

  她眼露一丝喜色,朝着元珩挑眉。

  元珩轻哼一声,又道:“姐姐,骨头。”

  “我给你剔。”徐乐容拿过那只鸡腿,开始专心致志的剔骨。

  “容儿,烫。”另一侧的微生韶立刻说道。徐乐容有些奇怪的看了微生韶一眼,道:“你放凉再喝。”

  “你……你吹一下不就行了吗?”

  “姐姐,那个鱼我也想吃。我很久没吃过你做的鱼了。”元珩立刻接话。

  徐乐容本想对微生韶说什么,元珩突然的一句话就打断了思路,立刻夹了一块鱼肉。先是放在自己碗中取了鱼刺之后这才放在元珩的碗中。

  “容儿,我也要吃鱼。”微生韶也不甘示弱,马上说道。

  徐乐容瞧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也还是夹了一块鱼肉给她。又将剔完骨的鸡腿肉放在元珩碗中。

  “姩儿,喝一碗鱼汤吧?我特地做的,你儿时最爱喝了。”她望着元珩道。见她点头了,便拿起另一只碗盛了一碗鱼汤给她。

  “小心烫。”她拿起那汤匙轻轻搅了搅那碗热腾腾的鱼汤。

  元珩朝着微生韶一挑眉,琥珀色的眼眸中尽是挑衅。气得微生韶牙痒痒,她本想说什么。突然面前也多了一碗鱼汤。

  她顿时一脸的欣喜,也朝元珩轻哼了一声。

  最后元珩夹了一块取了刺的鱼肉放在徐乐容碗中:“姐姐,你也尝尝。”

  微生韶不甘示弱,立刻也夹了一块:“容儿,这红烧肉很香。”

  两个人纷纷咬着牙,你一块我一块,直到徐乐容的碗中快要塞不下了。

  她看着自己的饭碗,又看了看那二人,默默叹气。

  江元看得莫名其妙,这两个人……怎么好像是在争宠似的。

  林卿在一旁看着,元珩如此,就好像一年前在宫中。那时她乖巧听话,还时不时撒娇的模样。但是如今却和以往全然不同,她对着徐乐容,好像更为上心些,也更依赖她……

  原来她也并不是不爱吃鱼,只是不爱吃他人做的鱼。

  她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烦闷,虽然知道不应该这样去想,却也还是止不住的……吃着她亲姐姐的醋来。

  微生韶此时只想着,自己的伤怎么好的那么快,都能上桌吃饭了。徐乐容的医术太好,这么点伤都不够她治的。

  若装病,也很轻易被看出来。该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只守着自己呢……

  元珩吃着姐姐做的鱼,也是若有所思。徐乐容殷勤的给妹妹夹着菜,生怕她会吃不饱。不知何时,元珩碗里的菜已经堆起老高了。

  微生韶看着自己唯一的那碗汤,脸色更是难看。

  “姐姐。”元珩突然放下了汤匙。

  “嗯?”

  “等微生楼主好些了,你便随她一起回衍心楼吧。”

  微生韶也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眼眸中有些不敢置信。毕竟是曾要杀自己的人,她也生怕元珩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元珩,迄北有人在等容姐姐呢。还是随我们一起回燕宁吧。你不是也正想去迄北吗?”林卿忙说道。

  “林大小姐胡说什么?容儿是我衍心楼的圣主,当然是要回衍心楼的。容儿,听妹妹的话,挺好的。”微生韶赶紧打断,生怕徐乐容会不答应。

  “别忘了我的话。”元珩补充道。

  “好,一切都听你的。”温和的面庞依旧带着淡淡笑意,她轻轻颔首。

  林卿不理解元珩为何会让徐乐容去衍心楼,她明知自己的姐姐是不愿的。

  这一顿饭吃的,好像只有微生韶一个人很开心。

  吃完了饭,林卿拉着元珩回房,元珩自是知晓她想要问什么。所以还没等她先开口,便先行说道:“君玄澄之前已经亲自来过了,你也知道他想让她入宫。自古帝王无情,他又怎会真的对我姐姐好?”

  “但容姐姐一直躲着衍心楼,想必她也是不愿去衍心楼的。”

  “衍心楼能护着她。”

  “林家也能。”林卿立刻道。

  元珩抿着唇,眼底闪过一丝异光,随即又问道:“你说迄北有人在等她,是谁?”

  “也是容姐姐的同门,与你同姓,名为昔闻。容姐姐师父的女儿。”

  “元,元昔闻??”

  元珩有些不太敢去确定,但在迄北,名叫元昔闻的又是大夫,只有她一个……

  “你认识她?”

  “元……元兰姐姐的妹妹。”

  ——

  如今已过子时,街巷人烟稀少。挂在门口的灯笼随风摇摆。一个人影扛着一个很大的麻袋出现,很快拐入了一条小巷之中。

  这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荒废的庙宇,按下一处机关后便显现出一个地道来。走入地道,经过了一段昏暗的楼梯,这才能看见那道光亮。

  密室之中,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苦涩药味。伴随着一阵凄惨的喊叫,悬在半空中的女子被活生生割开了喉咙,鲜血沿着裸露着的身体流下,落入了她身体之下的一个玉罐之中。

  “师父,昨日又死了两个。她们甚至都没有撑过半柱香。真是无用。”一个弟子走来,不屑道。

  “那衍心楼少主,可是炼制天命丹的上品。只可惜,元珩那个废物一直抵抗着三魂噬心蛊的控制。不然,那少主早就是师父的囊中之物了。”他又道。

  站在那女子身旁的魏凌决面容阴鸷,沉哑的嗓音低低说道:“带着药去燕宁,元珩办完了事,王爷才好登基。天命丹,才有机会炼制。”

  “是!”

  “师父,今日又抓了一个。”那人将身上扛着的黑布袋子给扔在了地上,打开后一看,竟然是一个女子

  女子昏迷不醒,还不知自己醒后将会发生什么。魏凌决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他将人放到一旁去。

  他抬眸看着半空中吊着的女子,她的鲜血还在流着。女子手指微微颤动,似乎还没有死。

  “试过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元珩。”他重重一声叹息,沉重的沙哑声覆盖了整间密室。

  “师父,倒不如趁着她身边再无高手,我们再将她抓回来?兴许还能更上一层呢?若是抓不到那衍心楼少主,元珩又解了蛊,岂不是人财两空了?”那弟子将人绑好,转身说道。

  “王爷还需要她入宫去夺那皇帝玺印。折磨折磨也就罢了,无须费心抓她。待一切尘埃落定,无论是她,还是温不弃。都是我的掌中之物。”

  “元珩有些不受控,弟子只怕,会有变故。”他有些担忧道。

  “她那些小心思,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根本不如她姐姐那般聪慧,不足为惧。”

  “师父说的是。她只是跳梁小丑,哪比得上师父。”

  “把她的骨头剔下来,磨碎了放入那玉罐中。”

  “是,师父。”

  ——

  有了徐乐容的调理,仅六日,微生韶内伤外伤便以好的差不多了。温不弃也派了人前来接她回垣州城。既然广陵疫症已解,便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两辆马车停在城外,树下,元珩和徐乐容正在聊着什么。马车前站着几个身着玄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

  微生韶倚靠在马车上,修长的手掀起帏帘,正看着那两姐妹。

  最后元珩先行离开,马车上,江元从帘外伸过一只手,手中放有两颗蜜饯。他没有询问什么,无行也只是照例拿过。

  “吃吗?”她拿起一颗,递给林卿。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吃。又问道:“元珩,你和容姐姐说了什么?”

  “让她安心在衍心楼待着。”她掀开帷帘,看着徐乐容的马车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可是……”林卿本想劝说什么,又止住了嘴,接着说道:“也罢,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想必也是思索过,确实是对她更好的。”

  垣州城,衍心楼之中——

  凉凉秋风拂过,身着墨青衣的女子端坐在桌旁。桌上摆着一壶酒,白皙如玉的手时有时无的敲击着桌面。秀眉微蹙着,凤眸之中有些许醉意。

  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身旁,然后拿起了桌上的那壶酒一饮而尽。

  “你不是滴酒不沾?”来者是个女子,她拉起来温不弃将人抱在怀中。

  “楼主让你别喝酒,如今她不在,你倒是独自一人喝起酒来了。真是不听话。”女子娇嗔一声,狭长的眸子放在了她的唇上。刚想亲下去,温不弃就伸手推开了她。

  “别碰我。”她有些喝醉了,踉跄了几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让你别碰我就别碰我,你敢……你敢不听令?”温不弃满脸醉醺醺的,开始往外走。那女子走上前,拉住了她。

  “你的令,我当然听。”她顺势关上了门,继续揽着她的腰肢。

  “温儿,你想不想我呀?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绳,她边说着,边将温不弃的手给绑了起来。

  “滚。”温不弃呵斥了一声,但因为有些醉酒,脑袋昏沉沉的,一身内力就是使不出来。只能任由她绑住了双手。

  “好呀,我们一起?”女子笑盈盈道,领着她半推半抱的按在了床榻上。

  “乖,我为你宽衣。”

  ——

  温不弃醒来时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她捂着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还挂着一条细绳,已经解开了,但手腕上有一圈红痕。

  凤眸一怔,她立刻翻身下床榻,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上就疾步走了出去。她看了看四周,见到一个婢女走了过来。

  “云妗棠呢?!”她沉着脸,凤眸之中带着怒气。

  “云……云大人走了。”

  “传信给楼主,让她尽快回来!”

  “是,少主。”

  温不弃看着那婢女远去,心中一阵烦闷,本来正愁着该如何找到那人,结果她出现了,还是在自己醉酒之时。且不说杀她,自己不被她杀了已经跟错了!

  不远处,一个墨绿身影正远远瞧着她。

  “温儿啊,都那么些年了,依旧学不乖。看来下回,可要再好好疼你一番,让你长长记性!”她轻轻笑了两声,转身离去。

  ——

  正巧四人回到燕宁境内时没几日便是林津然的生辰,林卿和林司庭则决定先去罗州看看他,再去迄北。

  林津然所在的书塾是在山中,四人到那里时,已近黄昏。而林津然也是提前收到了信,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见到自己的姑姑到来,他自然是满心欢喜。

  “姑姑,我特地给你准备的屋子。我亲自打扫的,你多住上几日,我带你在罗州好好逛逛吧?”

  元珩先前毒发过,虽是吃了药,但身子还是有些沉。林津然没说完她便直径走了进去。

  “姑娘,你的房间在那边。”见她进去了,林津然指着那一旁的屋子,说道。

  “你眼里只有你姑姑,没有我这个二叔吗?”林司庭狠狠敲了一下林津然的额头。

  “我自是也给二叔亲自打扫了屋子。在这边。”林津然笑嘻嘻道,然后带着林司庭朝左侧走去。

  江元站在门口望着元珩,眼中满是担忧。每次的毒发,元珩虽然也吃下了徐乐容准备的药,但她却一次比一次难受。

  “江元,你随我一起。”林司庭走了几步,发现江元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脚步叫他。

  “好,林大哥。”江元粲然一笑,抬脚跟了过去。

  元珩半倚在床榻上,林卿从门外走了进来。替她按了按额头。

  “元珩,还疼吗?”

  “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元珩微微笑道,握住了她的手。林卿耳廓微红,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而此时站在门口的林津然满脸寒霜,手中端着糕点的木盘都快要被他捏碎了。

  榻上,元珩微微睁眼,正看到林津然站在门口。她放开了林卿,但也还是环着她,轻声问道:“林卿,你还愿意,同我成亲吗?”

  “好。”她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很快便答应了。再一抬眸,门口的那人已经不在了。元珩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然后放开了林卿。

  “有些困了。”她扶着额。

  “那你睡会儿,我去找津然。”

  “嗯。”望着她离去,元珩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想了想,起身走了出去。

  73.元昔闻

  夜色沉,林津然正坐在池边。他垂着眸,看不清神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津然。”听到声音,他马上抬头望来。

  “姑姑。”

  “你怎么在这儿?害我好找。”林卿坐在了他的身边。

  “方才那位姑娘,就是姑姑所说的心爱之人吗?”林津然的黑眸凝视着她,脸色有些发白。

  “津然,此事我跟嫂嫂提起过了。此次来罗州,也是想让你见见她。”

  “但她是女子!!林卿!你疯了吗?!”林津然瞬间大怒,林卿也有些错愕,似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父亲是不会同意的!二叔也不会,我阿娘也不会!我更加不会!!”林津然唰的一下站起身,目光逼人。

  “你不能爱她!”

  “林津然!我不是来祈求你同意的。”林卿蹙着眉,她自小和林津然一块长大,自认他应是那个最能理解自己,最能接受元珩的人,但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反感。

  “更何况,此次回家,我已决意同她成亲了。”

  “你说什么?林卿,你真是疯了。真是疯了!你和祖母一样,都疯了!”话音落,林卿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下去,打得林津然的耳朵嗡嗡作响。

  林卿红着眼,一字一句道:“我没疯。娘亲也没有!林津然,话已至此,无论你接不接受,都已是事实了。”

  “我不认!她是女子!你嫁给慕容大哥不好吗?!和一个女子相爱,有悖伦理纲常,你!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林津然指着林卿,双眸似火。

  林卿并不愿同他再争辩下去,缓缓道:“津然,你不懂。我也多说无益,等他日你遇上了心爱之人,自会理解我。”

  “你如此不顾我林家声誉,爱上一个女子。那你又何不嫁给我算了?”此话一出,林卿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既不顾伦理爱上一个女子,想必也不会介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吧?!我一直都将这份心思藏在心里,害怕见到你,躲在这罗州不敢回去。我希望你和慕容大哥尽快成亲,这样也好让我断了念想!林卿,想来,我也是疯了,你也疯了!都疯了……”林津然说着,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林卿怔怔的站在原地,似乎还没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

  暗处,两个身影正看着这一幕。琥珀色的眸子微眯着,似笑非笑。

  “真是没想到,那可是他的亲姑姑。”身后的江元半倚在树上,叹息着摇头。

  “真想知道林司源知晓了会如何。”

  “姐姐,蜜饯吃吗?”江元突然又递上一颗蜜饯,对于给元珩吃蜜饯,他似乎非常的执着。

  “你也不怕甜掉牙。”元珩微微蹙眉,一脸嫌弃。虽是嫌弃,但也依旧接过递来的蜜饯吃下。这仿佛已成了二人之间的默契。

  “我不怕。”他笑的明媚,如今经过元珩不断地喂食,身量都大了一圈,不再是之前那副瘦弱的样子。就连身高都突然长了许多,高出元珩大半个头。

  “太甜了。”虽是这样说,但也没有吐出来。

  “特地找的。姐姐喝的药太苦了。”

  “傻子。”

  “我才不傻,我可明白了。”

  “是吗?比如?”她眉头一扬,眉梢间漾着笑意。

  “比如姐姐是个好人。”

  “我杀过很多人。”她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那一定是他们该死。”

  “我还要杀燕宁王。”

  “你不会的。”江元微微扬起下巴,仿佛很是得意的样子。

  “那么肯定吗?”

  “对。”

  “那么相信我?”

  “我奶奶不会看错人。”

  二人的对话在见到林卿和林津然不欢而散后结束,元珩带着江元从另一处走了。林卿回了房,元珩也正好回来,两人在门口遇上。

  “不是说困了吗?你去哪里了?”

  “突然又不困了,就到处走了走。”元珩淡笑着,直径走了进去。林卿也是习惯性的点上了一盏灯,元珩望着那灯,火光摇曳,照出她眼底的一片淡漠。

  “不用点灯了,灭了吧。”林卿一滞,想起那半年的囚禁,心中有些愧疚。

  “林卿?”见她没反应,元珩又唤了一声。

  “啊,好。”

  屋内一片黑暗,元珩侧着身,背对着林卿。林卿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抱住了她。她靠在元珩的颈边,缓缓收紧了手。

  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元珩的变化,但却不知该如何找回她。万没想到,自己最想回到的过去,居然是在皇宫的时候……

  万籁寂静,除了……林津然。

  黑衣人喝完了那杯茶,低声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去了。林津然坐在原处,那手不停地摩擦着茶杯。眼中的寒意越来越重。要不怎么说,嫉妒使人发狂呢。

  林卿并未在罗州久留,林司庭也想着要尽快回去,以免程清然担忧,于是三人一大早便上路了。

  出了罗州后,元珩便直言让林司庭先行回东平城去。林司庭才不乐意,立刻就拒绝了。

  他拒绝之后,元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倒像个赌气的孩童一般。林司庭看着莫名其妙,林卿倒是忍俊不禁。

  “二哥哥,你先回去吧。我们出来久了,想必嫂嫂也是担心的。你回去报个信,等我们去迄北找到了人便回来。”

  “我怎放心你一人?从此地去迄北都需好几日,你们再逗留几日,加起来起码也要半月之后才能回去。”

  “怎会是我一人呢?元珩和江元都会武,而且这是在燕宁境内,二哥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再说,到了迄北后,我便告知林家商号。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林卿挽着林司庭的手臂,亲昵道。

  “这……”

  “事不宜迟,我们若是再拖下去可就不止半月了。我定会尽快回来。”

  在林卿的再三保证下,林司庭这才是不情不愿的独自骑上了马,临走时还叮嘱了好几句。甚至是反复拜托了江元,一定要护好她。

  他不信任元珩,但江元还是很信任的。江元也是连连应承,林司庭这才离去了。

  从罗州去到迄北,最多六日便能到了。不过元珩一路上都走走停停,甚至在同一处便要待上一整日,并不急着去迄北找人。

  林卿也明显的感觉到了她有意无意的在拖延行程,但也未点破什么。江元看了眼自己特地用来装蜜饯的包裹,拿出了最后一颗来。

  他轻轻叹了声气,忘记在罗州多买些蜜饯吃了。这一路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到迄北。

  “我去那边找些干柴来。”他边说着边递给元珩,然后起身朝自己所指方向走去了。元珩也是十分顺手的接过,放入嘴中。这颗蜜饯有些酸,她吃的皱起了眉头,不停地咽着唾沫,赶紧将这颗蜜饯给吞了下去。

  江元的蜜饯一开始还只全是甜甜的,越到后面这味道就变得愈加奇怪。

  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这么多味道奇怪的蜜饯来。不过有酸有甜有辣,虽说都是奇奇怪怪的,但元珩也依旧会每次都接过他的蜜饯。

  “看我们这赶路的样子,恐怕就算过了半月都还到不了迄北吧。”林卿边烤着火上的野鸡,边说道。

  “前夜我去看了路线,再有三日便到了。”元珩说着,拿起身侧的水囊喝了好几口。

  她说的三日,还真就三日。这三日她也是不停歇的赶着路,之前还是不慌不忙的态度,如今倒是突然变得火急火燎起来。

  林卿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全然变了个模样,若说只是因为那徐乐容所提起过的三魂噬心蛊,也无道理连心都变了……而当时温不弃分明就说……

  成亲是为了去杀一个人。但元珩……却总给自己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她是认真的?还是说,另有他由?

  林卿也想去直接询问,自己思索再多,都不如听元珩亲口说上一句更好。只是她又害怕,在元珩口中得到那个最不想得到的答案。

  想着想让元珩主动提起关于温不弃的事情,但她这些时日说得最多的,便是此处风景,甚好。

  她仿佛就是来踏青的,对其余所有事都只字不提。她不主动提,自己也更不好主动去说。

  林卿总是心中藏着事,这一路下来也甚少主动去说着话。元珩本也是个不多言的性子,二人通常一起坐在车内,都只是各看各的。

  倒是江元一路上滔滔不绝,时有问题抛出。元珩偶尔给他解释,然后再和林卿搭上几句话。

  等到达迄北时,元珩便拉着林卿下了马车。当年元兰将去往她家的路反复提起过好几次,而元兰死后,江予珩也提过几次,生怕自己记不住。

  虽是过去了十年,迄北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元兰说起的路,她很容易便找到了地方。

  这门口有一块大石,门没关,元珩走了进去。元兰说那院中是有一颗桂花树的,说是师妹儿时种下的。

  她进去时,的确是见到了那颗桂花树。转头时,正见到一个身着宝蓝衣裙的女子正在研磨药材,她戴着白色的襻膊,随着她的动作,腰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今日不看诊。”应是听到了有人进来,她头也不抬的说道,轻灵的声音有些疲惫。

  没听到来者说话,她这才抬眸去看。见到元珩时,她手中的药材一滞。

  “你……”她疾步走上前仔细瞧了元珩,双眸之中尽是不可置信。

  “你……没死?”

  “我和徐乐容有那么像?”元珩嘴角挂着一丝淡笑。

  “你的眼睛,和她简直太像了……”

  元昔闻领着人进去。元珩仔细打量着这个院子,这院子比在长州时的要大上许多。但布置大致都差不多。

  “我听元兰姐姐说起过你,她曾说让我来迄北找你。”

  元昔闻的身形一愣,她回身问道:“你是如何同我姐姐相识的?你可知,她……因何而死?”

  之前她有好长一段时日都收不到姐姐回信,于是特地打听了一下。却没想到她死了……只说是犯了法,打死了人。

  她曾特地前往长州寻过真相。但问过许多人,都是那般说的。但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姐姐会将人打死。

  元珩将元兰如何把自己带回去,如何被杀的事情都说了,也包括了和江予珩之事。元昔闻听的入神,十分羡慕姐姐能有一个人如此爱她。

  无法活着相守,便去黄泉再续。又为姐姐觉得惋惜,相爱不能相守,也是一种痛。

  二人说着,已近黄昏。元昔闻起身去做饭,江元又跑出去买蜜饯吃。

  “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缘分。”林卿觉得奇妙。元珩离家时遇到的人,居然与徐乐容是同门。若当年没出那般事,兴许如今她早已和姐姐团聚。

  而自己,也不会同她有任何交集,兴许,如今也早已是慕容和白的妻。

  “不过只要有缘,相距千里也能相遇。若是无缘,就算近在眼前,都只是陌路。”元珩说着,递上一杯茶。

  “说的是。”林卿弯唇一笑,接过了那杯茶。

  元昔闻想要知道更多元兰在长州之事,晚饭之后也拉着元珩聊了许久。

  不过元珩只和元兰生活了半年,能说之事其实也不多。可能是因为元兰,她也丝毫不觉耐烦,事无巨细的跟她讲着。

  元昔闻听的认真,偶尔会提出些问题来,其实无非就是她同江予珩之事。

  不过她们之间的事情元珩知道的并不多,只是那半年,江予珩会常来寻她,偶尔留宿。

  74.醉话

  夜色渐深,元昔闻整理完药材之后便一直坐在那颗桂花树下。元珩也睡不着,一直坐在熟悉的地方,看着那道竹帘。

  在这个位置,元昔闻一眼便能看到她的身形。于是她拿着酒走了过去。

  “陪我喝一杯吗?”

  “好。”她欣然答应,起身从墙边拿起一坛酒来。也不知元昔闻喜欢喝酒,还是都是用来入药的,这墙边上摆放着许多的酒坛。

  二人一起走到了那颗桂花树下,打开酒封,碰杯喝了起来。

  “你这双眼,和她简直一模一样。分明只是同父异母,怎会如此相像……”看着看着,元昔闻忍不住的伸手去碰元珩的眼睛。眼中无限哀愁,眼底微微泛红。

  元昔闻的母亲是徐乐容的师父,曾是衍心楼德高望重的长老。但后来她回了迄北老家,只专心做一名普通大夫。

  随着她的离开,徐乐容和元兰也就一起离开了。但十年前,徐乐容却被徐家送给了离王。

  那时过了一年多,微生韶便去历州寻她。后来说是一场大火把人烧死了,其实那时候已被带去了衍心楼。直至五年前才和夏孤临一起把人救出来,回了迄北。

  之前边关战乱,她也去了战场。还救了燕宁王,用计谋击退敌军,帮了燕宁王一个大忙。回燕宁之后,便请燕宁王帮忙,隐瞒行踪。

  所以又一直在迄北待了五年,直到重新有了元珩的消息,她这才决定离开燕宁,亲自去寻自己的妹妹。

  “我本不想让她离开燕宁,一旦离开,无论是衍心楼还是离王都一定会找到她……但是她心系你的安危,我也只能放手让她离开了。”元昔闻说着,有些犹豫的问道:“她如今……是不是在衍心楼了?”

  “嗯。”元珩点头。

  “这样啊……想来也是,最先找到她的,一定是微生韶吧。”她苦笑道。

  “不过,也总比在历州好……”她又补充道。

  元珩倒出一杯酒,连喝了好几杯。

  元昔闻放下那酒坛,默默的望向虚空,呆呆说道:“她六岁时便拜了我阿娘为师。在迄北住了一段时日,常和我姐姐一起研习医术。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还如此痴迷医术。阿娘很喜欢她,姐姐也是。我也是……后来她又回了历州,我们无法常见。不过我常会写信给她,她也会告诉我她的事情。还说她有了一个妹妹,很小……很可爱……那是你。”元昔闻微微仰头,又垂下。

  “后来听说她嫁给了离王,那一刻,我……感觉心好疼啊……再后来……说她被烧死了。后来是阿暮带她回来的,那时阿暮受了重伤,脸也毁了。”

  元昔闻不经意的摸了眼角的泪,叹气道:“再见她时,我可开心了。但是她很不开心……”说着,元昔闻的眼神马上暗淡了下来。

  “阿娘死后,她答应会好好照顾我。但她真的也仅限于照顾我,却全然看不见我对她的心……”元昔闻眼中落下一滴泪。

  元珩也没说话。元昔闻再次喝了一口酒,重重叹气。

  元珩看着她,心中突然有一阵恍惚,感觉此刻好像是跟元兰在一起。好像回到了十年前,在那个小院之中,有元兰,还有江予珩。

  “我曾向她表露过心意,但她拒绝了……只说……”元昔闻深深一阵叹息,将酒壶里的酒喝光了。

  “只说,我甚年少,不知什么是情爱,错将友情当□□慕。让我专心学医,不要多想。等他日,定会遇到一个真心人。”她的神情有些凄楚,那时的一字一句,就连徐乐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神情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呀,此生唯有两件事,一是找到你,二是救死扶伤。情爱于她,可有可无。”

  元珩握紧了手中的酒坛,突然沉默了。

  “元珩……我真的……好喜欢她啊,可是她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元昔闻抱着元珩大哭,哭着哭着又打了个酒嗝,再继续哭。

  元珩有些无奈,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劝才是?她觉得有些烦闷,于是也拿起酒坛大口喝了起来。

  两个人喝了好多酒,互相倚靠着。一个说着元兰之事,一个说着徐乐容之事。不过都各说各话,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方圆十里……不!方圆百里,谁不知我元兰姐姐心善?多少人家视她为再世菩萨呢!他们,他们凭什么那样对她?凭什么!”

  “你可不知道啊,她当初过得有多苦……徐家为了攀附权贵,把她送给离王。她不愿,徐家便以你要挟。她也是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那个离王……她找你,找不到你,她好难过……还有魏凌决那个叛徒!她真的好难受啊……还有那个微生韶!关着她,不给她自由……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人!!”

  “对!他们都不是好人。所以我杀了他们,替她们报了仇。我断了他的手脚,一刀一刀的刮下了他的肉。你知道吗,他还一个劲儿的在求我放过他。我看的好笑,然后削了他的半张脸,那把匕首……很锋利。你觉得……我该放过他吗?”

  “不能放过!我绝对不会放过离王和魏凌决的!特别是……特别是魏凌决!!我要咬死他!”

  “不能咬的,不能咬……有毒的……”元珩也打了个酒嗝,面上微红,双眸已有些迷离了。

  “但是我也不想咬死他们,但我克制不住……我好痛,不见血,我会更痛……”她开始哭着。

  “不痛了,以后都不会痛了……”元昔闻揽过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我好想……姐姐。”一滴泪从眼中落下,元珩低声道。

  “我也好想她……”

  元昔闻缓缓靠在元珩的肩头,喃喃自语,无非就是在念着徐乐容的名字。元珩任由她靠着,微微抬头,望向了那充着点点繁星的夜空。

  月色被云雾遮挡了,只是透出微微月光来。身旁之人呼吸渐沉,似乎是睡着了。她只觉得此刻心中竟是无比宁静,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好像从未有过……

  她微微合上双眼,也侧过头轻轻靠在了元昔闻的头上。

  “那颗星好亮,是不是元兰姐姐呀?”她低喃道。兴许是并未睡死过去,元昔闻也立刻抬起头来,望向夜空。

  “哪里?”

  “那儿。”她伸手指了过去。

  不过夜空中繁星众多,其实也不止一颗很亮,元昔闻也不知她说的是哪一颗。只是觉得星辰好像又变多了些,脑子里晕乎乎的。

  她缓缓侧目去看元珩,突然定住。她的双眼朦胧,眼前的人似乎变了样子。她缓缓伸手,从元珩的眉,一直抚到了她的唇上。

  “容儿……”

  霜降这日,秋风有些萧瑟。桂花树下的人影挨在了一起,带着酒香的吻,在嘴中蔓延。竹帘之下,林卿的眸光暗了下去。也未说什么,悄然离去。

  翌日,元珩已欲离去了。等着元昔闻宿醉醒后,便去道了别。

  元昔闻也不是全忘了昨晚做了什么,于是拉着她偷摸摸的让她将亲吻一事速速忘了,莫要放在心上。元珩只是打趣了一番,见她有些严肃,便又连连点头应承。

  “我阿娘的手札里写过关于虫蛊一毒,不过研制解药尚需时日。”元昔闻清了清嗓子,说道。

  “没关系,死不了。”

  元昔闻伸手抱过她,轻声道:“元珩,一切小心。”

  “嗯。”

  离走前,江元又买了一些蜜饯。趁着江元去买蜜饯的空隙,元珩便带着林卿去换了两匹马,又背着林卿拉着那老板聊了几句,然后欣欣然的牵着马走了。

  “元珩,你同那老板说了什么呀?”

  林卿本就想问她,从迄北回东平城左右也不过十日路程,没必要买马,更何况,有马车更为方便。

  却没想到她竟躲着自己,悄悄拉着人说话。也不知说什么,竟要背着自己。她从何时开始说话做事都避着自己了?

  加上昨夜见到她和元昔闻的那一幕,林卿便是有些恼怒。

  “也没什么,就是问了走哪条路能尽快去东平城。你不是想尽快回去吗?换了马,怎么也比坐马车要快。”

  此时,江元已经买好了蜜饯走了过来。

  元珩边对林卿说着,边将其中一匹马交给了江元。江元也是顺手递上一颗蜜饯,那是一颗黄梅蜜饯,她觉得这蜜饯十分好吃,好吃到微眯着眼,又主动去拿了一颗。

  “温姐姐说这一种的蜜饯,姐姐肯定会喜欢吃的,她说的果然没错。”

  江元也拿了一颗放入嘴中,然后将其余的小心包好,收入怀中。突然觉得不对劲,他有些紧张了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望向身边的两人。

  只见林卿一向和煦的面庞好像有了变化,而元珩狠狠瞪着自己。江元赶紧骑上了马,不敢再说话了。

  “之前我痴傻过一段时日,不弃照顾的我。我嫌药苦不肯喝,她便给我吃这种黄梅蜜饯。”元珩牵起林卿的手,解释道。

  “不过还是更喜欢吃你在宫中时给我做的青梅蜜饯。”她笑道,见到林卿的面色稍有缓和,心中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会骑马,但我想和你共乘,可以吗?”

  “走吧。”林卿的脸色虽是缓和了些,但语气依旧不悦。不过见她也答应了,于是扶着她上了马。

  “林卿,你可往后靠些。这样坐着舒服,也不至于遮挡我的视线。”元珩坐在林卿身后,环着她的腰,握住了缰绳。

  林卿便往后靠了些,似是觉得她并未真的靠过来,于是伸手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带。等她完全靠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心满意足的拉了缰绳,策马而行。

  她这一举动,林卿倒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过那是在差不多一年多前,她们还在行云阁时。元珩总喜欢有意无意的将身子往自己身上靠,睡觉时也缩在自己的怀中。

  想到之前种种,她决定不该独自一人胡思乱想,这是两个人的感情,自是要两个人一起解决。若一直如此乱想下去,恐会出乱子。

  想着想着,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然后是耳垂被身后之人轻轻咬了一口。林卿的耳朵一向敏感得很,经她这样一咬,只觉得心里痒痒,这一双耳朵也瞬间通红起来。

  “你……你做什么?”她有些慌张,双眸望向了江元。见江元一直骑马在前头,似乎专心领路似的,并未回头。

  “林卿……我们,许久未如此了。”身后之人的声音有些暗哑,说话间,放在她腰间的手更是收紧了些。

  二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林卿微微一滞,她说的……好像也是的。除了再相遇的那个吻,再无任何亲密的举动了。

  好像是她在疏离自己,也好像是自己在疏离着她……而她对于所有的事情也尚未有个解释来,广陵当时又是疫症,自己整日昏睡着,根本见不到她。

  总之全然不如以前,睡前总会亲昵一番,这才会心满意足的睡去。

  不过如今这青天白日的,也还不止她们二人。元珩突然有此举动,倒是将林卿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责怪我?不该和别人不清不楚,也不该对你那般冷淡。”元珩轻声道,也稍稍放慢了驾马的速度。

  “更不该不听你的话。”她又补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