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的被子里。
“小昔，小昔……”
“哼哼……”
“小昔起床了，节目组发给我们的五百块到账了，我们今早要去买菜。”
任芝站在床边，俯身向着薄毛毯下面的小脑袋柔声喊道。
卧室里的摄像机虽然已经开机了，但是镜头被罩着，只能收进来声音，而看不到画面。
想此刻画面里的楚昔也应该是充满了迷糊。
事实是，想象正确。
楚昔裹在小毯子里，用毛毯把自己紧紧收束住，毯子在她身上绕了一圈，轮廓勾勒出来，像极了一条肯德基老北京鸡肉卷。
任芝试着拉了拉她的被子，边角被她压在身下，根本拉不动。
任芝好笑又没办法地说道：“那你再睡十五分钟。”
“唔……好。”楚昔眼皮都不眨一下。
十五分钟，对于任芝来说，她已经把今天出了村口怎么走去菜市场的路线问好了。
而对于楚昔来说，仿佛只过了三秒钟。
“宝贝，赖床时间到了，该起床了。”
听到任芝的脚步声带着这句话走过来的时候，楚昔的脑子是懵逼的。
“？？？”
这才多久？她不是才接着睡了一瞬间吗？
楚昔微微蹙眉，眼皮打死不撑。
“宝宝，你骗我……”
“刚才是八点三十五，现在是八点五十了，没骗你，你自己睁眼看看时间。”
“哼不要。”
楚昔将头一埋，把自己的视线按进被子里。
任芝蹲下身子，揉揉她毛茸茸的发顶。
“昨晚还说好了今天不赖床。”
果然，楚昔但凡承诺不赖床、不吃糖这两件事，都是用来违反的。
楚昔有气无力，不想说话又艰难吐字道。
“我昨晚……太累了……”
昨天晚上她出了那么多力，她觉得自己现在得多睡会儿才能把力气给补回来。
伺候的是宝宝，耕田的是她，她可是忙前忙后了好久。
昨晚炒菜太累——是楚昔的惯用赖床借口之一。
其他常用的三个是：床被质量不好，梦里和人赛跑，以及邻居昨晚太吵。
——总之就是半夜没睡好，早上还要睡。
任芝无奈地点了点她的脑袋。
“已经睡够八小时了，小昔。”
楚昔不吭声，装死继续睡。
“那好吧，我现在去把早饭准备好，然后你就一定要起床了，起来吃，好吗？”
被子里溢出和睡梦粘腻的声音，“嗯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又只是过了一瞬间。
楚昔觉得自己最多只睡了一分钟。
然后便听见了害怕的声音。
任芝：“宝贝，早饭做好了，起床了。”
楚昔：TvT，困……
任芝走到床边，微微弯腰，双手搭在大腿上，看着被子里。
“小昔，现在起床好吗？乖，亲你一下。”
楚昔额头上被软软嫩嫩的唇贴了一下，她闭着眼睛享受这个舒服的触感。
“几点了……？”她沙哑的声音问。
“九点半。”
任芝已经让她多睡很久了，甚至在楼下有意放慢了做早餐的速度。
楚昔心里盘算着还有时间，“再睡一会。”
“小昔，不能再晚了，这里的菜市场中午就没肉卖了。”
任芝柔声道。
“小昔，你还要换衣服。”
“嗯来得及……”
反正楚昔就是死活不睁眼，还掀起小被子把自己整个脑袋都盖了进去。
有时候，她这样赖皮也是有用的。
但今天好像不是有时候。
任芝直起腰，长身玉立在床边，垂眼看着她。
沉默半晌。
她周身的空气突然冰凝。
“楚昔，再赖床我要生气了，你起不起？”
任芝的语气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软的不行，来硬的了。
她声音清冷，又严肃威仪。
“我数到三，一……”
身上小毯子倏地被掀翻，楚昔一个激灵坐起来，双手抱住她的腿，埋头贴住她。
“我起了，宝宝抱。”
楚昔谄媚地示好，听着漆黑镜头里传出声音的节目组都想笑。
原来她吃硬不吃软啊，自找的！
任芝按住她的脑袋拍拍，“好了，去洗漱吧。”
楚昔揉揉眼睛，穿好拖鞋就起床，“好的宝宝，我现在就去，啵。”
楚昔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去洗手间。
不得了不得了，差点宝宝就生气了。
吃了早饭，任芝预留给了她二十分钟换衣服的时间。
平时楚昔在家臭美都是要对镜换装半小时以上的。
楚昔先换了一套英伦式麻料衬衫，配上同色休闲长裤，棕黄渐变的纽扣系三粒，出来问：
“宝宝宝宝，我穿这个好吗？”
不等任芝开口，她一看任芝身上穿的简单白T恤和牛仔短裙，又自言自语地钻回了卧室。
“算了，不行，这个和你不搭……”
任芝坐在外面失笑。
卧室里传来衣柜门吱呀吱呀的声音。
五分钟后。
楚昔穿着白色无袖衬衣和同款长筒裙的搭配出来，衬衣的露脐设计让她优越的腰线和腹肌成为了搭配的焦点。
“这样好吗宝宝？”
任芝扶了扶额头。
楚昔有一种很爱换衣服给自己看的孔雀开屏心态。
就像当年在《偶像训练营》节目里，后期出现了导师舞台助阵那时的情况一样。
谁在练舞室，都是穿的练功服。
只有楚昔来练舞室，只要是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必然穿得跟要去参加巴黎时装秀一样，各种衬衣、领带、特别漂亮的衣服，然后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把其他导师都看得笑到无语。
她这个毛病就是现在都改不了。
任芝哭笑不得道：“宝贝，你很漂亮。”
楚昔眉开眼笑，“诶嘿……”
但是……
任芝叹了口气，看着她说：
“但是我们是去菜市场，宝贝，你的裙子会被弄脏的。”
可是这不是去走秀啊，宝贝。
任芝心想。
后期为这个画面里的楚昔打上三个字标签：显眼包。
楚昔：“噢……”
任芝帮她今天的穿搭命题道：“快去换一个方便点的。”
楚昔点了点头后钻回了卧室。
最后她换了一件星星T恤和休闲七分裤跟着任芝出了门。
从村口前往菜市场的路上，两人路过了一家大型连锁超市。
红红的门匾，长长的招牌，金色粗厚的超市名，还有门口的两排花篮以及中间一条红毯，都彰显着一件事——
看来这家大超市刚开门营业。
楚昔和任芝还刚好碰上了它开门的首日，像辣椒一样的红串串鞭炮挂在写了“开业庆典”的公告牌上面。
超市门口有音响，连着线的话筒——这是一套显而易见的露天演唱设备，还有围着这里看热闹的群众。
中老年的男人们脸上都笑盈盈的，悠闲地负着手，在这家村外的大超市门前看热闹。
而妇女大姐和婆婆们，手上都提好了自己的环保袋，有人踮着脚张望，有人嘴里喊着“让让”往前挤，做好了超市开门，她们随时进去抢特价菜的准备。
万家连锁超市，今日十点，首日开门营业。
现在离正式开门还剩三分钟，立马走出来一个穿超市logo围腰，戴同色鸭舌帽的员工，把今日的特价菜展示板挂在门口。
人群的目光迅速被他摆出来的展板吸引去。
楚昔拉着任芝，站在最后面，晃了晃脑袋往前看，小声说：
“我们也在这儿看看。”先祝敷
任芝点头，所见略同。
“好，看起来这里应该也有很多菜卖。”
楚昔得瑟笑：“我们运气真好，你看多睡会儿也不耽搁事。”
任芝转头过来，按下墨镜，一个眼神瞥向她。
楚昔：“……”
她立刻非常有求生欲地改口道：“不不不，还是早睡早起最好。”
两人手牵着手，任芝用指尖点点她的手背。
“别有这种侥幸心理，今天是你答应了要早起的。”
楚昔连连点头。
“宝宝你说得对。”
三分钟稍纵即逝，围在万家超市门口的人群骚动起来，自己手里抓着一团环保购物袋的婆婆们，已经不知不觉全部挤到了最前面去。
楚昔说完话转头一看，扯了扯嘴角。
“宝宝，我怎么觉得我们不一定抢得过他们……”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道叫声。
“哎哟，你别挤！我年纪大了，摔一下不得了的，摔到了哪里你就走不了了！我要你陪的！”头发花白的一位瘦大妈回头尖声烦道。
楚昔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捏了捏。
看来这里的民风还在进步中啊……
公告板上写的特价菜单吸引了主厨妇女们虎狼一般的目光，十点一到，万家超市的大门打开，楚昔和任芝身前的一半人都瞬间鱼涌而入。
还有个子矮矮瘦瘦的小朋友，借着体型优势，在人群中游鱼一般的穿梭，几步就超越了赶在自己前面的人。
楚昔觉得自己应该比上不足，比下不行了。
看着那挤爆的菜架边上，和在里面群魔乱舞的手，她参与的欲望瞬间被击退了一大半。
而剩下慢吞吞走进超市的人，大多连菜架的边都碰不到，只能被前面人的头、背、屁股，隔绝在外面一圈。
任芝也没有要动的意思，观察了一下情况，慢吞吞开口道。
“我觉得你觉得是对的。”
她歪了歪头，笑道：“所以呢？”
楚昔叹气，“所以早点起床是对的。”
超市的菜毕竟就那么多，不能和菜市场的体量相提并论，它又在举办首日开业庆典的话，等前一批顾客抢完，她们进去选的时候，恐怕只剩下一些被人挑剩的零零碎碎了。
还是得去菜市场。
就在这时，穿工作围腰、戴鸭舌帽的工作人员走到门口，拿起搁在音响上面的麦克风，“喂喂”试了试音后，宣布今天万家超市还请了一位歌手来为超市开业送上献唱歌曲。
一些年轻人的目光往门口望了过来。
歌手？
居然这超市开业还请了歌手来唱歌？有排面啊！
楚昔猜想到会有表演节目，但没料到会是商演。
来这种地方，给超市开业商演？
她看了看门口的这片装饰，嘴里“啧”了声。
任芝问她：“你猜是谁？”
楚昔道：“不入流的歌手吧，我想我们应该不认识。”
“要是稍微有点名气，超市也不至于连个广告牌也不给他提前拉，说明都不认识呗。”她不屑地轻笑。
不然哪怕是出场费五万一场的冷门歌手，至少有个代表作或者代表节目，商演场地都会给点气氛装饰把名字亮出来的。
任芝认同她的说法，“嗯，应该是，不知道唱得怎么样。”
楚昔：“你感兴趣我们就看看。”
任芝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好，看一眼吧。”
没多久，超市里面逆着人群走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腰肢招展，走路踩着恨天高，气场趾高气扬，也不看周围的人，眼角带着点嫌弃，仿佛自己和这些逛超市的平民百姓不是一类人。
楚昔看着她拙劣走秀似的走出来。
长得也不怎么样，如果不化这一脸浓妆，不过就是泯然众人的长相，甚至金园都比她漂亮多多了。
年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身上有地方像是垫过的，看着让人不舒服。
楚昔赶紧侧过头看了眼任芝洗洗眼睛。
谁知她目光转过去，却看见任芝望着这个浓妆艳抹的货，眼睛都要盯直了。
一瞬不瞬，全神贯注，甚至有些出神，楚昔看了她好几眼她都没发觉。
楚昔：“？？？”
任芝直勾勾地盯了那货好一会儿，楚昔一数起码十秒了，她的眼神就没从那货身上移开过，一路盯着那货走到门口撩了撩头发，拿起话筒，连自己都不关注了！
楚昔在两人牵着的手上，按了一下她的虎口。
任芝这才回过神来。
还做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反问她：“怎么了宝贝？”
楚昔嫉妒又不可置信道：“宝宝，难道你觉得她漂亮吗？”
那脸上涂的粉厚的，拍下来都能包一顿饺子了。
任芝回答道：“不漂亮。”
楚昔：“你刚才望着她看了好久。”
任芝：“哦，有吗？”
楚昔：“有，你刚才眼睛都要看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她勾了魂。”
任芝忽然有一丝意味莫名的嘲讽，“怎么可能。”
楚昔也没听出来，又咕哝道：“她的胸是隆的……”
任芝点点头，“我知道。”
楚昔一顿，迅速察觉不对。
“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宝宝又不像她的观察力那么好，那隆的真真假假，还是有几分成功的。
“宝宝，你认识她吗？见过？你朋友？”
“认识，见过，不是朋友。”任芝抬起手来，捏捏她的脸，唇畔弯起笑道：“她没有你万分之一好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才走神。”
楚昔点点头，任芝说的她都信。
“好了，走吧，不看了，去买菜。”任芝牵着她离开。
楚昔也没有留恋这里，那女人唱歌着实一般，只能在校园歌手大赛上稍微胜胜小学和初中生的水平。
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只是走了几步，她发现任芝从超市出来以后，就变得闷闷的。
任芝还微微低着头，眼神无意识地往下垂。
楚昔这时才看出来她不是很开心。
她绕到前面去，拦住路，牵起任芝双手，问道：
“宝宝，你怎么了？你不开心？”
任芝轻笑，“没有。”
“真的吗？”
“嗯真的。”
任芝：“快去买菜了，一会儿菜市场的肉也不多了。”
楚昔抿抿唇，转回她身侧，陪她脚步均匀地往前走。
总觉得还是不太对劲……她有种不是很安心的直觉。
楚昔认真的反思了一下。
一分钟后，她突然开口。
“宝宝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任芝转头向她看过来：“？”
楚昔继续煞有介事的说。
“我不该用不好的语气质问你，这个我记住了，以后我改正，你不要生气了。”
“？？”
任芝被她逗得笑出声，“宝贝，你太可爱了，不是你的问题。我现在真的没有不开心了。”
就算刚才有一点，现在都被她抹平了。
楚昔坚持道：“是我的问题。”
她又想了想，“我是不是也不应该大庭广众下讨论别人的胸是假的？”
任芝被她可爱得拍了拍她的脑袋，忍俊不禁道：“宝贝，遇见你真好。”
楚昔有时候真的非常能治愈她，除了她脑筋不转弯察觉不到的时候，其他时候她几乎会对她的情绪百般呵护，含在嘴里怕化了那种。
楚昔顺毛似的摸摸她的手背，“那你不要为这个事情生气了宝宝。”
任芝笑着摇头。
“你没做什么，真的不是你，那个歌手其实以前是我同学，我看到她才走了神。”
以前的同学？
楚昔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巴，那她还说人家的胸是隆的……
还好任芝接着说道：“但是我不喜欢她。”
楚昔呆萌的：“啊。”
任芝直言道：“所以看到她不爽。”
原来如此。
楚昔赶紧牵紧她的手，“那走走走，离她远点儿。”
这个话题在她们远离超市后就结束了。
事实证明，任芝的提议是正确的。
这边度假小村的菜市场，简直是脏乱差三毒俱全。
水泥地上湿漉漉，满地都是黑脚印，烂菜叶子丢在路边，猪下水堵在污水口，生肉和鱼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夹杂的另一半是葱和泥巴的味道。
楚昔把鼻梁上的口罩按紧了些。
原始生态的菜市场环境，和大超市井然有序、干净透亮的生鲜货架，简直不可相提并论。
这里只有热情比大超市旺盛了几倍。
“新鲜猪肉！”
“土鸡肉，粮食鸡，走地鸡都有……”
“活鱼现杀！”
很久没来过如此有乡野风味，自由散漫的菜市场了。
楚昔感叹道：“宝宝，还好听你的，我没穿上一套出来。”
“把你的恋爱脑收一收，你比我想得更周到。”任芝笑她。
楚昔摇头，“那还是长着吧。”
今天楚昔要做的一道主菜就是红烧肉，两人在猪肉摊前逛了逛，楚昔也不比价格了，只看货，看到好的当机立断道：
“就要这块。”
“切多少？”
“不切。”
“全部？”摊主被她的豪气惊到了。
“对，快一点。”楚昔唯一的要求就是快一点。
最后买了一整块五斤的五花肉，一百块，她付完钱，迅速接过。
后来凡是提肉，她就不让任芝碰。
老板们的手也不戴手套，拿起生肉后，直接帮她放进塑料袋，所有塑料袋的提手上都有一层腻腻的油。
楚昔自己倒没有娇生惯养的性子，只是时常看着这菜市场发现有点不干净。
“宝宝，这是生肉，你别提，你提菜。别碰我这只手。”
菜市场逛了一圈下来，食材、葱姜蒜、调料买齐，两人就花了三百多块钱。
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口袋拎回家，楚昔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任芝去洗手。
“宝宝，好好打肥皂洗一下，小心有细菌。”
她的视力比别人好，所以她能看到有些肉摊上的肉都在发生变质了，只是寻常人看在眼里，都差不多罢了。
但她看着是真难受。
完全不敢让任芝碰到，好像会污染她的宝宝一样。
任芝感叹道：“我也好久没去过这么原生态的菜市场了。”
楚昔：“村子里是这样，今天买的够咱们吃两三天了，最近不用去菜市场了，下次我自己去。”
任芝轻声笑，“陪你去。”
“别了别了，我觉得那地方不适合你。”
“小时候不都是这种菜市场，返璞归真了。”任芝觉得也没那么差。
“但你现在是我老婆了，有些事我来做就好了。”楚昔歪了歪脑袋，思考后认真道。
任芝觉得她好好笑，两人口罩和墨镜都没摘，但似乎都感受到了聊天中对方热烈的笑容。
“你不用太惯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去什么地方了。”
“嘶——，可别说，我还真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两个人的手上都打满了白泡泡，又在水龙头下迅速冲走，温热的十指在冰凉的水柱下交握。
楚昔甩甩另一只手的水，把任芝的口罩摘下，看到她唇角噙着的笑容。
她把自己的口罩也扯了下来，一起丢掉，舒出一口气。
“我去做菜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