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没一会儿外卖配送的剪纸材料就送到剧组来了。
几大袋子红纸，和剪刀、胶水等材料，全摆在内景的桌子上。
音效师坐在方才拍摄主角谈话镜头的那张桌子上，导演组的人围在他身边。
任芝看到楚昔站在后面，向她招招手，把凳子挪出一半，让给她坐。
本来楚昔是压根不需要看的，但见到是和任芝坐一根凳子，她赶紧笑着凑了上去。
一坐到凳子上，她手就往任芝背上搂。
被任芝不露声色地揪了一把大腿，楚昔吃痛，才悻悻地将手收回来。
哦哦哦，好，她知道啦……避嫌嘛。
真难忍啊，女朋友在旁边都不能摸摸贴贴，楚昔腹诽自己要练出忍术来了。
音效师看着手机上的教程，还有刚才搜的古代春节剪纸图案，拿笔在叠成长方形的剪纸上绘画。
导演组好几个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种考验技巧的手艺，他们是不会了，看音效师构图，他们都跟看画天书似的。
完全想象不出来这些线条展开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图形。
所以说，专业的手艺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做啊。
像他们这种门外汉，就对剪纸一窍不通，从最开始画线条的工作就能把他们难住了。
但看音效师动笔行云流水，画出来的线条都比较有把握的样子，导演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再等音效师用剪刀施工完毕，将剪纸展开，大家望向剪纸时，皆情不自禁发出了一道赞叹的呼声！
“哇塞，真神奇，展开之前完全看不出来！”
虽然线条比较简易，构图也没有许多复杂的细节，但音效师展开剪纸时，一个非常明显的“捧元宝的财神”图案，还是跃然在纸上了！
现场也有一些演员、工作人员围过来看，看到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几乎与导演组无异。
“这果然还是手艺活啊，没剪出来之前我完全看不出来它是财神！”
“雷老师，你厉害啊！没想到你这么深藏不露。”
“那雷老师，你快画一点给我们剪吧，我们一起帮忙，动作快。”
大家都挺佩服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当然一部分人也是好心捧场的。
毕竟音效师也是为了剧组，临时上阵负责剪纸这件事的。
音效师看到自己捡起旧手艺第一次还算成功，抚了抚胸口，也算松了口气。
这令他找回了对自己的一丝自信。
“好，我现在就画。”他坚定的一点头，答应下来。
他先画了一些比较简单的、方便量产的图案。
片场里，剧组一大半人拿着这些画好线条的剪纸忙碌起来。
所有人都对剧组要接着开机这事儿迫在眉睫，巴不得能帮上一点忙。
说到要画复杂一点的图案后，音效师拿着笔，锁着眉头盯住红纸，迟迟下不了手。
导演在边上帮他减压，说道：“离镜头最近的也就三个地方，能剪三个标准的就够了。”
殊不知，音效师听着压力更大。
三个？！他给自己定的目标也就一个！
做三个古色古香的剪纸，哪有那么容易，导演异想天开呢？
他长舒一口气，开始在红纸上描了几笔。
也就一会儿之后，他把未完成的纸展开，导演看得云里雾里。
导演问：“这是做好了？”
怎么比起之前简单的还更简单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图案啊？线条好像也不太对劲的样子。
实际上，就是不太对劲。
音效师垂头丧气，叹息一声，把这张红纸揉成一团丢了。
“对不起导演，我再试一下。”
太难了，太难了，根本画不出来！
只是画龙形的第二次对称，他的脑子就乱了，大脑里已经模拟不出来展开的形状了！
不仅要记一次对称展开，还要记二次对称展开，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这真正的手艺不止是他觉得难，就算是放到二十几年前他的教师团来做，也不一定一时半会儿做得出来。
剪纸手艺人的空间想象能力，是在长时间和无数次的工作中锻炼出来的。
不然就是那种右脑空间思维能力非常卓绝的天才，即使没有那么多的经验，凭借天赋才智，刚开始学就对剪纸有一定的基础了。就像读技校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两个聪明的学生，只不过比例是少之又少罢了。
导演看到他紧张的神情，赶紧安抚他的心态。
“没事没事，别着急，慢慢来，你再试一次说不定就成功了。”
在音效师多揉了几张纸，白白瞎了二十分钟以后，这回导演也禁不住慌了。
“雷老师，这么难啊……？”
这半天没进展了，说好的剪一个龙腾图案做门笺，结果音效师遇上这个，就变成了从入门到放弃！
导演和导演组这时也差不多了解过来了。
原来音效师做一些普通的剪纸没问题，但是要复刻古色古香的手艺，火候明显还是欠缺点的。
还有就是……
导演瞥了眼音效师手机里放着的那个龙腾图案，心底也承认，是太难了。
如果换他来，他能不能照着画个平面图形都说不一定，何况是折叠以后的剪纸图形。
一时觉得音效师做不出来也无可厚非，但他一时又焦心难耐。
难不成真没辙了？只能拿点简单的图案糊弄一下？或者虚化背景，只拍近景镜头？
那这不是纯纯敷衍吗？万一去竞选奖项，评审一看到这段镜头，这不就成了冲奖的死穴了？！
不行不行！
就在导演按着头顶的头发，百般纠结的时候，突然听见任芝在旁边朝外喊：
“楚昔。”
楚昔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从片场门口跑回来，趁刚才人群杂乱，没人关注，她出门逛了圈戏城的便利店。
“来了来了。”
她舌头搅着棒棒糖，嘴里说的话略微含糊不清。
但人是笑着跑过来的，苹果味在她唇齿间漫开，她心情大好。
有点像昨晚亲亲任芝的味道。
任芝皱皱眉，“怎么跑出去了？找你呢。”
楚昔嘿嘿一笑，“我出去找一下灵感。”
导演这时转头看了看楚昔。
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破罐子破摔把希望放在楚昔身上，喊道：
“楚昔，你不是说也会剪纸吗？你来试试，雷老师找的这副图案你会不会剪？”
导演指着音效师的手机，楚昔瞥了眼屏幕。
“这多简单啊，但是我这个快剪好了，用我这个吧。”
她说着，捡起自己座位上剪了一半的红纸和剪刀。
导演瞧了瞧她稀碎的剪纸，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这剪的是什么？”
楚昔抿着苹果味棒棒糖言简意赅。
“龙凤的合照。”
“你开玩笑吗？你是说龙和凤两个？”
“昂……”楚昔眼皮都不抬一下。
连音效师听到，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去看楚昔手里的剪纸。
他一看，顿时惊了！
“你怎么线条都没有？”音效师皱眉叫道。
线条都没画，阴纹和阳纹都没有，楚昔就凭空剪。
这不就是全凭想象——俗称乱来吗？
她是把自己当达芬奇还是梵高呢？抽象派？！
音效师说完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样剪出来能成个什么东西？
饶是做门外汉的导演，也觉得不符合规矩了。
就像是组装开车上路，楚昔连轮胎都不装，这车怎么开得了？哪怕开出去也全是问题！
导演质问道：“你说的会就是这样随便发挥想象吗？”
随便？楚昔听到这个词不禁挑了挑眉。
她是完全按照找到的图案剪的，说随便，未免太荒谬了。
她轻笑了一声，回答两个人。
“线条在我脑子里。”
宴坤就坐在她附近，刚才一直关注着楚昔的动作。
现在听到这里，宴坤情不自禁地悄悄走近了一些，朝楚昔那里看。
楚昔总给他一种轻狂傲慢的感觉，但上网搜搜又有人吹她实力就是炸天。实际上，宴坤心里最向往的就是这种逼格，他想做一个出门带风，高冷但炫酷的偶像。
这时听到楚昔倨傲的声音，宴坤便忍不住将目光停在了她身上。
他就要看看，楚昔是不是有她表现得那么厉害。
文慧湘、赵圆圆，还有老戏骨陈哥，是觉得自己反应慢了，还老花眼，学不来这种新手艺，于是都在片场里面瞎逛，虽然不能出力，但心里挂记着大家的进展。
这会儿三个人都走到了导演组边上，看音效师的新图画到什么进展了。
来这边一看，和导演讨论剪纸的变成了楚昔。
音效师在旁边怀疑，“你剪的龙凤都有？那线条一定不少吧？”
楚昔一边精准缓慢的动剪刀，一边眼皮不抬地回答。
“一共三百八十六根。”
光数出来可不行，音效师说道：“它还要对称折叠，你这样剪出来的和展开后的线条不是一个样子。”
话里之意是，他觉得楚昔是记得一幅图的线条，根本就不懂剪纸，剪纸是折叠和空间展开的艺术。他认为楚昔肯定是想得太简单了，还提醒楚昔不能把折叠前和折叠后的图案想成相同的样子，相提并论。
任芝摇了摇头，看向音效师。
“雷老师，别打扰她了，她说会就让她做吧。”
任芝一开口，音效师就把指指点点的嘴闭上了。
但导演还有点贱兮兮地，又来补充了一句：
“喂楚昔，你真的不要先画个线吗？你听见雷老师刚才说的什么没有？”
他怎么觉得楚昔不太懂呢，还是音效师说的专业一点。
楚昔淡淡道：“听见了，我不想打击雷老师。”
人和人之间肯定是有差距的，她就是不用动笔画也能记住线条。怎么的，记在脑子里就不算记了？
导演：“……”
音效师：“……”
有被她噎到。
身侧，宴坤推了推自己的墨镜，抱着手臂看着楚昔。
莫名其妙，他紧张什么？
“剪好了，下一个。”突然楚昔停下动作，把手里叠了几次已经变成了圆锥形、充满了细碎纹路的红色剪纸交给了任芝，转身去桌上拿新的红纸。
“好了？”导演疑惑地盯过来，看着任芝手里那一团紧紧的圆锥形。
音效师刚才被噎了一嘴，现在也对楚昔的作品充满了好奇，他转头过来，语气里迫不及待。
“我也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楚昔在前面的桌子旁回过头来，“你确定？”
当然啊！音效师就还没见过自己说自己记住线条，不画阴阳纹直接剪纸的手艺人，他真想看看楚昔这位自吹的抽象派，最后能剪出个什么东西。
反正从现在的纸上，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
他不仅很好奇，并且带着浓重的怀疑。
楚昔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好心道：
“那你看一下我们的差距吧，也当给你开下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