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又挠了挠头，更迷惑了。
芝姐在这里还需要学习谁的？
群演PASS，庄与歌老师一般吧，昔姐虽然演技也很好，但在她心里比不过芝姐……应该是在观察文慧湘老师的表演方式学习吧。
毕竟有句话也是说集百家之长，海纳百川嘛。
小梅心里暗中佩服了一下芝姐。
“cut！”
一镜结束，导演大喊。
所有演员的表演瞬间停下来，看向坐在机器面前的导演，等他发表意见的时候，导演却锁着眉头，腮帮子鼓动，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一般是NG还是下一镜，都是要等导演发话的。
或者说导演觉得这只镜头里哪个演员的表演不行，指导重新来一遍也是时有出现的结果。
但导演现在犹豫了，盯着镜头的回放，似乎苦思着什么。
总导演不发话，剧组的下一步工作就一直没动静，好几位职位高点的工作人员都凑过去问怎么了，任芝看着哪里，也起身上前去了解情况。
导演皱眉注视着几次回放的镜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再看看现场，这片室内的青楼装潢，还是觉得不对，不对。
他与任芝和副导商量：“你们觉得场景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吗？”
拍出来，反复看这场戏的镜头，他总有种欠缺了什么的感觉。
任芝看了看，是发现不太对味。
她低声琢磨道：“这场镜的时间是什么？背景有没有特定化的需求……”
她如此一说，导演突然就被点醒，醍醐灌顶了！
“对，对！这个时候是才过完春节的时间节点，这里和前后两场镜的氛围连接起来太突兀了！”
前后两场镜，外景里面都有春节的氛围。
结果在这间青楼内景里，突然消失的节日氛围便显得有些出戏了。
严谨的剧本不该是这样。
导演这时才恍然大悟，场务主任和道具组跟着被指出失误，挨了两句批评。
现在要重新给拍摄现场添加上春节的氛围，一时便显得有些仓促了。
导演脸上挂着郁闷和一些生气道：
“今天这场戏必须给我拍好了！一天都耽搁不了，后天这片场地就要换给下一个剧组用了！你们赶紧去外面找找，有没有别人用完的装饰捡回来将就一下？道具组，马上想办法安排！”
整个剧组马上开始为场景布置而忙碌。
虽然外面大街上也有许多店面刚过完新年，留下了不少节日的装饰，可是能用在古代青楼这个场景里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道具组买了一些桃符、灯笼和彩绸回来，挂上勉勉强强有一丝节日的气氛出来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青楼室内的布置里还需要最重要的剪纸来装饰。
可惜道具组用最快速度把戏城附近线上线下的店都看过了，只有现代风格的窗花贴纸，就没人卖古色古香内容的剪纸！
要买这种老手艺人才愿意做的东西，一贯都是需要运气的。
任芝在导演组商量道：“不如问问现场谁会做剪纸吧，反正我们人多，如果能够自己动手也很快。”
她心想的是，平时在一个剧组里工作的，起码都能凑出三十个学不同专业的人来——剧组里的人员就是这么大杂烩，要是真有个学过剪纸的，事情就好办了。
她一说完，就有白色的身影扬着戏服噌噌噌跑过来。
抬眼一看，楚昔转眼已经跑到跟前来了，穿着她一身雪白的戏服毛遂自荐。
“我会。”
楚昔耳朵尖，别人听不见的谈话她听得到。
不就是剪纸吗？
她脑海里模拟了一下，反正是对称的图案，叠起来，这样那样剪一下，再展开，就做好了。
副导怀疑地瞧瞧她，“你会……？你学过这个？”
这不是老手艺了吗？楚昔也学过？不知道学到什么程度了？
“会，买材料吧，我马上就学过了。”
马上就、学过了？
最开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楚昔在他们面前接过金园递来的手机，网上搜了一遍“古代剪纸图案”看一圈后，转头对他们说道：“会了。”
他们这才领悟过来——现学现卖啊？
导演都扯了扯嘴角。
“这……”
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楚昔瞥到他脸上的犹豫，嫌弃道：
“不是赶时间吗？快买吧，你对我一无所知？”
“唔，咳……”
任芝轻咳了声，手指在唇边摸了摸。
楚昔忍了忍，重新组织语言道：
“你把原材料买回来吧，导演，我很厉害的，看一眼就会了。”
可惜一时半会儿也别无他法，导演只好让人先去把原材料买回来。
死马当活马医，就这样试试吧。
反正现在剧组人多，大家刚才都表明了，愿意共同出力帮忙。
他知道楚昔智商高，但是剪纸不一样，剪纸是手艺活啊。
靠手艺和实战做的东西，能和在脑子里做做题那种技巧相提并论吗？
就像数学天才不一定会绣花，围棋大师也不一定懂开锁一样，手艺和脑力是两码事。
不过很快，剪纸材料正在配送前来的路上，导演的心就安下来一半了。
后期组的一位音效师四十多岁，自告奋勇出来，表示自己以前读过技校，就是学剪纸工艺的，虽然已经毕业很多年了，但是学过的东西他还是大概记得一部分。
导演把音效师请到了自己身边来，让他发表一下专业对口的见解。
音效师回想着久远的课程，说道：“古代剪纸工艺，当时我也是了解过的，主要以剪龙凤、人物、鬼神为主，比起现代工艺的剪纸要难很多。”
说着说着，他露出了比较为难的神色，“如果导演你要想复刻古色古香的剪纸工艺的话，可能比较困难，因为不管是字形，还是图案背景，古代的剪纸和我们现代的风格都不一样，纹路要复杂很多。”
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的店里买不到能够仿古的剪纸的原因之一。
导演组统一认为，这部剧他们一定要严谨以待，该用什么风格的剪纸，就用什么风格的剪纸，一部剧的格调是不能破的。
老实说个大胆的想法，这部电视剧，他们今年还想拿奖的。
任何一个细节都要做好。
导演看音效师的神情现在都更客气了，问道：“除了图案不一样以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音效师想了想，“材料我们都可以用红纸，但是贴在窗户上的叫窗花，挂在门楣和房梁上的叫门笺，门笺就比窗花难了，因为窗花也是可以剪花草图案的，但是门笺，古人一般都会雕刻上龙凤的纹饰。”
导演和其他不少导演组成员都专注的望着音效师说这些，楚昔撑着下颌在后边不起眼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同时手里翻翻古代剪纸的图案，有一些龙和凤还有神仙形象的剪纸，看起来是比现在的“福”字窗花纹路多了几倍不止。
可是万变不离其宗，剪纸的方法想想不都是那个样吗？
本质都是线条构成的画面。
不过就是先折叠，再想象线条的阴纹和阳纹，只要把展开后的透视关系在重叠的平面上提前构造好，按照想好的线条去剪，展开就有目标图案了。
反正她都被晾到了一边，她就趁这会儿看几个图案好了。
导演组那边听到音效师解释得头头是道，如此专业，看音效师的眼神更像看救星了。
导演望了望这两层楼的青楼大内景，各廊道的门窗上，还有柱子上，还有楼层中间的雕栏玉砌，大概拢共需要六十张剪纸。
音效师听完，思考一阵，说道：“那得大家一起来才行，不过构造剪纸图案，对没有学过的人来说太难了。这样吧，我来画图案，然后导演你找些人来按照我画的线条剪，我现在简单教大家一下怎么区分和剪阴阳纹。”
大家全部围过来在这学肯定不现实了，人就这么点视力，而又只有音效师一个人教。
于是导演喊了一些年轻的助理过来学，年轻人学得快，第一群人学完，再分开去教剧组其他人。
看着音效师在叠成三角形的纸片上画了一个看不出来的图形，然后教大家怎么区分能剪的阴纹和不能剪的阳纹，他示范着剪了一下之后，纸片展开，一个团花就赫然出现了！
楚昔瞥了眼那个在脑子里早就想象出来的图案，没什么意外的。
四边对称的图形，其实是非常简单的，而且一幅图的线条也就那么寥寥十几条，画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如果只做这些，她来画，整个剧组半个小时就完成了。
可是这完全达不到门笺的标准。
导演组看到这个团花出现的时候，对音效师就十分佩服了！民间高手就在他们身边，没想到剧组里真的有这样的手艺人！
“雷老师，待会儿就靠你了，这次就麻烦你了，没想到雷老师还有这等手艺呀！”导演笑眯眯的拉了拉音效师的手，感激道。
楚昔轻轻扯了扯嘴角，这算什么手艺？
这不是脑子一想就会的？
她牵了牵嘴角，表情无语，任芝看看她，食指悄悄地按在唇边。
楚昔点点头，只用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跟她说道：
“这我也会。”
任芝点点头，表示相信她。
于是楚昔在手机上记下一个龙凤交颈的图案，闭上眼，开始在大脑中模拟出一张虚拟的纸。
图案的线条在纸上迅速生长出来，进行第一次折叠。
第一次折叠后，她记下长方形中留下的线条。
在进行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多次折叠后的纸，看线条每次的纹路成为了什么样子。
这副图案的对称性并非单一的，她必须在脑海中多次演练纸张被折叠过几次的样子，记下每一次线条的变化。
最后再逆推确认一遍，从一个小三角形，慢慢展开成大三角形、正方形、长方形、大正方形、大长方形……最后回到最原本的纸张形状。
纸上浮现的仍然是龙凤交颈的图案，一共三百八十六根线条，全部保留完整，这样就无误了。
一个图案记好，楚昔再接着记忆下一张琵琶女的图案，在脑海内进行想象与折叠。
她坐着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般。
第一批学会按照线条剪纸的助理们，已经去给剧组更多人教学了。
管他学得扎实不扎实，临阵磨枪，能动手的都先拉上来试试再说，反正按图索骥这种事也不难。
剪纸最难的就是设计，这件事还好有专业对口的音效师包了。
导演还在这里跟音效师问东问西。
“那你说的那些鬼神图形，还有龙啊凤啊那些，好做吗？大概要花多少时间？”
音效师的神色显得有些纠结了，开口也多了分艰难。
“这些都很难，就算我们学的时候，也不一定做得出来。因为它们的线条设计是最复杂的，尤其是古代的龙凤门笺，要做出来难度不仅在线条多上面，而是它的对称性是非常混合的，不仅有四角对称和两面对称，形象具体一点还有五、六角形的对称图案，也就是说，它们不是画单个折叠图案就能做出来的。”音效师坦白道：“这非常考验观察和想象能力，而且费时费力。”
导演急切问道：“那两个小时，你有几成把握能做出来？”
音效师看着导演这位门外汉，嘴角的肌肉都要忍不住想抽搐了。
两个小时……玩儿呢？
给他两个月闭关他都不一定做得出来！导演两小时就想让他把难度最大的门笺图案都变现了？不愧是不切实际的甲方啊！
但音效师还是要点面子的，谁会直说自己不行啊？
他想了想，说道：“如果不追求细节，做粗糙一点的门笺，我还是有五成把握的。”
导演拍拍他的手臂，“好好好，那今天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