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岑时阳，安杞在玄关站了一会儿，觉得屋里温度有点低。
可能是要下雨了，外面的天都是灰蒙蒙的，安杞想把窗帘拉上，走到窗边，刚好看到岑时阳从楼里出去，步履匆匆，还拿着手机在按。
叮。
他的手机有新消息，安杞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给他发了条短信。
-加我。
安杞切进微信，看见通讯录那里多了个红圈，今时山人的logo正在申请加他为好友，他点了同意。
“还记得我是怎么有你手机号的吗？”岑时阳发来一条语音。
安杞打字回，那张纸条。
是当初他想和岑时阳打商量时在门上留下的。
岑时阳：“你当时有啥急事啊？我隔了好多天才看到，上面也没留日期，还以为你急着要钱呢，给你打过去你也不接。”
安杞坐下来开始输入，从他觉得Ada可疑时候讲起，到见到岑时阳出现在会馆结束，中间还加了点心里活动叙述，发过去高高的一条，像个渴望倾诉的话痨。而岑时阳可能是在开车，并没有回复他，他捧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继续看之前看到一半的电影，直到晚上他躺在床上将睡未睡，才收到岑时阳滞后的回信。
如果早点知道，我一定不会去的。
安杞把这句话看了两遍，岑时阳又发来一条——
不会再有下次。
第二天，安杞挂了个最早的号去医院复诊。
检查结果显示他恢复得还不错，继续开了一个疗程的药后，他叫了辆车去酒店公寓取自己的车。坐进驾驶室，他把药和检查单各自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岑时阳，并留言：大夫说我恢复得不错，再次致谢。
这次岑时阳回得很快：那怎么还开药？
安杞：巩固。
随后，岑时阳发来十个巨额转账，金额之和刚好是岑时阳许诺的十分之七，安杞发了个问号过去，岑时阳回，你不收下，我良心不安。
安杞盯着岑时阳的头像，鬼使神差点进了他的朋友圈，最近一条是岑时阳拍的一根心形黄瓜，配文“爱我也要把你吃掉”，安杞通过背景认出这是自家的厨房，而这根黄瓜貌似三天前出现在了他们的餐桌上。
岑老板的朋友圈完全不似那种微商列表，有新品设计的预告，有工作室伙伴的各种窘态，有时不时对合作商的吐槽，也有去到一处就留下自拍照的打卡动态，都是记录工作和生活细节的随笔。岑时阳去过不少地方，东西南北都有他的足迹，每次工作结束都会待上几天，临走再发个小作文，感叹这座城市带给他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安杞把他的朋友圈从头看到了尾，安杞很少旅行，对事物的感知更是迟钝，岑时阳发表的每一个观点都是安杞从没思考过的角度，足以让他停下来仔细研读，他像逮住一扇窗口的小鹿，贪婪地汲取外面的青草香。
很久之后他才切回和岑时阳的小窗，岑时阳连着发了好几条问号，还拍了拍安杞，安杞心血来潮也拍了回去。
我拍了拍“今时山人”说，“岑老板发发发”。
安杞沉默了一会儿，敲了行文字过去。
-我的那一半算作投资，可以吗？
给安杞转完钱，岑时阳这边就忙了起来。
他像是有什么磁场，只要一坐到工位上，必须由他出面的工作就纷至沓来，电话基本没断过，祝璇瘦猴他们想找岑时阳说点事都得趁着他上厕所的工夫，还得边说边把事写纸上贴他桌面，要不然转头就忘。
这天，终于解决了各路客户的疑问，岑时阳才有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老大，前两天拍的白底图发你邮箱了你看一下。”瘦猴扯着嗓子喊。
“阿阳，毛哥的样衣到货了，你什么时候试啊？我约了邵柠来拍，趁这几天把样片出了吧。”祝璇一边熨衣服一边说。
大块唐跟岑时阳报备：“岑哥我下山接趟货！”
祝璇忙道：“大块儿我还有俩快递，帮我一起带上来呗？”
“行。”
“诶诶诶我跟你一起。”瘦猴跟过来。
“我自己能搬。”
“你不能，你屁股疼，得有人帮你。”
瘦猴支支吾吾，被祝璇一言道破：“邵柠又找不到路啦？”
“啊。”瘦猴别扭地说，“咱山下的入口不好找，尤其晚上，稍不留意就容易走岔路去，上回我都差点迷路。”
大块唐说：“那我给她带上来不就得了，猴哥你就省着下去了。”
祝璇啧一声，果然大块唐挨了瘦猴一锤头：“你懂个屁，嘴闭上赶紧走……”
伙计们闹吵吵的，这时祝璇接了个电话，回头看了岑时阳一眼，岑时阳刚才出来接了杯水就一直窝在一旁看手机，好像在和什么人聊天，谁跟他说话他都没理。
放下电话，她到岑时阳旁边碰了碰他的腿：“贺台铮要来。”
岑时阳本来看到安杞说要投资心情很好，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瞬间皱起来：“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见祝璇没动，他更烦躁：“你干嘛啊，通敌叛国？”
“纸版的事总得解决，我和他提了一次，他说可以还给咱们，但前提是帮他找份工作。”祝璇说。
岑时阳：“他一制版师还愁找不着工作？”
“他存心膈应你，想让你帮他找，但我知道你不可能，就帮他联系了宜冉，现在那边也同意要他了，宜冉下面的生产线可是咱们的重点保护对象，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那么僵没必要，所以一会委屈你假装一下，说是你推荐他去的。”
“什么？”岑时阳还没吃惊完，入门处的风铃就响了，贺台铮站在门口和祝璇打招呼——
“璇姐，好久不见。”
他穿了一件高领风衣，头发半长扎在后脑，鼻梁上架了副金属框墨镜，打扮得跟个明星似的，和他平时工作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来了。”祝璇应声，“先坐，我去拿合同。”
她离开前怼了岑时阳一下，示意让他配合点，岑时阳表情不怎么好，动了动身子，继续看他的手机。
和安杞的聊天还停留在他刚刚发过去的几段长文字上。由于这几天太忙，安杞的对话框已经被挤到列表下端，当他今天终于闲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差点错过了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给安杞讲了一下自己工作室的现状和资金缺口，以及安杞出资会得到的一众好处，几段文字发过去，安杞却迟迟没有回复。
“感谢岑老板帮我找了新工作。”贺台铮开口说话，岑时阳充耳不闻，给安杞发了个敲门的表情包。
“以后如果不小心又有合作的地方，还希望岑老板手下留点情。”岑时阳耐心渐失，又发了两个用脑袋撞屏幕的兔子。
好在祝璇很快走了回来，宜冉委托她和贺台铮签约，她在贺台铮面前扮演的又是岑时阳的代言人，而岑时阳又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所以她只好让贺台铮先签名，岑时阳的之后再补。
“没谈拢啊？”贺台铮看着他们两人，“不是岑老板的意思，那叫我来干嘛？”
岑时阳咬紧了后槽牙，祝璇还在打圆场，好不容易能和贺台铮当面对话，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岑时阳竭力压着心头的火，微信快被他翻烂了，从前响个不停的手机此刻寂静如斯，一点分散注意力的作用都没有。
“我不用他赔钱，也不用道歉，找个工作很难吗？他把我打成这样我讹过他一分钱吗？”贺台铮摘下墨镜，岑时阳瞥见他眼眶上一个乌青，是上回自己一拳头抡出来的，冒了点心虚。
也是，先动手的是他，怎么都不占理，贺台铮只是让他帮忙找份营生，对他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没理由一直端着，再说祝璇这期间一直在他俩之间周旋，就是为了工作室以后的路能好走，他驳谁也不能驳她的面子，这一点也不像一个品牌主理人该做的事。
“璇姐，算了。”他拿过合同率先签上名字，又看着贺台铮道，“怎么，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合同签完，气氛破开了冰点，祝璇和贺台铮唠起了家常，大块唐和瘦猴接了邵柠上来，一大伙人叽叽喳喳嘲笑起贺台铮的眼圈，仿佛回到了之前的日子。
岑时阳给安杞拨了个电话，安杞没接，他站在窗边转着手机，忽然微信弹了条消息，岑时阳火速打开，是安杞发来的。
-在Ada的新局。
岑时阳心头一突，问：玩游戏吗？
-嗯。
岑时阳：拒绝！你还没好！
-她让我在上面。
-这回是真的。
岑时阳脑袋里像爬了一窝蚂蚁，乱糟糟的，他甩了两个字过去，不一会儿，安杞给他发来了一条定位。
他抄起车钥匙，径直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