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静静皱眉：“你跟踪我？”
百里辛站在树林中，视线扫过冉静静的脸，定格在凝固的灰褐色地面上。
冉静静面前的小树比周围其他的树都要粗壮很多，要么是基因使然，要么是营养超过其他树木。
看着百里辛向这边走来的步伐，女人瞳孔颤抖几下，她试图做些什么，可当看清楚百里辛的眼神后，聪明的女人终究明白，一切行为已经是徒劳。
也不知道青年从哪儿弄来的工具，走到冉静静身边后就开始撬地面。
冉静静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扁平的黑色四方金属器皿，表面镌刻着凹凸不平的野兽图腾。
与其说是铁锹，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块梭形的黑色盾牌。
黑色盾牌不需要把手，兀自在那儿“呼哧呼哧”铲土，一铲子下去，地面下去了一半。
冉静静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神情复杂地望着身侧的青年。
青年的五官在夜色中清俊昳丽，看不出攻击性的神情，冉静静却突然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
一铲子一铲子地下去，旁边的土越堆越多。
直到他们听到“咔嚓”一声，盾牌似乎铲在了什么硬质物体上。
冉静静忽然变得紧张起来，错身阻止了百里辛的动作：“别碰，我自己来拿。”
女人弯腰小心翼翼从里面取出了一样胸膛大小的东西。
最外圈沾满了泥泞的土，冉静静弹开那些土，一层一层解开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的布条。
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端坐在地上，脸色深沉，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盒子，动作十分温柔。
等到布条全部揭开，里面是个上锁的铁盒子。
显然这个物件在地下已经埋了有些年头，即便外面层层叠叠裹上了布片，也没有阻止里面的铁盒被腐蚀的命运。
透过锈迹斑斑的表面，依稀能够看出盒子上雕刻着些漂亮的图案。
百里辛凑近仔细看了眼，模糊的线条延展相连，大约是一朵朵小花的图案。
冉静静盯着盒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落寞地掏出胸前的项链。
项链的坠子是一把钥匙，冉静静将钥匙插在锁里，用力拧了好几下，生了锈的锁才发出艰涩的“咔嚓”摩擦声，就像是啮齿类动物在大快朵颐后研磨牙齿的声音。
盒子被缓缓打开。
四四方方的铁盒里，静悄悄地躺着一颗头颅。
奇怪的是，外面的铁盒已经锈迹斑斑，里面这颗头颅却栩栩如生，依旧鲜活。
那是一个年轻女生的头颅。
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盒子底下的黑色头发铺开，好像一朵巨大的黑色马兜铃花。
女生的眼睛微微阖着，脸上还挂着甜美的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般。
月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皮肤照得如水般细腻柔顺。
浓长睫毛落下一层阴翳遮住眼睛，月光游移，阴影变幻，一瞬间似乎是睫毛在轻颤，仿佛下一秒女生就要从甜美的梦中睁开眼睛。
百里辛知道这个女生，可又觉得女生有些陌生。
知道，是因为这个女生长着和苏小花一样的脸。
陌生，是因为这个女生如今太过完美，她好像是挂在天上的月，与照片中那个有些胆怯的女生苏小花截然不同。
冉静静指尖发颤，认真用湿巾擦干净手，连指甲盖里的泥土都不留一点后才像抚摸一件珍宝般小心翼翼抚过盒中女生的头发，眸中款款深情，“没错，她就是苏小花，你一直在找的苏小花。”
[叮！]许久未曾响起的系统音忽然响了一声，[恭喜玩家找到苏小花（之一），任务完成度20%。]
[您真是太棒了，请再接再厉，距离任务完成只剩下80%进度。]
百里辛：……
冉静静扬起下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你想问苏小花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只剩下一个头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空突然打了一道闪电。
醒目的蓝光将天空从中间劈开，随机伴随而来的轰隆雷鸣。
在黑夜的尽头，似乎有什么开始蠢蠢欲动。
百里辛看了眼天空，“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冉静静看了眼手里的盒子，“那小花……”
百里辛：“可以一块带上吗？”
冉静静，“好。”
冉静静将装着苏小花头颅的盒子收拾好时，百里辛已经用盾牌将土恢复成了原状。
头顶上方渐渐开始聚集浓郁的云团，电闪雷鸣，似乎下一刻就要砸下倾盆大雨。
冉静静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皱着眉看向天空。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火葬场的外面走去，远远地，就看到司机打着个手机手电筒抓耳挠腮在原地愁眉不展。
“你们出来了？！”司机大哥惊喜道，“快点上车，赶紧走吧，我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瞥了一眼头顶，边走边摇头嘀咕：“奇怪了，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
三人落座，司机娴熟地调换方向离开火葬场。
此时冉静静一个人坐在后面，整个人变得十分安静。
她兀自抱紧怀里的盒子，也不管上面的泥土弄脏了身上干净的制服，就是不肯松手。
司机从反光镜看了眼她怀里有些年头的四方盒子，又想起她是空手进去，而这里是火葬场，一股诡异的念头瞬间袭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在看到冉静静失魂落魄的眼神后终究抿住唇，什么都没有，只是认真开车。
开了一会儿，司机斜眼看向反光镜，语气更加纳闷。
“我怎么感觉……这电闪雷鸣的，好像在跟着我们？”
随即司机自嘲笑笑，“怎么可能，难不成这雷电活了，还要跟我赛跑不成？”
冉静静：“……”
“那就踩油门吧。”百里辛，“也说不准。”
司机：“？？？”
前面是个路口，司机拐了个弯。
然后发现身后的雷电也跟着拐了个弯。
司机瞬间把油门踩到底：“？！！”
靠，真的是在追他们？
你不要过来啊！
就在司机忙着和身后穷追不舍的雷电上演你追我逃的戏码时，一直沉默的冉静静缓缓开口，“十年前，我接到了小花的电话。”
“我撒了谎。”
百里辛：“……”
冉静静陷入回忆。
“那天我接到了小花的电话，说她被曹纪安困在了废弃工厂里。她当时的声音已经很虚弱，我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了工厂的位置。”
“但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看到曹纪安正在填埋土坑。”
“曹纪安当时手里拿着铁锹，而我身边什么都没有。他当时的表情很恐怖，眼睛血红，好像野兽一样。恐惧和理智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胆小的我藏了起来。”
“直到曹纪安那个怪物离开，我才跑到刚埋的土坑前。”
“我使劲挖啊挖，一边挖，一边祈祷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绝对不是真的。这里绝对不是小花。”
“可幻想只是幻想。”
“我在里面看到了失去了血色、满身血污的小花。”
“她就静静躺在泥土里，安静得好像睡着了。”
“我拼命把她拖出来，给她做人工呼吸，喊她的名字。”
“就在我努力想要救活小花的时候，我失去了意识。”
百里辛：“有人袭击了你？”
冉静静表情困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思全都放在小花身上，什么都没注意到。我也想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失去意识。”
“总之，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还在那片废弃的工厂里。”
冉静静顿了顿，缓缓道，“我的怀里只剩下小花的头颅。”
车子忽然猛打了个弯，司机一脸惨白，声音发颤，“你，你们继续，就，就，就当我是个工具人，当我不存在。”
冉静静沉默两秒，继续道。
“而她的身体不知所踪。”
“我全身沾着血，手里拿着一把砍刀，和小花脖子上的伤口吻合。”
冉静静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寻找当年的真相。”
“是我精神分裂了吗？是我二次分尸了小花，又处理了小花的尸体吗？”
“还是有人从后面暗算了我？”
“当时所有的线索都对我不利，我不能报警。所以我选择了处理好一切，带着小花的头颅离开了现场。”
“之后我加入律师事务所，无偿参与很多官司，也是为了找到机会调查当年的真相。和小花有关系的人，曹纪安、苏宏、沈疏狂、李崇明……能查的我都查了个遍。”
“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我们这些人有很多类似的习惯和特征……”
“虽然艰难，但我不得不确定，可能我们真的就是小花的人格。”
“如果我们只是小花增生的人格，那我们又是谁？这里又是哪里？这里甚至称不上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百里辛。”冉静静抬起头，眼中充满困惑，“你说，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们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是小花的人格，那我本该是为了小花而存在的，可小花现在又在哪儿呢？”
“她只剩下一个头颅在我这里，一颗栩栩如生的头颅，只是一件摆件。”
“到底是谁害死了小花？”
百里辛沉吟片刻，“冉静静，当时你醒来后，苏小花的头颅是什么样子的状态？”
冉静静从悲痛中挣扎出来，或许是当时的画面太过深刻，冉静静几乎没怎么沉思便回答道：“就和现在差不多。”
她抚摸着手里的盒子：“安静祥和，好像只是在午后小憩。”
百里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