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无妻徒刑【完结】>第132章 泥泞

  黑暗封闭的环境,郁琼枝的鼻尖能闻到潮湿的腐霉气息,不知道这股气味是从墙角落发出的,还是从身下的床褥散发出来的。

  大多数的时间里,他无法进行思考,即使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他也无法采取措施。

  在他某些短暂清醒的时光里,他闻不到自己费洛蒙的味道,一度以为自己腺体失去了产生费洛蒙的功能,但很快,费洛蒙就不断地从腺体里泄出,浓郁地充斥进人的肺部。

  他的身体也跟随着忽冷忽热,郁琼枝怀疑自己坏掉了,但没有很多悲伤或者忧虑的情绪,可能是因为很早之前,在那些针管扎进血管里,往他身体里打入药水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健康。

  床褥沾满了湿气,盖在身上也没有多暖和,郁琼枝蜷在被子里,偶尔也会做梦。

  他实际上没有多少美梦可做,只喜欢暑夏燥热的午后,空气里闷着热的水汽,房间里的物件在狭小的空间里堆垒,风扇枯燥地转动,被子的一角被他卷在肚子上。

  郁佘睡在另一边的枕头上,胳膊横过来搭在他的腰后,一般这样睡一觉起来,郁琼枝会起一脑门的汗。

  后来郁佘攒了点钱,买下了邻居换下来的二手空调,空调工作起来的时候会有轰隆隆的机器运转声,跟咯吱咯吱转悠的风扇一样。

  很多个同样的普通午后,他以为那就是永久。

  郁琼枝意识模糊,他听见一些声响,下意识在被子里动了动,但实际上他压根没有动作,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过了几分钟,他觉出了自己身上的痛,说不清是脖子上的伤口痛一些还是腹部更痛一些。

  外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变得更加清晰,他只能放缓了自己的呼吸,试图把自己更好地融进黑暗里,以期望所有人都忘记自己,不要再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听见“滴滴”机械声的时候,郁琼枝从一段短暂的昏迷中醒过来,接受信号的速度很慢,一度以为是空调开机的声音,尔后才反应过来是门打开的声音。

  门向左侧缓缓打开,晏寒声往里踏进一步,他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湿的腐霉气太过浓烈,他走近几步,才闻到了腐霉气下的干涸血腥味。

  全封闭的空间里,只要外面的门关上,里面一丝亮光都透不进来,他很熟悉这种折磨人的法子,在极度黑暗封闭的环境里待久了,人很难维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小床,床上的被子凌乱地卷着,单薄地盖在躺在床上的人的身上,在门打开灯光漏进来的窄小范围内,他脸色惨白,安静地闭着眼,以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被子里。

  晏寒声站在床边,垂下手,用手背碰了碰郁琼枝的脸,郁琼枝有意识地把头埋在枕头里,被子磨蹭发出轻微的淅索声。

  “琼枝。”晏寒声俯下身叫他,郁琼枝的脸很冷,他睁不开眼睛,本能地朝着声音的方向幅度微小地偏了偏脸,露出脖颈上缠着的一圈纱布。

  郁琼枝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伤口,动作很轻,但他太痛了,很慢地睁开眼睛,喉咙里溢出难受的闷哼声。

  他更往里瑟缩了点,想把被子往上盖住自己,很快被制止了,晏寒声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郁琼枝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

  “没事了,很快就不痛了。”晏寒声安慰他,一只手扶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从他的膝弯下穿过,将他打横抱起。

  郁琼枝头无力地下垂,被子从他的身上缓缓滑落,顺着力道滑落到地上,另一半还耷拉在床上,光猛地打在他的脸上,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晏寒声注意到,手臂动了动,让郁琼枝可以靠在自己的肩头,遮挡住一部分光线,但在走出门口的时候,骤然的光亮还是让他受了惊,他叫了起来,但没有挣扎,一直把脸往他怀里钻。

  晏寒声把郁琼枝放下,郁琼枝一开始站不稳,可能是地上太冰了,他光着脚踩在上面冷,所以他一直踮着脚,晏寒声就让他踩在自己的鞋子上。

  郁琼枝双手环在他的腰上,导致他单手脱衣服不方便,费了点时间脱下来,盖在郁琼枝的头上,把他盖严实了,重新捞起他的膝弯抱起来。

  晏寒声抱着郁琼枝穿过长通道,在正门口外停着一艘私人飞船,守在舱门侧的人看见他走出来,很快地打开了舱门,后他一步进入飞船内。

  郁琼枝没有多少重量,晏寒声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在抱着一团空气,他把郁琼枝放在床上,蹲下身掀开衣服的一角,让郁琼枝的眼睛露出来适应一下光线。

  郁琼枝没有再害怕,他似乎适应了过来,也明白了自己在哪里,但他看向晏寒声的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像在看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晏寒声接触到他的眼神,像被一把冷刀刺中了,他转过身拿出一管营养液,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把营养液送到郁琼枝的嘴边,他才发现玻璃试管的液体在抖动。

  郁琼枝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个小时没有进食,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离开旅馆之前吃了足够的面包,让他现在还在维持一丝清明,晏寒声托着他的脊背,把营养液灌进来,他咽了几口,不慎呛咳起来。

  营养液从他喉咙里被呛咳出去,顺着嘴角滑落,他不愿再喝,皱着眉躲避。

  晏寒声喂不进去,他仰头,把营养液含在嘴里,低下头去够郁琼枝的嘴唇,把营养液喂进他的唇缝里。

  郁琼枝身子直抖,下一秒,晏寒声下嘴唇一痛,他撤开几厘米,发现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

  “喝下去,喝下去会好受很多。”晏寒声不生气,耐心地哄他,却被郁琼枝抬手推开,营养液从他手中滑落,掉落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玻璃碎渣。

  “不用了。”郁琼枝半睁着眼,他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开口嗓音嘶哑,他眼瞳漆黑,安静地注视了一会晏寒声的脸,很轻地说,“算了。”

  晏寒声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算了”,他这样想就这样问了,“什么算了?”

  他直起身,想去握郁琼枝的手,郁琼枝抱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到郁琼枝的手好冷,但他还没有靠近,郁琼枝就用一种无言的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过了几秒钟,医护人员从后面拉走他,他的眼神还是直愣的。

  白色的人影在郁琼枝的眼前晃动,他感到了片刻的轻松,精神也只维持了那么一段时间的清明,很快就再度变得浑噩起来。

  头顶上的光一直在闪,他感受到了飞船的颠簸,耳边响起爆炸声和子弹声,还有紧急制动的声音,他睡在干净的床褥上,却像是睡在了一方小舟上,没有感到多少紧绷感,他视线中闪过几道鲜红,但还没认清是什么,眼前的光亮便变得迷蒙了起来。

  他回到了那场觥筹交错的宴会,灯光在他身边都散做星点,一切都朦胧而美好。

  郁琼枝怀里抱着包装好的礼盒,穿梭在期间,没有目的地就一直走,身侧没有面孔的模糊人影和酒水在透明玻璃杯里碰撞晃荡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好像走了很久,久到他双脚都酸涩,才看见草地上站着一道人影,金色的联盟军校机甲军标志在他肩侧闪亮。

  晏寒声的身侧围绕了好多人,正低着头在人群中谈笑风生,郁琼枝停下来,晏寒声无意间偏过头,他们的目光隔着人群对视。

  如果命运的齿轮按照正常的轨迹走,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郁琼枝从不会主动去接触晏寒声这类人。

  他长在斑驳街道沉闷的季风中,长在破旧栏杆皑皑的旧雪下,他失色,陈旧,凋驳。

  郁琼枝不想再走近,也不打算再看了,晏寒声对他笑了一下,笑容很淡,谈不上真假,郁琼枝于是也很淡地微笑,然后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礼盒,默默转身离开。

  他选择远离了那座华美的古堡,远离了美酒灯光,直到古堡里的灯光越缩越小,化为了一点。

  宴会还在继续,人们还会跳舞,跳浪漫的舞,跳尽兴的舞,郁琼枝却早早离开,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安适的黑夜中。

  他一路奔跑,礼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怀里掉落了下去,里面的蛋糕落在泥地上,颓靡地歪斜,雪白的奶油没入污脏的泥水,郁琼枝没有管,只是一直跑,张开手臂跑。

  他气喘吁吁停在一幢破旧的小屋前,他长高了,门框比他记忆里矮了许多,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生锈难打开,发出很难听的“吱呀”声,一线光亮从门内漏出来,劈在郁琼枝的身上。

  他便觉得痛了,痛到他产生了一种溺毙感,但他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看,想看门后的人,想回去。

  但他回不去,郁琼枝被痛醒了,他睁开眼,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他细喘着气转过脸,很快就被人轻轻压住了脖子。

  “伤口都黏连在一起了。”旁边的护士说,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手很稳地撕下郁琼枝脖子上的纱布。

  纱布的纤维和伤口的脓水丝丝黏接,郁琼枝眨了两下眼睛,发现无法延缓痛觉,于是很轻地哼了一声。

  他迟缓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用十指相扣的方式,在他发出声音的第一时间,那双手就更紧地握住了他。

  郁琼枝眼前晕出一团血色,一滴血“滴答”一声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滑出很细的一条腥红的线。

  晏寒声半个身子都是血,看不清是哪里的伤口,郁琼枝抬起手想摸,被一个医生压住了,他只能作罢。

  “别怕,你现在很安全,没事了。”晏寒声手上也是血,血液黏腻地沾到了郁琼枝的手心,但他没有在意,一遍遍看着郁琼枝的脸。

  医生重新将他的伤口进行了包扎,被剪开的衣服敞开着,郁琼枝的锁骨下干干净净,晏寒声心想等养好郁琼枝的腺体,标记还会有的。

  他想是他错了,郁琼枝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想要什么,他给他就行了,为什么要为难他。

  “不……不……”郁琼枝嘴巴张了张,他躺在救护床上,呼吸急促,晏寒声一开始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凑近了,才听见他的话。

  他在说:“不要……”

  郁琼枝气息温热,很轻,晏寒声摸他的额头,把他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他以为郁琼枝怕痛,他想安慰他。

  郁琼枝手往回用力,晏寒声的手上全是滑腻的血,他握不住,连郁琼枝的指尖都握不住。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