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琼枝蜷缩在被子里,睡到天边只余下一线发白的残光,他才睁开眼。
他做了噩梦,醒来却记不清梦的内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比睡之前还要累。
郁琼枝头昏脑胀,迷迷糊糊摸到冰箱,把昨天从食堂买来的剩菜剩菜混进一个碗里,放进微波炉里热。
吃饭的时候,郁琼枝困得眼睛睁不开,但肚子又饿,脸差点趴盘子里,机械性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
总算草草解决了晚餐,郁琼枝把盘子放进水槽里洗,冰冷的水流让他清醒了些。
刚把洗好的盘子放进碗架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郁琼枝走过去打开门,徐骁手上拎着一瓶酒,看见门内的他,立刻牵起嘴角笑了笑。
“有空吗?”徐骁明知故问,抬起手晃了晃酒瓶,“特意带来的,来找你喝酒。”
郁琼枝感觉有几分无力,他现在自然有空,工作已经被交接了出去,他现在不用整夜整夜熬在修理所里,一整晚的时间都能拿来无所事事。
骤然清闲下来,让他有几分无所适从。
郁琼枝退开几步,让徐骁进了房间。
不论在哪里,徐骁都能找到玩乐的点,哪怕是在郁琼枝简单枯燥的房间里也一样,他很快挑了一部电影投屏播放。
为了能有更好的观影体验,徐骁顺手把灯关了,只留下一盏暗淡的壁灯。
电影的整体氛围很缓慢,连声音都轻,在这种情况下,郁琼枝刚压下去的瞌睡又浮了起来。
“你困了?”徐骁拿起旁边的靠枕,垫在郁琼枝的腰下,两人就坐在地毯上,前面放着一张小方桌。
郁还琼枝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把眼睛睁大些,摇了摇头,“不困。”
徐骁带了两个杯子,很精致,他用勺子托着一块方糖,勺子磕碰杯子的清脆声音,听上去很催眠。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来到这里,这里太艰苦了。”徐骁把声音放轻,转头看郁琼枝,郁琼枝半个身子靠在软绵绵的巨大靠枕上,半垂着眼,被投屏光照亮的半面脸白得发光。
他身上穿着棉质宽松的衣服,很瘦,腰部的线条明显塌下去一段。
让人感觉他抱起来一定很温暖。
徐骁打开瓶盖,绿色的酒液徐徐顺着勺子倒入杯中,勺子上的方糖被酒液慢慢沁湿。
“难道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徐骁放下酒瓶,话语里带了轻微的不满,但不算恶劣的质问,只是委屈,“我们一起度过了多少快乐的时光。”
郁琼枝无法反驳他,徐骁除了有点少爷脾气,对待朋友确实很好,人也爱玩爱撒娇,讨人喜欢是他的拿手好戏。
只是郁琼枝琢磨不透徐骁对自己的想法,徐骁的心思多变,再加上两人之间横亘了一个晏寒声。
他们的关系就太过复杂,几乎没有可能当单纯的朋友。
但正如徐骁自己所言,他心胸宽阔,根本没把这些放在心里,他们偏偏做了单纯的朋友。
“很开心。”郁琼枝如实说,他一直过着单调枯燥的生活,徐骁鲜明活泼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里也不苦,同事对我都很友好。”郁琼枝解释,徐骁看了他一眼,直接把他内心里没有说出的话说了出来,“这里还有晏寒声是吧?”
郁琼枝不好意思,特别是在徐骁面前,展露对晏寒声爱意,这在他看来是很羞耻的事情,他只能冲着徐骁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一簇蓝色的火焰跃起,沾满了酒液的方糖渐渐燃烧融化。
冰水倒入温热的酒液,徐骁拿下勺子放进杯子里搅拌,原本清冽的绿色酒液多了层乳色。
徐骁并不喜欢提及晏寒声,他怀有嫉妒。
在无数个寂寞的嫌隙,他误以为自己能趁虚而入,撬开那道微小的缝隙,却一次又一次被明白地拒之门外。
但他的热情没有因此而冷却,反而像遇火的酒液,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被点燃。
忠贞的、温和的、善良的、柔韧的,多么美丽。
徐骁手指抵住杯脚,纤长的手指指骨分明,将杯子推到郁琼枝的面前。
“尝尝,苦艾酒。”徐骁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有意无意地说,“如果我没记错,寒声的费洛蒙味道应该就是苦艾味。”
郁琼枝并不沉迷于酒精,他实际上不太喜欢酒精的味道,像刀子一样,从他的喉口往下割,把他拉回阴冷潮湿的小平房,混着鼻子里的血腥味,晕出脸上的淤青伤疤。
他犹豫了会,还是伸手拿起了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
烈性酒精的味道直冲鼻腔,郁琼枝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绿色的缪斯,艺术家的致幻药。”徐骁预料到郁琼枝的反应,看他敬谢不敏地把装着酒液的杯子推远了,忍不住笑,“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很明显,它不适合你。”徐骁重新调了一杯,自己喝了一口,感受酒液滑过喉头的感觉。
甘草和青柠的味道,混着酒液,变得肃杀而汹涌。
郁琼枝不懂他的暗示,他只觉得酒难喝,这么难喝的酒居然还有那么多名号,皱着小脸说:“我不喝了。”
徐骁往他的方向凑近了些,手肘压住郁琼枝靠枕的一小角,借着昏暗的灯光掩盖自己的眼神,明目张胆地凝视着郁琼枝的脸庞。
“你们那时候在树林里干什么。”徐骁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他压低声音,“我看见他抱着你。”
郁琼枝头靠在靠枕上,哪怕是一点点酒精,也让他恍惚有了头晕的感觉,他闭了闭眼缓解一下。
“没有,你看错了。”他不看徐骁,就有胆子撒谎了。
徐骁“哦?”了一声,郁琼枝就翻了个身子,正对着徐骁,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要问什么?”
徐骁仍由他动作,把脸贴更近了些,眼神落在郁琼枝张合开闭的嘴唇上,动物狩猎的本能叫他伏低了身子,前肢微微撑起。
“你们在接吻吗?”徐骁问,他的气息里有苦艾酒的味道。
郁琼枝的唇形很好看,唇下的小痣很性感。
郁琼枝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巴,落在徐骁的眼里,就像是邀人亲吻这里。
他刚想否认,门外却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郁琼枝想起身去开门,徐骁把他摁回去,“没关系,不用理。”
但门外的人明显和他的想法不同,敲门声以一种恒定的频率不断响起。
徐骁不悦地皱眉,郁琼枝看了看玄关处,徐骁只能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说:“我去开门,你别动。”
郁琼枝听着徐骁的脚步声,揉了揉额角,很快徐骁的声音再次响起:“哟,看看是谁。”
郁琼枝头脑混沌,偶尔会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他就眼看着晏寒声的脸出现,然后靠他越来越近,以一种稍显急迫的速度。
“喝了什么?”晏寒声拿起酒瓶看了一眼,默默看着徐骁。
徐骁两手一摊,“你那么紧张干嘛?就喝了一口。”
郁琼枝支起上半身坐起来,他呆呆看了晏寒声半晌,附和道:“不太好喝。”
郁琼枝脸上带着困倦的疲态,眉眼慵懒,晏寒声放下杯子,暗光下的脸有些许山雨欲来的意思。
“你怎么来了?”郁琼枝仰头,目光没有看向晏寒声,反而是看向了他身后的徐骁,和徐骁交换了一个眼神。
晏寒声注意到他们细微的动作,越发默不作声。
徐骁比晏寒声表现得自然,眯着眼睛笑:“我叫他来的,我们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人当然不是他叫来的,但徐骁乐于把这样的好事名安自己头上,而晏寒声如他所料,没有反驳。
郁琼枝让开了些位置,晏寒声坐在他的左侧,徐骁则饶了个道,坐在了他的右侧。
郁琼枝后知后觉,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想太多。
他不爱喝酒,原本属于他的杯子就被晏寒声拿走了,郁琼枝坐在两人中间,惶惑地看着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
两人似乎在较劲,郁琼枝沉浸在电影里没多久,就看他们把酒瓶喝空了。
他们之间类似的情况很多见,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郁琼枝贸然参与其中,必定会受到不太好的对待。
就像之前花园地下实验室那次一样。
郁琼枝默默捡桌子上的果干吃,安静得好像夹在他们中间的一个摆设。
肩上突然一重,徐骁毛茸茸的耳朵挤搡着,堆在郁琼枝的脖子间,他闭着眼睛直哼哼:“我不喝了,我难受。”
“你先去睡吧,我的床可以睡。”郁琼枝企图抱起徐骁,但徐骁一直往他身上乱蹭,耳朵上密实的绒毛让他直打喷嚏。
“咳!”
徐骁骤然被勒住后脖颈,整个人被提起来,差点被勒断气,他眼神登时变得清明,瞪了一眼面目不善的晏寒声。
“安分一点,别发酒疯。”晏寒声拖着他,直接把他粗暴地往床上一扔。
徐骁撞到床上,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他不能骂人,忍得额角青筋直跳,刚想说话,就感觉自己背上一重,压得他脏器都快移位。
是晏寒声的手,“你不是难受吗,还起来做什么?”
徐骁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睛,他知道晏寒声疯起来,可能直接会把他摁在床上揍。
郁琼枝担忧地跟在身后,俯下身给徐骁盖上被子,小声问:“很难受吗?”
郁琼枝的手触碰到他的脸颊,徐骁感觉舒服多了,闭着眼睛表现出不舒服的样子。
郁琼枝转身到洗手间,把毛巾用热水弄湿,出来坐在床边,仔细用毛巾擦徐骁的脸颊。
他做得认真,所以没有注意到晏寒声,目光全在徐骁的身上。
擦到一半,郁琼枝背一弯,背上多了份重量,脖颈侧一热。
“……怎么了?”郁琼枝意识到身后的人是晏寒声,动也不敢动,脊背僵直。
晏寒声身量高,几乎要把郁琼枝整个包进身体里,压下来的重量让郁琼枝感觉够呛,撑在床铺上的手微微发抖。
晏寒声的体温好高,郁琼枝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
他的气息也热,声音轻而沉:“我也难受。”
郁琼枝侧过脸,看见晏寒声眉头紧紧皱着,他有点急,动作之间,嘴唇擦过晏寒声的脸颊。
他没有注意,晏寒声却感觉无比清晰,一瞬间的柔软湿润,温热的触感被无限拉长,在每根神经上都酥麻麻炸开了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