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无妻徒刑【完结】>第22章 名字

  走到半路,灰色的云层挤压着大地,天上的雪花又飘飘悠悠往下落。

  碎雪落在郁琼枝耳朵尖上,还保持着六瓣花的形状,晶莹剔透的,毛嘟嘟的小耳朵甩了甩,雪花儿就消失不见了。

  小蚺蛇被包在衣服里,也看不见外面,呆呆睁着一双圆又大的眼睛,一件小袄子挡不了多少风,寒气依旧丝丝缕缕透过缝隙无孔不入。

  他躺在郁琼枝瘦弱的怀抱里,里面衣裳柔软蹭着他干燥脱皮的脸颊,没见过世面的小蚺蛇一遍又一遍偷偷用鼻子去蹭那绵软的衣服,淡淡的衣皂香气混着急促的呼吸声在血液里鼓动。

  他想吐出信子,来更清楚探知这股他之前从未闻过的味道,可惜小兔子好像很害怕他的舌头和牙齿,小蚺蛇忍着不把信子吐出来,为自己和小兔子不一样的地方感到了羞愧和自卑。

  踩着积雪的声音和袋子拖拽在地上的声音延续了一路,直到被门的“嘎吱”声替代,尔后就是一连串沙哑的咳嗽声,听上去像行将就古的风箱。

  “婆婆。”郁琼枝回身用力拉上门,踮着脚把门锁关好,转过身先软软叫了一声人,那不间断的咳嗽声才停止了,变做一气不接一气的巨大喘息声。

  郁琼枝的父母很勤快,从不怕吃苦吃累,攒下辛苦钱置办了这间小屋,虽然房子已经不知转了几手,外面的墙壁都泛黄泛黑,采光也不好,白天屋内也灰暗暗的,但内里布置得很温馨整洁。

  正中客厅的几台上供着一尊白瓷慈悲面菩萨像,是郁琼枝外婆带过来的,瓷像身前摆着一个小香案,三柱香长度烧到参差不齐,整个屋子都蔓延着似有若无的香灰气。

  在这片贫民窟,一堆脏兮兮光屁股满泥地乱滚的小孩里面,郁琼枝是被养得最精细的,这里的孩子大多数都就近去上政府资助的义务学院,只有郁琼枝被父母带去市区里上学,天天早上背着漂亮的小书包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瓶牛奶喝,馋得那群小孩一个个暗暗咽口水。

  他性子也最安静,平常就坐在家门口,膝盖上放着本书看,衣服整洁小脸白净,看见有人盯着他,他就会回一个小小的腼腆的微笑。

  不过这些都随着一场车祸破灭,郁琼枝变成了孤儿,只有年老的外婆周春肯照顾他,而周春年事已高,照顾自己都已经足够辛苦。

  周春晚年丧女,人陡然老了一圈,瘦骨嶙峋地杵在地上,活像个圆规,魂魄都似跟着自己女儿去了半条,半生不死地吊着一口气,迫于现实,苦苦不能解脱去。

  她眼球已经变得浑浊不清,过了片刻才勉强聚在郁琼枝身上,郁琼枝衣服里裹着个人,肚子看上去又圆又鼓,造型稀奇。

  “小枝,你抱着什么?”周春老眼昏花,眯着眼睛使劲看也没看清。

  郁琼枝随手把袋子扔到角落,忐忑地将衣服打开,看见里面居然藏着个人,周春骇地叫了一声,再一看,那皮肤黑黢黢瘦得像猴的小孩下半身还拖着条蛇尾巴,紧紧缠在自己外孙身上,周春急得拄着拐杖重重在地上杵了几下。

  “这是什么,什么东西?这么吓人?”周春作为一位思想传统的兔子兽人,她平常看见肉食性兽人手都要打三个哆嗦,更何况看见这不人不蛇的怪物。

  郁琼枝连忙捂住小蚺蛇的耳朵,“婆婆,不吓人的,他在外面要冻死了。”

  周春说不出叫郁琼枝把小孩重新丢出去的话,她看郁琼枝把小孩放在沙发上,还脱下衣服裹住他,她撇了撇干瘪的嘴唇,哆嗦着腿走到菩萨像前,从桌底下抽出两根香,点上了一边拜一边小声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郁琼枝打了盆热水出来,周春已经把香插上了,拄着拐杖往门口走,风猛地从打开的门涌进来,她连叹了两口气,“你钱藏着,亲舅舅不接济,却捡个陌生人回来养。”

  郁琼枝嘴巴抿得紧紧的,把水盆推到沙发边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小蚺蛇什么都听不懂,只看看周春又低头看看郁琼枝小小的发旋。

  门又被重新关上,室内的香灰味道淡了不少,郁琼枝深呼吸几口气,还是走到窗边透着玻璃看那道苍老的背影安全消失在视线里,才走回沙发前。

  “我抱你下来。”郁琼枝轻声说,小蚺蛇觉得小兔子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格外好听,仰着小脸看了郁琼枝好久,脸上表情呆滞,嘴巴张着下一秒就要流哈喇子。

  郁琼枝调了温水,但小蚺蛇尾巴尖一碰到水,就被烫得吱哇乱叫,叫声也很难听,郁琼枝忙把他尾巴捞起来,对方就紧紧缠在他身上不肯下去了。

  “好笨哦,你。”郁琼枝继续往水盆里加了点冷水,拽着他尾巴放水面上拍了几下,这下他不叫了,慢慢松开卷着的尾巴,自己游到了水盆子里。

  郁琼枝把他衣服扒干净,小蚺蛇光溜溜地躺在水盆里,看上去还有几分局促,郁琼枝倒是没什么好害羞的,上手就是对他身上一顿搓,搓下来的泥把水都弄黑了。

  “咦,你好脏。”平常爱干净的小兔子有几分嫌弃,但还是仔细地往小蚺蛇身上抹沐浴露,小蚺蛇缩着肩膀脖子,偷偷把尾巴蜷缩得紧紧的。

  郁琼枝发现小蚺蛇贫瘠的身体上还有好多伤口,有深有浅,形状不一,有些伤口超出了郁琼枝的常识,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伤的。

  郁琼枝看着伤口愣了愣,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震惊和心疼,“谁打你啦?”

  他学着自己之前受伤,妈妈对他做的那样,把手指含进嘴巴里,用口水一点点去点小蚺蛇身上细小的伤口,小蚺蛇尾巴蜷缩得更紧了,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古怪的叫声,扭着身子要躲。

  郁琼枝摁住他的肩膀,耐心地哄他:“很快不痛了,痛痛很快就呼呼了……”

  小蚺蛇浑身湿漉漉,就要往郁琼枝身上缠,湿透的蛇尾缠紧了郁琼枝的腿和腰身,郁琼枝“哎呀”了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蛇身,小蚺蛇委委屈屈地把下巴搁在他胸前,哼唧哼唧地轻声叫。

  郁琼枝捏起他两边脸颊肉,摸了摸他脸上的鳞片,鳞片边缘冷硬,有点割手指,他就不摸了。

  “你有名字吗?”郁琼枝问他,小蚺蛇安静地看着他,用脸颊蹭蹭他的手心,想要郁琼枝再摸摸他的鳞片。

  对一个不通人言重度兽化的兽人提这个问题很没有必要,郁琼枝默认他无名无姓,揉了揉他的脸蛋,笑着说:“你和我姓吧?”

  小兔子手心温热,和温水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小蚺蛇看见小兔子一只耳朵还是歪着的,他就有点伤心,他隐约察觉到小兔子好像很在意自己的耳朵。

  “嗯……”郁琼枝抬起眼睛想了几秒,想到了什么,眼睛弯着狡黠地笑了一下,挠了挠他的下巴,“我叫你郁佘吧,小蛇,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