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无妻徒刑【完结】>第21章 垃圾场

  郁琼枝哭也不敢哭多久,慌张短促的哭声很快渐渐低弱了下去,最后微弱得好像小猫叫,只有两只黑漆漆的眼眸水灵灵地不停淌眼泪。

  小兔子的耳朵周围遍布了很多神经,是非常敏感的部位,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口腔每一分加重的压迫力度,湿润的蛇信滑过薄弱的耳壁每一寸蠕动。

  未知的尖牙刮过耳尖,郁琼枝疑心下一秒自己的耳朵就会被利齿毫不犹豫地刺穿,假象的疼痛叫他血管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怪物有点迟疑地缓慢松开嘴,吐出湿漉漉的一团小耳朵,被口水沾湿的淡黄色绒毛东一撮西一撮地支棱着,不堪重负地歪歪扭扭歪在一边,另一边没被蹂躏的小耳朵还好好地竖着。

  发现到这一现象的怪物愣住了,片刻后慌张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表情茫然又困惑,他伸出手碰了碰歪倒下去的小耳朵,动手将耳朵往上一扶,小耳朵顽强地立了三秒,“啪嗒”一声再次耸拉下来。

  “……呜呜,我的耳朵,耳朵……”见此惨状,郁琼枝又惊又怕,却不敢大声斥责,没出息地哼了几声,声音又细又弱,讨债也讨得有气无力,“耳朵坏啦,你把我耳朵弄坏啦……”

  两只小手胡乱往脸上一抹,就在雪白的小肉脸颊留下几道黑黑的污痕,郁琼枝委屈地用力抹掉挂在脸颊上的泪珠,把自己干净的脸蛋儿弄得一团糟。

  黢黑丑陋的怪物不通人言,但也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变化,好似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蛇身缠绕的力道渐渐放松,低下身无措地趴在郁琼枝的胸口,身后一段长长的蛇尾无精打采耸拉在地上,再没有开心地直甩。

  荒星029被叫做星际沉落的荒漠不无道理,这里的冬天冷得彻骨,这种冷混着呼吸的空气顺着鼻腔割入人体内,直割得人鼻血都要流下来。

  新雪下完,悄无声息覆盖在路边冻死的尸体上,直到半个冬天过去,化了雪,冻死的青紫尸体才露出丑陋的疮痍。

  对一条小蚺来说,小兔子的体温高到不可思议,和这个寒冷严酷的冬天不同,浑身热哄哄的,身上还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没进行社会驯化的小蚺没有吃过任何人类的食物,吃的都是生骨肉,生吞活剥,血腥味是他认知中最常闻到的味道,他匮乏的脑子无法形容小兔子身上与自己认知截然不同的味道,只能偷偷翕动鼻翼,拿脸颊侧小心摩挲。

  郁琼枝想着耳朵坏掉了,心里破罐子破摔也没有怕这奇怪的东西,伸手试图推身上的东西下去,手刚一摸到对方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他就惊讶地“啊”了一声,喊了一声:“你咋那么冷。”

  再仔细一看,虽然对方灵活粗长的蛇尾看上去很吓人,但环在他身上的手臂细瘦无比,黢黑的皮肤下面没有一丝肉,骨骼的形状突兀又尖锐,透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因为极度的瘦,脸上的鳞片稀拉拉地翘起,显得两只眼睛尤为大,眼球突出,活像遥远星系之外的外星生物,精亮地闪着光。

  既丑陋又可怕的被遗弃在垃圾场的生物。

  郁琼枝裹着厚厚的袄子,脖子上系着毛茸茸的羊绒围巾,裹得像个圆鼓鼓的糯米滋,饶是如此还觉得刺骨的冷,而趴在自己身上这条蛇还穿着夏天的短袖,单薄的衣服在寒风中没有一点御寒能力。

  他不敢想对方是如何度过这几天连日的大幅度降温,而冬天远没有结束的时候,第一场新雪过后是绵长慢无尽头的阴寒冬季。

  郁琼枝小脸红璞璞的,和眼下刚哭过的湿后连成一片,他小心翼翼把手伸向对方,见对方没有丝毫攻击的意思,胆子了大了些,轻轻掐了一把对方的手臂。

  小蚺蛇的皮肉已经冻坏,感知不到疼痛,只安静地趴着,间或用鼻子碰碰小兔子柔软的袄子。

  郁琼枝吸了下鼻子,舌头打结地问了一句:“你怎么……那么瘦啊?”

  说完他又嘴里黏黏糊糊地轻声咕喃:“你冻伤了,不痛吗?”

  蚺蛇不会说话,也听不懂郁琼枝在说什么,动作细微地低了低头,露出两只单纯无害的眼睛盯着郁琼枝。

  郁琼枝挣扎着坐起来,对方锲而不舍地黏在他身上,脖子后的骨头要戳破薄薄的皮肉一样突兀,看上去触目惊心,让郁琼秩坐起来的动作都轻了几分,唯恐动作一大,把他满身嶙峋的瘦骨摇碎了。

  郁琼枝猜想是因为天实在太冷了,对方把他当成移动火炉了。

  如果父母还在,郁琼枝可能会善心泛滥,捡一条路边快冻死的蛇回家,但是他现在自身难保,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没法也没能力管这事。

  郁琼枝声音小,又轻又软,“你捡点衣服穿,躲着点。”

  小蚺蛇又听不懂,他说这话完全是安慰自己用的,郁琼枝说完,沉默了半晌,见对方没动静,狠狠心一咬牙站起来,把人推到了地上。

  小蚺蛇惊恐讶异,一对棕绿色的瞳仁颤动不止,飞快地游移过来,郁琼枝急得一跺脚,凶巴巴地吼道:“不许跟着我!”

  郁琼枝抿了抿嘴,拿围巾把自己脸盖了大半,因为做坏事叫他脸颊烧到通红,手指不安地扣着围巾上的毛线,再出声也是瓮声瓮气,“你把我耳朵都弄坏了……”

  他不断给自己行为找补,弯下腰抓起袋子转身跑了几步,脚步停了下来,又返回身,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

  因为着急,一条围巾被他拉扯得乱七八糟,费力才解下来,他把围巾往对方身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小蚺蛇还停留在原地,眼神追随着那道小小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为止,才空空地落回自己手里的围巾上。

  细瘦的脖子支不起他的脑袋,他像只污脏的野狗,皮毛稀疏,底下粉色的皮肉溃烂流脓,谁走过都要嫌弃地踹一脚。

  但没过一分钟,细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急切又杂乱。

  “刺啦”一声,郁琼枝气喘吁吁把袄子的拉链拉了下来,露出底下嫩黄色的里衣,小蚺蛇疑惑地左右歪了歪头,身后蛇尾乖巧地盘着。

  “你进来。”郁琼枝走过去用衣服把小蚺蛇瘦弱的身子罩住了,郁琼枝并不比他好多少,不过多了几层衣服,手腕子比同龄一般小孩都小一圈,他费劲地把小蚺蛇抱进怀里,拖着他半截蛇身,踩着“咯吱咯吱”的新雪歪歪斜斜地往外走。

  小蚺蛇比他高好多,蛇尾在他腿上绕实了,还剩一小截拖在地上。

  对方在他怀里直打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热的,牙齿咯噔咯噔直响,黑黢黢的小手伸出来放在他脖子边。

  郁琼枝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像给自己打气,声音又稚嫩又软和,“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了,你也没有。”

  “我孤零零的……我怕……”

  郁琼枝吸了一下鼻子,吐出一团白雾雾的气,路有点滑,他得很仔细地走路,走一下歪一下,不过几步,就走得气喘不已,鼻腔里热热的气都喷在了小蚺蛇细瘦的手臂上。

  明明没有感觉,小蚺蛇却觉得手臂麻痒痒的疼。

  郁琼枝踢开一块雪块,小蚺蛇在他怀里不停下滑,他勉强环住了对方的腰身,清澈的眼眸里晃动着白色的雪点,“我们死一块也有伴,我就不会害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