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框破碎的声音如利刃般割裂了空间,宴时昼蜷缩在沙发上,虞礼书站在餐桌旁,十步远的距离,被这一声脆响劈出了天堑深壑。
他挪动僵硬的肢体,缓慢地弯下身躯,去捡拾满地的残片。
玻璃的一面割破了指尖,虞礼书却恍然未觉般拨开,从背板和油画中间的夹层里,抽出那张对折的纸。
娟秀的字体如主人一般安静柔和,音符般排列在纸面上。
[今天被老师骂了,说我学习不认真,考不上A大的。最近成绩下滑是因为这半年每晚都要在工厂兼职攒学费,可是妈妈前两天又去赌,全没了,我应该上不了A大了,梦想好珍贵啊,我买不起了。]
[妈妈又向我要钱,我拿不出来,她骂了我一顿就要出门,我求她别走,今晚李叔叔会回家。妈妈不爱李叔叔,她只是需要一个男人,李叔叔也不爱妈妈,他只是渴望年轻漂亮,现在妈妈不年轻了,李叔叔开始夸我长得好看。]
[偷听到邻居说我很可怜,如果他是我的话就去死了。]
[我想在海洋里离开,悄悄地,谁也不知道。]
[我来到C市了,这里很美。]
……
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在冷清干燥的空气里,虞礼书却感到如坠深海般的窒息。
轻飘飘的一张纸却重如千斤,他翻过背面,看到了剩下的话。
[我读过小美人鱼的故事,她化作海面上的泡沫,灵魂却上升至天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能脱离肮脏的躯壳,在纯粹的死亡中得到拯救。我感觉很冷,周围很黑,海洋并不像童话中那样美好,但和我的人生相比还算差强人意。]
[我看到一个人,他在下沉。]
[他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他。他真的很想活下去,拽掉了我的吊坠也不松手,我想,他和我是不一样的人,他真的很想活下去。他一定是个很幸福的人,他在爱着人,有人在等他,所以他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
[我救了他,自己也浮出了海面,阳光有些刺眼,但却异常温暖,我已没有再次拥抱死亡的勇气。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或许是看到这世上有一个人对生命如此渴求,我亦然无法失去敬畏之心。]
[我画下这片海时,它是我为躯壳而找的坟墓,为灵魂寻觅的归宿。当我再次执起画笔,愿这棵沙土之上的苹果树,给我一点勇气,至少再看一次初升旭日。]
[林竞思。]
悲怆割碎了声带,断断续续的气音回荡在静谧的空间里,他的心被刺的鲜血淋漓。
为什么啊,林竞思。
每一次我如此狼狈的时候,都恰巧是你在我身边。
可当你走投无路时,我却无法救你于深海。
指尖的伤口溢出鲜血,他紧紧将那张单薄的纸攥在手里,尖锐的疼痛唤回三分理性。
明天。
明天他就能见到小思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让林竞思陷入危险。
虞礼书深吸一口气,将地上的玻璃一片片捡起,放到垃圾桶里,又把画小心翼翼地存放在木盒中。
宴时昼翻了个身,唇瓣间溢出一声低喃:“哥哥……”
虞礼书回头看着他,那张美丽皮囊下的人变得愈发陌生。
宴时昼是他从小到大所爱的人。
可若宴时昼没有撒谎,或许他早便找到了林竞思,他会用优渥的生活报答他,会送他去A大读书,那个恬静纯粹的少年,会一点点治愈从前的伤疤。
为什么要说谎?
从小到大,他对宴时昼还不够好么?他没有教过他诚实善良么?
一股怒火窜上心头,虞礼书大步走过去,高高举起右臂,巴掌对准宴时昼的脸。
却迟迟没有落下。
不行,林竞思还在他手里。
虞礼书对着他乖巧精美的睡颜,手指又一点点攥成拳头。
冷静。
像是感知到危险的野兽般,宴时昼迷迷糊糊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尚且带着五分醉意。
一醒来就看到虞礼书面色冷沉地俯视着自己,轻抿的嘴角都带着三分狠意。
“……哥哥?”
宴时昼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虞礼书生气,哥哥是很少会发火的性格,更多的是无视和冷漠。他下意识露出虞礼书最难以抗拒的表情,优柔讨怜的五官每一处都合极了虞礼书的心意。
“哥哥……你怎么了?”
这样的表情与甜丝丝的声音是比铁链和分腿器更能掌控虞礼书的利器,他心知肚明,伸出手想拉一下虞礼书的衣袖。
“啪!”
忍无可忍般,虞礼书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完美无瑕的侧脸上留下一个巴掌印,宴时昼被扇的偏过头去。
眼神又讨巧转为呆滞与冷意,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和委屈。
“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