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礼书被那几滴泪砸的心脏密密匝匝发痛,耳边是方女士冰冷的指责,面前是宴时昼咄咄的逼迫,他的呼吸在急促的紊乱后近乎停滞。
想要和林竞思对话,却又只能沉默不语,想要逃离宴时昼的束缚,却又被牢牢锁在原地。
冰凉的手指覆在他眼上,电话被宴时昼夺过,挂掉扔到一边。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林竞思。”
宴时昼语调冰冷而音色华丽的声嗓伴随着粗暴的掐抓动作,“你只需要看着我一个人。”
唇瓣颤抖着,虞礼书半晌才缓缓吐出一个“嗯”字,待到蒙着眼眸的手离开时,监视林竞思的画面早已被切断,只留下黑漆漆一片的页面,他心中锐痛,艰难地移开视线。
"这么依依不舍,我都有些感动了。"
宴时昼轻笑一声,指尖用力,对于虞礼书阈值的熟悉使他能够轻易地掌握痛感极限,在虞礼书崩溃的前一秒大发慈悲地收手,久而久之,虞礼书就会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感激,而非害怕。
这是控制一个人最常见也最有效的套路之一。
现在还喜欢林竞思,没关系,他们来日方长,有一万种方法让虞礼书离不开自己。
冷眼看着虞礼书捂住喉咙咳嗽,宴时昼一下下拍打着他的脊背替他顺气,动作温柔,却引得虞礼书浑身僵硬。
他知道宴时昼这么做的意图,可他却无能为力。
虞礼书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借着宴时昼此刻有恃无恐的自得,忽然伸出手,轻轻拽住宴时昼的衣袖。
宴时昼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再听到虞礼书用如此绵软的语气和他说话,甚至那双素日里冷淡如月的眼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祈求:“我会按照你说的做,但是能不能好好照顾小……林竞思?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似乎是怕激怒宴时昼,他紧接着半是请求半是谈判地补充道:“就当是下个月我们,结婚的礼物,让林竞思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婚礼上,好吗。”
这对于林竞思而言,无非是另一种折磨。
可虞礼书别无他法。
林竞思是迎风开在海滨柔而不倒的花,是他人生油画中难以定格的刹那,他该回到自己幸福的生活中去,而不是受自己牵连,在宴时昼手里度过担惊受怕的余生。
虞礼书的眼底闪过坚定,他拉着宴时昼的衣袖,轻轻握住他的手。
“下个月,”宴时昼将这三个字放在嘴边反复咀嚼着,仿佛能品味出甘甜一般,“好,都听哥哥的。”
脸颊被轻轻捧起,粗糙的指腹擦拭着眼角湿润,宴时昼心满意足地笑着,眼中的冷意却毫未消减。
“虞总。”
张助理敲了敲包厢的帘幕,虞礼书受惊之余猛地挣脱宴时昼,推开门向外走去。
宴时昼也不生气,双手插兜,悠闲自在地踱步跟在他身后,仿佛料定他不敢再无谓挣扎,游刃有余地纵容着他闹这些无关紧要的脾气。
经过张助理的时候,他问了一句:“哥哥今天还有别的事情么?”
“没有了,宴少爷。”张助理不敢和他对视,垂着脑袋如实回答完,便看到宴时昼跟在虞礼书身后上了车,这次坐的是副驾驶。
张助理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再担心虞总的交通安全。
车轮胎打着转,驶离了偏位的方向,重新回到正轨。
……
宴时胤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被方女士的电话打断。
她拧起眉头,心中划过不好的预感,做了一个会议中止的手势,起身出门。
来到无人经过的走廊中,才满心困惑地接通电话:“方女士?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方女士对外一向是温和严肃的形象,可这次一接通电话,便是劈头盖脸的冷言冷语。
“宴时昼到底在胡闹什么?他勾引我儿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要闹到明面上来!男人和男人结婚,这让我们虞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宴时胤:“什么,什么……结婚?”
她懵了一秒,从大衣外套里掏出一根烟点着,吐出烟雾袅袅,才勉强将头疼欲裂的感觉压下来,“方女士,您别生气,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慢慢说?”
方女士简直要气死了,宴家这种暴发户想没脸没皮地上新闻,他们虞家可不能不要脸面,“下个月就结婚,宴家想怎么慢慢说?”
宴时胤:……
她又抽了一口烟,缓了一下,也跟着皱起眉头,心情不太妙:“您说笑了,宴时昼那小子一向你行我素,虞总惯着他胡闹也是经常的事,您多劝一劝,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呢?”
有个屁。
宴时胤想了想,宴时昼那个疯子她管不了,他要和虞礼书结婚更跟她没关系,这桩麻烦多还没好处的差事,还是方女士去做吧。
方女士也听出了她是想做甩手掌柜,冷笑道:“如果他们自己真心悔过,这事就算了,如果让我来拆,今后也休怪我对宴家不留情面。”
“您这可就言重了。”宴时胤脸色微变。
虽说虞父还活着,虞礼书又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但方女士座下高徒无数,人脉遍及A国豪门商圈,也不是好招惹的人物,为了宴时昼的私事和方女士翻脸,她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她心思一转,迂回道:“这样吧,宴时昼这边我帮忙拦着,虞总您看紧一些,等他们分开冷静几天,再做定夺,如何?”
虽然都是虚话,但宴家也不支持他们二人结婚,方女士的心略微安定一些,语气缓和不少:“礼书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实在不能跟着宴时昼胡闹了,我们做父母的心思,也希望时胤你理解,要是老宴总在天有灵,肯定不能同意,你说是不是?”
“您放心,我都理解。”
宴时胤把烟掐灭,嘴上这么说着,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老宴总早就被她砍成八段喂鳄鱼了,还在天有灵,魂飞魄散差不多。
"宴总。"
助理从会议室出来,拿着宴时胤的另一部备用机,神色匆匆。
他附在宴时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宴时胤脸色骤变,眉眼间染上寒霜。
......
林竞思被关在漆黑潮湿的房间里,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看管他的人忽然折返回来,打开了镣铐,将他拖到了另一个房间。
"林先生,请用餐吧。"
斯科特笑眯眯地将一份精美的料理端到他面前,横亘在脸上的疤痕随着微笑的肌肉诡异地扭曲,如同一条盘桓在面部的蟒蛇。
林竞思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最后一顿饭,但他没有什么犹豫便吃了。
若真的有毒也好,他死了,阿虞也就能彻底摆脱宴时昼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埋头吃饭,斯科特站在一边,似乎有些无聊,小声说了一句:"听说你以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怎么吃相比我这个大老粗还难看。"
林竞思听了,也不生气,默默地又咬了一口蛋糕。
他不搭理人,斯科特刚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走进来另一个人。
斯科特急忙收敛了表情,直挺挺地站在一旁,仿佛方才搭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林竞思一面吃着东西,注意力却集中在二人的私语上,他们说的是I国语,可宴时昼学油画的时候,最喜欢的画家就是I国人,他也自学过一些,勉强听懂了几个词。
"吩咐过了,不能饿死......"
"我当然知道,可是他这副样子......"
"婚礼上......"
刀叉落在托盘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两个男人同时朝林竞思看去,目光警惕。
"你听得懂I国语?"
斯科特身旁的男人眯起双眼,手里的枪械泛着冷光,斯科特拦住他抓枪的胳膊,小声劝了一句:"没事,他迟早会知道。"
男人似乎觉得斯科特太过松懈,两人争执起来,都没有注意到林竞思惨白的脸色。
"算了,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你自己洗干净脖子去找Leviathan!"男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斯科特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见林竞思脸色很难看,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个,你也听到了,下个月我们得带你去A国,你这两天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去做什么?"林竞思眼里含着似有若无的一层薄雾,狠狠地瞪着斯科特,"去看宴时昼强迫我喜欢的人结婚?"
他过分无辜,斯科特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善恶沉沦。
林竞思垂下眼眸,冷笑道:"是不是我死了,阿虞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他样貌纯净隽秀,骨子里却又有一股倔犟,斯科特咬咬牙,警告道:"如果您死了,虞先生只会更难过。"
"......"
林竞思看着眼前的食物,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他咬了一口肉,鼻尖嗅出血腥味,又吐了出来。
斯科特看着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嘴里塞,不由出声劝阻:"林先生,您......"
林竞思直接将整个面包塞了进去,咀嚼了几口便匆匆咽下,冷眼看着斯科特:"现在你们满意了么。"
下一秒,他的胃部猛地痉挛,连饭带血呕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