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樱桃痣【完结】>第5章 ……你是不是疯了?

  “这么能喝?”男人支着下巴,盈盈笑着看面前醺醺醉意的人。

  夏夜,海面很平静,风不大不小,扑在脸上带着水腥味,湿漉漉的。

  殷姚的鼻尖和眼角都很红,听政迟说话像隔了层海水似的,晕晕乎乎。

  听政迟问题, 他反应了三四秒,才低下头,开始数吧台上搁的一排奇形怪状的玻璃杯。

  ……其实也没有喝多少,几杯糖调出来的洋酒,花里胡哨,雪碧可乐含量要比酒精高多了。

  但这种饮料所使用的基酒种类很多,度数也高低不一,喝下去混在一起,又带碳酸,咕噜咕噜一路蒸到大脑了似的,容不得他不醉。

  数了半天,殷姚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是晕乎了。

  泄了气,又乐呵起来,晃着腿,松软地趴在吧台上,“看来我也不是很能喝。”

  男人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随便点了杯苏打水。

  是给殷姚解酒的意思。

  “干什么呀。”殷姚本来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看他,见状,挑挑眉,头抬了起来,“这么把我当学生,刚刚灌我做什么。”

  虽然严格来说,他大学没毕业,现在确实还是个学生。

  但他出去上学,也被西式社交浸淫了三四年,不至于喝这一排就露了怯。

  “别逞强。”男人神色淡了些,让人接过那杯荔枝味的苏打水,搁在殷姚面前。

  殷姚看了一眼,“不喜欢荔枝。”

  政迟耐心是够的,不一会儿,又一杯苹果味的放在面前。

  面前竖着两个造型有趣的玻璃杯,一杯白色一杯淡黄,咕噜噜地冒着气泡,莫名有些诙谐。

  “哇……”殷姚带着醉意,笑起来声音都是悠悠的,一字一句说得也慢,“政先生,您把我约到这儿,是为了试我酒量的?”

  政迟声音酵沉,却很温和,“你以为我有别的意图?”

  “嗯……有吧,应该是有的。”殷姚晃了晃脑袋,端起那杯荔枝味的气泡水,尝了一小口。

  确实舒服了一些。

  原汁榨出的自然果甜很淡,也偏酸,加了冰块,十分清爽。

  不由得,一小杯又喝下去了。

  他感觉头没有那么沉重了,但醉意却不减。

  总感觉面前这男人藏在烟雾里,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晃晃悠悠地说,“也不能说,是你灌我酒,后面那些是我非要喝的……”

  政迟见他温温凉凉的身体贴过来,并不抗拒,只是顺带着揽过殷姚的腰,低声问,“这是彻底醉了?”

  殷姚倚在他身上,抬头能看见海面上的夜空。

  可惜有云层遮蔽,连月光都朦胧,更看不到什么好看的星辰。

  混着雾汽,他再说些什么,都像是耳语。

  已至深夜,邮轮上的露天酒吧客人稀少,渐渐,只剩下他们两位,周围十分安静,再静一些,除了呼吸,还能听见一点海浪卷起的声音,极微弱。

  放的音乐很舒缓,鼓点低沉,唱片里的女声绕在耳朵里,和湿热的海风一起吹过来,五感愈发混乱。

  那歌声变成明明灭灭的烛火,点烧着皮肤,殷姚彻底醉了,连眨眼的速度都很慢。

  明天一早,轮船就靠岸了。

  “能送我回房间吗?”他问。

  “你想回去吗。”政迟说。

  殷姚的鼻息里只有些甜酒香味,和烟草混杂在一起,带着男人身上沉淀久了的药气,细闻觉得苦涩。

  能感觉到有暧昧的手贴过来,抚上自己的脖子,殷姚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扬起头,任由那指腹轻轻推动喉结上殷红的凸起。

  很少有人会触碰他这个地方。

  红痣不偏不倚地长在喉结中央,像没擦干净的血点儿似的。

  顶得他有些难受,歪了歪头,躲开男人的手指,“……政先生。”

  “嗯。”

  殷姚侧过脸,好奇地问。

  “我们这次碰面,不是偶遇吧。”

  **

  政迟最终还是没让他把那一盅喝干净。

  是心软,也不是心软,主要大伙心里不安生,好好一桌席面,这大晚上从酒场闹到医院,多吓人呢。

  殷姚第三杯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众人瞧着差不多也可以了,不管是哪一边,都需要个台阶,于是大伙都哄上来,好言好语地劝。

  “有什么矛盾不能回去好好说么,看小姚这脸都红了……是不是发烧了?”

  沈丰年也急,“快快快扶车上去,找个冰的敷一敷。”

  有人找到时机,咂着嘴问,“这也到点儿了,要不……咱就散了?再一会儿我老婆该来电话了。”

  殷姚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梦到了五年前。

  他和政迟在游轮上偶遇,喝了很多酒,但不是政迟灌的,是他自己逞能,非要喝那么多。

  因为差了十来岁,刚认识那会儿,政迟总把他当孩子看,他却急着证明自己。

  喝到最后……怎么看,都是自己扑上去的。

  感觉有人抱着他,身上传来熟悉的烟草气息,和梦里一样混着药味儿,殷姚半醉半清明地醒过来,看见政迟居高临下,敛眼看他,像看一只脚边萎靡的猫。

  殷姚意识不清,“我在哪儿……”

  不愧是上了年头的老窖,酒劲上来能把人魂都抽出来。

  殷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酒疯,但喝多了人委屈容易掩不住,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政迟在,应该不会让他在人前太失态。

  只模模糊糊地,听见政迟在耳朵边说话。

  “脾气越来越大了。”

  又听见语气中沉浓难掩的嘲讽。

  “和以前,真是一模一样。”

  ……

  ……

  “我不是他!”殷姚哭着喊,“政迟你是不是疯了!”

  擦掉殷姚的眼泪,政迟问他,为什么那么做。

  为什么得寸进尺,一再挑衅。

  殷姚想解释,说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只是想不起来了,他不会那么做的,因为是你重视的东西。

  殷姚的话前后矛盾,没有任何逻辑可言,政迟知道他一贯是会装的,明明心里恨死了越遥,为了讨好,也能贱到主动去打理那些花。

  “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喝多了,好晕,求求你你放开我好不好,今天不要,我难受。”

  胃里痛,头也痛,天旋地转,混在自己的眼泪里,快要淹死一般。

  “我不是他,我分不清你到底喊的是谁。”殷姚头疼欲裂,难受的想死。他涕泪横流,不管不顾地咒骂,“你实在思念就去烧纸钱!为什么非要折磨我。”

  政迟不以为然,只当他是喝醉了,把乱挣的殷姚按在床上,贪恋地摸着他的脸,说出那些残忍至极的话。

  “有你在我还烧什么纸钱。”

  殷姚的体温本来就低,听见这句,身体凉得像块冰。

  “殷姚。”他掐着殷姚的脖子,遮盖住那颗碍眼的红痣,表情冷漠至极,“不觉得这都是你自找的吗。”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

  这种生气了,亲热用作惩罚的时候。

  政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喊得是他的名字。

  殷姚浑身颤抖,从里到外被烧得滚烫。

  “后悔了?”政迟伏在他身上粗喘,撕咬颈部的皮肉,口齿不清地说,“后悔了也来不及。”

  “你担心我疯?不用。殷姚,我分得清。”

  无论殷姚如何哭叫,如何崩溃地怒骂,政迟都不在意,他用最清晰的语调,凑在殷姚的耳边,一字一句,逼他听自己说的话。

  “担心什么?”

  “你不是他,也不可能成为他。”

  “怎么这么委屈?”政迟觉得有趣,嘲弄地笑了笑。“你想的很对,你确实没他的那几盆花重要。”

  “下次不要再这么闹。听话,你要的不就是这个。”他吻了吻殷姚红透的双眼,用手覆盖住绝望的眼神,重新逼近他的身体,满足地听见殷姚因疼痛而细细尖叫。

  ……

  “政迟,政迟……”

  殷姚浑身都在发抖,狼狈地求饶。

  “我错了,好疼,好疼啊……求你,我知道、嗯……我知道错了……”

  别说了。

  求求你别再说了。

  也许是殷姚抖得实在太厉害,浑身都滚烫,政迟还是心软,怜惜地以吻做安抚,怀里的人吓坏了,挨过严厉的教训,在主人终于重新伸出手的时候,不安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政迟吻着他的唇,轻轻咬他的舌尖,是个甜腻而温存的吻。

  殷姚不再流泪,乖巧地张开嘴,伸出手地抱着政迟的脖子。姿态下贱又卑微。

  呼吸撕扯在一起,对殷姚来说,这个漫长的吻像疼痛过后的爱抚,让他本能地依恋,继续沉沦。

  政迟的体温很烫。

  因为从小就怕冷,所以很容易能被烫热的东西暖化。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了瘾,

  “我错了……”殷姚喝醉了,哭得脱了水,大脑在酒精和缺氧的双重刺激下逐渐昏沉。

  他又忘了。

  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哭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政迟要把他弄得这么疼,只迷乱而疯癫地讨好他,惹得男人闷笑,“政迟……再……”

  再喊他的名字,带着怒意也好,只为了伤害他也好,只要是他的名字就可以,喊得是他,那么政迟对他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可以。

  殷姚想自己还是爱着他的。

  许是知道清醒不了多久了,殷姚逐渐地……开始盼望那一天能早些到来,这样他就能早一点解脱,像现在疯疯癫癫的就很好。

  没办法,因为真的太疼了。

  政迟的每一个吻,每一句情话,和身上留下的伤痕淤青重叠覆盖在一起。

  疼得要死。

  **

  “殷先生,你要重视啊。”林医生说,“虽说不太乐观,但是积极配合治疗,康复的可能性极大。”

  他们疗养院是个不对外的机构,每一位患者支付的费用是按年计算的,数目惊人,在这里就职的医护人员有两条核心信念:咨询就诊方面绝对保证患者信息私密性,医疗服务必须要细致入微地体贴患者。

  这段时间殷姚一直没有去复诊,以前还会问一下平时需要多注意什么,结果最近开始连问都不问了。

  林医生摸不清殷姚的情况,也不好擅自越过上级探寻患者的私事背景。

  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年轻人应该是不想治了。

  “我知道。医嘱我有遵,但本来也没有什么治愈的可能性。没关系的,谢谢您,林医生。”

  林医生说:“消极对待会加重病情,对后续生活的影响很大,你还年轻……我建议您最好跟随家属来再复查一下,我们会针对您的综合情况来专门安排治疗方案。”

  “……”

  “殷先生?”

  “不用了。”殷姚看着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平静地重复,“不用了。”

  “……我知道了。”

  电话里林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不忍。

  “但还是祝愿您能早日康复。”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