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相悖”孙潇瘪嘴说:“我跋扈我的,谁晓得你们弄什么比试,我左右脱不开,不就露馅了。”
“就这么简单?”
“是啊……”
听罢,青白笑着摆摆手,让他可以下去找梦魇哭了。
待他离开,就听灾殃问青白,“你平时就这么教手下人的?”
是觉得他堂堂金银台台首太过好说话了吧?
若有所思的青白落座在灾殃身边,搂着他的臂膀,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说:“当然不是,恩威并施才是驭人之道,可乾乾不一样嘛,不仅是万劫的胞弟,说起来还和我们关系更亲近,当然要用不一样的方法教养。”
“我看不出两年,这教主就可以金盆洗手交给你来当了。”
难道是觉得他多管闲事了?
不应该啊,他们的关系都这么亲近了,替他解决点小事情,怎么还胡思乱想?而且这也关系到梦魇,不是跟他不相干的事情。
“殃殃,那是因为梦魇也搅和在里面,这不是看在他面上我才管的么,你别多想。”
“去看看别的东西。”灾殃没回他,起身就要走,又被青白拉回来。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惹我的?”
“是又如何?”灾殃转过头,笑着轻拍他的脸,见他这个管家公胡乱操心的模样,怎么也不嫌累得慌呢?“你这也管那也管,累死你得了。”
青白缠绵的眸光不离面前之人,微偏过头,轻咬他的大拇指侧。
像在怪罪,又像在撒娇。
看得灾殃心猿意马,身躯都经不住往他那边靠去,再近一点,俩人就要亲上了。
“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别担心,我身子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累不死的。”
俩人的互动起来亲昵又不违和,让关注这边的人,无论是金银台的白袍人还是弄潮教的教众,都在等着他们亲上去。
有的还在为自家主子暗戳戳鼓劲,更有甚者居然私底下开了盘,就问他们谁上谁下!
这不怪这些人八卦,谁叫俩人没有上位者的自觉,公开秀恩爱呢?
不得被他们这些看热闹的编排!
当然最后也不会如这些八卦之人如愿,俩人牵着手离开了。
至于去干什么,则任君揣度……
……
入夜二更,青白沐浴完,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圆领袍到地牢溜达。
灾殃睡下后他才来的,为的就是不想多说在神国皇宫的事情,一说就势必牵连其他,拔出萝卜带出泥,越刨越深,终是害人害己。
不如把媳妇折腾累了,自己再出来审问小屏,多好。
“感觉如何?”青白停在加了把乾坤锁的牢房前,望向牢内盘腿调息的女子。
她睁眼看见青白,表情无悲无喜,干裂的嘴唇微张,吐出一口浊气后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想单独谈吗?”
“嗯……”
青白左右看看那四名看守,他们没有说什么,兀自离开。
心说,有自己人就是方便。
这个监区内,小屏是唯一的一个犯人,看守还是金银台的人,保证他们之间的谈话不会泄露出去,这也是青白想要的效果。
否则那么大费周章的安插人手进来,给媳妇送洒扫的下人吗?
“谁派你来的?”
“我以为你会问,接下来我想做什么?”小屏摇晃着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来到牢门前,看着青白谨慎后退,和自己保持五步的距离。
他在对待昔日的事情上,真的很谨慎。
“那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还不死?你不是死士吗?第一时间被抓到不该把你的后槽毒牙给咬碎?”
“因为我还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现在的小屏看起来没有人味,干巴巴的像具会说话的尸体。她枯瘦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耷拉着脑袋,只用圆鼓鼓的眼球盯着人。
那感觉就更像了。
培养死士需要消耗大量时间精力,才能扭曲一个人的灵魂,可人在快死的时候会变的,本能会驱使他们求生。
此时的小屏正在与本能抗争,她得把话说完才能死。
为了控制自己不会提前咬碎毒牙,她已经用尽了力气,才会看起来不像活人……
栏杆前背着手的青白显出点兴趣来,问她,“什么话?”
“圣子可还记得发过的宏愿?”
要说宏愿,那还真有一个。
他十三岁时发过,说要把金银台壮大,强到能够成为真正的神国,俯瞰世间,守护天光的生灵。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青白只觉得自己当时太傻太天真。
他用左手搓搓右手的臂膀,想把起来的鸡皮疙瘩搓回去,“没忘,所以每每想起来都起浑身的鸡皮疙瘩,那到底是年少,不知天下多大才敢说出俯瞰世间的傻话来。”
“你变了?”小屏轻轻地吐出这三个字,又上前一步。
青白就后退一步,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说话。
“好了,我现在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派来的了,你问我那什么宏愿,我现在也只会回答你,是少不更事时的天真。”
在小屏无言的凝视下,青白面色一沉道:“金银台只是金银台,它不会是第二个神国,任何想要复辟神国的人,都会被我斩杀,包括你。”
“……哈哈哈哈……”
闻言,她突然笑出声,然后笑着后退在晦暗之中呼喊:“圣子降世!天佑吾皇!”
“……”
“圣子护佑,国祚绵长!”
“……够了!”那是青白最不想听见的咏唱。
当年他像个提线木偶站在城墙之上,望着下面乌压压的神国百姓排山倒海般的叩拜和高呼,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跳下去,告诉他们!
你们的圣子不过是暴君手里的玩具,护佑不了任何人,他甚至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能掌控!
那样的神国,那样的过去,让青白恶心。
“哈哈哈哈……!”小屏发了疯似的大笑,突然只见,她喊起了别的东西,“主上,如您所言,圣子真的忘了!他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自己为何能存活!您看见了吗?他忘了!”
青白上前一步,平稳了呼吸从过去那段不堪的记忆里面回过神。
他那双在阳光下会亮得吸引人目光的眸子,此时此刻已然透露着冷漠和戾气,嘴角下垂,看起来像被戳到了痛处又无处发泄。
痛苦又憋屈。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或许,还能问点别的。
念头刚起,笑声戛然而止,小屏突然惊恐的扑上栏杆,像极了突然接近的鬼魅,让青白面色大变疾步后退,才没让她碰到自己半分。
小屏的手伸得很长,她在够青白,可惜人家半分机会不给她。
“圣子!圣子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
疯了吗?
这么多年,青白见过垂死之人的反扑,也见过甘心受死的铮铮铁骨,后来他也见过在生存与死亡之间割据,把自己活活逼疯的人。
现在的小屏就是最后一种情况。
时而清醒,时而恐惧,时而癫狂,反正就不再是自己。
这个能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演戏,混进寂灭城的,自称死士的中原女子,终于把自己逼疯了……
消瘦的长臂隔着栏杆胡乱抓着,呼喊着,“主上,天罚吧!主上!把圣子带走!不!不行,不要死,我不要死!主上,把我带走!主上——!!?”
尖利的嚎叫回荡在地牢之内,震耳欲聋叫人连头都在疼。
青白听着,却释然了。
他本以为小屏背后的人,会让她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结果从开始诬陷到后面自曝身份,再到最后把自己逼疯。
像干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干。
仿佛她的出现就是来警告青白,不要忘了过去。
荒谬,太荒谬了。
也太让人失望!背后那人搞出这么些不尴不尬的事情来,到底是为什么?
搞笑吗?
对着冰冷的地砖长长的松出一口气息后,青白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看着眼神空洞的小屏,又像在对着她背后的人说:“无论你能不能听见,我也要说,神国已经灭亡,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神国!”
深吸一口地牢内逼仄的气息后,青白掷地有声的对着小屏背后的晦暗,郑重声明,“金银台,只是金银台,怜悯众生,尽自己所能维系如今太平的工具罢了,谁也别想着利用它复辟一条百足虫!”
说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