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桓停下了脚步。
没多时，登阙快步赶到了纪桓的身边，他借着傍晚时分日暮渐渐消退的光，盯着纪桓看了许久。
对登阙来说眼前这张脸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
“你……”
纪桓敛上笑意：“恩人还有什么事吗？”
登阙道：“这周围最近乱得很，你两姐弟独自在外恐还会遇到麻烦，跟着我们吧。”
纪桓故作紧张地把玉楹拉到了身后，双眼在鹿清和登阙来回打转：“你们不会也想对我家阿姐做什么吧！”
站在一旁的鹿清发觉了登阙不太对劲，她细细打量了纪桓一番，忽然笑了，眼神望向登阙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幸运，长得像是一位故人。”鹿清走到登阙身边，盯着纪桓看了许久后，拍了拍登阙的肩膀：“不是他。”
“大小姐，血池真的会有例外吗？”
鹿清沉默了半晌，看着登阙黯淡的眸光，深吸了一口气：“会，可只有我们从魔族拿回实权，才能发动更多力量把他找回来。”
登阙点了点头，再度望向那张与他主人有七分相似的脸，失落地走回鹿清身边，搀扶鹿清在河边的枯树桩上坐下。
纪桓站在原地没有动，想到登阙的话，又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些左右为难。
“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干嘛，要我请你过来？”鹿清问。
闻言，纪桓掩上笑容，牵着玉楹的手腕回到了鹿清身边。
太阳渐渐落下，黑暗中，鹿清和登阙不说话，两个人影不时晃了晃去，那模样好像在试纪桓送给他们的药膏，许久鹿清在黑暗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树林中没有一点光源，黑得只能看见两个大致的轮廓动来动去。
纪桓牵着玉楹傻站在原地，握住玉楹腕口的手里满是汗水。
玉楹拍了拍纪桓的手背安慰道：“别怕，我感觉得到他们没有敌意的。”
纪桓在黑暗中扯起一个并不自然的笑容。他当然知道这两人没有敌意，可就是浑身都不自在。
玉楹扭动了一下手腕，无奈地说道：“仙长，你手心里好多汗，抓得我不舒服。”
听到这句话后，纪桓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段时间里一直抓着玉楹不撒手，惊得急忙撒开，满是汗液的掌心赶忙在衣服上擦了两下。
黑暗中鹿清听见两人的对话，冷笑了一声：“很怕我们？”
“没有。”
“那为何一直傻站在那里不说话？”
纪桓干笑了两声道：“你我又不是很熟，没什么好聊的呀。”
“你叫先章？”
纪桓这个名字时愣住了，不明白这魔族的人怎么喜欢给人乱取名字。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鹿清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普通百姓，刚才玉楹那声尊称被鹿清当成了这是他的名字。
这样也好，以鹿清现在的伤势，若知道纪桓是仙门中人，恐怕会杀人灭口。
“恩。”
“好奇怪的名字。”鹿清的身影在黑暗里动了动，“还有背上。”
登阙应声：“好。”
正在这时，玉楹从身上掏出一枚拳头大小的萤石，黑暗突然被的莹绿色的光点亮，纪桓看见鹿清赤、luo着上半身，惊得赶忙背过身去，脸顿时红得能滴出血。
身后三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于纪桓觉得登阙现在很有可能还在为鹿清上药。
许久，身后传来鹿清的调笑声：“你们凡人真是奇怪，连这点小事都大惊小怪的。”
纪桓愤愤道：“是怎么不说，是你们民风彪悍。”
“你要是觉得占我便宜了，也可以脱下衣服，让我看看呀。”鹿清说。
纪桓想回过身吵架，可想起鹿清刚才的模样，又急忙转了回来：“看，看你个大头鬼。”
登阙低声道：“身上的血是止住了，还需要找些仙草丹药疗愈内伤。”
“不急，听说人间的万圣灯会能寻到佳品，况且你和我还需要再躲一阵，让老二以为我死了，再没办法和他争了。”
“若不是祁南枭带人先对我们动手，断不可能让二少渔翁得利。”
鹿清冷笑了一声：“他祁南枭要是再跟着他那个小白脸混下去，必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无碍，终有一日属下会陪着大小姐一起，让这些人统统付出代价。”
“那么久了，你还是那么恨祁南枭。”
“是，要不是他把那个人带到魔族，主人根本不可能会被迷惑，也不会跳入血池至今生死未卜。”
纪桓听到登阙恨恨地开口，指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翼。越听越觉得小仙尊在登阙嘴里，活像一只会勾引人的狐狸精。
鹿清长叹了一口气：“祁南枭对我们还有用，族内拥护他的人太多，此番他为了爱人重伤坠入血池，生死难料，若我们打着为他报仇的名号回去，说不定能收拢祁南枭的旧部。”
登阙冷声道：“恩，祁南枭最好是死了，不然日后我一定会把他千刀万剐。”
站在一旁的纪桓听得头都快要炸了，总觉得这两人说那么多话，接下来一定是打算杀人灭口的，可当他看向玉楹面不改色地捧着萤石坐下时，眼中不□□露出了几分疑惑。
“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纪桓问。
玉楹浅笑道：“听他们唱歌。”
“唱歌？”
“虽然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可曲调很好听。”玉楹捧着萤石，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两人，好像自从遇到姬临雪那个渣男后，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安静舒适的气氛，“仙长我好像回到了海边的时候，那时候弟弟会静静地倚在我身边，听我唱歌。”
纪桓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头再看鹿清和登阙，两个人对着玉楹友好的笑了笑，要不是纪桓有语言天赋听得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还真要信了玉楹的鬼话以为这两人在唱歌了。
就他们刚刚那些话，能是什么好歌？说唱吗？
此时鹿清的衣服已经穿上了，纪桓也转过身陪着玉楹坐在草坪上。
鹿清眯笑着眼：“我现在就担心祁南枭没有死，到时我稳住魔族的局面，他又回到魔界享受我辛苦拼搏下来的王位。”
“二少挟持他爱人，逼着他束手就擒，他当时伤得那么重，我想跳入血池后应该极难再有生还的可能。”
“小七下去就能活，他祁南枭下去就不能活是吧？”鹿清眼神无奈地望向登阙。
登阙脸色一沉：“大小姐你明明说过主人会不一样的，所以主人已经死了是吗？”
鹿清哽住了，许久拍了拍登阙的肩膀，安慰道：“小七当然不一样，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
“大小姐你别担心，祁南枭肯定会死。”
听着两个人互相安慰的话，纪桓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抬头便对向了登阙和鹿清的眼神，纪桓尬笑着摸了摸鼻翼：“听着你们唱的歌，让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登阙这家伙，过了那么久还是又傻又好骗。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能想到他刚跳入血池时，登阙恨不得随他而去的模样，想必那个时候鹿清已经编造了不少谎言，向登阙证明他肯定还活着，才让登阙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纪桓还是希望登阙抛弃这种主死仆殉的思想，哪怕有一日他真的不在了，也应该为了自己而活。
听着两人的对话，纪桓也忘了时间，等觉得有倦意时，才发觉离小仙尊去玉衡仙宗已经过了很久，自己也渐渐开始紧张地睡不着觉。
最后只得坐起来看着河道上空的星星。
看着看着却还是在饥寒交迫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当翌日清晨醒来，一眼就撞见了玉楹惊惶失措的表情。
纪桓揉着眼睛坐起身来：“怎么了？”
鹿清道：“树林里昨夜死了很多仙门弟子，应该是之前跑了的那些人，赶回去搬了救兵过来，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拦住了，都殒命在了树林里。”
“什么？”纪桓露出讶异的表情，
“就昨日树林里那些人，要真杀过来，以我现在的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鹿清站起身来活动了后背，“要是知道是谁在背后相助，一定得好好谢谢他。”
登阙道：“大小姐莫要与那神秘人接触，不知是敌是友，昨夜杀了那么多人，我们竟毫无察觉，此人实力之强，不容小觑。”
鹿清思虑，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哪怕是我，也不可能悄无声息中取走那么多条性命。”
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想到昨夜未归的陆云琛，纪桓心里顿时没了底：“那你们知不知道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人，到了什么境界？”
鹿清道：“你一个凡人，最好不要参与到这些事情里。”
“可我想知道。”纪桓上前紧紧抓住了鹿清的手腕。
登阙上前毫不犹豫地用刀柄将纪桓撞开：“竟敢对大小姐无理，若不是这张脸，你也活不到现在，我警告你我们能收留你们，也能杀了你们。”
鹿清见状罢了罢手，示意登阙退下：“天亮了，你姐弟二人早些离开吧，出了这些事，接下来这附近也不会太平，你姐姐生得太过惹眼，到时再被人盯上可就没有人救你们了。”
说罢，鹿清吹了一声口哨，招来一只巨大的飞鸟后，便与登阙乘上鸟身离开。
独留纪桓呆愣地站在原地。
“那些尸体呢？我想去看看。”
玉楹摇了摇头：“今日清晨他们便让豢养的魔物把尸体都吃了。”
“知道了。”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对玉楹露出一个假笑，“也不知道小仙尊现在怎么样了，早知道他那么久都回不来，我就不吵着住驿站了，我们再在这里等等他吧。”
玉楹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