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动。”西里厄斯嫌脏, 臭着脸提起银环蛇,叫它自己衔住自己的尾巴,首尾相连打了个死结, 松松地挂在手腕上, “就是肚子里的坏水有点多。”

  荀桉站着不动, 想说话却又语塞。

  西里厄斯突然想起保护古生物这茬, 低低嘶了一声,暗骂不好,不自然地捻了捻手指:“它自己撞上来的, 我是自卫。”

  见荀桉低着头不说话, 西里厄斯习惯性地开始皱眉,放低嗓音试探道:“对不起,是我的精神力太狂躁, 没预料到古生物体质脆弱, 碰上就——”

  “你没错。”

  不知有没有听错, 西里厄斯愣了下神, 觉得小家伙的嗓音又沙又哑,还湿漉漉的带着点儿水汽。

  刚昂起巴掌大的小脸,就露出了琥珀色的猫眼, 圆滚滚的, 还微微蒙着水雾,忽的仰视过来, 看的他心都要化了。

  荀桉自己把自己唇角咬出了道浅痕,再看着西里厄斯束手无措地站在原地, 像是怕极了他哇的一声哭出来, 呆呆傻傻得像极了一只伫立山巅却被冷风吹僵了的白鹰。

  他的心底一下子就激荡起一股生涩却又温暖的情愫,汹涌澎湃无可抵挡, 在这股情绪驱使下,他几乎行动快过脑子,双手一伸,就紧紧地抱住了那个背脊僵硬的傻子。

  西里厄斯浑身每根弦都刹那绷紧,尤其是背部异常紧实的肌肉,被荀桉软软的小胳膊小手毫无缝隙地贴上,像着了火似的一路攀延,大有燎原之势。

  他的下巴完全陷在了卷毛窝里,一动就是无边的柔软,他微微垂眸:“桉桉?”

  荀桉红了脸,鹌鹑似的埋在他胸前,却又被涌入鼻腔的薄荷味撩的心脏加速,半晌才回过神,磕磕巴巴挽尊:“没,没事,我被吓到了,抱一下,有,有安全感……”

  超高武力值加熟悉环境,哪里会被吓到……

  荀桉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借口有多蹩脚,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笑,然后紧贴着的胸膛短促地震了一下。

  西里厄斯嗓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原来桉桉这么认可我。”

  荀桉的脸更红了,咬唇的力道都加重了几分,但抱住西里厄斯腰身的手却意外的,迟迟没有松开。

  “……还可以。”

  荀桉小声嘟囔,头顶的小卷毛掩耳盗铃般主动翘起,像嘴硬的蒲公英,只要对眼的风一吹来,就主动地把自己团一团,打包就绪和它一起离开。

  “就,就还可以。”

  这句话像是从西里厄斯衣领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别扭且口是心非。

  西里厄斯心情大好,感觉之前爬的五公里都仿佛没存在过似的,从小腿肚到肩膀尖的酸涩都悉数被甜蜜取代,深入骨子里的那种爽歪歪。

  “总,总之,安全第一!”

  荀桉说话间哈出的热气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西里厄斯下意识收拢小臂,把人抱的更紧了些,可如此一来,荀桉便更加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心跳——

  咚咚咚,像古地球的架子鼓,节奏快到要飞出来,甚至比他躯体里迭入高潮的重响……还要狂放。

  “西里厄斯你——”

  “什么?”皇太子像只餍足的巨兽,满意地往软乎乎的小家伙身上蹭了蹭。

  荀桉撇头,好死不死与得空喘了几口气的银环蛇来了个眼对眼!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了来自腰间,除了那一抹炽热之外,夹杂其中的湿漉漉冰冷冷触感!

  “我靠你祖宗!”

  荀桉啪的一下一巴掌锤在西里厄斯肩上,直接把一脸春色的某人拍得入泥三寸,整个鞋底都陷进了泥巴地里,像一颗被抛弃却又倔强探头的草儿。

  西里厄斯脸上的笑意百分之两百转化痛楚,仿佛闯进了冰火两重天,差点没双腿一软,给面前人行个扣首大礼。

  好歹保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倒嘶一口冷气,试图和突然变脸的小家伙讲道理:“桉桉,是你主动抱的我——”

  荀桉的脸还是红的,攥着拳头又气又怒:“怎么,你还要正当防卫?拽着条银环蛇绑裤腰上,当暗器使?!”

  “不是,我攥手上是为了防止它攻击你——”

  荀桉冷笑:“别以为我看不破,你是看上了这蛇的毒液,想着反正也是个豁牙巴才没下死手,但好在毒腺还在,可以带回去给伯格林研究!”

  “……”西里厄斯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桉桉变聪明了,还特么该死的全中!

  他刚刚才教育哈涅,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那套,大多是提前在心里打的腹稿,毕竟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某些错误当时不犯以后也会犯,只是哈涅那笨小子提前踩了个坑。

  ……现在好了,词穷了。

  被折磨得没有脾气的银环蛇,小心翼翼地从西里厄斯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原本骇人的椭圆形头颅,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委屈巴巴。

  没错,他居然从一条蛇的脸上读出了委屈……

  银环蛇虚脱地张了张嘴,蔫巴巴地向荀桉展示磕断的牙根,还有被精神力锁定封死的毒腺,它现在就跟条软瘫的水管差不多,毫无攻击力,想怎么把玩就怎么把玩,连身为丛林暗杀者的威严都消磨干净了!

  呜呜呜,祈愿森林巡护员不是外貌协会外编人员,蛇蛇虽然丑丑,但求救救……

  呜哇——

  西里厄斯可不管蛇什么想法,一把将它抽了出来,不管不顾的架势好比古地球上刚发了工资的男德模范生,神情虔诚:“便宜那老头子干嘛,本来就打算驯服了还你。”

  荀桉:“……”我信你个鬼!特喵的脏话都到嘴边了!

  西里厄斯暗暗得意:我可是研读过古地球《当代男德通识课本》、《三年冷战五年复婚之男德教育手册》等必读书目的高级知识分子,只要认错足够快速,解释足够精准,态度足够诚恳,解决矛盾不是问题。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荀桉冷哼一声,绷着脸捏了捏指关节,咯吱咯吱的脆响像极了那天下巴被撞脱臼的声音,阴影颇深

  长着一张纯洁无害脸蛋的小家伙,摆出他养的那匹狼王的造型,嫩牙微龇,光气势到了但威慑力还远远不够:“收回你那丑陋的政治家嘴脸!少用泛着绿茶味儿的演技来侮辱我的智商!”

  他气得脸鼓鼓的,余光左右撇了一下,似乎想再抓一个典型案例,结果发现身后左右都没有人:“西里厄斯,你那两个乖巧的部下去哪了?!”

  “心情好的时候叫人家安迪哈涅,心情不好就全成了我的部下。”西里厄斯无奈地弹了下手指,缥缈的精神力化作无形的蛛丝,四面八方地向深林里探测而去。

  荀桉抱着胳膊,耍性子似的哼了一声:“谁让你是负责人,他们要是糟蹋了我的松茸,今晚你就在地里种着吧!”

  西里厄斯瞧了眼自己陷入泥泞三寸的军靴,开始权衡今晚待在这里过夜的可能性……

  精神力速度极快,用不着半秒就已经传送回消息,西里厄斯抿了下嘴,斟酌用词:“松茸都没事,但安迪和哈涅出了点情况。”

  荀桉眨眨眼,顿时生出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转身抬脚就走,也不再大发慈悲地考虑身后人跟不跟得上。

  那就是只白眼狼!

  我都抱他了诶,他居然用蛇蛇吓我!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直接丢了蛇,愣一下再反手抱住嘛?!抱得可紧可紧了的那种!

  他居然放纵蛇蛇贴上我的腰!虽然我不歧视任何动物,但是那种冰冷的感觉一上来……噫嘻……嫌弃他!

  荀桉健步如飞,西里厄斯只好偷偷用上了精神力,在背后无师自通地施展了一门叫做凌波微步的绝迹武术。

  等荀桉到场的时候,哈涅一脸淡定的坐在边上,看着某个满脸满头满脸都是泥巴的人形物种,趴在树根坑洼前,干呕到胃酸都快吐出来了。

  荀桉嫌弃地捂上了鼻子,望向哈姓淡定哥:“又给他投了什么毒?”

  哈涅单手托腮,望向荀桉的时候笑眯眯的,身后似乎长出条蓬松的大尾巴,在空气里无形地摇啊摇,仿佛在冲着他邀功:“长官自己吃下去的。”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补充了几句,把当时的场景详细地描述了出来:“这里一地都是松茸,长官说看到了就说这玩意儿他了解,还在书上还看过,不仅仅可以用来做食材配菜,也可以直接生吃。”

  “对了,他说那本书是皇太子殿下给他的。”

  西里厄斯正好落地,看着不停坑自己的安迪,第一次觉得应该换个靠谱的副官,这次虽然会挣钱,但看着不太聪明的亚子……

  荀桉捏着鼻子,声音有些含糊:“松茸是可以生吃,但要保证无毒,它和其他某些东西混在一块会出问题的,和我们古地球上流传的一种毒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涅诚恳点头,甚至掏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记下了,但冒昧的问一句,可以详细透露下它的成分吗?”

  荀桉抽了抽嘴角:“……失传了。”

  合理怀疑哈涅早在被扣留论文的时候就已经存在黑化倾向,现在切开了里头都是黑的,他要是生在古地球,再往前推几个朝代,那铁定是妥妥的毒医反派!

  西里厄斯看到了边上被随意丢弃的营养剂,皱了下眉:“是不是营养剂的成分和松茸相互排斥?”

  哈涅不说话,只是乖乖巧巧地把手放在膝盖上。

  荀桉扫了他一眼,默契接道:“估计是什么仿高钙奶口味的,之前他藏在羊圈里当哥不知道。”荀呦呦那傻鹿讨厌奶味儿,早啾啾啾地跟他告过状,他看在西里厄斯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而已。

  边上埋头吐的昏天暗地的人颤巍巍升起一只手:“报,报告,我丢的是可降解的营养剂,不,不会污染原始星土地。”

  荀桉额角划下三道黑线:“……重点不是这个。”

  “我,帝国战士,怎,怎么会喝高钙奶那种幼稚的东西?!”

  哈涅在边上幽幽开口:“来之前伯格林院士给他塞了两块奶酪棒。”

  荀桉惊讶:“他居然有奶酪棒?!”

  西里厄斯拧眉:“什么是奶酪棒?”

  哈涅自觉远离一边吐一边想伸手抓他捂嘴的安迪,三言两语抖了个干净:“试验品,伯格林夜里嘴馋,按照残留古籍复刻的,但是没一个研究员敢尝试,就拿给长官当临床试验,代号毒不死的小强。”

  荀桉看着安迪壮如牛犊的躯体,微微颔首:“安排挺好。”

  “已经记录下了长官的初步反应,之后将会反馈给伯格林院士,但……正式推出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我们必须要保证食物的安全性,对您的身体健康负责。”安迪望着荀桉字字真切。

  荀桉静默,和这群脑回路不正常的星际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又经过这么多次无语场面的他已经成长了,凭借着一股知觉他也明白,这事儿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歪了歪头,想到一切可能会出的岔子:“能问一下你们的实验进行到哪一阶段了吗?先前的实验对象是什么?我说的是安迪之前的实验对象。”

  “这应该是第一次应用到人体上吧。”

  哈涅合起了自己的小本子,一点严肃:“阁下请放心,伯格林严格遵循最小化伤害原则,并没有损伤古生物机体,而是从军队调派来了几只军犬,当然,这几只军犬并没有出现排斥反应,从理论和实践上来说都是安全的。”

  “什么玩意儿?!这是给狗吃的?!”边上的树坑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某个吐到不行的人赫然抬起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