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全歼虫族, 生命探测锁定,已开启包围打击模式。”

  机械音空谷回响,硬核炮火更是从天而降, 每一枚都有着它的运行轨道和目标对象, 精密打击虫族, 甚至周遭树木都没有半寸毁坏。

  撕裂蠕虫目标最大, 吃痛翻滚着意图重新钻回地下,却被古生物们齐心灌入的强力固化剂挡了回来,被集中后囊腔爆破, 毒性粘液淌了一地, 几乎化作脓水变成了食肉植物们修养饱腹的花田。

  天亮了,这场持续了几天的战斗,终于一种井然有序的状态结束。

  荀桉昂起小脸, 看着不断从天上降落的炮弹, 蓦然张了张嘴, 喉咙发紧。

  这算是, 得救了吗?

  他指尖一松,沉重的炮筒哐当砸在了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向远方, 又被被打着饱嗝的巨型捕虫堇嫌弃地踢了回来。

  啊, 天下掉的都是钱啊。

  漫天的驱虫试剂如同祭奠纸花,向全星际公示皇太子殿下的破产。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关上“终言”程序, 看着他那猴儿一般的属下们,从军舰上蹦了下来, 怀里满满当当, 也全是用他的老婆本儿买来的各类试剂。

  ……想他在首都星的最后的一栋别墅,百分百也被抵押出去了……嗯, 安全有保障了,星球保存下来了,虫族击退了,他也真被掏空了,从□□到灵魂,被榨的一干二净。

  Duang——

  不知哪滚来一只长而厚重的“铁桶”,差点没从他脚面上碾过去,西里厄斯低头看了一眼,头有些发晕,太阳穴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是了,他现在不仅要攒军饷,还有一个特爱玩炮的老婆要养,一发出去就是千万级的帝国币……接下来几个月他不易容去流浪星域当星盗,都对不起这两天消耗的本钱!

  西里厄斯努力绷脸,努力瞪眼激发斗志,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自个儿的赚钱大业。

  “殿,副官大人!”凯莱布差一点又说漏了嘴,却见西里厄斯顶着一张比鬼还惨白的脸,眼睛进飞虫似的不停的往外瞪,不由担忧道,“清剿任务已经布置下去,您需要立刻休息。”

  “不。”

  西里厄斯摆了摆手,拖着酸胀的腿一瘸一拐,朝着不远处孤零零的小家伙走去,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眼神空洞,脸上胳膊上的伤还没被处理,但已经不流血了。

  西里厄斯推断是古地球人在原始星上的自我修复能力会自动放大,不像他们星际公民,一道口子也要去理疗舱泡上大半天。

  荀桉背影单薄,沾着各种血水浆液的外套像纸一样干瘪,西里厄斯看魔怔了似的,从身后伸出手,轻轻搂住了他。

  凯莱布和故意躲远,磨蹭着不敢过来的安迪眼睛都睁成了铜铃:擦,这还是他们面瘫冷血的冰山上司?

  呜呼,进度已经这么快的吗?

  可荀桉还没有脱离战斗状态,忽的有个东西从背后袭来,条件反射就是一记手刀,把刚俯下身子的西里厄斯一巴掌光荣敲昏。

  咚的一声闷响栽在地上。

  然后愣着眨了下眼,顺着男人过来的方向看见了凯莱布和安迪,他俩站的角度明显能够看清自己刚才动了手。

  唔,这算故意谋害帝国皇室么?

  四周医疗兵潮水般一下子就簇拥了上来,围着西里厄斯紧张摆弄。

  而现在荀桉脑子转的极慢,后知后觉才想起这帝国法,讷讷地咽了口口水。

  要不,他也晕一个?

  眼见着西里厄斯的心腹凯莱布阴沉沉走过来,荀桉往后一缩,一脚没踩稳,啪叽一声跌坐在地上。

  呜,好痛!

  眼睛突然就变得湿漉漉的,晶莹透亮的水光泛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怜兮兮地看着气势汹汹讨说法的他。

  凯莱布脚步一顿,本来想通知小巡护员进军舰休息的话硬生生憋回了嗓子眼,僵硬转身,默默地把自己太子爷抗到了肩上,扛麻袋似的扛走了。

  荀桉眨眨眼回收眼泪:……哥们,你顺拐了造么?

  安迪见害怕的人已经被凯莱布拖走了,忽的冲了上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冲上来抓住他的手就是一顿猛谢:“菩萨啊,您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荀桉本就社恐,勉强应付一个十米开外不善言辞的单兵还可以,最怕的就是安迪这种自来熟,登时吓得一愣,浑身起鸡皮疙瘩,两只手想缩却又缩不回来。

  微张着嘴什么都还没来及说,就听安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特喵的脑子一抽,着急凑钱就把长官首都星的别墅拍卖了,刚才都不敢靠近!”

  跟,跟我说这些干嘛?

  周遭军士都被他的举动吸引了目光,一个个眼神炽热地望了过来,荀桉脑子里顿时一团浆糊,呜呼哀哉,早知社死,还不如直接晕过去算了!

  安迪假模假样擦泪:“长官他卖房子,娶,取钱看病。”

  荀桉耳边嗡嗡的,想起西里厄斯一开始来原始星就是为了休养,但却忘了他是帝国的皇太子,懵懵地点了下头,磕巴:“所,所以呢?”讹医疗费?

  安迪继续哭诉:“我们都是他的旧部,但碍于前线战事,不能长久逗留在这里,希望您能替我们好好照顾他。”

  像刚才那样一手刀砍晕么?

  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荀桉内心哭唧唧,被四周视线盯得浑身不舒服,被安迪抓住的两只爪子都不受控制地出汗,超负荷的神经紧张也带着大脑昏昏沉沉,整张脸都苍白许多。

  替M的,这辈子最讨厌没有边界感的星际人!

  把西里厄斯暂交给军舰医疗师的凯莱布赶了回来,看着荀桉明显不正常的脸色,皱紧眉头,揪住安迪的后颈皮拖远:“安分点!”

  荀桉离远了他们似乎就能正常呼吸了。

  “诶,别凶别凶,我跟你说啊,”安迪贱兮兮地靠近凯莱布耳边,压低声音嘀咕,“我老家有句古话,‘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这是在帮咱们殿下助攻呢!”

  凯莱布木着脸:“助不助攻不知道,有功夫不如去和拍卖方谈谈价钱,这次的军费开销补不上,利维斯元帅找茬你顶上去挨骂。”

  “不能这么无情吧!”安迪哭嚎,叫出了狼啸。

  与此同时,刮刮乐在医疗兵喷洒的消毒剂气味中苏醒了过来,喉咙里含着血块,吃痛地呜咽了几声,被剜去的哪只眼睛不知被喷了什么药剂,连腐肉都已经清楚地干干净净,只是睁开眼就能看到的天空,只剩了从前的一半。

  荀桉耳朵动了动,飞快跑到刮刮乐身边,颤巍巍伸手,像往常那样摸了摸它的头,原本威风凛凛的狼王此刻只剩下了独眼,骇人的血洞叫人看着就心如刀割。

  刮刮乐感受到了小巡护员啪嗒啪嗒滴到它脸上的泪珠,一颗比一颗大,有的甚至砸在别处裹成木乃伊似的蹦带上,碎成几瓣。

  嗷呜呜呜,不要哭——它叫的有气无力,我是狼王啊,先前那只咬你的崽子怎么样?

  荀桉搂住了它的脖子,眼角红的厉害,哽咽道:“活下来了,他很好,活蹦乱跳的,在追咬医疗兵的衣角。”

  吼——

  虎啸声震荡山林,众人皆是浑身一颤,僵硬转脸。

  利滚利顶着一身血色从林间走出,每向前一步地上就绽放一朵血色梅花,黄褐兽瞳间凶光未散,它舔了舔獠牙,似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当成了猎物。

  “阁下,您的战宠——”凯莱布第一反应望向荀桉,却发现荀桉整个人丧失意识了似的,虚脱地伏在狼王身上,额前被泪水沾湿的卷发和狼毛糊在一起,草草挡住了侧脸。

  而无力垂下的那只手腕极其瘦削,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的,凸出了淡色的青筋,被赤红一片的大地衬得格外苍白。

  “医疗兵!”安迪的反应比凯莱布快的多,却见利滚利一个猛扑撞到了提着药箱的军士,挡在了刮刮乐和晕厥过去的小巡护员身前,凶狠咆哮。

  泥石流灾害没能让它丢掉性命,可虫族的入侵却让它永远地失去了三子,那只腼腆的虎崽崽。

  这些外来者像虫族一样贸然出现,攻击力极强,难保不会伤害荀桉!

  “凯莱布,咋整?给它一针麻醉?”安迪挠了挠头,面露难色,“记得吗,上次我们见过的,超大的泥石流,我们救了很多古生物。”

  四周士兵不少感受到了森林之王的威胁,无形间释放出了精神力护体。

  安迪试图跟它拉近关系:“当时穿着连体的隔离服,要不我再给你穿一遍?”

  “吼——”利滚利一声虎啸打断他的话,目露杀意,这群人身上飘出的力量波纹和虫族身上散发的气息仿佛出自一宗。

  不止是他感受到了,就连原本匍匐在地上舔舐伤口的动物们都紧缩了瞳孔,一个个兽性复苏,凶狠龇牙,从喉咙里发出进攻前的低吼。

  “我靠,刚才哪句话戳中它们肺管子了?”安迪悄咪咪摸上了腰间的量子枪,额角渗出细汗。

  凯莱布目标明确:“都不要紧,关键是巡护员。”

  凭谁看那一截半死不活、低垂着的雪白手腕都得提心吊胆。

  “什么事?”西里厄斯寒冷的声音乍现,瞬间就刺穿了僵持局面,再看到趴在刮刮乐身上昏厥的荀桉,竟是呼吸一滞,面部表情完全崩塌,疯了似的往前冲去,连发狠的利滚利都直接忽略。

  “老大——”安迪一声惊呼,可利滚利却没有扑上去咬他,而是尾巴一甩,鞭子似的唰的抽在地上,警告除了西里厄斯的任何人,往前一步试试!

  “……殿下醒的真够快的,甚至让我觉得他再多挨几下也没有关系。”

  不知去了多久,荀桉听到院外有人在这么说话,然后就挨揍了似的抱头鼠窜。

  他觉得自己仿佛泡在水底,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脑海里却朦朦胧胧浮现着一个冷漠的背影,黑色的,永远跟他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他想要看清他是谁,迟缓地伸手去够,那道身影却扭曲了,如同镜花水月般逃的更远。

  他再咬牙触碰,自己背后便生出无数黑色荆棘,顺着脚踝、小腿,一路攀爬,最后捂住了他的口鼻,紧紧缠绕,连一丝一毫的空气都不肯留给他呼吸。

  然后拉着他一起下沉,沉入无边地狱。

  无法挣脱的他逐渐窒息,视线模糊,眼角流出了最后一串泪珠……

  濒死之际,他听见了一句轻叹,然后就是熟悉的字眼:“小哭包。”

  这三个字如同铁锤砸中了玻璃结界,真空的周遭噼里啪啦碎成残渣,熹微光亮从缺口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带着令人安心的氧气,让他真正地鲜活过来。

  四周似乎很熟悉……

  荀桉吃力地睁开双眼,触觉、听觉,一切感官都在加载恢复的过程中,他听见了身边马扎被带倒的动静,不到半秒就看见了西里厄斯那张熟悉的面瘫脸。

  见他苏醒,原本没有任何情绪的阴冷眼底,居然大喘气似的划过一道紧张,藏都藏不住的焦急。

  荀桉还有些晕乎乎的,又合上了眼睛,只听他一片死寂的小木屋突然被撞开了门,西里厄斯手掌在空气中一抓,一只可怜的军舰医疗师就被倒吸着飞了进来。

  男人声音嘶哑,阴沉着脸:“二度昏迷,立刻进行急救!”

  MD,说了多少遍只是睡着了!力疲而进入的深度睡眠!人体正在进行自然修复!

  巡护员胳膊腿儿的外伤也用理疗舱也泡过了,光洁如常!

  老子原先只会治疗精神力问题,现在被逼着啃了三天三夜的古籍医书,连中药都熬出了几锅试毒,还能怎样?

  这位被幸运留下的医疗师已经被恫吓过不知多少次,只敢在心底骂人,拿起仪器还没扫描到前额,就被听不下去的荀桉唰的睁眼,吓得翻了个跟头。

  窝,窝草,活了!

  “别碰我。”荀桉的声音很低,透着沙哑,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医疗师瞬间被西里厄斯当沙袋一样掷了出去,啪叽一声栽在端着两大盘利滚利送来的鲜肉和水果的安迪面前。

  安迪愣住:“???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特助哈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