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历史军事>申国志>第35章 东都府新政

都尹府三年来往来的文册不下四万,搬运极其不便。

在都尹周休的命令下,这些文册到了第三天才搬到后堂来。

两年来,周休数次听闻,幽慎庭要将一位下野的青云令提拔为东都府都尹。

他本不愿意听信这种风言风语,可有青云令礼元做东都府都尹在前,周休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礼元做北都府都尹是能服众的,毕竟礼庒公打下了那么多疆土。

可若把其他的青云令再推到都尹的位置上来,恐怕就不能服众了。

周休曾经这么宽慰过自己,可世事难料,他不能不忧心。

两位青云士来巡视,让他更是紧张。

这三年来他殚精竭虑,却无法改变东都府陈弊,文册上能看出来。

再加上两位青云士亲眼见过原洗赤的病态,若是回报到幽慎庭去,说不定要治他这位都尹不察之罪。

陈阵二人要求的文书存在木箱内,箱外上了记号,说明木箱内的文书年月和往来的官门。

周休派人盯着两位青云士,想要知道陈阵二人抄录什么,可到了第四天早上,一夜未睡的几名文吏都回报说两位青云士只是把箱子打开,找了里面的文册来看,并没有抄录。

至于两人看了什么,文吏们也说不清楚,箱子抬出来的时候,文册上的封泥都打开了,说不出哪份看了哪份没有看。

两人在后堂待足了七日,东都府的文册看了一遍。

第十日凌晨,上宛城还未结束宵禁,便有驿马在城下嘶鸣,天色昏暗,城门校尉不敢开门。

等到宵禁结束,城门刚开,驿马便疯也似地从缝隙钻入,直奔都尹府。

送信的士兵比对了身牙之后才把信封交给陈阵。

陈阵检查过信封的封口,接过士兵奉上的身牙,确定来人是风旗军的人才拆封看信。

拿出信文,看了几眼,陈阵转手递给裴满。

裴满看到信上所诉,先是一惊,然后才是一喜,立即飞快将表情隐去。

“你在外等候,我写一封回信。”

陈阵唤走信使,又将轮流搬运木箱的小吏们叫开,在堆到胸口的木箱之间,陈阵低声向裴满说:“令君在信上说的新政十策,守正你如何看来。”

“怕是艰难。”

裴满心有畏惧地说:“东都府门阀蓄奴甚多,不会坐视释奴一策。东府军十六万,遣散六万……”

裴满低着头思索了一会,说:“六万这个数目,恰好是安塞军的六成,三足之鼎去其一足,将立将倾,后果难测。”

“我倒不是担忧这两策,令君来文说得很明白了。只是这垦荒一策,实难预计,若是被人利用,恐有大乱。”

经过陈阵提醒,裴满这才记起垦荒这一策的凶险,说:“是啊,垦荒之地,三年不计税赋,可不是小事。历年垦荒皆加重税,农事尚且安稳,若是垦荒的人太多,村野之间,争执难休,如何平息?”

“我立刻起草回信,劝说令君谨慎行事。”陈阵越想越怕,连忙要起草文书,却被裴满按住。

“令君早先让我二人在东府监督政令执行,怕不是已经下了决心。况且幽慎庭行政,国君必已首肯,若是现在回文,也难以更迭。我猜令君已然向都尹府发了公文,这封书信只是告知你我,早做打算。既然令君仍要鸣贞和我在东府巡视,便需早做计划!”

经过裴满的劝说,陈阵也回过神来,马上写了回信,叫来了信使即刻送回王都。

“令君关心的那件事,你看出来什么了?”

“不知是否还在掌握之中……”

陈阵看着满屋的木箱,不安地说。。

幽慎庭的公文第二日晚间才到。

陈阵和裴满连续查阅文册,身心疲惫,睡了整整一日夜,公文到时,两人还未醒来。

护送公文来的是赵户,他听闻了两名青云士在都尹府的住处,来到两人睡觉的后堂,在一旁等着两人醒来。

先醒来的是裴满,他从软榻上坐起,看着赵户,不自信地揉了揉眼睛,立即惊喜地叫出声来,说:“哇,政尧来救我了!”

裴满连忙穿上衣服,可冬天里衣服多,他穿得太急反而穿得很乱。

裴满顾不及这么多,来到赵户面前说起从王都来到上宛城的苦楚。

陈阵被裴满的呼声吵醒,他刚睁眼就见到了在赵户面前大倒苦水的裴满,咳了一声,坐起身来。

裴满立即止住倾诉,故作正经,关切地问:“政尧兄来这里,旅途劳累了吧?”

“我来得招摇,马车一直在官道上走,也没人打扰我。”

赵户起身,看向陈阵,说:“鸣贞在信中说的那件事,令君派风旗军查过了,并不是守正的书信暴露了你们的行踪,而是你在都内时劝说鲸山学馆师徒时泄露了身份。”

裴满听到泄露身份和自己并无关系,刚想为自己被误会数落陈阵几句,却被陈阵一眼瞪了回去。

“的确是我处置不当,还都时我会亲自向令君请罪!”

“倒也不必。”

赵户摇了摇头,说:“王都的事情鸣贞你就不要介怀了,倒是东都府的裁军一案极其凶险,令君托我向你转达,若是东都府有兵变之危,你二人不可冲动,以保身为上。”

“垦荒一案,令君有无嘱托?”

陈阵问出来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赵户没有回应。

陈阵又问赵户的见解。

“政尧觉得垦荒一事合乎常情么?若是东府民变,又要裁军,恐怕难以应对。”

“鸣贞你多心了。令君托付什么,我们尽力完成就好。令君遣我来上宛,是让我将新政文书亲手送到都尹府,除此之外,我一概不问。若是你和守正要什么要我传达给令君的,我倒可以代劳。”

裴满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他不想卷入这两位前辈的冲突,只得装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动神色地坐回榻上。

“有劳了。”

陈阵下榻,在案上写了一封书信,封好后交给赵户。赵户将书信收好,说:“东都府之事,托付给二位了。”

很快,赵户带来的东都府新政方略便张贴在了上宛城的布告墙上,行人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新颁布的新政十策,上面不光是盖了都尹府的官印,更上方有幽慎庭的正印和青云部的伴云印文,最上方是国君的国印和内宰宁尝的官印,足以说明这十策的份量。

细细看来,这十策让人看得心惊肉跳,更有人胆小,来不及看完全文,便纷纷避开,害怕惹上麻烦。

新政上的十策和鹤台问政那天的结果一般无二。

可这十策中无论哪一策都要在东军府掀起舆论风暴。

东都府的门阀之家,哪一家不是蓄奴上百,若是要将蓄奴减少至十人,那还如何生活,田地如何耕种?

这些奴隶,大部分都是乱民败军,再加上大赦,这些人都放出来岂不是东都府要变天了?

还有垦荒,历年都有,只是垦荒不算赋税,那岂不是人人都要垦荒,还不得争起来。

再什么裁东府军的政令,这可不多见,都尹府往年都是仰东府军鼻息,唯唯诺诺,怎么今日变了天,反倒是开始裁军了?

也有人不以为然,如果都尹府没和东府军通气,怎么可能下达如此严苛的裁军命令,这几乎已经可以掀起兵变了。

随着信使不断将新政十策告知东都府的各州县,各地开始议论起新政十策来,其中尤以在太昌谷的青道宫最为激烈。

太昌谷在东都府正中的致象山中,致象取的是申致万象之意,意为申国要并吞天下,为天子之国。

太昌谷在致象山深山中,出入极其不便,加上青道宫教习们有意隐瞒,因此生徒们得知新政十策的时间比外面晚了许多。

青道宫生徒多是更早之前的青道宫门生之后,父辈和祖辈在军中都有重职,生徒们难以管教。

生徒们在教习们释出限制青道宫敛财的政令时面露喜色,纷纷称赞徐方体恤民情。

可后来有人找来了幽慎庭请命要在东都府裁军,并且候补名录从外垣审定变成内垣审定,徐方一名在青道宫彻底成了骂名。

青道宫生徒自发聚集在青道宫正殿的玉阶前,背靠正殿供奉的战牌,皆是除去上衣,露出胸膛,怒目看着赶过来安抚的师长,更有甚者仿效前人示威,在玉阶上叩首,叩出血来。

青道宫的反应如此之大,出乎青道宫教习们的意料。幽慎庭发布新政时没有和青道宫通过气,教习和生徒先后得知也不过一日间隔,仓促之间,讲师只能极尽安抚之词,尽量在青道宫内消化这件事。

青道宫的主守本姓褚,叫褚刻,已经九十岁了,在申国名望极高,灵夷十八年褚刻被赐姓为原,更名原刻。

老主守一大把年纪,听闻宫中动荡,不得不出面安抚,好在青道宫的生徒们听劝,得到原刻保证说是会和青将令商议此事,生徒们纷纷散去。

到了东府军,龙霄军和虎帻军是东府军的精锐,军士的年纪少受新政的限制,并无异常。

反应最大的是安塞军,安塞军军备不足,多做屯田只用,在平乱时无足轻重。

裁军更多的是要想到将来,有人警示,东府军目前的兵力有十六万,而直面刑国,景国的两个都府兵力都在七万左右,东府的兵力若是削减到这个数目,龙霄军和虎帻军也要大动筋骨。

最可怕的还是如果东府军第一次被幽慎庭插足就伤筋动骨,东府军将来的命运,不得不让人担忧。

就算是没有好结果,至少也要争取一番,让幽慎庭的文人听到东府军的声音。

这种说法在东都府中越来越重,甚至有龙霄军中军士想要效仿南都府的旧事,想要在鸩山大营前自戕证道,巢严不得不出面安抚,说自己将去新泉见主将巨真,商议此事。

商议期间,龙霄军所有将士不能离开兵营,兵营不可议论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