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历史军事>申国志>第23章 议事

幽慎庭和其他官门不同的地方主要有二。

其一是幽慎庭内设甲字厅,甲字厅之首青云令为幽慎庭持令,一年一换。

其二是幽慎庭内设持重多名,职权不一。有的分管各都府,有的专职都内官门间的往来。

幽慎庭持重除非犯下重罪,不然极少更替。

幽慎庭出现了少尊老卑的情况,青云令的权力受到制衡,面对庭中元老,总有气力不足的时刻。

徐方被华宁收押时,曾有青云士请求持重范开,被范开拒绝。

范开监察都内官务多年,遇事多以保身为上,华宁在都内气势如日中天,范开不敢拂逆。

在幽慎庭中得知华宁请命去职,范开顿时慌了神,非是他与华宁有旧,暗中帮助华宁,而是害怕被徐方知道内情,受后者加害。

联想到这位后生从仕之后的种种行径,不由地范开不冷汗涟涟,惊吓得整夜不得安睡。

如范开这般战战兢兢还有另外四位持重,分管东都府的持重刘简,分管东都府的持重蔡康二人尤其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二人皆已年迈,知道庭中之事在多不在精,为了行一事得罪都尹府的官吏,于前程无益。

得益于这种想法,幽慎庭向东、南二都府发文最多,成事也多,却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历任青云令关心的大事多被二人借机搪塞过去。

“刘公,东都府是否有重要事务,明日面见令君,不如请刘公先议。南都府之事……”

徐方脱罪当夜,蔡康来到刘简府中,商议公务。

东都府地广,诸事繁杂,若是徐令君在东都府脱不开身,那么南都府的事就有拖延的机会。

同在官门,刘简岂能不知晓这位老友的心意,他不时捋动灰白的胡须,不及回答,面容已是十分急躁。

“蔡持重不知东都府之事,南都府再乱,终究只是官宦之事。东都府任何一件事,细查下去都有血光之灾!”

看到刘简如此纠结,蔡康老目之中一片黯然。

第二日,徐方来到甲字厅时,赵户早已在厅中等候。

“政尧寻我何事?”

见到赵户神色严肃,徐方猜想赵户要说的多半是公务,没想到赵户却提起了唐奢昨夜深夜造访姜家。

“他问了什么。”

徐方不动神色地将青云大氅穿上,落在主座。

“昨夜唐奢向我辞行,说是要回开宁城去。我留下他在姜家暂歇,一早便来见令君了!”

见徐方神色严肃,赵户心想此事多半要触怒徐方。可不想徐方却大笑起来。

“唐奢问我华宁之事,我如实回答。唐奢心性不成熟,难道政尧也一样吗?”

赵户被徐方这么说得有些捉不着头脑,听出徐方言语中毫无讥讽之意,他才慢慢摸到了门径。

“令君教训极是,政尧当尽力劝说。”

赵户退出后,徐方叫来文令伏陇,让他与辰中召集五位持重于绣花厅议事。

伏陇提及青将垣左师,右师又来了含光厅,徐方不及思索便让伏陇请两位将军暂去,三日后再来议事。

辰初,赵户带唐奢进来甲字厅,得知心事为徐方窥见,唐奢面色惊恐。

“政尧先下去吧。”

唤走赵户后,徐方让唐奢坐下,语气温和地说。

“今年的青云士,我会在秋时择取,便是说,你还有八九个月的时间来学着如何做青云士。”

即使是听到徐方安慰,唐奢仍然不敢直视徐方,徐方不急不恼,问唐奢有什么心事。

“我害怕辜负礼都尹厚望。”

唐奢脸色惊慌地看着徐方,他本想徐方会如武醴那般呵斥一番,不想徐方仍是笑着。

“玉夫是幽慎庭的前辈,他做青云令时也有许多力所不及的事。譬如,十三年时,他想要在西都府设置府库,专管西都府税务,可不想这件事到现在都没做好。”

见唐奢讶异,徐方又说:“人都会有自己做得到做不到的事,不要只给自己期待,你的路还很长,从现在走起,也足以走到玉夫那样的程度。”

接着,像是要将这句话刻入唐奢脑中一般,徐方站了起来,敛去笑容,郑重地说。

“不要辜负了自己才是!”

唐奢睁大眼睛,嘴巴几次张合都没有说出话来。

他来幽慎庭时,父亲一再提及是礼元求情才让他得以扶青云,成为幽慎庭的青云士。

往来家书也是如此,父亲一再夸耀礼元,想要激愤自己,期盼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第二个礼元,可从未有人窥见唐奢的心境。

究竟是太急了,还是就算再努力也达不到那种礼元的程度呢?

当徐方提醒时,唐奢这才想起来自己光是想着前路漫漫,却害怕在这条路上印上任何一个脚印。

如今这一切好像都通透了……

“唐奢听候令君差遣!”

见到唐奢坚定了心意,徐方说:“玉夫几日后就要来王都,到时候你再去拜谢他吧。绣花厅有诸官议事,到时候你跟在我后面观摩。”

辰中时,唐奢跟从徐方来到绣花厅。

幽慎庭的五位持重早已在绣花厅中等候,见徐方到来,五人依次行礼,唐奢跟从徐方对五位老臣一一回礼。

五位持重本没有注意到唐奢,看见唐奢行礼,这才将目光投瞥过来,唐奢强行止住退意,跟从徐方来到主座,站在徐方身后。

“诸位,幽慎庭规矩,持令上任五日召集群臣议事,诸位有五日的时间筹备说辞。昨日我方到甲字厅,今日就召几位来,若是准备不足,可先行退去,时限到了再来。”

说是这么说,可几位持重心中洞然,徐方这是在斩断众人的退路。

昨日华宁之事尚在眼前,几人生怕徐方声讨五人龟缩一事,岂敢推后。何况持令更替已有十日之久,众人就算再慢,分内之事也已整理完毕。

“北都府十九年诸事已经整理完毕。”

说这话的是分管北都府的持重连涓,听到连涓如此说,众人纷纷附和。

连涓起身,站在绣花厅中,面对徐方陈情北都府政事。

问政无外乎民情,吏治,兵政三事,北都府政通人和,连涓陈述极快,不到一刻便将十九年北都府诸事汇报完毕。

唐奢脸上流露黯然之色,说是走自己的路,可这位北都府的礼元都尹,自己如何超越得了呢?

“连持重,二十年北都府预算为白银四十万两,可去年预算只有三十六万,既然北都府人富民丰,官政清明,为何预算平增了四万两。”

听到徐方这么问,刘简心中暗呼不好,北都府在前青云令礼元治下,徐方都要如此过问,东都府的陈述多半难以入徐方之眼

换到平常年月,除非内情不实,青云令多半不会当场问询,没想到徐方上来便直指要害之处。

“这……”

“连持重慢慢想,今日时长,有的是时间。”

连涓被徐方问倒,口不能言,众人松了一口气,要是这样发展下去,徐方多半要过问连涓陈述的十九年之事。

绣花厅中的气氛凝聚了许久,甚至远处官吏行走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连涓不说,徐方便等着,另外四人皆是庆幸,便想着连涓要是在僵持几日,越往后拖自己的形势便越有利。

“连持重!你说十九年时北都府并府,裁军,成效斐然。预算为何还多了四万两?”

一直噤若寒蝉的连涓抓住了徐方言语中的契机,连忙陈述。

“老臣愚昧,十九年时并府数处,精简了大小官吏千人之多,北都府原有军士七万人,如今只余五万。预算增加四万,非是成效不足,而是北都府为了平衡收支,刻意扣押俸禄和军饷,如今足额发放,便有四十万之多。”

徐方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却没有深究的打算,连涓落座之后,徐方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移开。

接着陈情的是持重范开,范开管察王都官政,非是连涓发生,他应当是最先陈情的那一位。

王都的情况和都府不同,范开陈述多是祭祀,修葺宫殿之事,涉及君威,即使是徐方也不能太过直白地插手。

范开说完,便要落座,却听见徐方说。

“且慢,还有一事,我想范持重多半忘了。”

“不知道令君要问老臣何事。”

范开附身行礼,想要倚老卖老,借着自己幽慎庭老臣的身份与徐方周旋,徐方脸上挣出不满,很快又隐去。

“范持重,我听人说起,十九年时,有官宦子弟杀人于市,司寇府调查许久,如今进展如何?”

徐方问的不是十九年发生的案情,此事发生的时间是灵夷十四年。

当时都内有两名子姓子弟杀人,此事被拖延了足足十七年,杀人者早已娶妻荫子。如今六年过去,不知徐方为何提起此事。

“庭中事务繁多,还请令君宽限时日,容老臣查来。”

“不劳烦范持重了。诸位都在这里,我来起意,诸位看如何。”

见几人默认,徐方说:“司寇华宁不察,以至奸邪作祟,民心动荡,今日北都府司寇钱辨尚在王都,请钱辨暂任司寇一职,允他一月去查,一月之内不能查明,便由本令亲自来查。”

徐方这话说得极有气势,范开连连称道,心中想的却是华宁这下是难以翻身了。

他刻意不提王都司寇空悬一事,便是想华宁还有机会,如今这个机会,多半要便宜北府人了。

唐奢一开始不明白,钱司寇在北都府做得好好的为何要将他调任到王都。联想到范开的表情,他过了许久终于明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