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走廊上。

  “九月一号你在城南胡同里的事情, 我都知道了,”许渊微微低着头,“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

  那天的城南胡同口, 他和几个混混约了架, 混混们不守承诺带了刀,划伤了恰巧碰见过来帮他的沈南晏。

  江逾白蹙起眉:“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那些混混还没受够教训,嘴角不严告诉她的?或者是前几天在学校小道上碰见的那一胖一瘦两个人。

  “是盛远告诉我的。”许渊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说他之前来告诉我你约我出去见面, 其实不是你约我, 是那些混混威胁他, 让他告诉我是你约我。后来他良心过不去,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还好你及时赶到, 才让我没被……没被……”

  混混非礼。

  听完后,江逾白有点意外,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盛远说的。

  他和盛远坐同桌的时间不长, 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胆小、内向, 尽管他整天只知道埋头学习, 成绩却一直在一班垫底。

  印象里他甚至连正常和人说话聊天都不敢主动,没想到竟然会主动找到许渊,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她。

  江逾白知道他本性并不坏, 只是有点胆小,可是他那么胆小,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

  事情发生的那天, 他打完球回到教室, 一向目不斜视地盛远突然频繁瞟他,江逾白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盛远却突然跟他说许渊被人堵在学校南墙。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江逾白处理完后就没太记在心上了。许渊现在每天有人接送,在学校了也谨慎小心,再者有他出面替许渊撑腰,以后估计没人敢再找她麻烦。

  “没什么,顺手的而已。”江逾白说。

  “真的很抱歉,我以为那天……我被混混困住,你赶到的那天,这件事就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他们又和你打了一架,还是在你生日那天。”许渊十分愧疚,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握紧。

  “没关系,我就当为民除害。”遇见任何一个人碰到这种事情他都会出手相助,既然总有人欠收拾,那他顺手收拾一下也无妨。

  反正也不费什么力气。

  许渊又说了些感谢的话,大都大同小异,江逾白全都点头应着,很少说话。

  他不太习惯应付这种场合。

  不知过了多久,许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拿出一个白色的手提袋。

  她把手提袋递向江逾白:“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看着这个袋子,江逾白怔了怔,没接。

  “这是我一点微薄的心意,算是谢礼,你收下吧,”许渊说,“如果你不收的话,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行吧。”

  江逾白接过袋子,余光扫了一眼,没仔细看:“马上要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好,你也是,再见。”许渊是艺术生,学的是钢琴,和普通理科班的教室不在一个方向。

  望着许渊离开后,江逾白才转身,打算回教室。

  走了几步,他又折返回来:“沈南晏?”

  “你怎么在这儿?”

  沈南晏从大敞着门的空教室里走出来:“路过。”

  江逾白:“你路过路到教室里去了?”

  “那边有只猫。”

  江逾白顺着沈南晏的目光看去,果然有一直很小的狸花猫蜷伏在窗台上,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江逾白边问边往窗台走。

  “我路过这里的时候听见它在叫。”

  凑近了看,这只猫毛发上沾了点灰,身体瘦小,即便有蓬松的猫毛在,也能隐约看见它脊背上凸起的骨头。

  沈南晏问:“你身上有吃的吗?”

  “没有……等等,”他翻了翻刚才许渊给他的袋子,“火腿肠行吗?”

  沈南晏犹豫了一下:“行,给他少吃一点。”

  江逾白撕开后细心地揉成碎屑,放在小猫面前。小猫探着脑袋嗅了嗅,似乎是第一次见这种食物。

  江逾白看着它伸出舌头吃下去,问:“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怎么知道,”沈南晏说,“有水吗?”

  江逾白找了找没找着,突然看向另一个方向:“教室里的饮水机不知道出不出水。”

  “这教室多久没人用了?”

  “试试嘛,万一呢。”江逾白说着往饮水机那儿走。

  他试了试开关,竟然真的有水流出来。

  “沈南晏,有水!”他激动地叫人,然后用手捧了点水,倒在小猫面前。

  水刚碰上窗台就和上面的落灰晕在一起,很快连成一片狼藉。

  “我口袋里有纸,给擦擦。”江逾白晾着沾水的手,吩咐沈南晏道。

  “哪儿?裤子口袋吗?”

  “对,右边。”

  沈南晏在他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包纸去擦:“这么喂太少了,换个可以盛水的东西。”

  他的手短暂路过江逾白大腿的时候,带起一阵酥痒,这种感觉使江逾白整个人石化了一瞬,但好在他恢复得快,没被发现异样。

  江逾白:“说得容易,我们上哪给他找东西盛水?”

  沈南晏擦完后走到饮水机旁边,弯腰从上面取了什么,而后转身说:“这个。”

  他手里拿着饮水机出水口下接落水的水槽。

  江逾白眼睛一亮,由衷夸赞道:“聪明啊。”

  沈南晏没说话,自顾自把水槽拿去洗手间清洗干净,又接了点水拿回教室,放在小猫旁边。

  江逾白跟在他身后进进出出绕了一圈:“怎么不接饮水机的水?”

  “饮水机太久没用,里面的水不知道都堆积多久了。”

  “噢,有道理,”江逾白拍了拍他的肩,“没想到你还挺细心。”

  沈南晏:……

  分明是你太缺心眼。

  用水槽盛好的水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小猫试探着伸出脑袋嗅水的动作和刚刚如出一辙,好在他并不怕人,有沈南晏和江逾白这两个大活人站在旁边也不跑,而是飞快地喝着水槽里的水。

  江逾白的注意力被这只猫喝水的动作吸引:“吃相一点也不好。”

  沈南晏:……

  过了一会,他又说:“怎么这么脏,丑死了。”

  沈南晏:……

  走廊上安静得过分,这栋教学楼因为常年不用的缘故,广播也没有声音。

  江逾白拿过旁边剩下的火腿肠又给小猫捻了点,阳光打在他的侧颜,窗外恰有微风拂来,吹过他的头发,这画面落在沈南晏的眼里,竟觉得分外好看。

  江逾白一边嫌弃一边仔细又认真地将食物碾碎,修长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小猫后颈和脊背处的猫毛,动作间见小猫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他像是受到鼓舞一般,手上动作更加大胆温柔。

  一人一猫,竟然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温馨意蕴。

  沈南晏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问:“几点了?”

  问完后不等江逾白回答,他自己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上课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江逾白回头:“靠,忘了还要上课。”

  他快速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小猫的水槽旁边:“下节课是什么来着?”

  “物理。”

  上一秒还火急火燎的江逾白几乎是在瞬间就镇定了下来:“物理啊,我还以为是语文呢,那没事,咱俩慢慢回。”

  江逾白说到做到,回教室的途中不仅去洗手间洗了个手,还带着沈南晏去了趟超市门口:“猫喜欢吃什么来着?”

  “猫是肉食动物,它喜欢吃的学校超市都没有。”沈南晏说。

  南中超市卖的东西以零食饮料和生活用品居多,适合猫吃的确实没有,尤其对于是一只状态不太好的幼猫。

  江逾白有些泄气:“那好吧,回教室上课。”

  教室后门。

  物理老师正在讲台上写大题过程,江逾白轻轻敲了敲门,门打开后,他用气音提醒同学道:“你继续听你的课,不用管我们。”

  开门的同学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没太在意地转回了头。

  江逾白观察着老师的动向,趁他背对着同学们的时候,带着沈南晏跑回了座位上。

  坐下后,沈南晏问:“你经常干这种事?”

  这未免也太熟练了点。

  江逾白低头翻找着什么:“也不算经常吧,起码这学期是第一次。”

  他从课桌里拿出一瓶牛奶:“那猫能喝牛奶吗?”

  “江逾白!”物理老师的声音由远及近,“你还知道来上课,我以为你已经自己给自己放假提前回家过国庆了呢。”

  江逾白猝不及防被点名,条件反射说出了心里话:“老师,我也想啊。”

  教室里霎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白哥最近好像越来越猖狂了,不愧是他!”

  “自己狂也就罢了,还带着老师们的心头宝晏哥一起,他不在教室老师们没什么反应,但是晏哥不在教室,老师不想注意到都难。”

  “是啊,自从晏哥来了过后,几乎每门课的老师上课的时候都一口一个他的名字,不过今天这种叫着他的名字夸完后发现人不在教室的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

  “哈哈哈哈第一次就让赵老师碰着,晏哥和赵老师的缘分果然不一般。”

  赵老师和沈南晏都不知道自己此时在别人嘴里已经有了一段千年不遇的佳缘,他们各自干着各自的,彼此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赵老师忙着和江逾白斗智斗勇,沈南晏则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份试卷,低头写题。

  赵老师:“江逾白你自己算算,这学期都逃了多少节课了!”

  虽然他因为约了朋友去网吧,确实是有几节课没顾得上来上,但是这次真的事出有因,不是有意为之。对于今天的意外,他表示自己很无辜,一定要解释清楚才行:“赵老师你听我说,刚才我和沈南晏碰见了一些意外,中途耽误了一下,所以才来晚了点。”

  他说:“不信你问沈南晏。”

  “不要出了事情就找人家沈南晏来和你一起背锅,沈南晏从来不缺课逃课,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那上次和他一起因为洗澡迟到的人难道是个假人?这是江逾白的第一个想法。

  他的第二个想法是——

  “赵老师您还知道‘背锅’这个词呢。”

  “你以为只有你们年轻人才上网吗,我们中年人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也在不断努力适应,积极了解和学习新事物……不是,扯远了,江逾白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的话!”

  教室里的笑声此起彼伏,几分钟前还昏昏欲睡的沉闷气氛顿时消散干净。

  “老师,偏心也不带这么偏的,怎么我和他一起迟到一起进教室,只有我一个人是故意的?”

  赵老师还欲再言,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老师,我和江逾白在路上确实碰到点事,所以才迟到了。”沈南晏沉稳的嗓音他面前响起。

  其实赵老师也不是真的想找江逾白麻烦,只是江逾白逃课逃惯了,沈南晏在他这里的印象又一直很好,这两个极端对比起来,难免让他有点精神恍惚。

  “好吧,既然如此,那你们这节课剩下的时间就好好听课。”

  “放心吧老师,保准认真听。”江逾白那架势,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相比之下,沈南晏就低调得多,只是应了声:“嗯。”

  赵老师满脸狐疑,不太放心地回讲台去了。

  事实上他的不放心是对的,因为他刚离开,才答应他好好听课的两人就接着刚才的话题重新聊了起来。

  沈南晏:“尽量不要给它喝牛奶,乳糖太高,它消化不了。”

  “哦。”江逾白默默把牛奶塞回课桌,没再提供别的新奇想法。

  教室最后一排短暂地安静片刻,过了一会,刚刚消停的人又说了一句:“娇气。”

  沈南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