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身体有些虚弱。”医生替乔玖笙调整了下吊瓶的流速，推了推眼镜道：“刚刚的车祸事故他的确没受伤，但应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初步检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长期营养不良，休息也不足，建议等他醒了之后再做个全身检查，尤其是胃部。”
医生有些无奈地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忙工作也要有个度，天天咖啡浓茶撑着怎么行呢，一直休息不好对心脏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要尽早改正这些不良的生活习惯才行。”
叶明渊一一应了，点头道：“谢谢医生，等他醒了之后我跟他说。”
医生往病床上又看了一眼，二十几岁的年纪将身体透支成这样的确实不多见，医者仁心，他难免多唠叨几句，“先给他挂两天营养针，之后慢慢补，不能急，你是他哥哥吗？多看着点他。”
叶明渊视线转向昏睡着的乔玖笙，上次进医院是因为枪伤，那会儿就已经瘦得够厉害的，现在他已经整个人陷在病床里，单薄瘦削得叫人看了不忍。
医生走了，叶明渊俯身将他汗湿的额发拨开，用手帕替他擦了擦脸，低声道：“你要是真能听话点好好吃饭就好了……”
乔玖笙回不了他的话，他睡得很沉，眉头却还是轻轻蹙着，好像连梦里也躲不开那些痛苦的事情，叶明渊忍不住伸手想要替他抚平，可乔玖笙却微微侧过了身，蜷缩着睡得更熟。
下巴都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了上半张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叶明渊不由失笑，只好收回手，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乔玖笙睡醒时已经是晚上，身旁的人也从叶明渊换成了裴煜，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摆着一个果篮和一束花，大概是那两个主管送过来先表示了一下自己的谢意。
“醒了？”裴煜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乔玖笙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然而胳膊没有半点力气，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子又软了下去，亏得裴煜伸手捞了他一把才没摔，乔玖笙重新倒回被子里，垂眸道：“没事。”
“船上换人的事情我让另外的人负责了，下午宣传部和市场部的会苏沐也替你开完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裴煜给他倒了杯水，“饿不饿？”
乔玖笙不说话，脑子里却还乱糟糟的，中午的那起车祸像是一段卡带的影片在他脑海中重复播放，他就着裴煜的手喝了两口热水，又听他道：“是不是还有点不舒服？”
裴煜干脆坐在病床边将他半抱进怀里，大掌覆上他刚拔完针之后有些淤青的手背揉了揉，“等下吃点东西再睡。”
乔玖笙倚在他怀里倦怠地道：“我不想住院。”
裴煜还没回话，病房的门就被敲了两下，尹时曲手里拎着刚炖好的汤，旁边还跟着个男人，那人唯唯诺诺地半躬着腰，正是中午开车的司机。
尹时曲将汤盅放在小桌上，慢条斯理地盛进小碗里，“问过也调查清楚了，他没喝酒也没嗑药，确实是因为他妻子要生了太紧张，油门和刹车没分清。”
司机一个劲儿地给乔玖笙鞠躬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太抱歉了，医药费我都会负责的，我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您没事就好，您没事就好……”
尹时曲端着碗坐在另一侧的床边，用调羹给乔玖笙喂汤，乔玖笙脸偏了一下，抿唇拒绝，“我自己喝。”
勺子已经抵在唇边，裴煜在他耳边哄他，“你手上没力气，乖乖听话。”
乔玖笙垂下眼睫，尹时曲喂一口他便喝一口，汤并不油腻，就是甜得有些过头，病房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司机还在不停地道歉，乔玖笙喝完汤终于道：“你妻子的情况还好吗？”
司机愣了一下，点点头，“已经生完了，就在楼上妇产科住着呢。”
乔玖笙便道：“那你回去照顾你妻子吧，我没什么大碍。”
司机终于抬起头敢直视他，却又怯懦地再次转移视线，局促地还想说些什么，却结结巴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觉得有些奇怪，尽管另外两个男人都没说话，也没表示出反对的意思，可是他却觉得自己不能走。
裴煜给他擦了擦唇畔的水渍，“笙笙不怪他吗？”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的，任何理由都起不到解释作用。”
这句话乍一听没有错处，可乔玖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旧伤的小兽一般，他似乎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有点困了，裴煜。”
“最近公司的事情不少，你们晚上没必要留在这里。”
他再次对那个司机道：“你回去吧，下次开车小心点。”
司机木讷地道：“估计是不敢开了，人哪里经得起二次吓呢。”
他这回终于敢走了，再次言辞恳切地道了歉，小心翼翼地关上病房的门，长长地出了口气。
尹时曲在给他预约第二天的检查，“明天白天去做个胃镜吧。”
裴煜忽然道：“要不要再去看看心理医生？”
他们离得太近，裴煜话音刚落就能感觉到乔玖笙整个人僵了一瞬，继而摇了摇头，“不用。”
“裴煜。”尹时曲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对话，“今晚我留在这里吧。”
病房的床不大，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睡，尹时曲在陪护的那张床上坐下，一双长腿显然不太好放，乔玖笙还是有些病恹恹的，不知道是因为没从事故的惊吓中缓过来，还是因为这次昏迷将他身体里连日积攒的不适都彻底引了出来，脸色仍旧白得厉害。
他直起身子坐在床边，半晌道：“尹时曲……”
尹时曲应了一声，“怎么了？”
他对上乔玖笙的眼睛，这人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睛里泛起一层空茫茫的水雾，再等细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要去洗漱吗？我帮你。”他脱掉外套，将袖子卷起来，走到床边将乔玖笙一把抱起，怀里的人好像只剩一层骨头似的，“一直都叫你多吃点饭，怎么就能瘦成这个样子。”
乔玖笙的胳膊环上他的颈项，良久道：“我不太喜欢喝汤。”
快半个小时才折腾完，尹时曲极有耐心地给他扣好睡衣扣子，轻轻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颊，“好好睡觉。”
灯光熄灭，黑暗笼罩住一切，尹时曲看着乔玖笙蜷缩着的背影，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好像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藏起来，谁都找不到，谁也看不到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