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香水茉莉>第66章 番外·未晞(下)

  我早就学会了,是你教我的。

  况言和金嘉睿的故事

  9.

  那天之后,况言又是许久没有见到金嘉睿和金未晞,他努力过很多次,去了和金未晞秘密见面的公园,可是大概是天气冷了,孩子们再也没来过。他甚至还去了金嘉睿的诊所,旁人说金院长家里有事,有一阵子没来院里了。

  明明找到了他,怎么倒像是逆水行舟,被推得越来越远了。况言心里急,可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最下策是按照上次记下来的地址,唐突地上门找他们。但之后要说什么、做什么,会不会被拒绝、被冷落,况言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别无他法了,况言在滨城会停留到年底,现在剩下的时间不过一月有余,他给自己设了时限,就算只有这么生硬的手段,他也要再去见见他们。

  就在这时,况言收到了金嘉睿的信息,说是要再见一面,感谢他之前帮了未晞。

  这话让况言心里不是滋味,他当然想和金嘉睿见面,但不该是这么客气的理由,就好像是被金嘉睿划到了很疏远的那类人里,真心也变得廉价而俗气。

  况且未晞也是他的……他也是喜欢未晞的,感谢又是从何说起。

  约定的时间在月底,这是况言期待了很久的再会,可成真之后,他也没那么开心,总觉得这像一场鸿门宴,道谢过之后,他们之间就再没有任何关联了,以后况言再投机,连借口都没了。

  他提前到达餐厅,况言没想到的是,金嘉睿已经在等他了。

  餐厅是金嘉睿喜欢的风格,环境安静又有氛围,几年前况言与他少数几次、不足以算得上约会的相聚,也是金嘉睿按照他的取向,选在类似的地方。

  一旁的侍者还在等着他跟上,况言却放慢了步子,几乎停在了金嘉睿身后。他注意到自己身上这件衬衫已经旧了,况言把夹克的前襟挽好,挡住了衣服下摆的褶子。

  他突然慌起来,后悔没有再出发前把自己收拾得再体面一些。手上也是空空如也,他从没有给金嘉睿准备过什么礼物,或许要买束花才好。

  犹豫的这几秒钟时间里,金嘉睿被迟疑的脚步声提醒,转过来看向身后。也许一开始没料到来人是谁,才让况言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表情,很疲惫、很低落,但对上况言的目光之后,转瞬间换成了微笑。

  以前的金嘉睿非常爱笑,笑起来嘴角有个酒窝,像是盛了满满的、香甜的桂花酒,让他的笑容格外漂亮。重逢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况言,表现出这么温和的神态。

  但此时的笑太标准、也太勉强了,偏偏眼神泄露出倦意,矛盾地混在一起,落在况言眼里,像是把陈年伤口又拉扯开,洒上一层粗盐伪装的糖霜,是很难耐又突然的疼。

  金嘉睿呢,他是什么心情,这么漂亮但刻意的笑,能把真实的感受藏好吗。

  况言突然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这迟到的执着还有没有意义,实际上只是让两个人再经历一次痛苦罢了。

  “你来啦。”

  餐厅里的光线不算亮,刚好笼罩在餐桌周围。况言在金嘉睿对面落座。

  这么多年了,再遇后又见过,但况言还是第一次能好好看看他。金嘉睿和记忆里几乎没有变化,不知是岁月沉淀,还是想念催动,况言觉得他更松弛了,他沉思、开口、拨弄头发的样子,平平无奇,但就是迷人。

  “嗯。”

  况言应了一声,声音很低,他都要怀疑金嘉睿有没有听到。金嘉睿也不在意,叫来侍者点餐。

  “你还是不吃辣的、不吃海鲜对不对,我就按照你的口味随便选了。”

  Alpha还是无言,他的确不知道说什么,之前金嘉睿的态度冷淡,为什么今天突然变了,好像他才是想要和况言复合的那个人似的。

  好像他真的,也还在爱着自己一样。

  气氛很微妙,况言看不清金嘉睿,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图,原本想好的解释都又藏在了心里。但金嘉睿却好似局外人一样,在滨城的这些年,和未晞一起的这些年,挑挑拣拣地也说了不少,但只提及他们父子二人的美好,辛酸一概不论,让况言更疑惑。

  醒酒器都见了底,酒杯空了又满,金嘉睿游刃有余,对白、玩笑信手拈来,他又举起了杯,况言便陪着他,咽下酸涩的苦酒。

  眼前的这个人穿了一件暗色的衬衫,领口松松的,微微俯身就能看到锁骨和一点点的胸膛。酒意从脖颈一直向下蔓延,金嘉睿整个人都红扑扑的,加上脸上那么用力但假意的笑,有种让人心疼的风情。

  是,就是风情、是勾引。况言在心里肯定,金嘉睿不是为了道谢而来,他可能也在留恋,借由着自己的态度,想继续之前没结果的感情。

  况言是要开心的,这就是他本来的期望,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疑虑大过欢喜。金嘉睿像一个拙劣的演员,破绽太多了,况言却不能戳穿他。

  他很自私,想当推波助澜的配角,把这场莫名的闹剧演完。

  “你喝醉了。”

  金嘉睿的目的性越来越明显,一杯一杯地,邀请况言喝了不少的酒,他酒量一般,况言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已经迷离,脸颊浮上浓重的红晕。况言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一只手拿着金嘉睿的大衣,另一只手把他搀起来,“我送你回去吧。”

  “好。”

  明明几天前还拒自己于千里外,是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变了态度,况言还是不理解。

  要是可以坚定一点儿,盲目地认为金嘉睿真的是不想和自己分开就好了。可是况言不信。

  他扶着金嘉睿离开餐厅,走进电梯,这具身体被酒浸得滚烫,软绵绵地贴上来,几乎挂在了况言身上。况言想避开,可他退一步,金嘉睿就又上前,直到把他逼到电梯厢的角落里。

  况言退无可退,金嘉睿得逞一般,靠得更近,手臂从Alpha的外套下摆钻进去,攀上了况言的后腰。

  “我不想回家,我想和你一起。”

  原本的肢体接触就已经让况言招架不住,他一直偏着头,不敢直视金嘉睿的眼睛,直到他这么直白地邀请了,况言才转过脸。金嘉睿正抱着他,如同况言想象很久地那样,紧紧地抱着他。他仰着头,下巴抵在况言的胸口上,挑逗的话被酒气裹挟着,漫到况言的嘴角和耳边。

  况言咽了下口水,浓郁的露水香气抑制不住,充满了整个电梯厢。

  腰间的那双手松开了,况言悬在空中的右手被握住,被金嘉睿牵引着,探入他外套的口袋里,那其中是一张小小的卡片,底端是一小块磁条——这是一张酒店的门禁卡。

  金嘉睿又靠近了些,胸膛相抵,腰胯也紧贴,况言被钩得没了理智,他的克制马上要耗尽了。

  “带我走吧。”

  况言挣开金嘉睿的手,顺着他身上暗色衬衫的花纹摸上去,停在金嘉睿的腰窝上。昏暗的灯光,敞开的衣领之前露出的锁骨,连同多年前那一段热烈而短暂的回忆,都清晰起来。

  10.

  踉跄的两个人停在酒店房间的玄关,况言还没站稳,金嘉睿的身体就又贴了上来,他脱掉大衣,随便扔到一边,又上手要扯下况言的夹克。

  醉醺醺的Omega很热情,衣物束缚不住他的动作,温热的唇很盲目地在况言的脖颈和喉结上探索,又急切又慌张。况言被他抵在门前衣柜的镜门上,冰凉的镜面镇着,让他清醒了几分,只是他心里愿意逃避,自我麻痹着,什么都不想怀疑。

  Alpha稍稍用力,抓紧那两只不安分的手,两个人换了位置,况言站在金嘉睿身后,又把他摁在了墙面上。况言找回主动权,他吻着金嘉睿的耳廓,又沿着颈线滑下来,咬上了他的肩膀。

  金嘉睿想躲,真的到了肌肤相亲的关头,金嘉睿反而要逃,他那层虚张声势的壳,轻轻一戳就破了。

  还以为是他紧张,况言想让他放松一些,便就着这个姿势,从身后抱着金嘉睿,双手掠过腰间,一只向上覆住他的胸膛,另一只向下抚上小腹。

  指尖触及光滑的皮肤,很意外地,碰上了一道深深的突起。

  况言愣住了,他轻轻地抚摸着那痕迹,好像是一道疤,横亘在金嘉睿的下腹上,又长又深。他不知怎么想起了金未晞,再想想,就猜出了这道疤的由来。

  金嘉睿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况言没有在他身边,他经受的疼痛和孤独,况言也都错过了。

  想到这里,切肤之痛汹涌而来,刚刚还火热的心冷了大半。

  况言突然没什么兴致了,他收拢手臂,把金嘉睿牢牢地抱在怀里,胡乱的啃咬停下来,脸埋在金嘉睿的颈窝里,慢慢地,移动到金嘉睿的后颈上。

  他又在躲。况言隐约察觉到,似乎每次接近到他的腺体,金嘉睿就会格外抗拒。

  况言这才反应过来,重逢以后,他再也没有闻到过金嘉睿的信息素了。纵使是在刚刚那么情动的时刻,Alpha的信息素哪里都是,丝毫收敛不住,可是桂花的香气,一点儿都没有出现。

  “我为什么闻不到你的味道了?”

  箍在腰间的手用力,按在金嘉睿的胯骨上让他转过来。况言的视线刚习惯黑暗,在夜色里,看着金嘉睿模糊的轮廓。金嘉睿低着头不看他,一声不吭,他咬着嘴唇,好似心里藏着话,却一句都不说。

  况言很自然地想起他刚刚逃避的样子,便又抓着他,要看看他的腺体是怎么了,可金嘉睿拦住况言,不管不顾地,装作若无其事,又仰着头索吻。

  “没关系的,你不想要我吗?”

  这句话并没有安抚的作用,况言退开,及至后背靠在玄关另一边的墙上,情迷的忙乱褪去,他再想起今晚金嘉睿的种种举动,清醒了不少。

  他忽冷忽热,表面热情,实则对自己一点儿渴望都没有——多强烈的厌恶,能顶住当年标记的影响,一丁点儿的信息素都不流露。

  他该是恨透了自己吧。

  “算了。”

  况言靠在墙上,看着一步之遥的金嘉睿,他气息还没平复,胸膛上下起伏,那件漂亮的衬衫被自己弄乱,况言便抬起手,替他整理好,“算了。”他叹息着,又说了一次。

  “呵。”

  金嘉睿轻笑道,他抬起头,终于坦然地迎上况言的目光,过了许久才接着说:“嗯,还是算了。”

  说罢,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外套,拉开房间的门,他在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就只是站在原地。很短的这片刻也让况言觉得漫长,真的就算了吗,就放开他了吗?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真的,就算了吗?

  走廊的灯光从门缝里照进来,很快又消失,房间里只剩了况言一个人。

  他看着镜子,那其中的自己大概很丑,眼角有泪,自嘲的笑也装不出来。他庆幸这光线来去都突然,晃得他什么看不清。

  金家的房子修得奢华,入户门都是锃亮的材质,况言等在门外,看着那之上自己的剪影,又想起那晚的情形。

  算了吧,还是算了吧,尽管再想还是不甘心,还是忘不掉他,但也不能再勉强了。

  他给金未晞买了礼物,况言想在离开滨城之前,最后再看看他,才又来到了金嘉睿的家。

  “他不在家?是和他爸爸……和金院长出去了吧,那我等他们回来。”

  应门的是照顾金未晞的那位阿姨,上次况言来的时候遇到过她。她只重复着金未晞不在家里,其余再没有别的说明了,况言看出她的隐瞒,越是这样,越让他担忧。他软磨硬泡了很久,终于问出了答案。

  一个多月前,约莫就在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之后,金未晞就病了,现在都没痊愈。

  按照打听来的地址,况言从郊区又回到市中心的医院,儿科的病房在住院部的顶楼。

  金未晞是一个很漂亮很健康的孩子,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还一直住院到现在?

  况言一路奔波,到达医院的时候,心都被揪了起来。他急匆匆地跑到诊台,刚要询问值班的护士,就被后者的话打断了。

  “是10床的家属吧。”这护士仔细打量了他一阵儿,况言和金未晞样貌相似,再加上这样心急,很容易想到他就是那孩子另外一个爸爸。

  况言点点头:“孩子名字叫金未晞。”

  “你可算来了。”

  护士走向病房,况言跟在她身后。

  “什么意思?他病得很重吗?”

  护士白了况言一眼,并没有回答他。她停在一间病房前,敲了敲门,替况言推开了门,“你是来换班的吧,他刚睡着。”

  况言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茫然地应声,他关上门,步伐忐忑地走向病床。金未晞躺在床上,被浅蓝色的床铺包裹着,那么小小的、脆弱的身体。况言快步走近,他趴在病床边,看着金未晞本来还圆润的小脸儿瘦了一大圈,脸颊嘴唇都没了血色。况言的手颤抖着,想要轻轻地爱抚他,又怕吵醒了金未晞,最后只能悬在空中,握成松松的拳。

  怎么会这么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况言坐在金未晞身边,他小心地握着孩子的手,那上面还扎着点滴的针头,原本软乎乎的小手,现在肿得厉害。况言心里只剩下疼,多希望他可以代替未晞经受这些。

  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同样的痛却不能分担一半。

  况言默默地守着,又想起来那一晚的金嘉睿,孩子病得这样重,他为什么又要来找自己。他还是没想通完整的缘由。

  “咳、咳……”

  金未晞从睡梦中醒来,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一旁的况言。久病让孩子没了力气,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透出欣喜,“叔叔……你来看我了吗?”

  “嗯,”况言说不出话来,他怕自己一开口,也会控制不好感情,“你再睡一会儿,叔叔陪着你。”

  金未晞很乖地点了点头,他又闭上眼,没过多久又醒过来,这几分钟的休息好像格外有用似的,此时的金未晞精神好多了。

  他伸出小手,试着坐起来,况言就替他整理好枕头,让他靠在床头。

  “叔叔,你来找我玩,我都没那么难受了。”

  况言只当这是小孩子贪玩的借口,他摸了摸金未晞的头,说:“别胡说了,你乖乖的,不要说太多话,不然又要咳嗽了。”

  “是真的,叔叔你身上好好闻,像刚下过雨之后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同样的基因影响,况言的信息素自然能够抚慰金未晞。看来这样会让金未晞舒服一些,况言便放心地释放出信息素,缓解金未晞的不适。

  这个道理金嘉睿不会不知道,面对着他们的孩子,金嘉睿也能如同那晚一样,信息素都收得干净吗?

  况言心里疑惑,借着金未晞的话,又继续问他:“你爸爸身上没有这样的味道吗?”

  “像花香,甜甜的,很好闻。”他又补充道。

  金未晞摇摇头:“没有呀,只有叔叔身上才有。”

  那真是奇怪,金嘉睿也只是寻常的Omega,能这样坚决地控制住信息素,除非他对腺体做了什么,就像况言曾经受过的腺体休眠手术一样。

  莫非他也……况言没敢往下想。

  “叔叔……”

  况言回过神来,金未晞正看着他,表情委屈巴巴的,很可怜。

  “怎么了?”

  “叔叔,你一定不要骗我。”

  “这是怎么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况言坐在病床边,他把金未晞揽在怀里,耐心地哄他。

  “叔叔,我会死掉吗?”

  他还不知道金未晞得的是什么病,此时的童言无忌,况言听着又害怕又难过,他只能安慰着金未晞:“当然不会,有叔叔在呢,你爸爸……你爸爸也在陪着你,你马上就好了。”

  金未晞的嘴角耷拉下来,似乎很快就忍不住要哭了,他钻进了况言的怀里,撒着娇说:“叔叔,你是我的爸爸就好了。”

  这下况言说不出话了,他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11.

  同源信息素的效果确实很好,金未晞被露水的气息包围着,很快又沉沉睡去。

  况言从病房离开,他要去找金未晞的医生好好问一问。

  他走到走廊的尽头,转过弯去是导诊台,从另一侧下楼,就是医生的办公室。相隔很远,况言就听到几个女孩子的窃窃私语。他回想起来,女声其中之一就是刚刚领他进来的那位护士。

  “那个人和未晞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看就知道是他爸爸了。”

  “他怎么才来啊?是来做移植手术的吧?”

  “那就不知道了,未晞太可怜了,两个爸爸都这个样子,一个割掉了腺体害他病成这样,另一个不想负责,图省事让孩子做手术。”

  什么腺体,什么手术,况言偶然听到这些,却更加迷惑,他刚想问清楚,几个女孩子就散开来,不给他询问的机会。

  他想不通,或者说,猜到的结果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况言步伐沉重,他来到未晞医生的诊室外,手指在房门上扣了扣,长长地舒了口气,才敢推门而入。

  “未晞的病,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信息素的滋养,影响他自己信息素的分泌,这个病因人而异,有的Alpha和Omega靠自己可以渡过,未晞是个别的情况。”

  况言了然,为什么自己只在未晞身边待了一小会儿他就好转了许多,原因在这里。

  “他现在马上就要分化了,信息素不足,反应才这么大,”医生又说,“你是他的Alpha父亲吧,从你身上移植信息素成效快、但风险也大,最好的办法是你能一直陪着他,等他长大了就好了。”

  “那看来不算太严重?”

  “不算困难,那你是同意移植手术了?”

  那倒不是,况言倾向于后一种方法,他刚要解释,医生就笑起来,无意间提起别的事情。

  “移植手术对成人也有副作用,那时候他的Omega爸爸还让我放心,说肯定有办法让你同意,没想到真是这样。”

  况言没来得及思考,说到金嘉睿,他还有别的事要问。

  “那个Omega,他的腺体怎么了吗?”

  见况言毫不知情,医生这才意识到这一对伴侣不太像常规的关系,那刚刚提到的话就太越界了。医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出于歉意,又说明给况言听。

  金未晞出生之后,金嘉睿的心理状态很不好,如同别的Omega病例一样,抑郁情绪的躯体化反应作用在腺体上,病变之后几乎坏死,为了不影响别的脏器,不得已,只能切除掉。

  所以金未晞没有感受过Omega爸爸的信息素,所以那一晚,况言自始至终也没尝过桂花的香气。

  从诊室出来,况言心不在焉,他沿着医院的楼梯缓慢走着,想起金嘉睿躲开自己靠近腺体的样子,再往前,他无故的亲近好像也有了解释。

  他需要自己救未晞一次,可是又很决绝地把界线划清,连血脉的羁绊都忽视。况言的本能,在金嘉睿眼里,竟然都变成要引诱、要欺瞒才能得到的施舍,变成要弥补的亏欠。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可况言愤怒不起来,金嘉睿因为他流过的血和泪,况言怎么都补偿不了。那疼痛后知后觉地作用在了况言身上,如同生生地把血肉剜下来一样,钻心地疼。

  况言回到病房时,金嘉睿也回来了,桌子上还放着他刚刚取回来的药。听到房门的声音,金嘉睿转过头,见是况言,他一点儿不意外,又转过头,守着病床上的金未晞。

  况言没有走近,他停在门口,过了许久,金嘉睿才回头,平静地看着他。

  “过来。”怕吵醒金未晞,况言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

  金嘉睿无动于衷,况言便走到他身边,直接拉起金嘉睿的手,把他拉到旁边。况言没说什么,他不顾金嘉睿的反抗,张开手臂把他抱在怀里。

  “让我抱一会儿,你不想吵醒未晞吧。”

  这句话很奏效,金嘉睿不再挣扎,任由况言的手臂越收越紧,抱得他都痛。

  况言的手指很轻地、很轻地从金嘉睿的腺体上掠过,那里应该是他们彼此身体上最脆弱的柔软的存在,现在成了一块儿暗紫色的伤疤,丑陋而触目。况言不敢用力,他屏着呼吸,在金嘉睿的腺体上落下一个吻。

  “你都知道了?”

  金嘉睿放松下来,不再抵触况言的拥抱。况言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似乎也没什么再需要隐瞒的了。

  “嗯,”况言点点头,他只应了一个字,声音颤抖得明显。

  金嘉睿笑起来,语气反常地轻松,可又那么伤人,他开着玩笑:“你可别哭,太恶心了。

  况言被他逗笑了,他确实鼻头酸酸的。

  “况警官,你以前从来不哭的。”

  “我早就学会了,是你教我的。”

  “疼吗?”况言又问了一次。

  “已经不疼了。”

  “我都觉得疼,我比你还疼。”

  况言俯在金嘉睿的后颈边,这里已经再也不能发出让他着迷的气味了,可别的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又沉沉地坠入了心间。

  遗憾是有的,可是比起痛和珍惜,都显得无关痛痒。况言想起来公园里那两株桂花树,他曾经那样沉溺的花香,天冷了、花落了,也消散在风中。

  信息素只是气味,它总会消失的,但是身边的人、心里的人,只会是你,也永远是你。

  12.

  年底,金未晞的幼儿园举办了一场演出,小朋友们的节目是简略版的童话剧,金未晞很晚才康复,没有赶上主角王子的排练周期,只能扮演为拯救公主而牺牲的骑士。

  金未晞沉迷于角色,回家之后还要练习,他便拉着况言和金嘉睿,一个演王子,另一个演公主,给他这个配角配戏。

  况言逃开了警校的课程,金未晞出院之后,他陪着儿子住在一起,亲生父亲的信息素比什么都有用,在医院里耽搁了很久的病情,现下十来天就好了大半。

  他每晚都陪着金未晞入睡,小不点儿黏他爸爸,又要金嘉睿陪着。等到金未晞睡着,况言就抬起手越过他,去牵住他Omega爸爸的手。况言知道金嘉睿在装睡,但也没关系,只要他不推开他就好了。

  演出这一天,况言第一次和金嘉睿同时出现在幼儿园的礼堂里,况言没穿警服,但看起来还是有警官的威严在。他按照金未晞的要求,硬拉着金嘉睿一起,找到了金未晞的死对头。那个叫张家齐的孩子扮演王子,金未晞很不甘心,非要让他两个爸爸给他出一口气。

  “你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金嘉睿嫌他幼稚,陪着况言一起招摇过市之后,更觉得丢人。

  “我是怕有人不认账,到时候又要抛弃我。”

  金嘉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总之是红着脸走远了,把况言留在原地,又恶狠狠地吓过可怜的小朋友才满意。

  金未晞在剧集里最长的一句台词,况言和金嘉睿都背下来了。骑士挡在了公主和恶龙之间,高亢地喊出口号:有我在,就没什么能打破他们的幸福。

  这台词本身就够幼稚了,特别是金未晞奶声奶气却故作严肃的语调喊出口,更是可爱。

  之后结尾的剧情平平,反而是他的这一句让人印象深刻。一向低调的况言带头领掌,这下所有人都知道金未晞有这样一位Alpha爸爸了,不仅人高大帅气,还这么爱金未晞。

  旁人因为这家人的温情而动容,金嘉睿看向况言,眼神也难得地坦荡。况言回望着他,手藏在观众席的阴影里,牵住了金嘉睿。

  舞台上的金未晞完成了最后的动作,骑士倒在恶龙的长爪之下,金未晞很夸张地倒地,可爱得要命。况言想起他的那句台词,希望有了金未晞在,他和金嘉睿的幸福也总会绵延,牢不可破。

  况言的航班在年末最后一天,金嘉睿把他送到机场,停在登机口之外。

  他需要回首都履行手续,按照况言的计划,他很快就会来滨城履新。

  “我过几天就回来。”

  金嘉睿嘴硬的毛病没改,他耸耸肩,全然不在意似的:“随你。”

  “那我真的不回来了?”

  于是金嘉睿就重复了一次:“随你。”说完毫无留恋,转身就要离开。

  况言抓住了他的手,现在金嘉睿已经不会再抗拒他的接触了,临行前的几分钟,勉强能排解想念。

  他的手揽着金嘉睿的头,手掌沿着后脑下滑,经过后颈时,又很小心地慢下来。

  “未晞的病好多了,你真的……”话只说了一半,金嘉睿深深呼了口气,“我已经不能算是Omega了,和我在一起你会很辛苦。”

  况言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他的嘴唇刚好停在金嘉睿耳边,金嘉睿听到他声音低低的,很不满地说:“没了信息素,我就不能爱你了吗?”

  他好像被这句话微微激怒一般,接近登机时间,况言松开他,温和的表情不在,“走了。”Alpha冷着脸,只甩下这么一句,随即便启程。

  金嘉睿看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他想,况言还会回来吗?他或许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吧。

  他真心地希望况言能过得更好,又自私地不想让他把最后的话当真。

  新年。

  金嘉睿待在自己的大房子里,房间里有各种光鲜亮丽,金未晞躺在他身边,呼呼地睡得很香。他给孩子掖紧了被角,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金嘉睿退出卧室,关上门,来到二楼的起居室。他坐在沙发上,沙发靠着窗,能看到楼下的庭院。

  他年纪轻轻,生活富足,有家人相伴,他什么都不缺。

  他什么都不缺,唯独心里空落落的,每一天生活都充实,但每一天都在孤独中落幕。

  天蒙蒙亮,空气里都是露水的潮湿气息,金嘉睿深深地呼吸,湿漉漉的细小水珠充满了鼻腔,他像是不舍得一样,很慢、很慢地叹出这口气,终于坚持不住、最后气息紊乱,变成一阵急促的咳嗽。金嘉睿怕把金未晞吵醒,捂着嘴巴忍耐,咳嗽声压在心里,如同呜咽一般,剌得喉咙苦涩,心里也疼。

  他的手覆在口边,沿着脸颊滑动到眼角,金嘉睿偷偷抹了把眼泪,又反应过来这动作多余。他身边没有别人了,他只有他自己,辛酸痛苦都只有他自己,何必再隐藏。

  太阳缓缓升起来,把深冬的园景点亮,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行进声,似乎是停在了门口,车门打开又关上,发出闷闷的响声。金嘉睿不以为意,想着不过是邻居早归,他把脸埋在手臂里,无声流下的泪也藏在了臂弯里。

  天彻底亮了,新一轮的日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照在金嘉睿的耳朵上。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匆忙逐渐放缓,他这才抬起头。

  况言迎着朝阳走近,他穿着那件旧旧的夹克,肩膀和边角都磨得发白,像是风霜在他身上累了厚厚一层。他还是利落又坚定的模样,一如往常,金嘉睿远远地望着他,看着他同样望着自己,就好像分开多年也不过这几天光景一样。

  直到被拥入那个怀抱,金嘉睿才感受到几分真实。这是重逢,还是新的开始,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番外完

  这个番外拖了太久了,本来就计划周末一定要写完,因为明天还有别的要发,就又变成周六一定要写完,我想赶ddl一样,终于写完了。

  这个故事起源于一句歌词:我们要互相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

  这是我最认可的关于破镜重圆的描述了。无论如何,这个“信息素只是气味,心让我爱你”的故事更完整了,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