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族长一边骂一边挠头发。声音越拔越高,整个院子里都回荡着,“我不相信,你在骗我。”
“哈哈哈哈哈!我不相信。证据呢?尸体呢?”
“张管家,你……你,你去把尸体找出来,我要看我一定要看到。我不相信是两个男孩儿。我不相信。”
韩子瞻老神在在地坐在他的凳子上。仿佛刚刚的掀桌没有吓到他。
他扒完手里碗中的最后一口饭。
把碗筷往地上一扔,碗的碎片,立即融入了那一大堆垃圾中。
韩子瞻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张族长,有些过分了吧?孩子都已经入土为安了。你竟然还想着刨坟。”
“不,我不信。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别想骗我。不见天的孩子是没有资格下葬的……”
“张管家,快去!快去!”
“我一定要见到!”
韩子瞻本来想多说几句。就被张招娣给拽了拽衣袖。
他看向张招娣。
只见张招娣一脸平静的对他摇了摇头。
韩子瞻轻声叹了口气。也就不再管这件事。
等张管家把木盒从土里刨出来,递给张族长时。
周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张族长打开盒子的一瞬间,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他没有在意这些事,他的视线在尸体上来回探寻。
等看到了那两处地方。
他才像是被人用木棍抡了脑袋。
他抖着手,呼吸粗重,“不不不!不!”
“我的儿!”
“我的儿啊!我的两个儿子。”
“我的儿子……”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
太阳渐渐落下。月亮爬上梢头。
清亮的月光撒在饱受这个打击的男人身上。
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抬起看着盒子的视线,恶狠狠瞪向张招娣。
“是你,都是你,是你把有毒的饭菜给你娘吃的。”
“都是你,都怪你。”
“如果不是你,我的两个儿子就不会死。都怪你。”
“都怪你。”
张族长癫狂着往张招娣那边走,一只手抱着盒子。
等走到张招娣旁边,他扬起空的那只手,正准备狠的打下去。
就被一只精瘦的手给拦住了。
韩子瞻站到张招娣面前。再次用他那不算强壮的身躯为她遮风挡雨。
“张族长,过分了吧?当你立下族规,女人不得同食,只能吃那些剩饭剩菜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啊?我哪错了?我没错。我没错。我都是为了他们好。”
“可是,我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你们村庄里的孩子痴傻,流产,残疾的都比其他村子高出许多。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张族长那双赤色的眸子,在这时就像是被定住了。
他把这个小大夫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等到合适时机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给解决村子里这件问题。
可是还没等他说。
竟然就被这个小大夫察觉到了。
他想着刚刚韩子瞻的话,抖着声音,问:“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个村子里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你,张族长!”
张族长呆呆地看着韩子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
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哈哈哈!我不相信。你是骗我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骗我。你骗我。”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看着张族长踉踉跄跄的往后院走去。一时间没人敢扶他。
韩子瞻不知道张族长这顿饭吃的怎么样?
不过他吃的很满意。
他转头问萧翊钧,“吃饱了吗?要不要晚上回去哥哥给你做点儿饭吃?”
萧翊钧被这句话吓得打了个嗝。
“嗝,哥哥,我吃饱了。”萧翊钧急忙说。
韩子瞻点点头,“确实是没少吃。都打饱嗝了。”
韩子瞻看着旁边的张招娣,轻声说,“我送你回去找你娘亲吧。”
“好。”
……
萧翊钧跟韩子瞻回到他们所在的小院子。
此时整个村子已经十分安静。
白天那冗长的队伍,此刻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整座院子里只有应博容和车夫在。
车夫继续守门望风。
几人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韩子瞻说,“现在这个张族长情绪有些不太稳定。不知道明天对于我的建议会不会采纳?我们要不要今天晚上趁着他犯病去祠堂把人带出来。”
应博容摇摇头,说,“此事不妥。我曾经被关在那儿过。那里守卫森严。就像咱们进村当天那样的队伍。在那里就有三班。”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按原计划进行?”韩子瞻问。
应博容说,“随机应变,以不变应万变吧。”
萧翊钧说,“这样不太好,哥哥,你今天晚上做的这件事。已经在他的对立面了。我觉得你在说什么,他都可能不太会相信。我有个主意。”
应博容说,“什么主意?”
韩子瞻道,“那你说说看。”
“我们可以把实情告诉他。不过他肯定不会承认。他不承认。我们就逼他承认,他最在乎什么?我们就从他最在乎的地方下手。我们可以……”
萧翊钧转动他的脑筋,当着狗头军师嘀嘀咕咕的出着主意。
说完。
韩子瞻忍不住拍掌,“我弟弟好聪明。”
“妙啊!”应博容感叹道。
……
第二天。
韩子瞻起了一个大早。趁着乡亲们没有来排队之前,去到了张族长家。
张管家看到来人,脸色就是一白,就像是看到了瘟神一样。
他上前招呼着,“小大夫怎么来这呢?你不是还要给乡亲们治病嘛。”
韩子瞻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直的说,“我是来找张族长,说昨天晚上那件事情的。你们村子里孩子的事。我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张管家自然也知道张族长最近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忧心。
他深深的看了韩子瞻一眼。
把韩子瞻请到客厅去坐着。自己去书房跟张族长禀明这件事。
一个晚上的时间。
张族长就从意气风发的当家者变成了痛失爱子的落魄男人。
他那原本乌黑的头发此时夹杂了几缕银白。
红润的面容不知是熬夜还是悲伤过度,此时也有些灰白。
张族长坐在高位。听着张管家说这件事。
他摩挲着杯子,沉声道,“这个小大夫,好像没那么简单呢。”
张管家低头不语。
张族长把杯子重重的晚茶几上一掼,冷笑一声,“我倒是想会会这个小大夫。看看他究竟是人还是鬼?”
客厅只有韩子瞻一人。
倒不是说萧翊钧不愿意跟着过来。
而是萧翊钧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没一会儿。
张族长就来了。
韩子瞻看着一夜大变样的张族长在心里嘲讽了一声。
这父爱可真是厚重啊!
两人落座。
韩子瞻也不再跟张族长兜圈子。
直接说,“我在给村民看病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事情。”
张族长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韩子瞻也不介意。他继续说,“我听说咱们村子里从来不与外人接触。甚至成婚也更流行亲上加亲。”
“那又如何?”
韩子瞻重复了一下,“那又如何?”
“可是,张族长,你知道吗?造成整个村子里胎儿畸形,痴傻,早产,体弱多病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近亲结婚啊。”
听着这话,张族长怒了。他起身使劲一拍桌子。
“你胡说什么?”
韩子瞻直视他的怒火,十分真诚的说,“我所言非虚。没有必要骗你。”
张族长使劲攥了攥拳。眯了眯眼睛。又缓缓坐下。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问道,“倘若真如你所言这般,那该如何救治?”
韩子瞻抬眸看着张族长,伸出一根手指。
“一,自然是禁止近亲结婚,所谓的表兄表妹,还有村里那些关系比较近的人家。让村民向外流通。走得越远越好。跟其他村子的人结婚就可以大大避免这种悲剧发生。”
说完他又伸出第二跟手指。
“二,对于已经生下来的孩子。我可以用药物给他们治疗。但是有些药物是救不了他们的。”
张族长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那又该如何?”
“这就是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环。我需要一个青壮年的全身精血。用来做药引子。制成药之后,要撒在村子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接下来就由居高位者进行诚心的祷告和忏悔。如果诚意够,这些药将会通过土地来滋养生病的那些人。那些病人也就会慢慢好起来。”
听着这话。
原本张族长那冰冷的眼眸里渐渐染上了寒霜。
“你怕不是在骗我?”
前边两点,张族长心里其实是有点相信的。
因为村子里那些患病的孩子,多数都是这个小大夫所谓的,近亲结婚的家庭生出来的。
可是第三条。
用一个人全身的精血,做药引子。埋在土里。
还要让自己去忏悔,去祷告……
他冷冷道:“小大夫,上一个骗我的人。尸体已经做了大树的养料了。有些话你想好再说。”
“我还是那句话。我作为一个外人,骗你,得不到任何好处。”韩子瞻十分宠辱不惊的回答。
气氛一瞬间凝固了。
半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张族长用他那犀利的眸子就那么注视着韩子瞻 。
韩子瞻仿佛不是置身于虎口狼窝,而是与朋友一起在喝下午茶。
张族长看着韩子瞻 ,想起自己村子里那些孩子,如果那些孩子不救治的话,时间久了,整个村子还有未来吗?
如果整个村子以后全是傻子,全是残疾人,那他这个族长当的有什么意义?
许久,张族长开口了,他说道,“前两条好说,我可以马上宣布让大家对外通婚。也可以让村子允许陌生人的进入。但是第三条,不知小大夫打算怎么做?”
韩子瞻笑了,他说,“我需要一名青壮年男子,二十岁左右。用他全身的精血。”
“那他还能活下来吗?”张族长问出这句话。也不知道他是出于担心自己的村民还是什么?
韩子瞻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自然是活不下来的。”
“小大夫,你不是自以为是一名大夫吗?真的会做如此残忍血腥的事。这跟拿活人祭天又有什么区别?”
张族长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仿佛看透了面前这个假模假样的大夫。
他觉得这个小大夫归根结底,他的骨子里还是有着贵族人那种对平民百姓生命漠视的傲慢。
韩子瞻放下茶杯,大义凛然道,“都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用一人之死,还全村人的健康、生活。不知张族长觉得这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张族长冷哼一声。“好,我这就给你找人来。”
韩子瞻拦住了张族长要叫人来的动作,说道,“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的。祭天之人的命数要与本村地脉相符相合,村子极阴,需要一名至阳之人才能与之阴阳调和。本村依山傍水,乃水脉。需要一名涧下水命的人才能与之相合。当然生辰八字也是要符合的。”
张族长原本是想在村子里找个生死都无人发现那种人,但韩子瞻 这要求,就注定了平静不了,低调不了。
他扯出一个笑容,“怎么?小大夫还懂阴阳五行,命理之术?”
“好说好说。我乃一名巫医。”
……
另一边。
韩子瞻的住所。
早上一大早来排队的村民们来到了这儿,却发现大夫根本不在这儿。
他们刚想找人评评理。
那个小大夫的弟弟就出面了。
萧翊钧看着面前这组团来的村民,倒是丝毫不认生、不见外。
他扯着嗓子,说道,“大家安静一下。”
“安静什么?昨天排了一天的队。没看上病。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大夫呢?人呢?该不会又把我们扔在这儿去给哪个寡妇看病了吧?”
“就是,该不会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大夫是来我们村子找女人的吧?”
“他去哪儿了?快把他叫回来。”
萧翊钧看着面前这些村民打断自己的话,开始嚷嚷。
他可没有韩子瞻 那好脾气。他也不解释,不安抚。就那么坐在凳子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大群人嚷嚷。
那些人说着说着,好像又觉得有些没意思。都没人理他们,他们骂人的话都快说完了。
看着坐在那儿的那小孩儿眼里透露出嘲讽的笑。就仿佛他们这一群人都是些供他取乐的戏子。
渐渐地都没人再说话了。
“说完啦。那是不是可以听我说了?”萧翊钧四平八稳说。
“你这个小屁孩。快点说,你哥哥在哪儿?把他叫回来。”
“对呀对呀,哪有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的道理。”
“他该不会不想给我们看病吧?”
萧翊钧见众人又有了开始吵的迹象。于是又闭口不言。
来来回回几次,村民们也就不再说话了。
萧翊钧在心里冷笑。
小样儿,跟我斗。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我就说了啊。我哥哥他发现你们村子里风水不好。你们得病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风水问题。你们难道没有发现你们现在生的孩子,傻子越来越多了。得病的也越来越多了,而且都活不长。”
“啊,对对,是有这个问题。”
“小大夫竟然还能看风水?”
“那要怎什么办?”
“我们这些病,全都是因为风水的问题吗?”
萧翊钧跳下凳子。
走到众位村民面前,小大人一般开始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但是你们这里有些过了。按理来说,你们这儿不应该会出现这种问题。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不要追究为什么会发生了。该怎么治才是最重要的。”
村民中有人觉得倒是这么个理,不过,想想以前那些神婆做法,无一不是特别麻烦。
就有人问了,“那该怎么治,风水问题,难道要我们搬家吗?”
萧翊钧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不不!我哥哥有办法帮你们,他已经去跟你们族长说这个事情了。并不会妨碍你们一丝一毫,你们以前怎么着,以后继续就好。并不需要搬家。具体怎么救治,到时候,你们族长会说的。”
“你就告诉我们呗,怎么还得等我们族长跟我们说?”
萧翊钧像是十分无奈,“真想知道?行吧,那我就跟你们说说最重要的一环。他是需要你们组长用心祷告,潜心忏悔。这样才可以治你们村子里的病。”
“为什么要族长忏悔?我们村子里发生这些病都是因为他吗?”
萧翊钧在心里笑了笑,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