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主脑来说似乎是非常大的信息量，连最先进的控制芯片都没办法吸收分析。
“爱？什么是爱？”
爱不是纵容，不是能够被程序所表达出来的东西。
它近乎是造物主创造出来的，最精妙复杂且无法复制的、独属于人类的天赋。
阮宋没办法跟他解释，就像他永远都不会懂。
消息换消息，他得知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主脑也得到了他想知道的，虽然他并不能理解。
交易算是完成了，阮宋没什么欠他的，甚至还被他倒欠这一些东西，比如说莫名其妙被拉到这个世界来。
“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要回家。”阮宋抱臂靠坐在沙发上。
主脑身后站着的机器人们用着阮宋所熟悉的脸，阮宋看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这里比你所在的世界先进舒适得多，你呆在这里是更好的选择。”
人工智能机器人不能违背人类的意愿，但也是在以人类利益为先的前提下。
他的主机算遍了各种可能，最后都得出来少年留在这里更加切合他的利益，他会有数不尽的资源、权力，有最顶尖的医疗设备，有能够随他心意变换的世界，有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这里没有哥哥姐姐，没有老师。”阮宋说。
主脑迅速接上：“有，我们可以继续角色扮演，维系这个小世界，这跟你的现实不会有什么出入。”
阮宋都要笑了：“你还是没听懂我说的话。”
“你们不是，也永远不会是，扮演的角色太过单薄，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你根本不懂爱人。”
差的太远了。
珠玉在前，又让人怎么能够满足于虚假的、装出来的爱呢？他们的眼里分明没有爱意。
主脑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呆愣，他垂下眼睛，轻声说：“…那你教教我，教教我怎么爱人，我很聪明的。”
阮宋残忍地道出事实：“你学不会。哪怕你们再学习一万年，真的学会了感情，学会了爱人，也没办法完美的扮演他们，爱本来就是独特的，不可复制的。”
主脑似懂非懂，他的处理器疯狂运作着，还是无法解开这个命题。
爱是什么？人类情感是什么？他们一直追求的东西，太过于抽象复杂，就像他不懂他说的究竟有什么区别。
他处理不来这样信息，只好转移到别的话题去，“这里是虚拟的，是全息投影出来的，你家乡的城市已经在紧急搭建，马上就要完工了，你要去看看吗？”
也许他会喜欢呢？
“我要回家。”
“你的家还在搭建，再过几天就带你去。”主脑固执说。
老实说他真的很固执，他的思维和行为全都受限于他的程序编码，是固定的，不是一般人能劝得动的。
阮宋深知这一点，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
主脑就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被说服了，挺轻松说：“你会喜欢的。”
再讲这个话题没有任何意义，阮宋将头撇到一边去，不想看他，“我的系统呢？”他问。
“系统？”
阮宋一愣，难道他猜错了？这个哪里都是bug的世界不是副本世界的手笔？只有副本世界才总是出bug。
“你是说那个廉价的插件吗？”主脑忽然说。
廉价的插件？
阮宋嘴角抽抽，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他打着哈哈，“额，也许是。”
“我明白了。”主脑点头，“我等会把它还给你。”
-
【滴——滴——滴——】
【系统载入中——载入完毕】
阮宋耐性等着进度条拉到最后，忽然系统界面变成红色，大大的感叹号一闪一闪，发出“嘟嘟嘟”的声响。
【警告！副本世界出现漏洞，正在修复——】
【嘟——修复失败，修复失败】
系统界面兀自叫了半天，阮宋早有准备，倒也不惊讶，他甚至都想拍拍那不靠谱的操作台。
【系统，系统？】
【滴滴，系统上线。】接着是阮宋熟悉的电子音【宿主，你没事吧？！】
机械的声音甚至有些焦急，阮宋忽然想到，也许那主脑真的能修成系统这样，拥有人类的感情，会着急会担心。
【宿主，副本世界出了bug，这个副本早就被封锁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我已经联系不上系统中心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是保全自己！】
【知道啦，知道啦。】阮宋甚至比系统还要轻松。
他小声嘀嘀咕咕吐槽道：【这么大的bug，我就知道是你们的手笔，你们老出bug。】
【......之前的不是bug！】系统说，【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想办法脱离这个副本世界，不然真的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他怕阮宋意识不到事情的重要性，强调道【永远留在这里，现实中的你就再也醒不来了。】
虽然机器人有法则的约束不会伤害阮宋，但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这个，而是他会被永远困死在这里。
【知道啦】阮宋打了个哈欠，他当然知道，但现下他实在有些累了，着急也不是事。
“胥衡”和“哥哥姐姐”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宅子只有他一个人，窗外的雨幕将其分割成两个世界。
阮宋躺在沙发上，一夜未睡，有些迷迷蒙蒙的，他压着胳膊小声朝系统撒娇【系统，我好想你呀。】
说着呼哧两声，眼皮子耷拉下去彻底睡着了。
【......】
沙发尾的小毯子忽然飞了起来，轻柔地盖在熟睡的少年的身上。
系统的声音剥去了些电流声，变得低哑起来，他温柔注视着沙发上的少年，低声说【我也想你，非常。】
雨淅淅沥沥下到第二天才小下去，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
阮宋其实不太喜欢下雨天，尤其是雷雨，但又很喜欢借着这个机会，挤挤挨挨进胥衡或者哥哥的怀里撒娇。
眼下没有这个机会，只有身上一张带着他体温的小毯子。
阮宋将毯子叠好整齐放在角落，爬起来看冰箱有什么吃的，他有些饿了。
冰箱门上的收纳盒里码着整整齐齐各种口味的营养液，阮宋兴致缺缺，对这种味道奇怪的液体一向不太感兴趣。
他往怀兜里摸摸，忽然摸到了昨天塞在外套口袋里的两个面包，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乎了。
阮宋拆开，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吃着，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阮宋双手捏着面包，嘴巴塞得鼓鼓的探过头去看是谁。
是胥衡和宋瀛几人的扮演者。
阮宋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姑且这么叫。
主脑依然用着胥衡的外貌，他身后跟着的四个人明显服从于他，他们的世界跟人类一样，也有权力高低之分。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主脑才扮演了他最亲密的胥衡，其他几个人的权力也不低，才能扮演他的亲人，获得近距离“学习”的机会。
阮宋觉得他们很奇怪，像是好奇的小蜜蜂，嗡嗡嗡围着他转，想要从他身上学所谓的“感情”。
他三两口吃完面包擦擦嘴，沉默看着他们。
主脑低头扫视他一眼，判断出他在吃面包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做早餐，皱眉说：“别吃这个，我去给你做别的。”
阮宋摆手：“我已经吃饱了。”
少年时不时瞥一眼他身后的宋瀛宋雪微几人，他们察觉到阮宋的视线，朝他友好的笑笑。
阮宋霎时又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你们，能不能换张脸。”阮宋弱弱举手。
他们现在是装也不装了，用哥哥姐姐的脸做些与人设完全不相符的事，阮宋总觉得别扭难受。
主脑不懂，但也照做，只微微调了一下五官，便跟阮宋熟悉的样子大不相同，明明只是微调了一下。
也许这就是人工只能的智慧，阮宋好歹舒服些了。
“n9星系那边你的家乡已经修建好了，你要去看看吗？”主脑蹲在地上搭着他的椅子扶手，柔和了神色自下而上看着阮宋。
陌生的脸倒比强装出来的样子真实多了，甚至真有了些阮宋熟悉的感觉。
他听不懂人话，阮宋是不太想搭理他的，只是这会儿，又觉得他的脸上闪过许多人的影子，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真上了飞船的时候，阮宋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原地哪还有宋宅，只有一片荒芜的黑土地。
-
星际飞船能够撕开时空裂缝，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
主脑没有骗他，只是如今有一个脆弱的小人类在飞船上，人类承受不了跨越时空的扭曲气流，只能老老实实朝着目的地飞进。
飞船非常大，阮宋见到了很多机器人。
他们披着人类的皮，伪装成了人类，阮宋有些恐怖谷效应，看了几天倒也习惯了。
毕竟连丧尸都能习惯，这有什么的。
驾驶舱后面有一块巨大的空地，阮宋没事就扒在玻璃窗边看闪过去的星系，宇宙黑沉沉的，只有一颗一颗闪亮的星星能解解闷。
阮宋坐过飞船，但星际3408年的飞船技术还非常有限，在宇宙中航行的速度比这慢得多，燃油利用率也不高，不能一口气跨越好几个星系。
【系统，现在丢块石头下去会不会变流星呀？】阮宋扒着窗台好奇问。
速度应该是够快的，系统斟酌【应该能，不过需要硬度高和体积大。】
【那个主脑的铁疙瘩身体够硬，丢下去肯定能成。】阮宋说。
【我也觉得。】
“咚咚”脚步声靠近，身后停下一个人，阮宋没回头，继续跟系统小声说【坏东西，给他丢下去，他如果求我的话我就原......】
“我听得见。”
阮宋一僵，没敢回头，他鬼鬼祟祟的压下脑袋，把声音压得更低【他说的是我们吗？】
“对。”男人抱着胳膊靠在窗边，阮宋梗着脖子假装没听见，眼珠子乱瞟，心虚得明明白白。
主脑也不说别的，就默默看着他，等着阮宋自己破功。
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挂在嘴角的并不刻意的笑。
阮宋咽下一口口水，刚想大声的贼喊捉贼一下，忽然被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打断。
驾驶室跑出来个人，他看了阮宋一眼，朝着主脑大声说：“报告！”
主脑掀掀眼皮，漫不经心说：“嗯，说。”
“前方发现时空乱流！无法绕过！请求指示。”
主脑一顿，站直起来，也莫名看了阮宋一眼，“还有多远？”
“十秒，已无法返航。”
往常他们从来都是靠飞船跨越时空，没有老实航行过，也就没有遇见过这种问题。
宇宙的变换是非常迅速莫测的，哪怕是他们也不能提前预测，根本来不及回避，如果要绕过，只能选择撕裂空间跨过去。
但这样，阮宋会受不了，他的血肉之躯会在穿越时空中撕裂，跟他把阮宋带来时的温和法子不同。
好在时空乱流只会将他们短暂带离，去到某个混乱的时空点上去，不会有生命危险。
六秒，五秒，四秒......
主脑银蓝的眸光微闪着，冰冷吐出两字：“强渡。”
两秒，一秒——
庞然大物的飞船被吞入一片黑暗之中，扭转的空间下飞船的样子模糊成一团，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