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他？你可真是天真。”
计识微丢下这句轻飘飘的话，转身离开了。
阮宋脱力地跌落在椅背上，白着脸剧烈呼吸着，他撑住桌面，眼眶发红的笑出来：“原来，原来都是一伙的。”
计博士和会长的关系看似那样水火不容，阮宋起初以为闻人怿只是知情而纵容，现在计识微却告诉他，他从来都是帮凶。
那他这样尽力反抗，帮助的人，算什么？
阮宋前所未有的迷茫起来，他嘴唇哆嗦着，眼眶泛起大片的红，却掉不下眼泪来。
他胡乱抹了把脸，出神望向前方一道一道的铁栅栏。
好似困于笼中的困兽，阮宋喃喃道：“我错了吗？”
本该以全体人类利益为先，他放走了林飞，他真的错了吗？
【系统，你说，我是不是他们常说的，末世应该先杀的圣母？】
系统注视着他最亲爱的宿主，无比认真说【你不是。】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是因为人类有伦理道德，有人道三观，人类因为能够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行为而区别于动物，当人类沦丧这一切之后，就不能再称之为人。】
一阵微风拂来，系统衔走了阮宋将将要落下的泪。
【宿主，这是你的副本世界，你只管随着你的心意走。】
——
第二日下午，有卫兵来宣布他被无罪释放了。
阮宋几乎是被赶出了特殊拘留处。
天地苍茫，阮宋觉得自己没有归处，他本来就是误入世界的一叶浮萍，风往哪吹就往哪走。
高级住所从来不是他的家，阮宋也不想回去，他在基地里漫无目的地转着，自己也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人渐渐多了起来，这里似乎是一个人类聚集的集市，街边甚至还有摆卖的小摊，人们手挽着手经过，满是人间烟火气。
阮宋靠在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什么啊，不是说了有重大突破吗？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末世公会怎么还没消息。”
阮宋回头，发现他靠着的杆子是一块巨大的告示牌，身后聚集了三三两两来看新消息的人。
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他语气尖利不满，对着告示牌发泄。
阮宋往后走了走，看见告示牌上的内容。
很原始的张贴手法，上面贴着几张大字报，其中挂在正中间的那张用红色大字写着：重大喜报，末世公会传出消息，血清研究或有重大突破，末世结束近在眼前？
很营销号的写法，看起来可信度就不高。
阮宋兴致缺缺，却听见那尖嘴猴腮的男人不依不挠道：“闻人怿这是在做什么，上任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实干，比不上他的父亲闻人将军半点。”
他一边的胖男人点头，点评道：“闻人将军是激进了点，好歹是真有一番建树在，他要还在现在公会怎么会被科研院牵着鼻子走，计博士也是个软柿子，讲究什么温和的法子。”
“对啊，他温和丧尸可不会跟我们温和。”
“不能这么说吧？”旁边传来少女的反驳声，她站在后面安静看着新出的告示，实在听不下去他们说的话。
“闻人老将军虽然有功，但是他做的那事你们忘了？要不是突然暴毙了免不了一顿牢狱之灾。”少女说。
那瘦猴男人一下就忍不住别人反驳他，一看是个小姑娘更加肆无忌惮，骂骂咧咧就要上来：“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懂什么。”
说着就要上去推搡那少女，阮宋见状不对，挡到那女孩子面前，把瘦猴男人隔开。
“嘿又来个小娘们唧唧的，老子给你们一块收拾了！”
话音刚落，阮宋身后的少女忽然迅速从他身后窜出来，板住瘦猴的肩膀一下把他甩飞，哐当一下砸到告示板上去。
瘦猴惨叫一声，从告示板上滑下来，半天起不来身。
表面看着白白净净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转转手腕，露出满臂腱子肉。
“再来？”
瘦猴哎呦哎呦爬起来，咬着牙瞪她一眼，灰溜溜走了，那胖男人尴尬笑笑，庆幸自己没有跟这人叫嚣，也脚底抹油的快速跑了。
“一群光会动嘴皮子功夫的臭男人，我最看不起这种人。”那少女嘀嘀咕咕。
阮宋震惊地看他，比了比自己细瘦的胳膊。
少女回头看见他，朝他笑笑，白嫩的小脸露出两个小酒窝，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武力值爆表的人。
她看看刚刚挡在自己前面，只比她高上一小截的少年，朝他友好伸手：“你好，我叫文瑶。”
阮宋忐忑伸出手：“你好，我是阮宋。”
“别害怕，我已经把他们收拾了，有些人就是这样喜欢指手画脚高谈阔论，好像全世界没人比他们更懂。”
阮宋尴尬点头，忽然想起来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他看着眼前明艳的少女，眼珠子转了转。
“你刚刚说的那个闻人老将军的事是怎么回事啊？”
闻人怿的父亲？
少女打量他两眼，失笑道：“是第一次来首都吗？”
人类基地的原身就是首都A市，也只有这里可以快速集结这么多资源。
“第一次来不知道很正常，这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八卦传闻，是一桩丑闻。”
阮宋侧耳倾听。
少女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闻人老将军是闻人会长的父亲，七八年前，就是末世刚爆发那段时间，被爆出来一直有在用街边抓到的流浪者和孤儿做人体实验。”
阮宋瞪大眼睛：“人体实验？”
“对，这事一出，闻人老将军的一世英名可以说是毁于一旦，但是不久后又暴毙了，我们都猜测是感染了丧尸病毒，要不然免不了去坐牢。”
“当时高层看他人都不在了，闻人老将军也为国家付出了很多，最后还是想把这件事情压下来，无奈没压住。”
文瑶瘪嘴摇摇头，满脸感慨：“要我说，拿人做实验的就该下地狱。”
阮宋目光灼灼看向他：“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当然了。”文瑶撇撇嘴：“天色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你可以去高级住所f栋315找我，先走了哈。”
“好。”阮宋愣愣点头。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阮宋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我没错，她也觉得我没错，我是对的。】阮宋轻声说。
【你一直是对的，我的宿主】系统说。
他做梦一样在街上游荡着，久违的感受到了点儿轻松的感觉。
阮宋蹲在地上，摸摸地上稀薄的草，眼眶有些发红，整个人都有些怔愣。
夕阳的微风吹起他的软发，少年蹲在角落边，微凉的风吹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感觉不到似的，觉得自己就快要随风飘走了。
“哎呦，这，哪来的小孩？”
挎着菜篮子的大妈路过，看到蹲在路边的少年，走过去看，满嘴造孽哦造孽哦。
大妈拍拍他的胳膊：“小孩，迷路了吗？基地那边有儿童收容所。”
阮宋听到声音，站起身来，比那大妈高出一截来，他尴尬笑笑：“阿姨，我成年了。”
那大妈看他穿的单薄，眼珠子还红彤彤的，天都快黑了一个人蹲在路边，止不住的心疼，哎呦哎呦过来拉住他：“好孩子，没地方去吗？”
“别哭别哭，去姨那里住着，姨给你下面条吃。”
阮宋一愣，他实在是不想回去，听到大妈这么说，心虚垂下脑袋：“好，谢谢姨。”
他像个留守儿童被大妈领回家，大妈住着的地方是基地特地安排给年纪较大已经没有猎杀丧尸能力的中老年人的，她们主要靠劳动换取报酬。
大妈手里的菜篮子就是她今天换取到的食物。
她领着阮宋到院里，邻里的妇人听到声音跑出来：“陈金花，你拐卖人口啊？”
“去去去，说的什么话。”叫陈金花的大妈假意打她两下：“街边捡到的没处去的小孩，收留他一下。”
“基地那边不是有儿童收容所吗，不过这小孩看着应该成年了吧。”
陈金花：“就是成年了才没处去。”
基地会免费收容未成年的孤儿，但是成年后基地不再有抚养义务，他们需要自己出任务猎取晶核获得报酬，基地只负责提供租借的车和枪。
那妇人看他白面馒头似的绵软脸蛋和瘦巴巴的胳膊，觉得他该是个赚不到晶核才没处去的人，也忍不住心疼地摸摸他的脸。
“好孩子，去姨那里吃饭。”
这院子被破旧的屋子围成一圈，隔音特别差，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看到是个不大的少年站在院中，都跑出来问情况。
陈金花一个个解释过去，那些阿姨叔叔就拉着他的手一脸疼惜，“来我这里吃饭。”“我那边有多余的床铺。”
阮宋被他们热情的围着，有些不知所措，陈金花见他这副样子，假意凶道：“去去去，我带回来的我肯定会照顾好，轮得到你们操心。”
阮宋被他们扑面的善意弄得有些回不过神来，陈金花拉着他往自个屋里走：“走走走，都散了吧。”
陈金花拉着他进了个有些狭窄的屋子，灯打开了也是暗暗的，跟高级住所比不得半点。
他在挤挤攘攘的屋子里坐下，却无端觉得温馨。
“姨去给你下鸡蛋面吃，先等等奥。”陈金花拉拉他的手，去厨房捣鼓了。
油烟冲天而起，陈金花三两下做好，端了两碗满满当当的面出来，油滋滋的汤面上还卧了个金黄的荷包蛋，形状圆润漂亮。
“来来来，趁热吃。”
陈金花给他拿了筷子，鸡蛋面的热气扑在脸上，阮宋觉得眼眶都被熏得热热的。
他们一口一口吃着面，陈金花看他，笑得一脸和蔼：“好孩子，长得真俊。”
“我娃娃要是还在，也能长得很俊，能吃一大碗。”
阮宋从面碗里抬起头来，“你的孩子？”
“嗯。”看出他眼里的疑惑，陈金花笑笑：“丧尸潮，死啦。”
阮宋心里突突跳了一下：“对不起。”
“干你什么事？人各有命，活着也是活的辛苦。”
阮宋心里不是滋味，强自笑笑，正想埋头继续吃，门外却传来妇人的大嗓门：“陈金花，陈金花？开门。”
门被咚咚敲响两下，破木门有些受不住地摇摇欲坠。
“来了来了，一身牛劲，别把我门敲坏了。”
陈金花放了筷子去开门，阮宋起身跟着去。
“来来来，我这多炒了点肉，拿点来给孩子吃。”
是最开始迎上来的妇人，端了盘肉来。
其实哪有多炒了的道理，阮宋知道这肉对他们来说是贵重的东西，不敢收，推着要还回去。
那妇人装模作样拉下脸，硬是塞到他手里：“死孩子还这么倔呢，多吃点肉补补，长身体的时候，看看你多瘦。”
阮宋不得已接下，心软软的：“谢谢姨。”
“哎，这才像话。”
妇人欣慰笑笑，拍拍他的手打算走，一回头旁边又来个人。
“哟，你也在。”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他端着盘半荤半素的小炒，指指阮宋：“我老伴让我来给孩子送点菜。”
妇人：“哟这不是巧了嘛。”
他们挽着手相视一笑，阮宋端着两盘菜，也没忍住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