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安双手攥紧成拳,眉头紧锁。
沈承安说:“鹿向明可是韶清的继父,他为什么要……”
鹿燃野不聪明,但他听出来了,沈承安想知道韶清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不过这种问题怎么问,听起来都有点冒犯。
只有鹿燃野不会觉得冒犯,他坚信自己的哥哥很快乐。
“这重要吗?”鹿燃野并不晓得真相,但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哥哥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
韶清不肯和鹿燃野谈论那天的事儿,并且有意无意地开始躲避这个家里的一切,整宿的不回家。
韶菁的那一巴掌,使鹿燃野开始强迫自己认同这一切。
鹿燃野避免自己去想这个可能性:韶清不是自愿的。
鹿燃野不愿意接受韶清痛苦,他宁愿韶清是快乐的,他因此强迫自己觉得一切都是快乐的。在漫长的被囚禁的时光中,鹿燃野无数次自虐似的回忆门缝里看到的景象,他就像把刚凝结住血的伤口搅烂,流血,再搅烂,再流血,循环往复,最初他还会为那场景所带来的冲击而精神恍惚,但想得多了,所有疼痛都会变得麻木。
鹿燃野耳边已不会再响起铃铛声了,因此能够平静地陈述给沈承安。
鹿燃野不需要伦理与道德的限制,这一切都是韶菁和鹿向明教给他的。乃至后来韶菁和鹿向明离婚,韶菁偷偷向鹿燃野哭诉她多年来的悔恨,鹿燃野却只觉得她的话很陌生,他听不懂,也无法理解为何她会如此痛苦。
鹿燃野有的是时间,他早就已经学会如何不去痛苦了。
自那以后鹿燃野无比畏惧铃铛的响声,连带着风铃的声音也不能忍受,他丢掉了自己的风铃,症状依然没有缓解,甚至金属间的轻轻敲击声,都会让他害怕。
维持窝在沙发的姿势太久,鹿燃野的手臂也失去了知觉,他想要撑起头,手臂使不上力气,身体也动弹不了。
鹿燃野说:“沈先生,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我哥哥本来就很少和我交流,从那以后,他就总躲着我了。”
沈承安却说:“鹿燃野,你本来能救他的。”
鹿燃野说:“救?沈先生,如果你是我,你要怎么救?”
沈承安想了想,但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后来韶清觉得活着没意思,在教学楼的天台一跃而下,而韶菁和鹿向明似乎完全不在乎韶清的死活,他们对韶清的死没有任何反应,那时候鹿燃野已经被关进地下室了,韶清死了快两周,他才得知韶清的死讯。
鹿燃野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感受了,他更习惯去记忆一些他认为足够快乐的事儿。
鹿燃野说:“我哥哥有个很喜欢的人,是他的老师。”
“你如果真想帮他,就替我哥哥去看看他的老师。”
沈承安一顿,轻声说:“……我知道。”
鹿燃野说:“什么?”
“不,”沈承安捏了捏鼻梁,欲言又止,“没什么。”
正在此时,有人敲了敲玄关的墙壁。
是邱白枫,他退下后就一直在门外守着,沈承安立即坐直身体,说:“怎么了?”
邱白枫说:“梁医生来了。”
沈承安挑眉,问:“他来做什么?”
“找人。”邱白枫看着沙发上的鹿燃野,简洁地吐出两个字。
沈承安的视线也落到鹿燃野身上,若有所思地说:“让他进来吧。”
邱白枫说:“老板,那要不要先给鹿先生松个绑?”
“不用,”沈承安说,“就这么让他进来。”
梁烧冲进来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被捆住手脚的鹿燃野。
梁烧脸色一变,说:“沈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沈承安只是把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说:“无论我们做什么,你都没有资格过问吧?”
梁烧没有和他废话,长腿一迈,先过去给鹿燃野解手脚上的鞋带。
沈承安眯起了眼睛。
梁烧对着鹿燃野时,依然一副没什么表情的冷冰冰的模样,他把鹿燃野扶着坐起,不耐烦地说:“哪里受伤了?”
“没有,”鹿燃野越说声音越小,“手和胳膊,还有腿……有点麻。”
梁烧说:“手脚还能活动吗?”
鹿燃野被捆得太久,一时还真动弹不了,他慢吞吞地转动自己的手掌,随着知觉的恢复,钝痛感也愈发强烈。
鹿燃野皱起了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梁烧,说:“这回痛了。”
沈承安轻咳两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沈承安碧绿的眼睛眯成一道弧线,忽地驴唇不对马嘴地来了句:“梁医生,我很庆幸你不是整天都盯着别人的东西。”
梁烧看都不看沈承安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无论我盯着谁,你也没有资格过问吧?”
鹿燃野漆黑的瞳仁在眼眶里打转,从沈承安流转到梁烧身上,说:“你们是说……盛老师?”
“沈先生,盛老师不喜欢男人的呀!他都不肯和我睡觉的。”
连鹿燃野都能察觉到,盛霜序对沈承安的厌恶。
沈承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梁烧早就习惯了鹿燃野不着边的嘴巴,不论鹿燃野说什么他都懒得较真,他确实鹿燃野没什么事儿,就拽着他起身,说:“别废话了,回家。”
鹿燃野只能依附梁烧的手臂站起来,哪承想他脚软走不成,刚站起来,一抬脚,人就腿软往地上跌。
梁烧无奈地搓了把头发,提着鹿燃野的腿弯,把他横抱起来。
梁烧个子大,抱小个子的鹿燃野毫不费力,反倒是鹿燃野吓了一跳——他都做好了被梁烧丢在原地的打算,梁烧就跟转了性似的,可从没对他这么好过,他下意识就紧紧搂住梁烧脖子。
“沈先生,我不在乎你和他玩什么做什么,”梁烧淡漠的语气倒没怎么变,“请不要给我惹麻烦,如果引来警察我也会很难办。”
天知道梁烧到底误解了什么,鹿燃野一愣,立即解释说:“我们没有做那种——”
沈承安冷哼一声,说:“我们就是做了,你又有什么难办的呢?”
梁烧抱着鹿燃野往出走,只留下轻飘飘的两句话:“我是他的房东。”
“只要他是我的房客,我就得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