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厚没有胆子背叛魏国,这个齐慎其实是知道的,但不管怎么说,孝节军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原本齐慎计划在洛阳城里待上一个月再回汴京,但因为孝节军的事,导致他不得不留下符存审留守洛阳,自己则带着五万亲军,提前启程返回。

回到汴京城,齐慎立刻让人把敬翔、李振、张佶等心腹谋臣请进王宫,随后屏退侍卫宫女,将近来发生的事向几人陈述一遍。

最后叹气道:“孤知道杨师厚绝无反意,可老让他和孝节军待在沧州城里,只怕日后会生出什么变故来,所以为今之计,应当如何是好呢?”

几位谋臣闻言,心中皆很吃惊。

敬翔老成持重,拱手道:“眼下沧州城虽然已经被拿下,但原来的义昌军节度使卢彦威,手中尚有十万兵马,如今正在幽州城下,随时可能回师沧州。”

“这种时候,主公还需要孝节军的将士出力,不防先稳住杨师厚,先封其为义昌军留后,而后许诺对方,什么时候把卢彦威势力消灭了,再正式授予他义昌军节度使之位。”

“嘶……”齐慎闻言,皱眉道:“这么做,岂不是让孤主动向杨师厚服软么?万一孤封他做留后,他仍旧不消灭卢彦威,反而名正言顺地留在义昌军,就地扎根,那时又如何是好?”

一旁的张佶接过话道:“主公不必忧虑,咱们可以提前和杨师厚约好,限对方在半年之内彻底消灭卢彦威,如若不然,不但要撤了他义昌军留后之位,还要解除他孝节军都指挥使的职位,召他回汴京问罪。”

“嗯……这倒是个办法。”齐慎微微颔首,随后抬眼望向李振,想听听李振的看法。

见敬翔和张佶都发言了,李振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肯定不行,犹豫了片刻,脸色凝重道:

“杨师厚是我魏国悍将,其麾下的孝节军,论战斗力称得上冠绝诸军,对待如此人物,主公必须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将对方逼反。”

“以臣之见,主公应当先以支援北路军的名义,亲自调集各地兵马,渡河北上,囤驻于魏博,而后派人传唤杨师厚,命对方将沧州防务,暂时交给王虔裕执掌,本人亲自到魏博拜见主公。”

“若对方遵从号令,果然带兵前来与主公相见,说明他确实没有反意,对主公依然忠诚如故。若他找借口推辞,不来魏博与主公相见,那就说明他当真怀有异心……”

齐慎皱眉道:“怀有异心,然后呢?”

“那样的话,主公就不能再犹豫了,应当立刻宣布对方为叛逆,而后御驾亲征!倾全国之力,诛杀之!!”

李振斩钉截铁道。

齐慎闻言,摇了摇头道:“无论如何,孤相信事情不至于会到这一步……不过你们说得有道理,孤可以先许诺封对方为义昌军留后,而后亲自去一趟河北,看看对方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说实话,如果杨师厚真有造反的举动,齐慎对自己御驾亲征能不能打赢对方,根本就没有底。哪怕此时自己手里掌握的兵马,是对方的好几倍。

杨师厚此人,算得上是五代初期的军神级别,论及打仗,天底下根本就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要是事情真的恶化到不得不以武力镇压的地步,齐慎心里清楚,到时候自己所能仰仗的,大概也只有南方的葛从周了。

“还是葛从周好啊,忠心耿耿,从来没做过任何让孤不放心的事……”

想到这里,齐慎不免悠悠长叹。

时间一晃,渐渐来到了天赐元年的初冬。

齐慎带着五万亲军返回汴京后,刚刚休整了十日不到,便立刻拔营向北,以支援北路军讨伐卢彦威为名,全军渡过尚未结冰的黄河,来到了魏博军的新治所——贝州。

由于上次平定魏博时,以杨师厚为首的魏军将士,在得到齐慎的允许后,在魏州一带烧杀抢掠、大肆破坏,已经把当地毁坏得差不多了。

因此王彦章在出任魏博军都知兵马使后,在节度副使赵文弁的建议下,只能将治所从魏州挪到了贝州。

“主公,大半年没见,您还好么?”

得知齐慎领兵到来,贝州城内,以王彦章、赵文弁为首的一众地方官员,立刻组织了规模庞大的迎接队伍,亲自出城接驾。

“孤很好,贤明,你在这里怎么样?”

贝州城外的驿站,齐慎下了马车,伸手扶起正在车外跪拜的王彦章,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开口问道:

“你来魏博也有大半年了,各地的军政应该都熟悉了吧?不知如今你的麾下,最多能拉出多少兵马来?”

王彦章不明白,齐慎为何一见面就问这个,愣了愣,如实回答道:“贝州这边,末将手中直接可用的兵马,约摸有三万,倘若再加上所节制的魏博其他各州兵马,七八万人应该是有的。”

“咳咳……七八万人,倒也不少了。”

齐慎伸出一只手抵在唇边,咳嗽几声道:“孤听说卢彦威如今尚有十万精锐,正在幽州与沧州边境处徘徊不定,随时有反扑沧州的可能,孤担心杨师厚兵力不足,特地带领五万亲军前来助阵。”

“除了孤带来的这五万亲军,孤还传令给天平军的刘知俊、义成军的朱瑄、泰宁军的谢彦章,让他们各自召集数万兵马,驻扎在黄河南岸,届时河北这边一旦有事,他们便可马上渡河向北,前来支援。”

王彦章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齐慎的意思——自家主公分明是听到了关于杨师厚的传言,想对杨师厚采取行动。方才那番话,是在试探自己对此事的态度。

咽了口唾沫,王彦章赶忙挺直身子,正声道:“主公放心,末将是主公一手提拔起来的,主公让末将往东,末将就绝不往西!末将麾下的兵马,主公想征调多少就征调多少,一切唯主公马首是瞻!”

见王彦章明白自己的意思,齐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好,贤明,孤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