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又后, 贺铮的情况更加一天天好了起来,有一次时屿回卧室时,看到男人不知何时下了床,正扶着墙自己在慢慢地走。
时屿以为他想去洗手间, 赶紧放下手上的水杯, 打算过去扶他, 贺铮却摆摆手。
“我自己走走。”他笑着说。
时屿很惊喜, 一边张开手生怕贺铮摔了在旁边护着他,一边连连点头, “嗯嗯, 赶紧多走走,我怕你再睡下去骨头都脆了。”
贺铮笑了一下, 一步一步挨着墙在卧室里走了三个来回, 因为身体太虚弱,很快他的额头和鼻尖都渗出了汗水。
“要不要休息一下?”时屿问他。
“再走两圈。”贺铮喘着气说。
时屿便继续护着他, 但一场病几乎掏空了男人的底子,最后一圈贺铮走到一半, 膝盖就因为支撑不住弯了下去。
在跌倒的瞬间,时屿眼明手快地扶住贺铮, 搀着他回到床边坐下。
“哥,你今天进步了这么多。”时屿蹲到贺铮面前,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笑得比谁都开心。
“对了, ”他想起什么, 又指指门口, “要不要去外面转转?外公外婆还有咱妈这会都在客厅,我推你去跟他们聊聊天, 然后咱们去阳台晒太阳。”
贺铮有些犹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这个样子好像有点丑。”
时屿顿时笑起来,他戳戳贺铮的膝盖,“现在注意形象太迟了哦,他们这几天不知道进来了多少趟,早就看过你了。”
只是每次进来三个长辈也怕贺铮不想以现下的样子见他们,所以都是挑他睡着的时间悄悄来。
贺铮闻言放下手,勾了下唇,“那行。”
他倒不是真的在意形象,只是怕长辈们看到自己会心理难受。
时屿当然知道贺铮真正顾忌的是什么,他捏了捏男人的胳膊,“只要你赶快好起来,他们就开心了。”
“好。”贺铮笑着说。
客厅里,云怡正在跟两个老人聊贺文泰的案子,从知道自己的女婿竟然是被人谋杀的到现在,他们终于能够面对这个事实。
“小敏也曾怀疑过,害死文泰的会不会另有其人,但我们太相信贺老爷子了,唉。”
“贺老说凶手是那位精神病人?”
“嗯,谁能想到他会包庇真正的凶手。”
贺家是豪门少有的和睦家庭,三兄弟齐心协力,老太太很久以前还很庆幸女儿嫁的人家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种腌臜事,结果内里比谁家都肮脏。
“真佩服他们能忍二十多年,”云怡听的有些生气,用从时屿这里学来的网络流行词骂了一句,“忍者神龟呀他们。”
时屿推着贺铮出来,正好听到她的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而他的动静也把在场之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啊,你俩出来了!”
云怡笑眯眯地招手,“来,我们刚一起骂贺老二老三呢。”
时屿便推着贺铮过去,加入讨伐贺明泰和贺广泰的聊天当中。
贺铮还是话少,但不会像前段时间似的毫无回应,他静静听着,偶尔也会替时屿回答一些长辈们询问时屿答不上来的案子的问题。
后来的几天,原本因为贺明泰和贺广泰纷纷落网而返回S市的时家人又陆陆续续飞来看他们。
林聪把MVP给带了过来。
“怎么把它带过来的,开车吗?”时屿惊喜地接住扑过来的MVP。
林聪嗯了一声,手朝他一伸,“过路费一千五,油钱八百,总共两千三,拿钱。”
时屿立马瞪眼,喊道,“我又没让你带它!还有你怎么每次就逮着我薅羊毛啊!”
林聪挑眉,“因为其他人没你傻,也没你好欺负。”
房内顿时笑成一团。
时屿骂骂咧咧地给他转了账,随即他把猫放进了贺铮的怀里。
而在贺铮身边窝着的五杀,看到主人怀里多了一只不速之客,立马呲牙,但没等它发出威胁,MVP一爪子拍向它的脑袋。
下一秒五杀连滚带爬地躲去了沙发底下。
正打算看场猫猫大战的时屿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人前高贵冷艳,都不正眼瞧你,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猫中老大气息的五杀竟然如此外强中干。
“丑猫,我瓜子饮料都准备好了,就这?你怂的也太快了吧!”时屿喊。
贺铮失笑,“它其实胆子挺小,谁家的猫都不敢惹。”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时屿瞧着男人搭在MVP头上骨节分明的手,忍不住凑过去连猫带手一起亲了一口。
随即嘿嘿傻笑起来,看着贺铮一天比一天好,他比谁都高兴。
这是贺铮第一次没有去医院,靠自己自救成功。
对贺铮,对时屿,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莫大的鼓舞。
等身体再好一些的时候,贺铮跟时屿在清明前去了趟墓地。
到了后,时屿强制贺铮坐着休息,然后自己边清理周围的灰尘和枯叶边絮絮叨叨给贺铮的父母和弟弟讲贺明泰、贺广泰落网的过程。
离开时,贺铮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墓碑轻声道,“别担心,我会好好生活。”
风打着旋儿抚过墓碑,照片上的人微笑着静静注视两个年轻人相携走远,好像无声的祝福。
又过了几天,贺铮回了趟S市,打算辞去贺氏董事长一职。
以前因为老爷子的缘故,他对自己丢下贺氏还有些愧疚,现在却不想再管这个企业的任何事物。
但贺铮也没直接撂挑子,高层大幅动荡势必会影响到一个企业的发展,任何一项人事变动都马虎不得。
召开过数次股东和高层会议,贺氏终于又重新组建出新的领导班子,贺铮交接完手上的工作,抽身离开。
在S市时,林君悦又来找过贺铮几次,因为贺广泰参与洗钱,他们名下大部分资产被冻结,加上网上舆论热度还没过去,她走到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一段时间下来,林君悦再没往日气焰。
这天当她好不容易拦住出行的贺铮时,林君悦笑了笑,“小铮......”
刚开口,时屿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对耳机给贺铮戴上,接着眼睛看向林君悦,“你说什么?”
林君悦,“......”
眼看她脸色发青又要骂人,时屿提醒道,“门口有很多摄像头,你骂贺铮我就把录像放去网上。”
林君悦闭上嘴,咬牙切齿地转身离开。
赶走了林君悦,时屿马上仰头求夸奖,“哥,我是不是怼人很有长进。”
“不是有长进,是一直挺厉害。”贺铮笑着说。
时屿嘿嘿嘿乐起来。
*
今天是清明节。
贺铮对老爷子的感情现下太复杂,原本没想这么快去看他,但贺家估计没有人再会给他去扫墓,而且奶奶的墓与老爷子的在一起,贺铮想了很久还是打算去一趟。
到了墓园,他们却在老爷子的墓前意外碰到了位老人。
贺铮认出了他,是送给他两位叔叔犯罪证据的老爷子的那位得力助手。
对方看到他也是一愣,继而笑道,“小铮。”
贺铮颔首。
“我来看看你爷爷。”老人道。
贺铮没说话,时屿好奇的看着他。
老人把手里的花束放到碑前,站在一旁看着贺铮也把花放下,他开口道,“想聊聊吗?”
“没什么好聊的。”贺铮却道。
对方无谓乎想谈谈当年老爷子包庇两个小儿子的动机,但他不提,贺铮也能猜得到。
查出自己大儿子被两个弟弟杀害后,老爷子应该犹豫过,但最终因为不想失去所有的孩子,他选择了包庇。
包庇后,又心难安且愧疚,所以边缘化了两个亲生儿子,一心一意把长孙培养成了继承人。
甚至把自己所有的遗产都给了贺铮。
而那份犯罪证据被老爷子握在手里,既是对两个儿子的包庇,也是威慑他们不要动贺铮,也不要跟他争任何东西。
所以贺铮才能平平安安长大,才能一路顺畅地坐到掌权人的位置。
直到老爷子身死,以为犯罪证据也就此淹没的贺明泰两兄弟才显露出贪婪的嘴脸。
然而若他没有包庇,早在二十年前贺明泰他们就已经伏法,贺铮又怎么会被人戕害到这个地步。
贺铮知道这事儿真要扯起来,就是一笔烂账,是非对错谁也说不清楚,他也不想听。
那老人便点点头,只在临走之前说,“老先生还是向着你的,别太恨他。”
把那份东西给自己的助理时,老爷子曾嘱咐过,如果贺铮有一天真的知道了真相站在了两个叔叔的对立面,就把那东西交出去。
他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老人摇摇头,叹息着离开了墓园。
贺铮站在原地静静的盯着遗照上的老人,包括贺明泰两个叔叔在内,谁都没想到老爷子会把证据送给曾经最得力的助理。
因为在贺铮的印象中,这位助理最后是跟老爷子闹僵才离职去了别处。
“他可能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吧。”时屿握住贺铮的手轻声道。
贺铮嗯了一声。
祭拜过两位老人,贺铮又在S市多留了几天,因为以后估计会很少再回这边,他把自己这边的一些不动产全都进行了处置变现。
之后贺铮和时屿一起回了北又,跟云怡他们汇合,共同去T市。
外公外婆愿意离开北又是贺铮没想到的,也不知云怡是怎么劝他们的,他们答应了云怡去T市住一段时间。
到家时,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所有成员都在,众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等安排好贺铮外公外婆的住处,时屿便跟他回去他们自己的小别墅。
别墅已经提前叫人打扫过,此刻正亮着灯,时屿远远看到,叫司机停了车,然后下来跟贺铮牵着手往前走。
“哥,我好高兴啊。”时屿道。
贺铮偏头看他,嗓音含笑,“在高兴什么?”
时屿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反正就挺高兴的。”
他说着空闲的手挡在嘴边,朝着夜色大喊道,“啊——”
“就是这种高兴,莫名其妙想喊点什么!”
贺铮勾唇,“喊吧,我们跟邻居隔的很远,应该听不到。”
“那我喊了。”时屿道。
藏在大门后的温景沈亮等人以为时屿想趁机喊点情话还是什么,都竖起耳朵听,甚至沈亮都打开了摄像,准备把时屿的这种土味表白录下来。
结果时屿站在原地扯着脖子啊了整整三分钟没带停。
这傻子竟然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叫唤。
沈亮忍了半天,受不了冲出去就给时屿来了一拳,“你特么跟个二哈似的嚎什么呢,不赶紧进来!”
又对贺铮道,“你也不管管他。”
时屿差点被他锤岔气,弯腰咳半天,一抬头才发现温景、秦弈等人都在。
他顿时大囧,“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
“在你不坐车,非要大老远从路的尽头拉着某人腻腻歪歪走过来的时候。”温景玩味地说。
时屿,“......”
他回忆一下,悄悄挤过去问贺铮,“哥,我刚才除了嚎没散其他德行吧?”
贺铮莞尔,“没有。”
听到他们回来,温景等人临时组了一个局,庆祝他们平安归家,这会沈亮扯着时屿往前走。
“赶快去跨火盆,去去晦气,这一趟折腾的......”
时屿却扭了一下,从他手里挣出来,跑回贺铮身边,飞快在男人唇上亲了一下,悄悄道,“哥,欢迎回家还有我喜欢你。”
而后他转头大声道,“我要跟我哥一起跨!”
夜空下传来一片吁声。
贺铮抬手碰了下嘴唇,眸底细碎的笑意霎时漫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