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在时屿还在睡懒觉的时候,贺铮起床跟秦弈通了一次电话。
“当年锁了厕所门的那个疯子在事发五年后翻越铁路栅栏,死于卧轨,他父亲2017年死于肺癌, 这两个当事人算是线索都断了。”
秦弈嘴上叼着烟, 眯眼看着二十年时间却没怎么发展的溪源县明亮的夜空吐出一口烟圈。
“不过我找派出所的民警问过了, 你父亲出事那晚, 养殖场一共留有四个人,他的助理秦文滨, 那对看大门的父子, 还有一个技术人员,名字叫秦伟诚, 这个人已经搬离了溪源县, 查找他的下落还需要点时间。”
“不急,”贺铮道, “秦文滨呢?”
“秦文滨住在溪源县城,我刚拿到他的具体地址。”秦弈回道。
“好, 你跟温景先在那里呆两天,不要去找他, 等我电话。”
秦弈嗯一声,等挂断电话,他拍了下抱臂等在一边的温景, “走吧, 先找个住的地方。”
酒店里, 贺铮拿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慢悠悠地在指尖旋转, 过了一会,他似是有了什么打算, 再次翻开通讯录,联系了几个信得过的下属,“帮我做件事。”
于是,等贺明泰和贺广泰到公司打过卡,笑眯眯地聊着天往自己办公室走时,一则流言不知道先在哪个同事群里悄无声息地出现。
“听说了吗?咱们集团以前的贺文泰副董竟然是被人害死的?”
而等贺铮两位叔叔得知这一消息大惊失色的时候,流言已经在公司里迅速传播了开来。
不久之后,各大交互平台也相继出现了讨论“贺文泰被害”的各种软文并以燎原之势登顶热搜。
贺明泰和贺广泰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到底怎么回事!?”贺明泰压抑地在办公室里冲自家老三咆哮。
贺广泰脸色十分难看,“不知道,突然就被人翻出来了。”
他用手帕急急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我之前没得到任何消息!”
“立即让人去查,看谁在背后捣鬼,”贺明泰手叉腰在地上来回踱步,沉声交代道,“秦文滨和秦伟诚不敢自爆,他们没那个胆子,先查秦亦扬。”
贺明泰眯了下眼 ,“这是个贪心的小子,说不定是又想作出点风浪,敲我们一笔。”
贺明泰点点头,迅速叫人暗中去查,但秦亦扬被明艳暂时藏了起来,他们注定是找不到人了。
这些都是后话,一大清早就折腾出许多事的贺铮放下手机,想去卫生间放个水,奈何他跟时屿手铐之间的链子距离太短,只能走到门口。
男人只好先回到床上,时屿昨晚应该失眠到很晚,到这会依然抱着枕头,睡的很熟。
他的嘴巴微微张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情,唇角还带着一点开心的笑意。
看到他的模样,贺铮有点不忍心叫人,自己伸手去从时屿的枕头下面摸钥匙。
他把动作放到了最轻,但还是把陷在美梦中的人闹醒了。
“嗯?”
时屿睁开眼睛,看到贺铮撑在他上方,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膝盖抬起来蹭他,“哥,大清早你这么精神啊?”
贺铮被蹭到某个地方,闷哼了一声,盯着没睡醒就撩人的青年,有些哭笑不得。
“宝贝,”他俯身靠近时屿,无奈道,“你再不放我去洗手间,我就要炸了。”
时屿被贺铮突如其来的一声宝贝叫的魂都要飘起来,腰酥了半晌,他这才反应过来贺铮的意思,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替他解开了手铐。
看着男人快步去了洗手间,时屿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
等贺铮洗手时,他追下去,挤到男人身边,乐不可支,“你怎么不叫醒我啊?憋坏了怎么办?”
贺铮叹气,“你不蹭那一下,我还能忍忍。”
时屿顿时又乐出了声,他似乎从来没见过贺铮被什么逼急的样子,破天荒头一遭,竟是因为舍不得叫醒他被内急给逼的。
时屿笑的不行,又忍不住从身后抱住贺铮用力在他肚子上搓了搓,“以后还是不要硬忍,你喊醒我我还可以再睡,但你这要忍出点毛病来,那咱俩以后的□□可没了。”
贺铮,“......”一时不知道时屿更关心他还是更关心他们未来的和谐生活。
两人前后洗漱完,贺铮叫了早餐并联系了刘佳敏的父亲。
等吃过早餐,办完退房手续,对方人也到了。
“贺先生,时先生。”刘德勇笑着朝他们打招呼,语气里含着恭敬。
时屿对这位忠厚老实的长辈印象挺好,冲对方点点头,“喊我名字就好。”
“这怎么行。”刘德勇有点无措地搓了下手,“您是跟贺先生一块儿的,叫名字就太不像样了。”
时屿闻言没再说什么,但他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刘德勇,总觉得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对贺铮尊敬的过分了。
“哥,你有告诉过他你的身份吗?”时屿小声问贺铮。
贺铮摇头,“没有。”
那就可能因为贺铮是刘家的恩人,所以才这么个态度?
时屿心中奇怪了一下,没多想,跟着刘德勇一起去了疗养院。
在疗养院做过登记,来到看护区,时屿远远就看到了坐在秋千上的刘佳敏。
“刘佳敏。”他喊了一声。
女孩抬起头,当看到他们时,有些灰蒙的眼中霎时有了光彩。
她从秋千上下来,小跑到时屿面前,露出一口小白牙,“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时屿笑着说,把手上带的礼物递给她。
刘佳敏挑眉,把礼物接了过去,“谢谢。”
见到刘佳敏,贺铮没跟她聊什么,只看了眼女孩的状态,而后去找她的主治医生。
刘德勇连忙跟上他,时屿留下来陪刘佳敏。
跟上次相比,刘佳敏没什么变化,动作神态依旧是个酷酷的小女生。
“你好点了吗?”他问道。
刘佳敏打开礼物盒,拿出里面最新款的手机来回摆弄,随口答,“好了,林医生说我可以出院。”
说完她垂下眼,眸光却有些黯淡。
但很快她又恢复平常,并笑着对时屿宣布,“我有弟弟了?”
时屿微讶,继而道,“恭喜。”
刘佳敏歪头看着他,“你有弟弟妹妹吗?”
“没有,”时屿摇头,“我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
“那你一定没体会过面对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二胎的感觉,”刘佳敏晃了晃腿,“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想要个弟弟。”
时屿了然,二胎三胎政策开放后,很多家庭都面临着独生子女能不能接受弟弟妹妹的问题。
“不过当我刷多了那些软萌萌的婴儿视频,我就很期待他了,”刘佳敏又道,“那么小一只,戳一下,肉肉就会出现一个小坑,想想就特别好玩。”
这点时屿很有发言权,他笑着点头,“确实,我小时候,我几个哥哥每天都把我当个大号玩具玩。”
刘佳敏笑起来,“是吧,多可爱啊,以后我还能让他当我的跟屁虫,还能接送他去上幼儿园......”
她笑着声音猛然低了下去,“可是......从他出生,我还没见过他。”
时屿讶然,接着就想明白了,刘佳敏这段时间一直在疗养院治疗,应该没机会见到弟弟。
“没事,医生不是说你可以出院了吗?等回家就可以看到他了。”
刘佳敏却没说话。
而疗养院副院长办公室里,刘德勇搓着手,脸上满上小心翼翼的笑,“林医生,我家敏敏真的不需要再多住几天吗?她上次复发差点自杀,这敢让她回家吗?”
“双向原本就有反复发作的可能性,现阶段各项数据都表明刘佳敏情况都处在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而且她本人想回家看弟弟的意愿非常强烈。”
医生推了推眼镜道,“弟弟对她精神世界的□□可能会起到一个非常积极的作用,我觉得可以先带回家观察几天,如果有问题您再重新把她送过来。”
“可是......”
刘德勇还想说什么,又顾忌着贺铮在场,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只讪讪点头,“那行,我给敏敏去办出院手续,谢谢林医生。”
中午刘佳敏终于如愿以偿拿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疗养院,到了外面,她的父亲想请贺铮和时屿吃饭,但贺铮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刘德勇没强求,只笑着再次感谢贺铮大老远为自己的女儿跑一趟。
在外人面前贺铮话很少,也确实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闻言只道,“正好有事路过。”
随后他看向刘佳敏,“有事可以联系我。”
留下一句,贺铮带着时屿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时屿给刘佳敏转了两万块钱,留言:【恭喜你获得弟弟一枚】。
贺铮看到,放回打算转账拿出口袋的手机,伸手揉了揉时屿的头发。
“哥,这个数可以吗?”时屿看向贺铮,他听说刘佳敏家情况不太好。
贺铮点头,“可以。”
救急不救穷,他已经负担了刘佳敏的所有治疗开销,其他的他不可能救济刘家一辈子。
推辞了刘佳敏父亲的邀请,时屿跟贺铮一起去吃了当地的特色菜,之后乘坐下午的航班跟几个保镖一起返回了S市。
第二天贺铮放出去的流言完全呈井喷式发展,当时屿跟着贺铮去上班时,贺氏总部门外已经围堵了很多的记者。
而贺铮的手机从昨天开始就被人打爆了。
“贺董事长,网上有很多人说您父亲当年是被人害死的,这件事你有听说吗?”
贺铮护住时屿,避开快要怼到他们嘴边的话筒,神色分外冷淡地说,“我正在着手调查此事。”
“那您现在有查到什么结果吗?”
“暂时还没有,所以在这里我想借各大媒体向全社会征集有用线索。”
贺铮目光看向镜头,“如果有人能提供二十年前我父亲在溪源县养殖场遇害的线索,贺氏一定会给予丰厚的酬谢。”
楼上办公室里,贺明泰脸色发沉地看着贺铮在总部门口的采访直播,差点捏碎手机。
四年时间,他们非但没有把贺铮毁掉,反而让他一不小心知道了掩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我就怕有这一天。”
贺广泰来回在办公桌前打转,他面沉似水地看向贺明泰,“二哥,现在怎么办,不如......”
他以手为刀,狠狠在颈间划了一下。
没等贺明泰有所反应,直播间里有人突然问道,“您父亲的死听说是你二叔三叔所为?”
贺铮不动声色地看着早就安排好的记者,平静反问,“是吗?你从哪听来的?”
“网上很多人都这么说。”那记者道。
贺铮闻言没反驳也没承认,只道,“我会调查。”
同样看着这场直播的时家人闻言都暗赞贺铮这一手走的高明。
“这下,贺家那两兄弟估计不敢动贺铮了。”林聪勾唇道。
一旦贺铮有个闪失,所有人必先会怀疑到贺家老二老三身上。
而且以当代网友喜欢吃瓜和扒拉线索的勤奋劲,这句话说出口,贺明泰和贺广泰的背景估计要被人扒一阵了。
他们要真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说不定会被意外扒出来。
这招用来对付无辜者,会让人觉得手段卑劣,但对付贺家两兄弟,只叫人打心底觉得爽。
“最近跟紧我,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去任何地方都让他们几个跟着你。”
采访完,等上楼时,贺铮叮嘱时屿,二叔三叔不敢对他下手,逼急了,说不定会把主意打到时屿身上。
时屿好容易才想明白了贺铮搞这一出的弯弯绕,直呼自己男人手段牛逼,闻声点点头,“放心,我不会离开你三步远的地方。”
说着话,两人来到办公大楼管理们所在的楼层,不出意外地贺明泰和和广泰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着贺铮。
“小铮,我跟你三叔刚刚看到采访了,这绝对是陷害!”
在其他人意味不明的窥视中,贺明泰跟着贺铮进入办公室,面上的狠色和狰狞早已掩的干干净净,这会只剩下被诬陷的隐忍和严肃。
“你父亲是我们亲大哥,我们怎么可能干出残害手足的事,而且大哥对我们多好啊,贺氏兄弟三人相亲相爱,团结一致......”
“二叔,”贺铮却打断他,“别演了,这么多年你们不累么?”
他眼睛看向贺明泰和贺广泰,后者这才发现自己侄儿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锐利如刀。
二人心里不由一冷,仿佛又回到了贺铮没生病前,他们被这样的眼神整天盯视的日子。
比起夺权,他们把贺铮逼得崩溃,甚至想让他去死,其实是因为更怕他在贺氏有一天查到当年的真相。
贺铮太聪明太敏锐了,他们不敢把这么个炸弹放在身边。
然而千防万防,当年的事到底还是被捅出来了。
在场没有其他人,贺明泰盯着贺铮沉默了一会,终于把脸上的假面摘了下来。
“小铮,二叔还是那句话,我和你三叔没做过害你父亲的事,”他笑道,“就算有,你也得拿出证据是不是?”
“放心,证据我们会替你找到的。”一旁的时屿说。
贺明泰听闻视线转向时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T市时家的小孩,不好好在家当自己的小少爷,跑到我们贺氏来,要知道我们贺家进来容易想出去就难了。”
时屿眨眨眼,有些不明白,“贺氏是我哥的,我是他伴侣,那贺氏也有我的一份,我为什么要出去?”
“对了,”时屿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您刚才的话我已经录音了,我要真在贺氏出点事,你估计是第一嫌疑人哦。”
贺明泰,“......”
等气走两位叔叔,贺铮好笑地看着得意洋洋的时屿,说眼前的青年聪明吧,学什么都能难死他,典型的差生代表。
说他不聪明吧,临场反应有时候比谁都快。
“你真录音了?”他问时屿。
“没有,”时屿苦恼地挠挠头,“刚刚才想起来。”
贺铮笑出了声。
之后贺铮开始着手查二十年前他二叔三叔手下的帐目,时屿占了他一半办公桌,拿出关于抑郁症的书来啃。
与他们的淡然相比,外面已经沸反盈天,贺氏的总部的员工无心上班,全都在线吃瓜。
贺明泰和贺广泰正在紧急想着办法;云怡、林聪等人怕贺铮的外公外婆有危险,一起赶去北又陪他们。
而防着女儿靠近自己弟弟的刘德勇看到手机页面上刷出的贺氏新闻,不禁手一抖,把电话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