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敏跳楼这件事到底还是影响了贺铮。
起初时屿没察觉, 半夜迷迷糊糊往床的另一边摸过去时,却摸了个空。
“哥?!”
时屿猛然惊醒,忘了他们之间有手铐牵连,只急急忙忙要下床去找人。
手腕突然被拽了拽, 同时卧室里的地灯亮起, 时屿扭过头, 就见贺铮坐在不远处的小沙发里, 唇上咬着一根烟。
他俩铐子间细链的距离只能走这么远。
惊慌的心脏一下子落回实处。
时屿松了口气,走过去在贺铮面前蹲下来, 仰头小声问, “哥,你怎么不睡觉?”
“有点失眠, ”贺铮拿下没点的烟, 伸手摸向时屿的脸,“吓到你了?”
时屿点头, “我做噩梦了。”
他拧了下眉,依然心有余悸地讲, “我梦到刘佳敏跳楼了,然后在半空中她的脸变成了你的, 我被吓醒了。”
贺铮闻言把人拉起来,把时屿按坐在自己没受伤的一边腿上,随即安抚性的亲了亲他的唇。
额头相抵, 他轻声道, “我只是有点失眠, 没想做什么, 别担心。”
时屿抿了下唇,伸手抱住贺铮, 学着对方的样子,按住他后脑勺揉了揉。
“是因为刘佳敏吗?”他问道。
贺铮嗯一声。
刘佳敏是贺铮帮助的九个人里面,第三个撑不下去的,这么高的自杀占比无疑给了他非常大的心理压力。
好像冥冥中他们这些人最终都会走上这一条路。
兔死狐悲可能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时屿抿唇,打算以后不让贺铮再接触跟他有同类型病症的人。
“哥,你以后每天都发条朋友圈吧?”
贺铮看着时屿。
“你就把它当成一个记录心情的便签本,但不记录坏心情只记录好心情。”
时屿用手比划了一下,“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是一张照片,不需要别人能看懂,只要你自己看到,能立马想起它为什么让你心情好就行。”
“然后等你状态压抑的时候,你就回头去看,”时屿做了个滑动屏幕的手势,笑道,“当你看见,哇,我的人生中竟然有这么多开心的时刻,说不定痛苦会减少很多。”
“而且你不是加了很多自杀群里的人吗,你这样做,也会给他们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
“还有,”时屿犹豫了一下,抱着贺铮轻声道,“如果人类真的有魂灵,说不定你在天堂的亲人也会刷朋友圈呢,他们看到你过的开心,也会高兴的。”
时屿的话让贺铮揽在他腰间的手被电到了一般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脸埋在时屿的肩头没出声。
“他们想让我过的好吗,我害死了他们。”半晌,他终于闷声问道。
时屿没跟贺铮讨论到底谁害了他的亲人,这个悲剧就像蝴蝶扇动翅膀,最终引起了一场飓风,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他只道,“当然啊,他们那么爱你,不舍得你这样难过的。”
贺铮笑了笑,不知是为了不让时屿担心还是觉得时屿的建议真的很好,他点头答应下来,“好,明天开始我就发。”
时屿眼睛弯成月牙,不熟时,他觉得贺铮很有距离感,熟悉之后觉得对方特别像靠谱的上司,也像邻家哥哥。
现在又觉得自己抱在怀里的人乖得有点像家里那只漂亮的布偶,只想让人捧在心尖上,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
“我完蛋了,”他不禁晃了晃贺铮的肩膀,叹道,“你怎么这么会勾人啊?”
贺铮莫名其妙。
但他已经习惯了时屿时不时脑补出来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闻言只是扬起眼尾,揶揄地看着他。
暗夜容易滋长欲望,时屿捧着贺铮的脸,被他这个小动作勾了一下,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哥,你失眠是吧?那要不要做点成人的事?”
房间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但尝过恋爱滋味的人大抵都会无师自通一些撩人的小手段,他故意嘴唇贴到贺铮耳边,压低声音道,“前天我们买的东西还有好多。”
说完时屿用唇瓣抿了下男人纤薄柔软的耳垂。
贺铮掐在他腰上的手霎时收紧。
不需要再有过多的言语,只一个对视就能清楚地看到彼此眼中深浓的欲.望。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彼此呼吸猛然交错,双唇和牙齿开始向对方攻城略地。
回到床上时,时屿只来得及稍稍留心一下贺铮受伤的腿,随即彻底沉沦在男人的双手之下。
*
次日,时屿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饿的不情不愿地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先去寻贺铮的身影,很快,眼睛刚转半圈就看到了正坐在圆桌旁做手工的男人。
时屿滚了一圈,来到床边距离贺铮最近的地方,开口问道,“哥,你手上的是黏土吗?上次送我的小人是不是用这个做的?”
“是这个,”贺铮听闻动静转过头,视线先落在时屿脸上,而后看向青年肩头和脖颈处的斑驳吻痕,眼神不禁深了深,放下手中的黏土,滑动轮椅走过来,“我看看有没有消肿。”
时屿眨巴眨巴眼,做的时候他很放得开,什么姿势都敢尝试,现在大中午,贺铮要看,他又赧然起来。
“消了吧,”他自己抓抓屁股,“昨晚还好,没上次严重,再有两次,我就适应了。”
贺铮勾唇,还是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确定床上的人真的没事后,他从地上捡起时屿的衣服递给他,提醒道,“你的微信消息一直在响。”
时屿闻言伸直胳膊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微信里全是沈亮和林意在小群里商量着趁天还不太热,再组一次烧烤趴的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几条是云怡刚发来不久的:【今晚家里人都在,你跟贺铮要不要过来呀?】
【要过来的话去南庄摘点草莓带过来,别带礼物。】
上回已经拒绝过母亲一次,这次不好再推拒,贺铮也觉得一直拖着不去拜访时家长辈不太好。
于是中午吃过饭,时屿就从宋淼那里要了位理发师的号码,请人来家里为贺铮修剪头发。
而后他又请煮饭阿姨去帮母亲摘草莓。
等一切收拾妥当,时间还早,时屿一边欣赏贺铮新理的发型,一边问他,“我们现在过去还是晚饭时候过去?”
贺铮作为曾经他们学校的系草,颜值很能打,就算最近病着,气色不太好,头发没怎么打理,但放在人群中还是一眼就能被人看到。
此刻男人干净利落的新发型更是衬的他眉眼清隽,五官立体,连那平时惫懒的姿态都多了几分丰神飘洒的意味。
不掺杂任何私心来评判,时屿觉得贺铮的样貌,跟自己二哥那张被万千粉丝捧为演艺圈神颜的脸相比,也不遑多让。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时屿很嘚瑟,上手捏了把贺铮的脸。
贺铮抓住他的手,“还得等等,我带给伯母伯父还有你几位哥哥的礼物,半个小时后才能送到。”
“额,”时屿想起母亲发的消息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妈让我们别带东西,估计怕你破费,她刚才还专门叮嘱过,要带了,得不高兴了。”
“而且,你今天是,”时屿戳了戳贺铮的腮帮,笑眯眯道,“小媳妇去见公婆,懂吧,他们得给你红包。”
贺铮眨了下眼,“可我已经买了。”
时屿一挥手,“那有什么,先放家里,以后有的是机会送。”
贺铮一想有道理,两人便没再耽搁,只提着一篮子草莓回本家。
“对了,刘佳敏的怎么样了?你有过问吗?”回家路上时屿问道。
贺铮道,“暂时重新回了疗养院,早上她发了几条道歉信息,其他没再聊。”
时屿点点头,只要她人没事就好。
到了家里,父亲还没下班,几位哥哥也都还没来,只有云怡一个人在厨房烤点心。
两人一进客厅,就被空气里弥漫的烤榴莲气味差点熏个跟头。
“妈!”时屿连忙捏住鼻子,冲厨房喊,“你没开油烟机吗?”
“开了开了,”听到小儿子的声音,云怡从厨房里赶出来,边走边说,“不过是半路开的,你俩正好赶上了。”
来到二人近前,云怡笑盈盈的目光落在贺铮身上,贺铮先开口叫了声伯母。
云怡赶紧应下,笑着说,“果然长的俊呀,难怪小幺天天惦记着。”
她说话本来就带点江南水乡的温婉柔美,又是这么一句调皮话,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贺铮心里不为人知的紧张霎时轻松了不少,正好时屿也自豪接话,“那是,作为颜狗,当然要惦记最好看的。”
云怡拍了他一下,“不稳重。”
又笑道,“你俩先自己玩,估计小聪他们很快就来了,我弄完点心给你们做饭。”
煮饭阿姨跟着时屿也过来了本家,闻言笑呵呵地与云怡一起去了厨房,云怡趁机悄咪咪向她打听贺铮和时屿的日常。
时屿受不了榴莲的味道,推着贺铮的轮椅直接上楼。
“哥,我带你去我房间。”
每一个男孩女孩的房间都有很独特的个人风格,时屿的也不例外,贺铮进去瞧上一眼,就知道这是个热爱电子竞技和漫威的快乐宅男生。
时屿卧室的一整面墙全是各种漫威手办,另一边是一套玩电竞的装备,除此之外有吊床,豆包沙发,小茶几等,所有布置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贺铮一一打量过去,身后跟着的时屿不由清了下嗓子,“咳,幸好阿姨给我收拾了一下,不然房间挺乱的,肯定会让你笑话。”
“这是……”
贺铮手指向跟一墙手办格格不入的一个玻璃柜格子,里面静静放着一只篮球。
他觉得有点眼熟。
时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红了耳朵。
“就……那是你的篮球。”
在男人抬眼看过来时,时屿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出它的来历。
“有一次我去看你打球,结束后,你把球送给了你们同校大二的一个学弟,我那时候刚喜欢上你,想追你来着,就把它从对方手里买了过来。”
买过来后,纵然最后被拒绝时屿也没丢,只是平时放在柜子里没觉得有什么,这会被正主看见才感觉好像有点羞耻。
贺铮却内心复杂,说不出话,他记得是因为自己要毕业了,大二那个学弟问他要,想着反正不带走,就送给了对方,没想到最终在这里看到了。
盯着时屿看了良久,他忍不住叹道,“你啊……”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在时屿房间呆了没多久,时丛跟时黎还有林聪一起回了家,时屿本打算跟贺铮腻歪一下,现在也来不及了,只能推着人出了卧室。
时黎和林聪两个,贺铮已经见过,时父他是第一次见,从电梯出来,两人先对上实现,贺铮问候道,“伯父。”
从四个儿子身上就可看出,时丛长相不差,快要六十的人,身材依然保持的很好,对方背着手看过来时,站姿板正严肃,目光却是温和的,眼底并没有上位者惯有的锐利。
“贺铮,是这个名字吧?”
贺铮颔首,“是。”
时丛点点头,“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别拘束,咱们家没那么多讲究。”
又过一阵,时家老二老三也都赶在晚饭前回到了家。
时家家庭氛围确实很好——
时父时母脾气温和,时屿几个哥哥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都很容易相处,贺铮又是个各方面比较全能的人,跟他们很快就能聊到一起。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饭后贺铮收到了来自时家众人的见面礼,时琛根据自己的喜好送了贺铮一把未开刃的唐刀,时珺最直接,硬要走贺铮的银行卡账号,给他转了一笔钱。
而时父和时母,按照当地的习俗,给贺铮包了一万零一的红包,里面还有两根时母去寺里跪了一下午求来的平安绳。
递红包时,云怡道,“虽然小屿带来的不是女孩子,你们以后怕是也不能领证,但第一次来咱们家,规矩不能少,收了红包小铮以后就是时家的一份子了。”
贺铮手捏着据说寓意万里挑一的红包,明明它没多少份量,心里却因为这猛然间得到的亲情而感觉酸酸胀胀的。
他没了家,时屿却给了他一个家。
*
吃过饭,离开家时,时丛把时屿现在住的那套别墅的房产证拿给了他。
时屿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我去,爸,你还有多少是给我的,一次性分了呗,这一天一个小惊喜,有点太刺激。”
“滚,还惊喜,说得好像我一直苛待你似的。”时丛笑骂。
时屿颠颠地推着满脸是笑的贺铮跑了。
之后两人一直窝在别墅里养贺铮的腿伤,每周周三他们会去徐桐的咨询室进行一次心理疏导。
原本贺铮应该回北又检查一次,但通过视频跟那边的主治医生详聊后,对方觉得没必要跑一趟,他给贺铮换了一些药品,直接邮寄了过来。
偶尔刘佳敏会找时屿双排王者荣耀,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成了朋友。
现在家里也不催时屿去找工作了,他便完全跟贺铮过起了咸鱼生活,只等贺铮的石膏一拆,就带着对方去各地散心,旅游。
然而两星期后,宋淼的一次上门拜访,却打断了时屿美好的出行计划。
*
“那天你给我发了微信后,我请人查了秦亦扬。”
客厅里,宋淼压了压自己内心被膈应出的火气,看着对面沙发上的时屿沉声道,“秦亦扬确实跟那女的在交往,但那个女人是佳园地产老总的独生女,家室比我还要好一些,应该不会那么掉价,知三当三。”
时屿与贺铮对视一眼,猜道,“那可能就是秦亦扬脚踩几只船,同时哄着你们。”
“对,”宋淼深吸了口气,“所以我雇了人跟踪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我倒想看看他到底跟多少人在交往。”
“啊?这是违法的吧。”时屿瞪大眼。
“这不是重点,”宋淼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里保存的一个视频,推向他们,随即她的目光定在贺铮脸上,沉声道,“重点是这个,跟你有关,你看看吧。”
“什么东西?怎么扯到我哥了?”
时屿不明所以地拿起手机,按下播放,最开始他的表情是探究和好奇,可随着进度条延伸,他的脸色一点点变了,最后几近阴沉似水——
视频拍摄的是一间书房,房子本身平平无奇,可不管那书房的桌面还是白板上,各处都散落着贺铮的信息资料和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