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屿, “……”
轻快的步伐霎时变得迟疑且战战兢兢,时屿扫过在场众人的脸,其中三哥啃着个苹果,面容却沉得像是在试毒。
二哥靠在沙发里, 姿态优雅地拿小刀磨着指甲, 斜过来的眼刀却带着似笑非笑的凉意。
大哥直接无视他, 垂着眼沉默地跟林聪还有老爸在喝茶, 旁边还窝着抱着MVP正幸灾乐祸地瞧着他的沈亮。
“……妈!”
时屿声音都抖了,感觉自己回的不是家, 而是到了某个审判现场, 上次遇到这阵仗,还是娄扬吸毒连累他被抓的时候。
这个时候只能喊妈求助了。
“在这呢。”云怡在厨房应了一声。
时屿立马像找到了靠山, 脚步一抬, 先往厨房而去,时琛却喊住他, “站着。”
时屿脚下顿时一定,哆嗦着乖乖转身。
“三哥你放假了啊?”他硬着头皮打招呼。
时琛咔嚓咔嚓咬着苹果, 抬抬下巴,“我听说你要跟人跑了, 再不回来,说不定见不到最后一面,没假我也得抽个假回来。”
“可不是, 我也专门推了个颁奖礼来的, 就为看看把我们家小幺魂儿都勾走了的人长什么样?”
老二时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时屿, “怎么, 不带回来见见?是我们庙小,装不下你那心上人还是人家还吊着你呢?”
时屿, “……”
论阴阳怪气,时屿完全不是头顶两位哥哥的对手,他怂的不敢吭声,只能飞快地朝正在看戏的沈亮使眼色。
“操,救我啊,还是不是好哥们了?”
殊不知这个场面,就是因为沈亮把他从四年前追贺铮,追到现在的事情添油加醋讲了一遍,才有了当前的效果。
“好了,”就在时屿扛不住来自几个哥哥的压力,都快跪了时,云怡终于端着一盘炒时蔬走了出来。
她放下盘子,笑意温柔地揽住时屿的胳膊,伸手摸摸他的头,“你们别吓小幺了,孩子都快哭了。”
时屿吸着鼻子认同地连连点头。
“行了,都先吃饭,边吃边聊。”一直没说话的时父也终于出声。
随着云怡和时丛开口,气氛徒然一松,时屿绷着的脊背也立刻松垮下来,而后逃也似的丢下一句,“那我先去洗手。”
窜进洗手间,时屿拿出手机给贺铮发去微信:【哥,你的事我能告诉家里人吗?】
早上本来要问的,结果因为干了点那档子事,给忘了。
以家里人今天的态度,时屿必须得有个交代,否则这关怕是难过。
正在等护士拔针的贺铮看到消息回:【可以。】
回到餐厅时,众人已经动筷,时屿在空位上坐下,旁边云怡夹给他一块芋头,“肠胃炎刚好,不能吃那么油腻,吃块沾了排骨味儿的芋头吧。”
时屿,“……少吃点没事吧?”
之前他感情受挫吃不下东西,现在贺铮都回来了,胃口自然好了,看着一桌子菜嘴馋的不行。
时屿偷偷去夹排骨,半路撇到时黎面无表情的眼神,筷子尖马上拐弯,捞走了一块黄瓜。
等吃的差不多,时父喝着汤先随意开口,“趁着大家都在,咱们聊聊小幺跟那个贺铮的事。”
时屿筷子一顿。
“听你大哥说,你要给我们一个解释,要不现在说说?”时丛看向他。
他虽然没表态,但显然如果时屿的理由不具有说服力,在场的人包括最心软的云怡怕是都不会同意时屿跟贺铮在一起。
时家鼓励恋爱自由,也不会干涉孩子们的私生活,这条的前提是自家孩子不受到伤害。
像时屿上次为个贺铮郁郁寡欢的了一个多月,时家几个兄弟就有些不满;这次倒好,人直接进了医院,短短几天,都快瘦脱了相。
就这种情况,时屿还要眼巴巴地凑上去,时家人别说反对,老二和老三,都想把时屿吊起来抽一顿,好给他控控脑子里的水。
恋爱脑也不能这样去找虐。
沈亮更是恨铁不成钢,见时屿盯着眼前的土豆焖牛腩不吭声,他忍不住踢过去一脚,“草,说啊,你等土豆发芽呢?”
时屿气的磨牙,打算出去就跟这个姓沈的绝交。
“我这不是没想好怎么开口!”他怒道,而后默了片刻,慢声道出了贺铮身上发生的悲剧。
没有太过激烈的个人情绪,也没有想换取同情而增加多余的赘述和夸张,时屿平静地说着,但每个字都像是一根根软刺扎进在场众人的心里。
而时屿即便已经听过一遍,作为事件的复述者,讲出来时还是替贺铮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那么贺铮这个当事人呢?
时屿眼眶发红,那人挣扎了四年,没有崩溃到疯掉已经很坚强了。
餐厅里一片静默,少顷,云怡哽咽出声,“怎么会是这样,那孩子……”
她背过身抹了下眼睛。
“他是不想牵累我,我们才闹掰了。”
时屿也喉咙发哽,小声道,“但现在我们和好了,我,我以后就认定他了。”
时父皱了下眉,站在外人的立场,贺铮的遭遇让人很心痛也很同情,但让小幺和他在一起……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很累?小幺,跟重度抑郁症患者一起生活不是件容易的事,说不定你对他的感情都会在日后的相处中慢慢消磨殆尽。”他看着时屿道。
“爸,您也说了,是“说不定”,”时屿笑了笑,对上自己父亲的眼睛,“未来到底如何,就让时间见证好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他,陪他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可是……”
时珺拧眉,跟在场众人对视一眼,暂时都没表态,比起担心时屿这样会很累,他们更怕万一哪天贺铮再次自杀,并且自杀成功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屿该怎么办?
倒是时屿主动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还是那句话,未来的事交给未来,我只看眼前。”
所有人都沉默地盯着时屿,半晌,云怡先笑出声,她抱了抱自己的小儿子,柔声道,“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给我们见见。”
时屿眼中顿时有了神采,“他在住院,等伤养好了我就带他来看您。”
时父清清嗓子,“只看你妈,不看我?”
“都看都看,”时屿松口气,忍着雀跃道,“我让他来了陪您喝茶下棋,他可会下棋了。”
正说着,煮饭阿姨抱了个纸箱进来,笑道,“是小屿的快递,正好在门口碰上带进来了。”
时屿听闻蹦起来,“我的新鞋子到了。”
“你又买哪款了?”沈亮跟上他。
打开快递盒子一看,里面不是鞋,而是四五本关于抑郁症的书:《战胜抑郁症》、《抑郁症的正念认知疗法》、《如何与抑郁症病人自然相处》……
看到这些沈亮嘴唇动了动,看向时屿心情复杂到说不出话来,自己这位学渣好兄弟,怕是上大学都没下过这功夫。
时家其他人也看到了沈亮手里的书,时珺拿过去一本大概翻了翻,开口道,“行吧,咱们互相换着看看,这一本我先带走。”
既然家里要有位抑郁症成员,提前了解一下这个病的知识没坏处。
“嗯嗯。”时屿使劲点头,给时琛和云怡也分了一本。
看着自己大哥拉着林聪直接去咨询心理医生下单买书,他没忍住鼻子有些发酸。
挂在时屿肩头的沈亮也羡慕地叹口气,不知道这小子攒了几辈子功德才遇上这样的一家人。
过了家里这一关,时屿下午带上换洗衣服赶去医院。
爱华私人医院的单人病房配置要豪华很多,床也够大,完全可以住下他跟贺铮两个人。
时屿到时,贺铮在睡觉,不过他睡得不踏实,听闻动静就醒了过来,但没有睁眼,因为他感觉到时屿正在慢慢靠近他。
青年微温的呼吸扫在面颊,紧接着他的眼睫毛被很轻的揪了一下。
继而听到时屿开始嘀咕,“我每次看到你的睫毛,都觉得像假的,不然怎么能这么长?”
“哥,别装睡了,你呼吸频率都变了。”
贺铮睁开眼,就看到时屿正胳膊撑在上方笑盈盈地瞧着他。
贺铮便也勾唇,“没在家多待一会?”
“想见你,”时屿低头蹭了下他挺直的鼻梁,顺便黏黏糊糊地占了些唇上的便宜,随即起身,拿过桌上精美的包装盒冲贺铮晃了晃,“我妈让我给你带的点心。”
贺铮有些受宠若惊地坐起身,接过来看了看,里面装的都是今早刚做好的各种小点心还有两罐牛奶,晚上可以给他跟时屿当宵夜吃。
“替我谢谢阿姨。”
他看向时屿,“你跟家里人说了我的事?”
时屿点点头,“说了。”
“那你爸妈和哥哥们,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贺铮有些迟疑地问。
“为什么不同意?”时屿却反问他,接着道,“白捡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兄弟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你快点好起来,我爸爸还等着你接班呢。”
贺铮盯着时屿,他原以为时家人知道自己的病后,会反对时屿跟自己在一起,但看来并没有。
他突然就能想象到时屿身后有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不过我家里人同意了,我还没同意呢,你赶快追我,我好急。”时屿戳戳贺铮的胳膊。
贺铮忍俊不禁,“还有催着人追的?”
“因为我从来没被人追过啊,所以我还挺期待的。”时屿道。
贺铮挑眉,时屿这样的性格和外在条件,再加上他的家世背景不应该啊。
时屿叹口气,“真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孩子们都把我当弟弟,有的甚至把我当崽养。男的,学校里知道我性取向的没几个,夜店倒有挺多,但他们只想睡我,连个示好的过程都没有!”
说着说着时屿把自己说来气了,“倒是那个娄扬装了几天大尾巴狼,结果,操!他丫骗我吸那玩意,我差点被大哥打断腿!”
言罢,时屿猛地砸了下床,正好砸在贺铮腿根上。
后者闷哼一声,时屿连忙给他搓腿,“卧槽,砸哪儿了,是这里吗还是……”
话没说完,病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贺铮的三婶林君悦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小铮,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时屿猛地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