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仙侠武侠>醉吴钩>第158章 干柴烈火

三角区内另一处,在一座这三角区中为数不多看上去还算正常的楼内,两方的人分作在长桌两侧,一方是拂雪堂,后面站着佘生花,哦还有南诗吟——太矮了被桌子挡住了,就剩了个脑袋顶能露出来。

这佘生花是个倒三角脸,可能生来就是要装他那个口生金莲的舌头。他屁股底下坐着的就是“舌花门”,所有大小生意几乎都是他去接洽商谈,能让雇主多加钱,还能让收雇者少要些钱,是明面上的揩油贪墨,不违背拂雪堂的诚信。

至于对面坐着的,是万机城少城主,当初在四鼎楼里露过面的铁奇。

万机城的来历,还得追溯近百年前。那时的平辽向西连连大败珈琅诸部族,珈琅所有部落被迫西迁,大部分部族决定暂定西部待时机成熟进行反攻。可有几支部落在中途产生分歧,开始脱离珈琅向南落定发展,自成体系,才有了如今万机城的雏形。

铁奇这左边一个异域美女右边一个中原美女,盘翘着腿儿等着人来。歪着脑袋不时盯着门外,见门外没个人影,手里肆意把玩着怀里美女的脸,一边扬着下巴对南秋河道:“诶,你们家堂主是死路上了吗?这速度,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啊!”

他笑得蛮猖狂的,身后的人也跟着一起笑。

佘生花咧了咧嘴,刚准备开口怼回去,不料那脑袋卡着桌边齐的南诗吟一个大流星锤就砸在了桌子上,把桌上的茶盏都震了起来。铁奇身后的护卫见状,各个手里握着的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铁棍,却突然在他们手指一旋下,发出齿轮咔咔转动声,探出一根根尖刺,活活变成了根狼牙棒。

“诗吟——”南昭卿不紧不缓迈上台阶,屋子里所有动静都跟着她鞋跟敲在台阶上的声响沉寂下来。她瞥都没瞥铁奇一眼,看着南诗吟把流星锤收了回去,还给自己拖开了椅子好让她坐。

佘生花见了自家堂主,这才接上对面方才那话淡淡道:“少城主说的那东西,热不热乎的拂雪堂不在意。但拂雪堂知道,苍蝇是从不挑剔,而我家堂主,也从不急着观赏苍蝇,尤其是屁股带绿光的……”而铁奇今日所着衣装正是绿色。

这次换拂雪堂这边笑了。

铁奇咬咬牙,本就对女人垂涎三尺的性欲,让他在被对方羞辱后,更加盛放在了南昭卿身上,“堂主,你的人好像没弄清楚,是在跟谁说话。不过本少爷宅心仁厚,(淫笑)堂主若是考虑嫁入我铁家家门的话……”

昭卿靠在靠背上,上下翘起腿,十指交叉搭在自己高起的大腿上,把铁奇后半句话自动踢出了门外,一直敛着的眉目缓缓抬起,里面没有琥珀清酒,而是青白鬼烟,似冷寒森火,“(似笑非笑)知道,万机城嘛。”

铁奇对上她的眼,顿感脑子一阵嗡鸣,随而又如鬼魂绕在脑子里碎念阴语。他好像突然置身在冒着青烟的荒山上,隐隐看到了青火在虬曲的枝桠间摇曳,黑狐白鸦在坟丘上跳跃,直到对方合了下眼,他脑子里的鬼语才全部退散干净——怎么回事?幻觉吗?

铁奇沉沉吐了一口气,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一层冷汗浸湿,与衣服紧贴到不分彼此,手心里捻着的美人青丝,也被他攥湿黏在了一起。他压了压情绪,开口道:“你是那日四鼎楼的溟滓?”

他见对方几不可见的点了头,缓过神扫了眼对方的脸,才发现对方再美,自己竟也有些不敢直视了,甚至连心里燥热的性欲也退了十万八千里,连个屁都寻不到了。

“呃…溟滓堂主既然亲自来了,我也不废话了。万机城跟拂雪堂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也多有合作,堂主肯定也清楚我们今日为何坐在这儿,只是希望拂雪堂能给我们个说法。”

南昭卿让皓腕上的川海冰珠链串滑到指尖,敛目盯着珠串,翘着嘴角让它一珠珠滚在指尖把玩,就是一句话不说,等着佘生花当自己的嘴替。

她亲自过来,只是给万机城个面子而已。若让她张口和铁奇谈判,那还真是纡尊降贵给他脸了。

佘生花见她沉默三秒,立马会意,拱手道:“少城主放心,此番是我拂雪堂失信在先,让万机城损了利益。拂雪堂这边回去彻查,七日后必给万机城一个说法。”

“呃好,希望贵堂言而有信,告辞了。”铁奇全程没抬过头,就是说完了事儿,都没敢再看对方一眼。有些歪扭地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裤子里面都濡了一层冷汗。本来身边俩美人是他抱揽来的,现在变成了俩“拄拐”,架着他回去了。

昭卿还稳稳坐在那里,捻着珠串一言不发。她以为自家人捞钱仅限于那些没什么声名的小势力,万没想到他们胆子大到捞进了万机城。她放下腿刚准备起身,底下人却突然来报,说是三角区南面一伙沙匪围截了一群萧宋番军。

番军跟沙匪之间的矛盾好几年了,每次都是沙匪吃亏,对番军来说只是头疼的事儿。可底下人却又补充道,这伙沙匪不像正常沙匪,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先锋军,还有床弩等杀器。而且更麻烦的是,阑轩居底下的“桐语”尘笳似乎也在。

沙匪背后没有国家立足,就是在三角区打家劫舍混口饭吃。可如果阑轩居借着沙匪跟番军闹事,那矛盾会立马从个体转向国家。而如今定军关与渠江关之间一线,平辽与萧宋正在歇战,若是以此为由再生事端……

……

江楚带着一水番军,身旁还有个满脸不屑的姜胡邪,向着北侧绕道突围。他听风而动,精准射杀每一个掩藏在黄沙中的弓手。如此行进几里,他却突然勒马止行。

他按下想说话的姜胡邪,有一眼没一眼看着几个只有在近处才能看清的士兵,任凭他们大小眼乱瞪,自己也是稳如丘山不动——这黄沙里靠眼睛已经没有用了,他全凭耳朵在“看”。可他发现,这群沙匪似乎知道了他的倚仗。

沙匪们包了两圈把他们围了起来,离圈顺时针,外圈逆时针,而且竟能做到控制胯下野马的步调,凭风听声已经无法再判断出他们的人数与情况了,更没法预测这一个包围圈会从哪里出箭。

江楚断定这伙人根本不是沙匪,只是披着沙匪的行装罢了。他看了眼抱着胳膊四顾周围环境的姜胡邪,瞳孔一缩立马明白了这背后的目的。

“你们被他们引来的时候,有看到熟悉面孔么?”

姜胡邪鼻子吹吹气,不太情愿道:“有,烦了我们好些年了,油的很。”

江楚舒了口气,只要这里面还有真正的沙匪,那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如此一来,他的目的不再是先带番军突围,而是要先抓住真正的沙匪。他这般想着,耳朵倏然听到了破风声,抬起手中的弓提前作挡,没想到与此同时队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小心西侧!”

果然,西侧来箭,被江楚振了出去。江楚转身去寻那声的来源,终于在队里瞅见个有些黝黑的瘦小子。发现那瘦小子有些畏畏缩缩,颇有些胆怯的盯着自己。

“你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江楚后半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可没想到对方偏偏顶着荒唐上。

“(弱声)看到的……”

“(难以置信)你能看到?”他见瘦小子真诚地点了脑袋,扭头看向姜胡邪,果然,对方也是一脸茫然还搅和着不可思议。

姜胡邪:“你他娘的能看见?你能看见你怎么不早说?”

瘦小子:“老大,我之前跟你说过!你骂我有病,我哪还敢再跟你说啊……”

江楚嘴角向下抿巴,目光意味深长的刺了眼姜胡邪,把心里那“你看你看,浪费人才浪费资源”的话全从眼里倒出来了。姜胡邪看他这眼神,刺挠一声,又问道:“那你小子现在怎么又说了!”

“侯,侯爷看上去好说话……”

“嘿你还真叫上侯爷了!”

江楚乐呵一笑,“能跟上我么?”见瘦小子摇头,干脆一把把他拉上自己的马,护在身前,一振马辔飞奔而去,“都给本侯跟紧了,可别跟丢了裤子!”

他根据身前瘦小子看来的敌情,把对方大致的人数,布阵情况,围转速度给顺了个清,闭上眼,全在脑子里浮现。

“酉时三刻!”

“寅时!”

“癸时一刻!”

有了身前这小家伙的报点,只需要挥弓挡挡,不再需要江楚抽出部分精力放在耳朵听风上,全身心投入在脑子里演进敌方阵型的工程中,卡着敌军内外两圈交合的空档,直接冲了出去,顺着外圈敌人的转向一个一个宰杀。姜胡邪则趁机带着番军突围,绕道向南侧城关回撤。

江楚没有回去,看了眼赶上来的何炳,问着身前的瘦小子道:“快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眼熟的沙匪。”

瘦小子听了话,立马左右顾盼,突然惊道:“有!还是匪首!在西北方向!”江楚听罢,再夹马腹加速追去,结果身前的瘦小子却惊呼道:“不好,左侧有人要杀他!”

“距离!”

“两丈外!”他话刚落,立马又起,“一丈!不好就要——”他话滚到嘴边没出去,看见那杀手已经被一箭管了脑袋砰叽一下倒地去世了。江楚立马攥回马辔,把弓与空了的箭随手一扔,按着瘦小子的话,渐渐看到了一个奔逃的人形。

他跟老鹰捉鸡一般歪着身子一把擒住了他那跟挂在身上似的小毛坎肩,把他整个人半提溜半拖拽的带着一起往南跑。

那沙匪感受着好像已经磨烂的裤筒,“大哥!再拖裤子要掉下来了!”

江楚嘿嘿一笑,“裤子掉没什么,脑袋没掉就没事!再说了,这还能蹦出个姑娘来不成?”结果他说嘴打嘴,透过这本来有些稀疏看得清路的飞沙,远处蓦然隐现个女子,黄沙便随着她的出现又倏然飞卷起来,再次遮住了他们四人的视线。与此同时,胡笳自女人的方向响起,带着黄沙烈烈里那份孤远苍凉,顿时叫瘦小子跟那匪首肝肠寸断。

何炳皱着眉头,咬着牙顶着胡笳这快把他泪腺一起催出来的胡笳声,见江楚面色不改的下了马,还把他手底下那缩成一团的匪首拖给自己,什么话都没说,但好像又交代了——他要是回不去,你自己也死城外面得了。

江楚看着那带着人,规避落落如瀑的黄沙,东一歪西一扭的三人两马,这要是风再大些,估计三人就是那茅草屋竹竿上晾着的衣服,一吹就跑了。待人走远后,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玄宿还在何炳的剑匣子里。

他叉着腰缓了片刻,去腰间摸玉箫,却突然觉得温度降了些许,不是冷气而是阴寒。余光里,一缕青烟滚卷着,自他后方向这里不断蔓延开来。森寒让空气都有些滞阻,胡笳声还是断断续续,变得又干又涩。

江楚回身,望着那在黄沙与青烟中手握腰后长剑缓缓出鞘,同时悠着步子摇曳生姿的女人。尘笳住了声,取掉了唇前的胡笳,黄沙眸子眺着远处的两人,身上碧绿绯红的轻纱随着她一起转身去了,又似乎是飘走的,活像壁画里的人物。

南昭卿剑出到一半,尘笳已然退去,便还剑入鞘,青烟迅速回卷,一股脑收进了剑鞘,在剑格与剑鞘相碰的一瞬,全部散尽。

昭卿停了步子,把胳膊搭在剑柄上,与江楚隔着黄沙相望。

“又见面了,府主大人。”

江楚看着她嘴角浅浅陷下的笑靥,暖温的眉眼,思念让他在这见到她的一刻乱了心弦失了方寸。

黄沙在他二人间肆虐,越演越烈。他什么都没说,抬腿步步向她走去。

昭卿见他不言不语,面上又看不出一二三四,只知道一股劲往自己这里腿来。她在他近身时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却被江楚一把扣住手腕往前拉回半步,又被他顺势扣住腰。她身子一搐,还没来得及缓过软劲……

“江楚你……(睁大眼睛)唔?!”

南昭卿睁着眼看着江楚合了眸,又看着他丝丝颤动的眼睑,睫毛扇振的眼角探出了一滴水光,让她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她轻轻推开江楚,往后仰了仰身子,嘴角微微抽起又放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扯着她那一时错乱无序的情绪,慌乱中好不容易理清头才有些惊诧地问道:“你认真的?”

江楚粘着的嗓子扯开道出了半哑的声音,眉眼发柔:“不然呢?”

昭卿因他的半喑哑的声音酸了心,抬手把他下睑的泪揩了去,彻底软下眉眼,对着江楚那血色翻起的唇又吻了上去。

她在那刻贪婪着这份她丢了七年的东西,对江楚的占有欲望无比的强烈。她多希望江楚的一切都独属于他,没有野心也没有愿景,数年的日思夜想在此刻化成了自私的念想肆意展露。那些浇不灭的,只会愈烧愈烈。

彼此念念不忘后的坠欢可拾,永远难得。

屁股后头跟上来的拂雪堂一行人,打头的佘生花瞧见稀稀黄沙中相吻的俩人,脚下生钉立马直正了身子,呆着眼道:

“歪日……”

他这一停,后头的一个撞一个,挤兑在了一起,又同时顺着佘生花的目光看去,一齐道:“歪日……”

南诗吟拎着俩流星锤,一脑门怼在了前面突然停下的人的大腿上,抬头看他表情,再顺着看着远处俩人,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突然一声:“喔!”

这一声把佘生花和另几个下了一哆嗦。佘生花叹了口气,摇摇头自顾自道:“得亏南秋河不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