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仙侠武侠>醉吴钩>第155章 双“刀”亮锋

三角区,在黄沙漫漫下,氛围已经剑拔弩张。

南秋河把剑杵在沙子里,一手搭在剑首上,一手叉着腰,右脚尖绕过左脚点着沙面,好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唯独那被黄沙吹红了的眼眶让他只剩下了强撑后的狼狈。

他眯着眼抬头看看这不知是哪个天才想出来才建在门匾上的大牛头,扫了圈大牛头底下站着的一群沙汉子。对面一圈是好几方势力,各个披挂着最底下一根肋骨都遮不住的小毛马甲,不是鼻子里穿孔就是耳朵边打银圈,要给他一句话概括——没个像正常人样的。

他已经在这站了有两刻钟的时间了,对方只是一脸凶神恶煞的杵在那,围着中间一把雕着牛首的座椅,也不打也不说话,剩他在这被黄沙吹得泪流满面,简直是煎熬。

“哎南诗吟,你眼睛疼不?”他低头垂眼去找南诗吟,发现本该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南诗吟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好家伙啊,你合着拿我挡沙子是吧?”

南诗吟瞪了他一眼,没张嘴也没出声,但好像在说:“没拿你当傻子,不错了。”

南秋河扭回了头,对着那群沙汉子清了清嗓子,刚张开嘴准备再说话,“呸!”他把吹进嘴的沙子吐出去,高喝道:“我再说一遍!我们家堂主说了,只要诸位愿意止戈,我们欠诸位的,定双倍偿还!但诸位要是——呸,他奶奶个腿儿的这风什么毛病!但诸位要是执意要与我拂雪堂为敌,那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南秋河南门主,拂雪堂欠的可不是一家两家,而且捞了我们半年的钱,两倍赔偿就想草草了事?”

南秋河闻声,发现一个高出自己一个脑袋,身子是自己两倍宽的巨汉,拖着把大钺从一侧缓缓走过来。这人一脸横肉,脸侧一道狰狞伤疤,看样子还缝过针线,如蜈蚣一样匍匐。他鼻子穿个圆环,嘴圈稀碎胡茬,轻而易举的撕下在身上如短披风似的衣服,一屁股蹬在那中间的牛首座椅上。

可南秋河很分明的听到了那座椅好死不死的呻吟了一声。

南秋河站直了身子,但仍然叉着腰搭着剑,扬扬下巴,“这位,怎么称呼?”

“牛冲天。”

“……”南秋河回身跟南诗吟对了一眼,以为自己耳朵里进了沙子听岔了。

“那……这位牛冲天大兄弟,你们想怎么解决?”

“三角区往西这边,一直是我们卡着来往商队,给钱我们就行个方便。可拂雪堂这半年,我们方便是给够了,你们钱却没到位,手底下几千个弟兄几千张口,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利益,两倍赔偿……”他摇了摇头,突然把大钺往沙地里一攮,剩下那长柄晃晃歪歪扭个不停,“得十倍!”

这给南秋河听笑了,“拂雪堂愿意赔偿,是看在那点稀薄情分上,跟你们讲讲道义。狮子大开口,你们不会真拿自己当人物了吧?”

南秋河眉眼阴鸷,最后一句话露出狠风来,身后的打手闻声拔剑,与对面那一群“牛头马面”对峙开。那牛冲天见状,也晓得此事没法善了,撑着膝盖从座椅上站起来,一拔大钺横过自己头顶往前这么一挥。

僵持快三刻钟的局势,终于燃起了硝烟。

南秋河歪了歪脖子,拧着手腕拔出长剑,刚准备回头跟南诗吟商量商量怎么分工,那暴力丫头手下的打手已经扣上面罩,各个拎着锤子冲了出去,还又掀了他一嘴沙子。

“你这手底下的人怎么不听套呢?”他前嘴刚说完,后头自己的人也扣上面罩拿着剑杀了出去,全然不把他这个门主往眼里搁,“……”

南诗吟右手攥着锁链,悠甩着铁锤,而后猛地一松手,紧紧抓住左手的铁锤,靠着那飞冲出去的铁锤把自己带飞了起来。小小个头却身如轻燕,一扭腰一甩胳膊,瞄准了底下的一人狠狠砸去。

黄沙溅起两丈高,似乎掺了些脑浆迸飞出来,连声惨叫也没有,人已经如熟透的西瓜被一锤开了瓢。牛冲天真如老牛般鼻孔猛猛出气,拖着大钺就向那可能都不到自己大胯的小不点丫头杀去。

南秋河右手持剑在沙面上划开一道长痕,奔至牛冲天身侧一挑尘沙,趁对方捂着眼难受的瞬间,对着他腰部狠狠劈过一剑。可这一剑如砍在石头上,没有血肉绽开的声音,甚至迸出来清泠脆响。

他这定睛去,才发现一剑仅仅只划开了他那一点糙如老牛的外皮。

牛冲天眨巴着流出泪光的红眼,面上一凶,大钺高高举起直直向着南秋河脑袋劈去,对方步子油滑侧身一闪闭了去,倒是把沙子砍出个大裂,两侧的沙子又慢慢滚了进去,渐渐把裂口填补好。

南秋河转身一跃,长剑交替只左手,右手攀住对方肩膀,借力将整个身子悬空倒起,用双脚交错钳住对方脖子,而后腰部发力猛地一甩,愣是将对方扳倒在地上。

他迅速从把身子从有些发烫的沙面拔出,脚底一旋直接骑在了躺着的牛冲天身上,刚想用剑抵住对方脖子,不料对方两个小腿一撑,腰部猛地一抬,直接把自己顶了出去。

南秋河半蹲着身子把俩脚印拖出俩大长痕才稳住身子,刚准备再冲上去,却见对方双手握钺柄,逆时针左一挥挑右一挥挑,把地面的浮沙全部扬了起来。

“(袖子挡面)你他娘的,好的不学!”南秋河斥骂一声,后退着身子拉开距离,观察着局势,发现自己跟南诗吟手底下的人已经把那群“牛头马面”收拾的差不多了,有的甚至已经叉着胳膊杵在那看戏了。

丢人!

牛冲天用刀刃贴着沙面,向右侧斜挑而起,最后扬出尘沙,而后右手握把一旋,左手接握钺柄,自右侧向左侧旋身连续挥刀,刀光如满月接连浮现。

南秋河搓着牙,鼻子一抽气,脚底掀起尘沙就迎了上去。他闭上眼,凭着脑子里的记忆往前奔去,而后卡着位置突然一个滑铲,正好避开牛冲天对准他脑门横来的一记攻势,随即手掌一拍地面借力腾起,旋身又砍在方才砍过一剑的腰部。

他俯身避过脑袋后头劈来的钺刃,左手环住对方的腰,脚底一蹬又绕着对方转了大半圈,同时右手里的长剑再一次命中同一处位置。

他就这般在大钺一招一式间躲闪,又一次次砍向同一个位置,直到那腰部的裂口愈来愈大,慢慢溢出血珠,又慢慢淌出血流,南秋河饶到对方身后,对准了他的腘窝狠狠一脚过去。

牛冲天膝盖砰然砸在沙地上,硬是砸下去一个凹坑,捂着右腰的伤口刚还准备挣扎起身,抬眼就见那自己蹲着都比她高的小不点悠着铁锤直直冲来,而后……他感到自己下巴猛一下钻心的疼,整个脑子顿时嗡鸣,耳道里有些发痒,似乎是留了血,最后双眼一黑,倒地不醒了。

他再抬眼时,整个外界与他似乎隔离了开,耳朵里糊糊囔囔,总感觉还有碎渣子——可能是干了的碎血块。他试图动弹四肢,发现手脚全被束缚起来,渐渐感觉到了胸腹贴着什么冰凉的东西,睁开眼才模糊看到是白石黑纹的地面。

“堂主,就是这东西撺掇三角区内势力结盟,敌对我拂雪堂。”南秋河一边说着,一边拨拉着自己的头发,抖出一地沙子。

昭卿靠着身子睨着阶底下被裹成蚕蛹似的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梅花扶手,一句话不说,俨然又是四鼎楼里的溟滓大人。

而扶手上,一只白狐乖巧坐在上面,舔舐自己的前爪。昭卿把手翻过去,白狐很通性地踩在她手上,而后顺着她胳膊爬到她右肩,而后绕过她后颈,顶着脑袋蹭了蹭她脸,便乖乖窝在了她左肩。

南秋河瞅她不出声,自己又觉得空气干涩,咳了几声,扫了眼一向无言无语的南诗吟,只能一脚踹在牛冲天屁股上,“你自己说。”

牛冲天眼球里还冲着血丝,看上去格外吓人。他艰难抬起脑袋,把后颈挤出三四条“丘壑”,使劲挤着眼好歹看清了殿阶上那睥睨着自己的女人,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突然挣扎躁动,想开口说话,结果下巴传来的剧痛又让他险些晕厥过去。

南秋河见状,颇有些燥意地把剑插在他脑袋边,大理石地面倏然被凿出个痕,顺着纹理嘎嘎蔓延开裂缝,“老实点!”他刚说完,突然觉得脑门顶上一阵寒意,抬起脑袋才看见南昭卿正冷冷盯着自己。

他一时有些不解,视线下移才扫见地面上那被自己凿出的裂缝,赶忙把剑拔了出来,还带出些碎石块,滚了几圈后停歇。他讪笑着,不自觉退了几步,心道:“完了个大蛋!”

南昭卿放下了腿,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再一步一步向着南秋河走去。鞋跟与大理石地面清脆又沉重的碰击声,一下一下撞在他南秋河已经快窒息的心脏上。但南昭卿什么都没做,只是到他身前时,淡淡开口,“回头找人修修,钱从你底下扣。”

随而她半蹲下身子,听着躺着那人糊糊囔囔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仅仅能凭断出说的是两个字。她看向南诗吟,对方会意走过来弯着身子,认真听了半晌,最后坚定道:“南姐。”

南姐?这一片的人不是叫她“溟滓大人”就是叫她“堂主”,真正知道她姓南的只有南秋河跟南诗吟。那这人?

昭卿让南秋河把他拎起来,待对方脸面完全露出后,她凭借着他这一脸新疤旧疤还有错位的下巴,有些不可思议地出声问道:“牛冲天?”

诶不错,这位牛冲天是当年岳崖学府与昭卿同届的后院武生,几年前武举落榜,一直西行,落草为寇。

南秋河一惊,“堂主您怎么知道他叫这龟名儿?”

南昭卿没理会南秋河,只是想着当年的霍先生,在后院传授他们武艺,想让他们参军入伍开疆拓土。结果这人就学了身打家劫舍的本领,反倒跑这儿占山为王当起匪来了。

她淡淡道:“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牛冲天又是一阵糊囔,这次连南诗吟也听不出他在说什么了。昭卿让南秋河给他松绑,让下人取了纸笔来扔给牛冲天。对方伏在地上,攥笔的手跟鸡爪子一样,歪歪扭扭的在纸上写了一堆鬼画符。

南秋河取过他写的东西递给昭卿时扫了一眼,五官都瞬间皱缩了。昭卿拿来一看,直接叹了口气——这一张东西就是拿给算命老道去也看不懂了。

南昭卿转身向殿阶上走去,“给他拖下去,找堂里的大夫治治吧。什么时候能说话了,什么时候再给我弄回来。”

南风吟得令,小小身躯直接一手擒住牛冲天身上捆绑的麻绳,真的给他拖出去了。昭卿扶着额头,看了眼还在殿里的南秋河,“主殿后头的主峰北面,应该有几个人,去帮我把他们请来。”

南秋河也得令,嗖一下窜了出去。昭卿靠着背,却听见殿外后山上一阵鸡鸭乱叫群鸟啼鸣,落叶树杈哗哗作响,再过会儿,南秋河带着几个人,捆着四个“外来者”回来了,“这几个人脚手还挺快,得亏是我出马,不然还真逮不着他们!”

他摸了摸鼻子,“还得是您啊堂主,这些人什么时候摸上来的,手底下的人一点都没察觉,我看他们是吃得太饱太安闲了,欠收拾——”他嘴里突然灌了阵寒风,这才瞧见他家的堂主蹙了眉。

“怎,怎么了堂主?”

“我不是让你,把他们请回来么?”

“是,是啊,这不是给您,(加重语气)请回来了吗?”

南昭卿仰起脑袋吸了口气,揉着眉心道:“把南秋河给我扔出去。”

“哎?哎不是啊堂主,堂主——”底下的人真的是把他架着扔出去的,在台阶上滚了好几圈,十分狼狈的在殿外护卫们嫌弃的目光下爬了起来。

南秋河“请”回来的,是四只“燕子”。昭卿让人给他们松了绑,又叫来五把座椅,一张茶几,让人沏了茶,也不在宝座上端架子,跟他们坐成了一圈,“几位跟了我一路,也是舟车劳顿,辛苦了。”

四只燕子差点把嘴里的茶齐齐刷喷彼此脸上——他们自诩自己的跟踪是神鬼不知,万没想到从没跳出对方的股掌中。

四人平日都不善言谈,更别提是绝色当前。他们你瞅我我觑你,正能矮个子里拔高,顶出个人客气道:“堂主大人说笑了,我们只是呃,尽职责行事,谈不上辛苦二字。”

“(笑问)贵府府主的意思?”

“是,是的。”

“你们府主近来可好?”

“还,还可以吧……不过我们离开京师前,府主他被那皇帝封,封了侯爷?”他见伙伴们点了头,“嗯对,封了侯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