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仙侠武侠>醉吴钩>第146章 做戏(2)

赵晃听罢赵昱言论很是感叹一声,然后道:“皇兄所言在理啊,四家军常年征战在外功垂竹帛,军力不够可不行……孟尚书,武尚书。”

“(齐声)臣在。”

“拨款国库用于四家军于地方进行募兵,兵部辅助四家军于各地根据实际情况进行适当征兵,切不可强制征兵。”

四家军打了这么多年,早就没了跟王剡手底下禁军抗衡的资本。赵晃这是顺水推舟,重新帮赵昱把势力顶起来,他自己好坐山观虎斗。

赵昱谢了赵晃,可王剡可黑了脸。他瞥了眼退下的赵昱,冷笑一声,对赵晃拜道:“王上,宁王此番忠心真是天地可鉴。只不过微臣以为,这空口生花,再漂亮也不是真忠心啊。”

赵晃直了直身子,看向了赵昱。赵昱刚刚一直平缓的心,此刻却顶了上来。王剡此举,无非就是想要他把私军的兵权交出去,可私军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他拿什么交?把自己脑袋交上去吗?

赵昱:“臣愿将私军交予王上!”

王剡:“(冷哼)交啊,别光说不做啊。”

赵昱真想当堂拔剑把王剡剁了。他爆着筋咬牙道:“虎符于臣鄙府之中,下朝后必双手奉与王上!”

王剡还想穷追猛打,赵晃截在他开口前道:“皇兄,朕就在这宫里等着你。”他看着转回身子站定的王剡,继续道:“不过,不管于公于私,养私军是重罪,但念及皇兄一片赤诚,朕罚你一年俸禄。另外,皇兄在边关征战这么久,也该好好在府里暂时享享清闲了。”

赵昱知道赵晃这禁足令,点头领了他这不杀之恩,刚退回去半步,不料对方突然追问道:“皇兄,这些私军,盔甲兵器什么的,兵部没给,从哪来的啊?”

赵昱也不知道啊?他连人都不知道哪来的,怎么知道军械哪来的?

可王剡一听,想明白了个事儿,立马抓住机会,“不知王上可还记得前一阵子的铅山铜矿。”

“(故作恍然)哦……”赵晃看向丁大人,“可丁卿不是说,是韩知县与抚州知州素有积怨故意陷害吗?庞真节去饶城彻查铜矿之事,不是查了个徇私枉法的罪名回来吗?”

丁大人脸色顿时煞白,刚才还想着给赵昱开罪,现在就是给他三张嘴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开罪。

“丁大人,朕听说你平日喜欢煮点好茶慢慢品味?”

“回,回王上,不过是微臣一点嗜好——臣回去就改!”

“啊,一点嗜好。还好喝的不是酒啊,不然这再醉了,得判死更多人吧?(似笑非笑)大理寺,就是这么给朕办事的?”赵晃话里似乎没什么愠意,可却把丁大人直接骇到跪在地上,“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押入地牢好好审理!”

“(渐行渐远)王上!王上饶命啊王上!王上——”

江楚以为怎么赵昱会帮大理寺卿说说话,万没想到从头到尾他赵昱一声不吭。那这大理寺卿,到底又是谁的党羽?

赵晃又把目光放在了抚州所属一路的水陆转运使身上。那转运使恐怕也是有所察觉,浑身汗毛一战栗,像个刺猬炸开了花,磕磕巴巴先请罪道:“微,微臣治下不严,深知有罪,愿王上责罚!”

赵晃:“(冷笑)你倒是机灵,在铜矿里揩油贪墨,欺君瞒上,你也没少用你这机灵劲吧?”

有了丁大人被拖出去的前车之鉴,那转运使俩腿儿一软哐一下砸在了大殿地面上,赶忙俯首,估计还酝酿了什么忠心耿耿兢兢业业的长篇大论,正准备脱口而出,没成想赵晃压根没有想听的意思,袖子一挥,“来人,一起拖下去!”

孟洋看着路转运使被干脆利落地拖了出去,脑袋一沉,估计下一个就是他。不料赵晃缓了些语气,只罚了他一年俸禄,这可让他别在腰上的脑袋又回到了脖子上。

大理寺卿与路转运使一朝同时下了牢狱,这满朝文武现在终于是反应过来,之前那个处理政事甚至还要过问老太监的赵晃,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看上去年轻的新王,压根跟他爹就不是一条脾性顺下来的,城府与手段可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这几十年的安生日子,往后怕没这么好过了。

赵昱:“王上,殿前司与平辽军私通这事儿……”他怎么还惦记着这点鸡毛蒜皮?

“(扬声)嗯,你不说朕差点忘了。”赵晃理了理衣袖没看殿帅,“孙殿帅,王相,你们也自己说说吧。”

王相站在那,稳若泰山,“孙殿帅带往渠江关的将士皆是孙殿帅的直属军,不归老臣管辖,与老臣也无关。”

殿帅白了他一眼,想不通那张老脸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对赵晃拜道:“臣做这殿前司指挥使已经数十载了。”他话就到这儿了,没必要多说,王上信就信,不信他说什么都没用。

赵晃笑了笑,很喜欢殿帅这点到为止的话语,但这还不够,“啊……是啊,你也是个老臣了,朕看,是宁王多心了……”他见赵昱还想说什么,摆了摆手,扶着额角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秋老虎,朕今夜怕又是睡不安稳了。”

殿帅在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当皇帝的说的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弦外之音他还听得明白。王相在一旁眯了眯眼,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赵晃不再管殿帅那档子事儿,盯住了人群里极为突出的江楚,“你——”

江楚一愣,抬头见赵晃盯着自己,“王上是叫臣么?”他见赵晃点头,便上前几步,“王上您说。”

“朕听说你在疆场,八千人能当八万人打?”

“都是渲染过甚的传言罢了。”

“那朕给你八万人,能不能当八十万人打?”

江楚顿了顿,笑道:“八万人没法当八十万人打,但若王上需要,臣别着脑袋也得把八万人打成八十万。”

赵晃点了点脑袋,然后靠在靠背上,“此次渠江关收复,大败平辽,你是头功。上次左右御殿军谋反,你护驾有功。你爹是前朝上柱国,是朕这萧宋的一把利剑。你这个当儿子的,仅给你个副将的位子,真不合适了……”

他想了想,然后道:“这样吧,朕封你为朗玉侯,西北边的关阳军与景州一片划给你,两地的地方军也归你管辖。若是你丢一座城少一道关,你提头来见朕。”

江楚以为赵晃这大手一挥给自己封侯加爵的,有没有人反对先不说,文武大臣怎么也得交个头接个耳私语一番吧?可事实是,很安静,安静到好像赵晃什么都没说一样。

其实百官压根没什么好私语的。跟江楚打过仗的,知道这侯爷封给他,那是名下不虚,不会说什么;没跟江楚打过仗的朝中老臣,先不管忠奸,至少对当年黎长洪为萧宋立下的赫赫战功那是没个摇头的,他们清楚的很,要是当年没边关这把“利刃”,他们自己连屁股都坐不热,更别提安生,权当今日他黎江楚是大树底下庇荫,也不会说什么;剩下的就是些被赵晃拔上来的新官,现在还忌惮着圣威,更不会说什么。

其实还有个原由——景州跟关阳军两地,已然是个烂摊子了。

赵昱听了一乐。王剡听了一囧。只有江楚抽了抽鼻子,“臣谢王上圣恩。”

赵晃顿了顿,对赵昱道:“皇兄,你麾下的黎家军是当年黎老将军一兵一卒带出来的,如今朗玉侯在这,黎家军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下赵昱不乐了。

“朗玉侯,朕再问你一件事。”他见江楚先是旁若无人的站在那,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又恭敬拜着等候他问话,“坊间盛传的西洲府,是不是你治下?”

江楚蹙了蹙眉头,“回王上,是。都是些小势力,对朝堂绝无威胁。”什么屁话,小势力?老鬼听了都不信。

赵晃没有继续问他话,反而转向了宁王与王相,“宁王,王相。朕听说这满朝文武,属二位的幕府与门下宾客士人最多,是与不是?”其实不止这俩人,朝廷里凡是四品往上的官员,基本上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江湖门客。

朝堂与江湖勾结的毛病,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王相跟宁王都没答话,一拜默认。赵晃见他俩这样,点点头,对着江楚继续道:“朕听说,官道歹徒截杀,西洲府出手相救。渠江一战,西洲府助阵杀敌。呃,承侍郎你是不是还与朕说过,西洲府有段时日在前线助宁王御敌。”

承攻器承老,自小得传机关之术,偶与黎长洪结识成为至交,后经其引荐得以入工部为官,算得上江楚半个爹。不过老爷子家道森严自是顽固,加之古奥性子没人愿多沾惹。

承攻器拜道:“回王上,确有此事。他们皆江湖侠客,刺探传信的效率,比斥候要高上许多。宁王可以作证。”赵昱就是不想点头也得点头了。

“放在边关当斥候用,屈才了。这样吧,朕独立西洲府为朝堂一份,行监察之职,对六部九寺以及各州县,皆有督查之权。”他看向王相,“王相,你中书门下可有异议?”

赵晃故意把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割出来,不让西洲府插手,就是给王剡让了步。王剡也不傻,得了里子多少也得给赵晃面子。要是搁以前赵晃毫无兵权,他一句话就能给他否了,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赵晃屁股底下这王位跟钉住了一样,是坐得越来越稳。

再者,赵晃手里的军力虽暂时不多,但王剡他手底下的禁军现在还都一窝一窝杵在边关,自己暂时还真得掂量掂量。再说多一个监察部门对他无关痛痒,无非是多一张嘴分食。而且若是这旨意不给过,他们自己手底下的门客也待不安生,便点头同意了。

江楚是西洲府的头子,又在赵昱麾下,赵昱理应来讲是得了便宜的人,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西洲府的设立,不单单是职同御史台的问题,从某种角度,这与皇城司的察子相对冲,而皇城司可在他手里……

赵昱跟王相到底是没说话,可御史台那边炸了锅,议论纷纷连连进言。江楚钉在原地听着他们鸡鸭乱叫,赵晃扶着额角,好压一下他涌上来的困意,觉得他们实在是吵闹,一巴掌拍在龙首扶手上,见御史台那边各个顿如寒蝉,缓缓道,

“水师营混入细作,将士谋反,从地方至中央,朕竟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各地方铜铁矿产流通异常,朕还靠地方县令才知晓此事。御史台既无千里眼也无顺风耳,朕没把你们这御史台掀个底朝天已经是(一字一顿)大恩大德!”

他见御史台各个塞了面馍哽住喉似的没了声,冷哼道:“好,那便这样吧。”赵晃又看了眼江楚,“宫内已经没地方给你那小破府了。朕记得京城东北边有座松鹤山,南边有块空地,朕把那块给你,工部即日开始着手修建,你就带着你那破府上那窝着去吧。”

江楚心里一咯噔——因为听到松鹤山这个名字。他不知道赵晃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有意为之。他把心里的疑窦压下去,还没等着谢赵晃,就听他又补了一嘴,

“西洲府监察不利,你一样提头来见。”他站起身拂开袖子,“朕乏了,今日便这样吧,退朝——”他要回去睡觉去了。

江楚摇摇头,轻叹了一声,转身跟着百官出了大殿,这几步的路,已经不下十人向他招呼了。他是作揖赔笑一一还礼,虽然连对面是谁当什么官儿都不知道,仅能根据他们的官服大体分个大小王。

他刚把御史台那群人目送走,然后在台阶上瞅见个熟人——谭文显。宁王被人构陷,那谭文显先前侍奉的主子再次成疑,这也是江楚最想知道的事情。

江楚:“(笑)谭大人。”

谭文显看见江楚先是一哆嗦,他现在都还记得宴君居里他微笑着恐吓自己的经历。然后他缓了缓神,拜道:“下官见过侯爷。”

江楚第一次当侯爷,从没听过别人这么叫他,谭文显一张口他还以为身后来了人,反应过来才想起赵晃刚刚封给他的“朗玉侯”。

他尴尬笑笑:“谭大人别这么客气,你我也不是第一次相见了。”

“侯爷您在上我在下,下官可不敢高攀!”

“(笑)不知道大人何时得空,黎某备宴,望大人赏脸。”

“哎呦,侯爷这不是折煞下官吗?!侯爷备宴,那是侯爷给脸,下官就是爬也要爬去沾个光啊!只是……下官最近肠胃犯疾,实在无福消受,还请侯爷恕罪啊!”

“无妨,大人顾好自己身体便是。”江楚笑了笑,没再与他搭话,背着只手继续走去了。这刚五步没出,又被人叫住,他听这声,怔了一下,回身拜道:“见过王相。”

王剡皮笑肉不笑的象征性和善,“老夫在此恭贺朗玉侯了。我萧宋基业,还是需要侯爷此等贤能才俊啊。”

“不敢当。京中皇城有王相整治,各部有序执政,我不过是大树下庇荫。”

“(笑得莫名其妙)如今有侯爷治下的西洲府督查六部九寺与各州县,老夫想,这树荫将更加清凉啊。”他说完便不再多言,对江楚几不可见的颔首,然后错身而过,他身后跟着的一堆人皆与江楚错身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