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附近,有家挺出名的面馆,偶尔幸悬他们吃腻了食堂的饭菜,中午会出来这里吃。

  他寻思着距离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归心似箭,应该没有哪个倒霉蛋还在面馆逗留,这才带着季绎过来。

  “来过吗?”幸悬熟门熟路,领着季绎上了二楼。

  他最喜欢窗边的位置,走过去把文具和书包往地上一扔,整个人就瘫坐下来,像是瞬间被抽了骨头。

  “没有。”季绎面带微笑,举止文雅地坐在幸悬对面,四周看看:“环境挺好的。”

  街道边的绿化树季季葱葱,一眼望出去蓝天白云,绿树茵茵,时不时还吹来一阵凉风。

  “拜托,你成天端着不累吗?这里只是个小面馆,又不是什么五星级餐厅。”幸悬一脸受不了。

  正值初夏,窗外已经有了蝉鸣,略吵闹。

  坐在他对面的学霸跟上课似的,姿态端正笔直,就连触碰桌面上的东西也是小心翼翼,给人一种放不开的感觉。

  “第一次,是要端正点的。”季绎轻不可闻地说。

  大大咧咧的男生没有理会他嘀咕什么,自顾自地抽出菜单,扔他面前:“你什么口味,喜欢吃肉还是吃素?清淡还是重口?”

  “你呢?”季绎双手捏着菜单,郑重地问。

  两个人的心思都在放在点菜上,桌子也不是正对着楼梯口,于是就没有注意到,陆续有穿清中校服的学生上来就餐。

  “我吃酸甜口的,番茄鸡蛋面。”幸悬懒洋洋地闭着眼,几乎半躺在椅子上休息 。

  这也是他嫌弃季绎人五人六的原因,要是跟谢南章他们出来吃,大家画风一致,谁也不嫌弃谁。

  “那会不会太素了,有卤牛肉,”季绎仔细看菜单,抬头问:“你要吃吗?”

  幸悬表情不满:“你想吃垮我?”

  一小份卤牛肉,足足50。

  “……”季绎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缓过来,可能大家的金钱观确实不一样吧,他尊重抠抠搜搜的校霸:“那牛肉我自己出,面钱你出。”

  “行。”幸悬一点没跟他客气。

  “我要个三鲜面吧,好吃吗?”季绎没来过,于是问幸悬。

  “不好吃,清汤寡水,你要不……算了,你有伤口,你就吃三鲜。”幸悬一个响指招呼来店员,下单了两碗面一盘卤牛肉,还有十串这里的特色烤大肉串:“其中两串少放点调料,谢谢。”

  季绎扬眉,还有肉串吃?

  “你喜欢吃吗?十串会不会太少?”校霸的抠搜深入人心,季绎怕他饿着。

  “你一会儿看了个头再说吧。”幸悬没骨头地撑起来喝了口水,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了周围错落有致的校友们:“草?”

  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岂不是已经看到了不该看的?!!

  “嗯?”季绎顺着幸悬的目光,也回头望去,正好对上几双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眼睛。

  原来是校友,他不眼熟,不知道是高几的。

  只知道对方肯定认识他和幸悬。

  “你介意吗?”季绎转过来,目光落在幸悬脸上。

  “什么?”幸悬还在兵荒马乱。

  “我们一起吃饭,会被讨论。”季绎搁下杯子,微微向前凑近了一点,低声像是在说悄悄话:“难道你不知道,很多人关注你。”

  说起这个,幸悬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会被议论?那你上次为什么要跟老师造我俩和好的谣?”

  害得他后来都不好再明目张胆地拽季绎,心机男。

  “我造谣了吗?”季绎不承认,微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吧,毕竟和你,确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顶多只是幸悬这个情种,因为傅以雪而单方面讨厌他。

  “……”那确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以前还能说是情敌,但现在看来,季绎确实不喜欢傅以雪,人家喜欢找刺激,就爱楚甜甜骄纵造作那一款的。

  傅以雪温柔清新,和楚甜甜的人设八竿子打不着。

  幸悬含糊:“那就算了,随他们怎么传。”

  看见就看见,要议论就议论,对他的生活横竖影响不大。

  季绎问:“那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距离凑得有点近,幸悬发现后,迅速与对方拉开距离:“咳,微信上说。”

  他知道季绎只是担心隔墙有耳,可他真的不习惯咬耳朵的人,忽然从自己的兄弟变成季绎,真的会很奇怪。

  “也行。”季绎笑道,搁在桌上的双手,一只手指来回摩挲着受伤的手背。

  “两位的面来了!”店员捧着一个托盘,把他们这桌的食物全送上。

  幸悬早饿了,取了筷子就沉默地吃起来。

  牛肉是季绎自己出钱买的,但他也没少吃。

  烤肉串上来,季绎才知道原来这么大一串,那这顿够了。

  两个男生话不多说,一阵风卷残云,将桌上的食物都吃光,还算饱。

  幸悬去洗手间的路上顺便付了钱。

  “你全付了?”季绎慢他一步。

  “对,V我50。”幸悬坐下说。

  季绎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隔壁桌校友,转过脸:“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一般男生不都很要面子的么?

  “还是50重要。”幸悬考虑过后表示。

  季绎低着头笑,拿出手机给他转50。

  幸悬自然是秒收,他发现季绎那傻逼笑得更厉害了,本来他觉得这没什么,学生之间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结果对方笑得他恼火,绷不住骂道:“你笑个屁啊,你这么大方还要我请?”

  季绎摇摇头:“没,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刚认识幸悬那会儿,这人给他的印象,各种酷帅狂霸拽,打死他也不相信,校霸是个钱串子。

  季绎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不够格?

  “冒昧问一下,你对你的朋友也这样?”

  “当然,亲兄弟明算账。”幸悬还经常坑自己弟弟的零花钱呢。

  感觉季绎这种富家子弟少见多怪,好像不能理解普通学生的贫苦似的,幸悬撇撇嘴,出于叛逆心理,他忽然当着季绎的面拍摄了一张桌面和季绎的身体局部:“看着。”

  然后发给幸思远。

  [爹,请我校年级第一学霸吃饭,社交费报销100.]

  “普通学生日常,看见没?”幸悬转过手机屏幕,上下打量季绎:“不是每个学生都像你家这么有钱的,我们的每一分钱都是很困难的。”

  季绎:“……”

  季绎立刻后悔刚才笑幸悬,并且在他脑海中已经开始编织幸悬家里很困难,非常内疚。

  对不起三个字刚到嘴边,校霸的手机传来新消息。

  幸思远转了1000给逆子:[100请人年级第一吃饭,幸悬你真有出息!我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赶紧带人吃顿正经的去,不够再找我要。]

  天降横财1000块,幸悬一喜,对上季绎的目光又一瞪:“我已经请你吃过饭了,你少打这一千块的主意。”

  季绎不稀罕一千块,他只是想弄清楚:“幸悬,你这个普通学生一个月的零花钱,究竟有多少?”

  能随随便便就转1000给孩子请同学吃饭,这怎么看都不像贫困家庭吧?

  幸悬不知道他干嘛要问,可能是对普通人的生活好奇吧,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四五千,可能。”

  不确定,没了就问家长要。

  苏安酒也会给他钱,加在一起每个月,肯定不止花四五千。

  “白心疼你了,我还以为你很穷。”季绎嘀咕,除开大宗消费,他自己每个月也才花三四千,而幸悬不缺钱花,却只愿意花100请他吃饭,他好气又好笑。

  幸悬懊恼,早知道就财不外露。

  “不穷吗?你花多少?”他对豪门大少爷的零花钱也很好奇。

  “三千四,没有你多。”季绎说。

  “?”幸悬不信,但是季绎那种被欺骗感情的眼神不像作假。

  “那什么,饭也请你吃了,我走了。”他提起自己的文具和书包,迫不及待和季绎拜拜。

  “嗯。”季绎颔首:“你先走吧,我留下来还喝会儿茶。”

  他从窗户可以看到幸悬走到路边,不久后坐上一辆回家的出租车。

  忽然想到什么,季绎放下手中的杯子,把口袋里的祛疤药膏掏出来,用手机扫了一下。

  结果让他很意外,这支小药膏的价格竟然高达好几百块钱。

  抠抠搜搜的校霸为了他的手背不留疤,到底还是愿意花大价钱买一支小药膏。

  季绎撑着下巴,慢慢笑起来。

  季绎(有对象版):[幸悬,之前吃饭我问你,我们是不是算和好了,你说微信上聊,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幸悬吃饱了犯困,歪在车上睡觉。

  回到家才看见信息。

  这问题问得……幸悬不是很懂怎么回,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讨厌季绎,肯定不是错觉,季绎这个人肯定有问题,让他想想。

  幸悬:[呵,你现在知道来求和了,以前阴阳怪气地拽我怎么说?]

  季绎刚走出面馆,站在树下,吹着五月的风,眉头微皱:[我什么时候阴阳怪气地拽过你,好像都是你在挑衅我。]

  幸悬:[放屁,你没阴阳怪气我会无缘无故讨厌你?懂得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好吗?]

  既然是对方主动求和,那就别怪他从头到尾翻旧账。

  季绎(有对象版):[但是我真的没有,要不你举个例子?]

  幸悬:[举个例子就举个例子,那说说我俩最后一次同场打篮球,你他妈当时碰到我屁股了,那反应跟碰到脏东西似的,不仅弹老远还摆臭脸对我绕道走,妈的,跟谁稀罕和你打球似的。]

  从那以后,幸悬也不再主动跟季绎同场,摆臭脸谁不会,绕道走谁不会。

  幸悬:[你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你呢!天天端个着人淡如菊的样子装逼,笑死我了你。]

  脏东西?

  瞧不上?

  人淡如菊?

  季绎呆呆傻傻地看着这些莫须有的控诉、罪名,表情震惊,逐渐扭曲。

  别告诉他,幸悬就是因为那一次而开始对他这个人有意见?

  那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

  假如自己和幸悬真的因为一个误会,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关系紧张的死对头,那也太冤枉了。

  他真的,表情几番变化,过于精彩纷呈。

  喜欢但又不得不克制的眼神,在幸悬看来难道就是阴阳怪气找抽吗?

  校霸那是什么眼神。

  不解风情。

  木头。

  就这还去喜欢别人。

  季绎心里苦涩,却又控制不住幸灾乐祸地想:你和傅以雪在一起的概率,比我跟你在一起的概率还小,你个憨憨。

  在季绎梳理回忆的过程中,幸悬明显已经骂上了头,一段段带情绪的文字像子弹一样突突突发过来。

  季绎(有对象版):[别骂了,我可以解释,那是个误会,真的。]

  幸悬:[什么误会!你说!]

  家里的司机就在旁边等着,季绎却无暇理会,此刻的他站在马路牙子上,颇为心酸地发了条语音信息过去解释:“你觉得我的反应是厌恶你,那是个误会,我只是害羞。”

  就是这样。

  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就是这么简单。

  那时候季绎年纪还小。

  暗恋幸悬的第一年,他才初中毕业,暑假和姐姐一起到清中参观校园,然后看到了在操场上打篮球的幸悬。

  一眼入心。

  而那时他的感情经历如一张白纸,还是个害羞懵懂的小男生,在此之前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可惜才动心就失恋了。

  幸悬不喜欢男生,幸悬一入学就放话:“男的别来犯贱,否则爷爷一掌拍碎你的天灵盖。”

  后来每次见到漂亮张扬的幸悬,季绎都表现得很不自然。

  也只有冷冷地绷着一张脸,才能藏得住内心的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