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厉殊御认识杭澈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小时候偶尔撞见杭澈躲在厕所里偷偷哭,还有厉父的葬礼上,他再没见过他哭。
杭澈是个多坚强多有能力的人啊,在公司里向来只有他让别人哭的份。
乍见他哭,厉殊御先是一愣,接着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手忙脚乱的抬手给人擦眼泪,干巴巴的笨拙的哄人:“别哭,不哭,我在呢,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你别哭。”
杭澈刚被带回厉家的那段时间,因为营养不良身子骨弱,身上还带着些伤,经常要厉家的家庭医生过来看病,比小杭澈还矮了三厘米的小厉殊御每次看见那些伤都心疼得不得了,小小年纪就知道要保护在意的人,等家庭医生走了就抓着人的手不放,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一遍又一遍的说这句叫人听了心都泛暖的话。
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二十多年过去,厉殊御仍然未变。
这句话还是一如从前,叫他的心里温暖熨帖,又泛起酸涩。
加上此情此景,强行逼迫自己压抑十多天的思念和委屈一并涌上,竟是泪掉得更汹涌了。
杭澈哭的很安静,没有什么哭的表情,只是直勾勾盯着人的眼睛红红浸满水雾,眼泪无声无息划过面颊,啪嗒啪嗒,尽数砸到厉殊御的手臂上,像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憋了一路却突然在路上看见家人于是猛的扑进怀里放声大哭的小孩,此刻所有的委屈得以尽数倾泻。
厉殊御心疼心软得不行,只想把杭小朋友抱在怀里轻声哄了,把他能给的所有悉数奉上换他一笑,甚至后悔刚才下手轻了,没把那人大卸八块。
他家的小朋友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也不顾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了,厉殊御当场就捧着人的下颚,怜惜怜爱的低头吻去他的泪,再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大掌一下一下的轻抚他的背,像哄小孩哭嗝一样的哄人。
周围还在围观的人纷纷为这对璧人鼓起了掌。
知道杭澈面皮薄,厉殊御很快就松开他,把人带上还在一旁等候的一辆警车,一同去了警察局。
坐在警车上,杭澈的情绪已经收敛好了,安静乖巧的让厉殊御拿了帕子给他擦眼泪。
厉殊御牵着他的手,低头问:“饿不饿?待会儿我们去吃东西?”
杭澈抬头看他,良久开口,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厉氏最近应该没有需要来德国出差的工作。
不用问他也知道,他肯定是调查了他的位置。
对上他“别想骗我”的眼神,厉殊御的一句“出差”到了嘴边又默默咽回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墨眸静静地映出杭澈小小的身影,他轻声说:“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日思夜想,度日如年,抵不过思念如潮,撑不过没有你的日子,于是就来找你了。
这一句想你,险些又把杭澈的眼泪逼出来。
他连忙撇开视线,快速眨了眨眼睛,心中酸涩难耐。
这人,太过分了。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以前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想从厉殊御哪里得到一点点类似情侣之间的甜蜜却从来得不到,如今他不再奢求主动远离了,这人居然主动凑上来,轻而易举的说出这样容易叫人误解的话……
对他,他的心理防设原本就没有,一再勉强自己对他强硬起来,不要轻易被打动,花了这么多时间,做了这么多准备,离开了这么久,以为自己修炼得道,到头来却还是会因为这样简单一句话溃不成军。
杭澈在心里默默骂自己。
杭澈啊杭澈,他失忆了,说的话不一定是代表他的心,你别这样就被打败,醒一醒啊!
“杭澈?”厉殊御凑过去看他,语气温柔又带了点痞:“你刚才哭的样子我都看完了,现在才想起来害羞吗?”
杭澈:“……”
不提还好,一提羞耻心徒然升起。
刚才怎么就没忍住一下子泪崩呢?
这下好了,叫他看见他哭得像个傻子,要被他笑到明年了。
杭澈脸上有些发热,被他这样一打岔,酸涩稍退,甚至有些羞怒,但他表情管理得很好,内心已经羞耻到冒烟了脸上还是平静无波的,甚至眼神带了点不乐意,仿佛在说他大惊小怪——有什么好笑的,不过被风沙迷了眼罢了,你没哭过吗?你小时候被鹅叼了不也是哭得满院子跑?
好似读懂了他的眼神,厉殊御点头认同三连——是的没错你说得对。
眼神无障碍交流结束,杭澈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一系列的举动,怎么像极了情侣之间朝男朋友无理取闹打情骂俏的……不对不对!他和厉殊御才不是情侣!
等等,刚才他不是在质问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吗?话题什么歪了?
见他眼神飘忽,不知道这人又偷偷在想什么,厉殊御悄悄凑过去一点,在他的耳侧呼了一口气。
敏感的耳廓突然被袭击,杭澈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耳廓传至全身,他猛的打了一个激灵,身子弹坐起来,左手迅速抬起捂住耳朵,镜片下的眼睛一下子瞪圆,怒视始作俑者:“你干什么!”
偷袭成功,厉殊御勾起唇角,“没什么,提醒你回神,警察局到了,要下车了。”
车子的确停下来了,透过车窗能看到外头的警察局门牌。
杭澈心里又羞又喜又难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无视他,跟在警察的后面下了车。
到了警局,费里克斯已经被带进小房间审问了,一见到他们,就有警察过来,要问情况。
杭澈如实说了费里克斯的所作所为和他的回应,警察做了笔录就点头进了房间。
厉殊御站在他身边,全程面如寒霜,肌肉紧绷,几乎没忍住冲进去再揍费里克斯一顿。
厉殊御侧头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杭澈不明所以点头。
厉殊御跟着刚才的警察进了房间,半个小时后神清气爽的出来了。
杭澈:“?”
厉殊御笑道:“没事,这傻逼再也不能来烦你了,走吧,没我们的事了,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我一下了飞机就赶过来,到现在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呢。”说着边拥着杭澈边离开了警察局。
杭澈闻言站定,伸手贴在他的胸膛,把人推开,平静的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知道我在画展,还有,你恢复记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