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历史军事>九霄玄电>第6章 倦鸟归林,险路行有人撑伞

双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白木溪的身后飞速击打着,无形的气机仿佛受到了牵引,在白木溪的背后骤然形成了一个小漩涡,只不过这一次,外界的纯白气机是被吸入的!

饶是体力跟不上了,傅丝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擦了擦汗,他缓缓回到了茶几后方的黑暗中,调息几个呼吸后,他气息恢复了平静。

只是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白木溪,他的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丝阔别已久的回忆神色。

“你这个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细细看去,傅丝菊的双眸因为苍老早已变得浑浊不堪,只是那份精气神让双眸充满了锐利的光泽,以至于不显老。定定地看着地面上憔悴的白木溪,他衰老的身体突然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也许刚才猛然出手太过仓促了,他的嘴角不知何时渗出了一丝鲜血。

顺着他浑浊的视线看过去,茶几的前方,仿佛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生,踩在一个小板凳上,踮起脚尖艰难地够着茶几上的酥糖,只是那盒酥糖距离茶几的边缘也有一些距离。不管小女孩如何努力去触碰,总是摸不到。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身后的窗外站立着一个中年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眉眼含笑。

“你长大了,可以一个人走江湖了。”

一封密令丢入了身后的暗筒中,傅丝菊缓缓关上了黄铜色暗筒的盖子。而下一秒,整个楼栋中的刺客全部被派遣了出去。将房门简单关好,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一辆古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京都的某处院落前,不管街道上的雪有多厚,这里却自有一番干净利落。从院落围墙开始的地方走过,大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丝雪融化后的水渍都看不到。傅丝菊将马车的窗帘放下,轻轻地在里面说着。

“就是这里。”

马车轻轻抬起,车夫掀起了门帘。抬眼望了望门上的牌匾,写着王府的牌匾之后,隐藏了第二块牌匾。他轻轻拿起门上的铜环,两长两短的敲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内传来清脆的童子声。

“门外何人?”

傅丝菊的双眸陡然浮现一丝怅然的神色,仿佛叩门而被人询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黄菊散芳丛,清泉凝白雪。”

门内的童子声瞬间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声。

“原来是傅大人,快快请进!”

一位双眸如电的高大男子披甲走了出来,和傅丝菊一阵寒暄之后,二人身形在错落有致的庭院中穿梭着,外面纵然是大雪纷飞,院落中的风景赫然宛若春和景明!傅丝菊朝着围墙下的篱笆看去,篱笆是由好几株金丝菊所扦插缠绕而成。那微微舒展的花蕊,青翠欲滴的枝叶,让他恍惚看到了春天的模样。

可额头上飘落的一丝雪花,冰冷依旧。

“大人向来喜欢菊花,想来是因为傅大人的缘故!”

这番言辞虽然拙劣,可身上披甲之人难免豪爽大气,如此一听,倒也顺心顺意。

“诶,高将军折煞我了。”

“我不是那倚老卖老之人,高将军切莫客气。”

二人对视,彼此爽朗一笑!

随着二人的身形来到了一处藏书阁后,高将军停住了脚步。

“大人已经知晓你来了,请进。”

双眸平静地看着前方,傅丝菊掀起身前的长袍,拾阶而上。

藏书阁的大厅四方敞开着,可因为院落围墙太过高大,里面无寒风吹拂,但令人奇怪的是,炭火炉子也没有。冰冷的气息吹拂着傅丝菊的脸庞,他只是微微眯着眼,缓步走向大厅中间的书桌。

一位穿着麻布衣裳的男子,长发披肩,手中正握着一只长长的竹枝毛笔,不疾不徐地在宣纸上书写着。

“大人,丝菊前来叨扰了。”

微微躬了躬身,傅丝菊等待着大人的首肯。只是许久过去了,大厅中只有刷刷地书写声,并未有任何的回声传来。没有再禀告,傅丝菊心里明镜一般,只是躬身的姿势越发诚恳了起来。

半炷香的时间悄然流逝,感受到体内的气机逐渐消散,傅丝菊的身体略微能感受到一丝寒冷了。原本体内气机充盈时,寒冷和炎热都无法近身,可若是气机淡去,身体便和常人无异。

当寒冷临身的那一刻,书桌后的长发男子缓缓抬起了头,苍老的脸庞上一双清澈见底的双眸,无尽的神光闪耀其间。他放下了手中的竹枝笔,努力地掀开了额前的头发,看清了来人。

“傅大人,好久不见,刚来吗?”

一丝疑惑的语气从书桌后方传来,沧桑的声音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中气,这几个字,宛若沉重的金铁交击。傅丝菊缓缓抬起头,脸庞不知何时已经冻得有一些发白了。

“大人,丝菊刚来呢。”

书桌后方的老人起身,拉着傅丝菊的手缓缓朝着大厅里面的房间走去。二人一边朝着里面走去,一边闲谈着。握着傅丝菊的胳膊,老人轻声说着。

“傅大人,手凉可是来时受了寒风?”

“未曾受寒风,高将军一路护送,极为妥帖。”

“你憔悴了啊,近来事务是否繁忙?”

“大人,繁忙自有其意,丝菊乐在其中。”

行至房门前,老人在袖子中摸索了好半天,待到钥匙跌落在地上,他正准备弯下腰去捡起来的时候,傅丝菊先行一步将所有的钥匙全部捡了起来,甚至还拿出了房门的钥匙。

“丝菊还记得密匙啊,也对,当初你就是从管密匙开始进入银月阁的。”

这句话,傅丝菊倒不是那么轻易敢接下来了。

“若非大人,当年寒冬在门外,冻死的众多尸首中便有一具年幼的我。”

“丝菊感谢大人的提携。”

深深地弯下腰,却被老人双手有力地拖住了,只见老人轻笑着。

“都这么老了,还说年幼时的事情,徒增笑尔!”

伴随着精密的机括声响起,沉重的房门缓缓打开了,二人缓缓走了进去,而后房门关上了。

丝丝光线从墙壁上的夜明珠中投射而出,房间内纵然没有任何蜡烛,却也明亮至极。奇怪的是,不见任何窗户,可是傅丝菊却感觉有微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一副巨大的壁画浮现在正中的墙壁之上,傅丝菊深深地对着壁画鞠了一躬,其上的纹路繁复瑰丽,他从未看清楚,也从未看明白,只是大人每次都会鞠躬,他便照葫芦画瓢也鞠躬。

待到二人端坐在蒲团之上,老人这才缓缓抬起了头,长发不知何时被一根枯树枝束在脑后,沧桑的脸庞上双眸清澈淡然,似乎一切事情都是那么的风轻云淡。而傅丝菊则是微微弯着腰,眉眼低垂地看着老人的身前。

银月阁内,等级森严,无处不体现出规矩。此刻二人的身份显然是上下级,在阁内,单独相处时是不能对视的,除非一人有过允许,不然对视便是僭越,可上上等刑。傅丝菊默默地想着银月阁内的这些事情,没有言语。和大人谈事情,无需多说,待到大人想说什么,只管应答便是,毕竟江湖之大,没有大人不知道的事情。

待到一炷香逐渐燃灭,最后一小撮香灰跌落在香炉中,老人才轻叹了一口气。

“丝菊,这件事情,你让我失望了。”

久坐而变得僵硬的身体颤巍巍地爬起来,艰难地跪伏在老人的身前,傅丝菊体内的气机早已经散尽,此刻完全是凭借着身躯在硬撑着。老人所说的事情,和他前来的事情,是一件事情。白木溪的离开,给银月阁的外界风声和内部军心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坏,而管理这一切的人,正是傅丝菊!

“字母蛊控制的手段不是交给你了吗?”

“为何还能放跑她?”

原来在白木溪找傅丝菊要辞行后,他将银月阁内所有的刺客全部派出去了,甚至包括自己。而随后,为了保护白木溪而在外面等候的薛江,轻而易举地进来,带走了白木溪。如此,算是两个人都并未斩草除根,一位是天字一号杀手,而另一位则是众所周知的白木溪接班人。

放跑两人,等于是银月阁顶尖战力失了魂,也失去了根。

这番责问,让傅丝菊的身体颤抖了起来,老人的言辞并未急迫,可他好像感觉煌煌天威正乌云密布,下一秒钟便会降下无边雷霆!一座大山猛然砸落在他的心间,他只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

“大人,服下子母蛊,废除武功,这边是逐出银月阁要经受的代价,丝菊已经完成。”

沉默许久,房间内传来了一丝重重的叹息。

“丝菊,你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

“你且坐好,和我说说吧。”

老人从旁边的木盒中取出了一炷香,在壁画下方的香炉中再次点燃了起来。青烟从壁画的下方缓缓升腾,使得壁画更增添了几分诡秘莫测之感。

“是。”

傅丝菊缓缓坐直了身躯,一丝青烟不知何时掠过了他的鼻尖,体内忽然出现了一丝气机流转,他只感觉身体顿时好受了许多。将整件事情在脑海中迅速地过了一遍,他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娓娓道来。

一番长谈之下,他将自己和白木溪之间的来历都说得明明白白,没有一丝的隐瞒。傅丝菊很明白自己师傅的手段,这个询问不过是看对方是否真诚的说出了所有,而不是真的要从里面看出什么。而接下来的问题,定然是询问对方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

未见兔子,绝不撒鹰。

“你如何看之?”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诚心之人,可为银月阁所用。而坚定之人,才可堪重用,如果第一问问的是诚心,那第二问便是问的本心!

心中闪过万千思量,傅丝菊终于还是无奈地垂下了头颅。隐瞒有何意义,挣扎又有何必?

“她长大了,懂得心中所想所要。”

“人生来便是如此之人,所做之事自然也是如此之事。”

傅丝菊第一次在大人的身前,嘴角微微翘起来,眉眼里满是慈祥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