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洲说出“高利贷”这三个字后, 林川快速眨了好几次眼，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谢停洲一直有意无意地帮自己提工资、赚外快，原来……谢停洲以为自己欠了高利贷？
？？？
林川在这个震惊的瞬间, 第一反应竟然是, 难道自己已经穷到像借了高利贷的人吗？
还是……自己什么时候给了谢停洲错误的信号, 让他有了这样的误会？
……
谢停洲看着林川的反应，也有些疑惑不解：“……不是这样吗？”
“我……”林川看着他, 呆了几秒才开口，“我没有借高利贷，我只是花钱买了样东西, 而且除了欠你的钱，其他的钱我已经还完了。”
虽然……就是用借谢停洲的钱还的。
“……”谢停洲也沉默了几秒，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轻声咳了几下, “……没有就好。”
没有了欠款的压力, 说服林川转行，似乎就没那么难了。
谢停洲：“既然没有欠钱……那换个工作吧，不要再做武替了。”
林川轻轻皱了下眉，自己刚才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是冲着对方来的，是不是让谢停洲觉得很有压力？
他甚至不希望自己再继续做下去……
“太辛苦了, 而且危险, ”谢停洲说道，“我不希望……你再因为我受伤。”
“……”林川一怔，抬头看向谢停洲。
只是因为这个？
谢停洲……不觉得意外，也不感到抵触吗？
听到谢停洲说出的理由, 林川一瞬间有些怔然，但更多的是感动。
谢停洲不介意自己的来因, 却只是担心他再受伤，想让他换个工作。
那么，之前谢停洲几次三番说想签他，大概也是同样的理由。
回到现代后林川无亲无故，在剧组时没什么名气，一个小小的武打演员，自然也没人关注。
他习惯了被人冷眼对待，也不在乎那些名利。
但谢停洲和别人都不一样，他始终在担心林川，从没有轻视过他，虽然偶尔有些强硬，但也是为了林川好。
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林川觉得自己真的赚大了。
“……林川？”见对方许久没有回应，想着他也许是在担心那七万块钱，谢停洲补充道，“不用担心钱，欠我的钱不用还了。”
“如果你愿意，就来我这边，不想当演员的话，当我的助理也好。”
“……谢谢。”
林川终于开口，他直直地望着谢停洲的眼睛，语气十分真诚：“谢谢你。”
“……”谢停洲有些愕然，看着林川直白的眼神，嘴唇微微绷紧，语速加快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林川却又说道：“但我还是想继续做下去。”
谢停洲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林川这么一句，顿时愣在了原地：“……什么？”
“我不觉得辛苦，”林川笑了笑，“刚开始我做武术替身，的确是因为不会做别的，但做的久了，我觉得这份工作还是很有意义的。”
“《深海谍影》，你知道吗？”
谢停洲略一思考：“刚播出的那部谍战剧。”
“对，”林川点点头，“我在里面演男主的武术替身，几场比较重要的戏都是我演的。”
谢停洲眼眸微暗，他记得那部剧，当时林川明明在自己的剧组《伏灵记》，却突然又去了那部谍战戏剧组，说是趁着那天休息去试戏。
也因为这个，谢停洲认为他非常缺钱，才有了后面“高利贷”的误会。
林川：“这部戏播出以后，我也趁着有空看了一点，好评非常高。”
林川脸上笑眯眯的，显然提到这部剧让他十分愉悦：“尤其是出现在预告里的那些打戏，每个人都说很精彩。”
“……”谢停洲说道，“你也很高兴，是吗？”
“当然了，”林川眨巴眨巴眼，“一部戏因为我的参与，多了很多精彩的片段，这不是一种成就吗？”
在看到那些激动的好评时，林川心底也隐隐有些自豪，这些身手都是师父教他的，他们夸林川，其实也是在夸林川的师父。
……
谢停洲沉默几秒，点了点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了。”
林川有些忐忑地看向谢停洲，担心他反对自己。
但让他意外的是，谢停洲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痛快地点头：“好，如果你喜欢，那就继续做吧。”
林川微微一愣：“你不阻止我了吗？”
“我是个演员，”谢停洲垂眸，“有些戏明知道危险，我还是要自己上，理由也是一样——为了更好的效果。”
“我能理解你，也没有什么理由阻止你，因为如果否定你，就是在否定我自己。”
谢停洲抬眼，话语多了几分沉重：“但请你一定要做好防护，减少意外。”
“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你受伤。”
“……”林川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谢停洲的敬业程度人人都知道，他从业的这些年也受过不少次伤，但谢停洲从没有叫过苦，也不会因为伤痛而停下。
林川突然想起总是寅时就起来练剑的师父，即使是在寒气逼人的冬日，师父也从不间断，林川也疑惑过他为什么能这样坚持。
那时师父的回答很简单，却让林川记了很久。
“此为吾心所向，故不觉苦。”
……
“收拾完了吗？”谢停洲见林川又开始出神，问道，“娜娜还在下面等我们。”
林川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回出租房是要收拾行李去酒店的，忙点点头。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
到了酒店林川才知道，谢停洲这次又给自己定了个总统套房，就在谢停洲隔壁房间，和上次一样的位置。
一回生二回熟，林川自己都快能摸清这个酒店每个门朝哪儿开了，跟着谢停洲进了房间，熟门熟路地调低了空调的温度。
明明刚到秋天，酒店就已经开始开暖气了。
谢停洲看见他的动作，冷静地走到门边，又把温度调了回去。
林川目瞪口呆：“诶……你干嘛？”
“你刚受了伤，不能吹冷气，”谢停洲语气冷静，“不准再调温度了。”
“……”林川幽幽憋出一句，“我有点热……”
“那是你刚才在外面走的久了，一会儿就不热了。”
谢停洲把林川带来的几件衣服挂到衣柜里，又把剩下的行李整理了一下，摆放的整整齐齐后，终于满意地回头看向林川，却发现林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窗边，左手还跃跃欲试的。
谢停洲：“夜里凉，晚上不要开窗，嫌闷的话，明天早上再开。”
“……”眼看自己这点想法真是被对方摸得透透的，林川彻底无奈，“我知道了谢老师，那我想洗个澡可以吗？”
“最好不要，”谢停洲皱眉，“伤口不能碰水。”
林川顿时瞪大了眼：“可我今天拍了一天戏，浑身都是汗，不洗就要臭了。”
“……哪有那么夸张。”
林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就冲一下，保证右手不湿，可以吗？”
“……”
林川语气越发可怜：“谢停洲……”
“……唉，”谢停洲摇摇头，显然是禁不住对方示弱，“好吧，我让服务生送保鲜膜过来，裹住右手再去洗。”
林川的眼睛都亮了：“太好了！”
就这样，在谢停洲的配合下，林川终于成功地洗了个澡，舒舒服服换上浴袍，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道这酒店的床垫是什么牌子的，又软又有支撑力，躺下去简直不想再起来。
林川闭上眼，眼底却浮现出谢停洲刚才的样子。
由于受了伤不好脱衣服，谢停洲是在帮林川脱掉了上衣、又松开裤子的拉链后，才转身出去的。
一开始谢停洲的神情还算镇定，可随着林川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谢停洲的动作开始犹豫，脸色也开始发红，目光闪躲地看着林川□□的上身，最后去解裤子纽扣时，谢停洲几乎是脸通红地撇开头，快速拉开又后退几步，看也不看林川，转身就走。
林川觉得有些好笑，一向高冷的谢停洲，怎么帮自己换个衣服会这么害羞？
他是演员，拍秀身材的戏想必也不少了，林川自己都还刷到过谢停洲的肌肉照，怎么谢停洲对于别人的肌肉反应这么大？
想到这里，林川掀开被子坐起来，又拉开浴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可惜自己不是那种能随随便便练出一身肌肉的体型，加上师父的功法偏飘逸，林川为了保持体态轻盈，身形始终是清瘦的。
林川伸手，戳了自己的小腹一下，要是能有谢停洲那样漂亮的肌肉就好了。
余光扫到了胸前的那一道疤，林川愣了一下，伸手碰了碰。
这道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触碰起来也不会感到疼痛，但林川的盯着那道疤，眼神却越来越低落。
回来已经快三个月了，一开始还抱着或许还能回去的幻想，后来就逐渐清楚地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回去了。
大黎永远的成为了一段过去，一段无人会相信、午夜梦回自己都会怀疑到底有没有存在过的过去。
只有看到胸口的那道疤，才能真切地明白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师父……”林川闭上眼，叹了口气，“我好想你啊……”
……
——
林川在酒店休息了两天，手上的伤口开始愈合，有些发痒，痒的他坐不住，刚好冥水铺的老板打来电话说牌位做好了，林川就打了辆车，去了剧组。
去冥水铺的路上正好经过《九洲繁花》剧组，林川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转身，进了剧组里面。
拍摄正在火热进行中，谢停洲换了一身玄黑色的外袍，和女主演苏遥在演争执的戏份。
林川找了个偏僻的角落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发现谢停洲的表情控制得极好，即使在盛怒之下，神情依旧是温柔的，将太子南玄的性格把握的十分到位，更是和后期清冷的神尊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林川看着看着，竟然有些入神，第一次认真地看起了剧情，心绪随着谢停洲的神态开始起伏。
他还没有怎么认真看过谢停洲拍的剧，回去一定要好好补补。
这时，一个人靠近了他。
“林川？”有些熟悉的声音让林川一愣，转头看了过去，发现是前几天总来蹭车的慕澄。
不过慕澄这几天似乎不和谢停洲在同一个地方拍摄，所以林川也没见到他。
“您好。”林川礼貌地回了一句。
“你受伤了？”慕澄眼尖地看到林川右手上缠着的纱布。
林川：“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事。”
“受伤了还坚持拍摄啊，”慕澄笑了一声，“你也太敬业了。”
林川忙解释道：“……我不是来拍摄的，这几天我没有戏。”
慕澄一愣，目光看向被众人包围的谢停洲：“不拍摄，那你是来找谢老师的？”
“……”林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也不找他，我就是……就是来看看。”
“哦……”慕澄有些意味深长地望着林川，“你和谢老师，似乎关系很好？”
林川对着这种探究的目光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道慕澄到底想问什么，但直觉让他想要避开对方的刨根问底。
林川：“……我们算是朋友，不过，你有什么事情吗？我还有点事，要离开了。”
“也没什么事，”慕澄看着他，语气却十分直白，“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在交往。”
“！”林川没想到慕澄会这么问，顿时愣住了，“什么？”
“毕竟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谢停洲对你很特别，”慕澄挑眉道，“我很难相信他会这样对一个人。”
“……不是的，”林川开口道，“我们只是朋友。”
“哦？”慕澄直直地望着林川，“你不喜欢他？”
“……”林川手心开始出汗，他犹豫了几秒，摇摇头，“不喜欢。”
“我不信，”慕澄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从很早以前就认识谢停洲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对于不在乎的人，谢停洲连多看一眼都不会做，如果他不在乎你，不可能这样和你相处。”
这话说的仿佛对方很了解谢停洲，林川莫名有些反感，语气忍不住冷了下来：“你和他也不熟吧？”
“嗯。”慕澄承认地很坦荡，“但是我喜欢他。”
林川：“……”
慕澄自顾自继续说道：这些年对追他的人也不少，可惜没一个成功的，我以为，我会是特别的那个。”
“但现在我觉得，有你在，我就成功不了。”
林川忍不住皱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请你不要这么说。”
“而且……你告诉我这些，不担心我告诉谢停洲吗？”
慕澄笑了：“你告不告诉他都无所谓，我确实喜欢他。”
慕澄一句句的“我喜欢他”让林川心头起了一把无名火，他忍不住地皱眉，又蓦然想到谢停洲前不久问过自己关于慕澄的事情，当时谢停洲就已经隐隐明白慕澄的心意了。
……如果慕澄真的要追谢停洲，他会答应吗？
林川很快又意识到这并不由自己决定，而且……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明明他和谢停洲只是朋友，是慕澄自己误会了他们。
慕澄看着林川，又开口追问道：“所以谢停洲现在没有喜欢的人，是吗？”
“……”林川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声音冷淡，“你自己问他，我不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再理会身后慕澄的声音。
林川走的很快，心跳也逐渐加速，慕澄的问题来的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可又真的戳中了林川一点隐秘的小心思，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尴尬和羞耻同时袭来，林川只能下意识选择逃避。
在和谢停洲几个月的相处中，他确实没有只把谢停洲当做朋友，很多时候，他都在谢停洲身上找到了师父的影子，并且越来越沉溺进去。
即使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能这样，但真的面对谢停洲，他确实难以控制自己的心。
但这些师父的影子，也许也只是林川自己强加给谢停洲的，笼着一层“师父”的滤镜，自然看什么都喜欢了。
林川停下脚步，眼底有些愧疚。
这对师父不公平，对谢停洲也不公平。
“小哥，你来啦！”身边有人喊林川，林川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冥水铺的店门口。
店老板正热情地招呼着他：“快来快来，你要的东西已经到啦。”
林川收拾了纷乱的思绪，进了店里：“麻烦拿给我吧。”
老板从铺子后面的一个小隔间拿出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你看看，和你的要求是不是一样。”
林川看了眼盒子，盒子十分精致，打开就看到黄布衬底上平放着的黑色牌位，牌位是用一块阴沉金丝楠木整体雕刻的，花纹繁复华丽，风格肃穆雅致，的确是精品中的精品。
林川的目光移到牌位中心描着金箔的“谢停洲”三个字时，更是看了许久，舍不得移开目光。
冥水铺的老板笑眯眯的：“怎么样小哥，还满意吗？”
林川点了点头：“很好，谢谢你。”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老板笑着说，“我们家出来的东西都是质量一等一的，下次有什么需求还可以来找我啊，剧组有需求也麻烦推荐推荐我！”
他看林川长得好看，大概是把他当演员了。
林川和老板又客气了几句，离开了冥水铺，一路抱着那个木盒，慢慢走回了酒店。
他原本思绪纷乱，但拿到牌位的瞬间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飘扬许久的落叶终于找到了归处，心也跟着踏实了下来。
回了房间，林川把牌位拿了出来，摆在了客厅中间，又拿出在冥水买的香炉和香，点燃了三根，插在了香炉上。
“师父……”
林川郑重地跪下来，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对不起，没能给你收尸，只能这样简单地做个祭拜。”
“不过我替你报仇了，师父，我的武功学的还可以吧？”
林川说着说着，语气逐渐低沉下来：“师父，我没告诉过你，我是现代来的，不过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师父，你不要担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可是，要是师父你也在就好了……”
林川抱着膝盖坐下来，就这么对着牌位，慢慢地说着自己的一些事情。
——
“……啊嚏！啊嚏！！”
《九洲繁花》剧组里，苏遥有些疑惑地看着身边的谢停洲：“停洲，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在打喷嚏？你受凉了吗？”
谢停洲皱着眉头，俊朗的眉眼中满是疑惑：“我也不知道，刚才突然感觉有点奇怪，然后就开始……啊嚏！”
他这一句话没说完，已经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脑袋都被震得有些发晕，揉着额头闭眼调息。
“不会是谁在背后骂你吧？”苏遥哭笑不得，“你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谢停洲摇摇头：“我没……啊嚏！”
苏遥笑了：“你还是先休息吧，这个状态也拍不了。”
眼看喷嚏停不下来，谢停洲不得不无奈地点头：“好吧，抱歉了……啊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