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南姐姐不会辜负她”◎
陈绎心接下来上班都开起直播,一来互联网发达,吴姐需要网络营销揽客,二来怕南云知晚上没有人陪。
直播可以投礼物点歌,一个棒棒糖就能钦选自己喜欢的主唱,收入和平台对半,再和吴姐二八分,吴姐拿两成。
南云知休假了一个月,慢慢稳定好情绪,回到公司后,跟南玮不再像从前那般争锋相对,父女俩有时候甚至能一起吃个午饭,聊点工作日常。
她同陈绎心开玩笑,说明柔如果看见一定很欣慰。
“毕竟你母亲的嘱托。”陈绎心说:“他若真的态度好转,你们明面上能好好过。”
南云知笑:“为什么是明面上?”
陈绎心平静道:“那姐姐会原谅他吗?”
女人想了想,摇头:“不会。”
所以,只能维持明面。
内里如何并没有人关心。
“今晚有雨,带伞。”南云知干脆转移话题。
陈绎心穿好鞋子,把伞挂到腕上,却迟迟不肯离去。
“怎么了吗?”见她不动,南云知上前询问。
陈绎心趁机捞过人,在对方唇间盖了个又深又长的吻,差点让人喘不过气。
“姐姐再见。”小狗笑嘻嘻退后,趁对方没反应过来赶紧把门关上。
南云知气得发微信骂她:【狗崽子!】
【那也是姐姐的狗。】
【……】
晚上,陈绎心打开直播,鉴于乐队粉丝基础,开播十几分钟就涌进几千号人,大家按规矩投礼物点赞送花。
姜浣人气最高,许多人喜欢听她唱歌,陈绎心紧跟其后,再是周懿和沈梦涵。
流量有了,直播间逐渐上万人观看。
慢慢吸引不少游客。
人一多,千言万语也会变多,虽然大部分是夸赞,但阻止不了小部分黑评。
一开始姜浣在唱,评论区骂她做作,后来换成陈绎心,又被骂还不如姜浣。
吵来吵去乱成一锅粥。
这时候南云知出现了。
她是大佬,进直播间有动画特效,上来便投出四个嘉年华,投完打字说:【管理员拉黑一下。】
评论瞬间沸腾起来。
【哇哇哇大佬来了!】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嘉年华。】
【老板发话,某些人消停消停。】
【请问老板pick哪位呀?】
南云知:【陈绎心。】
陈绎心看着屏幕:“……”
【我也喜欢我也喜欢!绎心最棒!】
【绎心是我老婆,老婆今晚回家吗。】
陈绎心被评论吓得头皮发麻,忙私聊南大小姐:【她们开玩笑的,网络用语。】
南云知没回,转眼在直播间公屏见她打字:【好巧,她也是我老婆。】
“……”陈绎心语塞。
周懿见状哈哈大笑:“某人回家要跪榴莲咯。”
演出继续,南云知估计忙去了,没再说过话,等下半场开始,又有黑子出现,打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过分。
粉丝这回不再忍让,怼着他们大骂:【造黄谣有意思吗?你爸没有教过你们尊重自己亲妈?】
【嘴上说色/情,实际上天天去酒吧的人贼喊捉贼。】
【说这么多,投礼物了吗?】
没等那群人回话,管理员直接踢走拉黑一条龙,不给任何机会反击。
南云知投的嘉年华让直播间顶上热搜,一夜涨粉几十万,收入更加翻倍。
下了班,陈绎心去公司接南云知,刚好撞见南玮。
“听芝芝说你最近搞直播?”男人挥手示意沈旗先上楼:“你的工作……不大适合南家。”
陈绎心沉默不语。
南玮又说:“有两间小公司可以给你管理,我……”
“父亲。”
南云知站在楼道口,浅紫的裙袂上绣满杏花图案。
她走近,态度很温和:“绎心喜欢音乐,不要勉强她。”
“哪是勉强。”南玮皱眉:“这不是为你们好嘛?”
确实说的事实,南家所有人,都不容许出现在任何与酒吧夜店挂钩的工作场所,包括员工在内层层选拔。
越是大家族越在意面子名声,这一点,陈绎心与南云知初识就知晓。
“我们会注意的,沈旗让我来催您开会,您快先上去吧。”南云知不打算继续聊。
南玮于是没再多说,转身上楼了。
回家路上陈绎心闷不吭声,支着脑袋望窗外。
她当然知道南玮是真心为她们打算,对于南家来说,酒吧乐队鼓手等同于“不正经”工作,南家随便一个旁支都是公司高层,说出去好听,有面子,也利于合作。
总不能日后见面,别人说是什么公司的管理,而她却说自己是情月里面打鼓的。
除非她们永远不公开,那更不可能。
南家,包括南云知被无数人窥视,特别明柔去世,南家又逐渐走下坡路。
豺狼盯肉,少不了会有一两个忍不住的。
一边是相伴多年,惺惺相惜的“老伙伴”,一边是与爱人并肩的机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陈绎心脑内瞬时多出许多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别想啦。”南云知开着车忽然出声:“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不用管我父亲说什么。”
陈绎心抬眸望她:“姐姐会困扰吗?”
“困扰什么?”女人问。
陈绎心说:“我们不公开,那些男人总烦你吧?”
南云知笑了:“拒绝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可她们不能一辈子活成下水道的臭虫,见不得光。
“姐姐,你让我考虑一下好吗?”陈绎心眼底漆黑,像凝结了一滴散不开的浓墨。
***
“什么?!”姜浣尖叫:“陈绎心,你再说一遍?!”
陈绎心神色平静:“我说我退出乐队。”
“我看你是疯了!”姜浣一把推开她:“我不同意啊,想都别想,咱们一起多少年了?你说说多少年了?”
她暴躁地踹翻垃圾桶,又指着女生喊:“周懿她们马上来了,你看她们骂不骂你!”
周懿和沈梦涵赶来,果然把陈绎心骂了一通。
“你疯了吧??”周懿气得脸通红:“你三番五次爽约,推迟上班,我们何曾说过你?这次你说要退出乐队,辞职去管南家??真是疯得可以……”
沈梦涵也说:“咱们组乐队快十年了,当初云野迫不得已退出,可你……你这明明可以拒绝的啊!”
“……”
陈绎心被三个人围攻,无可奈何一笑,说:“我可以拒绝,后果就是我们一辈子在下水道不能见光,一旦公开,世家知道我在酒吧打鼓,会直接取消跟南家的合作,很难理解吗,有钱人根本看不起我们。”
姜浣连连拍掌:“好好好,我以为你最不惧怕世俗,没想竟最先妥协,为了南大小姐放弃多年热爱的东西值得吗?你忘了兰姐说的话了……”
命数如织,当为磐石。
陈绎心没忘,却也不敢再记起,因为人生本就是变数。
“我会常来看你们的。”她说。
周懿嗤笑一声:“不必,你攀上高枝,就别来看我们这些下水道的老鼠了,祝你新生活愉快。”
她的话像针扎,像刀尖,一点一点扎进心口,刺得陈绎心疼痛难耐,将近呼吸不及。
陈绎心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究竟是错是对,兴许姜浣她们才是对的……
走出情月,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刚上高一还没有分班,她因为性格沉默寡言,开学一周了还没交到朋友,哪怕在宿舍也是个隐形人。
那日阳光正好,分完班,文艺委员姜浣笑嘻嘻挨过来,夸她打鼓厉害,问她要不要组乐队,故事于是就此展开。
陈绎心浑浑噩噩,不知不觉走到南云知公司楼下,一盏路灯亮在树后,把落叶照得柔软温和。
“小狗。”南云知站在楼上,距离太远,只听见清风挟同零碎的声音:“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吗?”
陈绎心扬起脸,斑驳的光影照出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泪。
南云知愣神,很快离开窗台坐电梯下楼,走到陈绎心跟前,捧起她:“怎么了?”
“姐姐。”陈绎心流着泪,眸色依旧平静:“我辞职了。”
南云知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我辞职了。”陈绎心像小孩子,用袖口抹掉眼泪,结果却越抹越汹涌:“我退出乐队,再也不去打鼓了。”
“……”
南云知不知该说什么,陈绎心的决定是在为她们未来负责,可她心疼她的放弃。
成长还需要割舍,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昏暗无光的夜晚,南云知用拇指抹掉女生脸上的泪:“小狗乖,我们回去情月,说不退出好吗?”
“不好。”陈绎心摇头:“姐姐,我会学着管理好公司。”
她辜负了姜浣她们,辜负了乐队,在热爱与现实之间选择现实和爱情,她罪该万死。
——可没有办法。
放弃只是开始,或许日后,还会有更多的言不由衷。
南云知独自背负的命运,陈绎心不忍让她一个人面对。
所以,总要有些遗憾的。
遗憾才是常态。
“走吧。”陈绎心不哭了,牵起南云知冰冷的手:“姐姐,以后我们并肩同行。”
风刮过,带着些许暖意,快要春天了。
种子发芽,破土而出。
***
春末时期,南家宣布两件大事。
一:南家如今当家人南玮宣布退休,所有产业全部交给独女南云知管理,她是唯一继承人。
二:继承人南云知于下周三十九点整,将设宴招待宾客,隆重介绍自己的伴侣。
消息在南城传开,打得世家们措手不及。
南家虽走下坡路,但根基稳固,更有百年传承,说句难听的,哪怕南家破产也没有人真敢明面上去踩一脚。
周三下午的饭馆门口,南云知身着银白鱼尾礼裙从车里下来,姿态窈窕优雅,仿若触不可及的仙子。
记者们蜂拥而上,闪光灯中,车门内再次露出一抹裙角,随即下来名高挑女子。
陈绎心挽发于脑后,妆容精致,一袭黑蕾丝绣珍珠吊坠的露背长裙,衬得她像暗夜玫瑰。
化妆师掀掉了她常年遮盖眼睛的刘海,眉峰压眼,那缕阴郁巧妙化解成独特之色,反倒多层神秘气韵。
女生站稳,小心托起南云知的手,两人并肩往前。
杯光盘影里,她褪去稚嫩生涩,像足上位者,对来宾的敬酒和问候毫不怯场。
姜浣和周懿沈梦涵收到第一批请帖,当时周懿不屑一顾,随手便丢进垃圾桶里。
结果后来又于心不忍,连夜翻出来。
“绎心长大了。”她不知是感慨还是难过:“我……甚至认不得她这副模样。”
“人总要长大,其实仔细想想她的选择没有错。”姜浣饮一口香槟,吞入数不尽的苦涩:“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在情月打工,你们的暴富,我的留学……”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沈梦涵敲敲杯子,说:“愿南姐姐不会辜负她。”
姜浣笑了:“哪怕南姐姐不辜负她,可现实呢?看看这在场的宾客,哪一位不是虎视眈眈,稍走差错便全军覆没。”
台上的人被簇拥,被围绕,真正看得起她的又有几个?
冠以南大小姐伴侣的名头,还是女性,可偏偏豪门争夺里从未因为性别而被让步过。
陈绎心说完感言,大家各怀鬼胎地继续吃饭。
她一眼望穿,攥高裙摆,堪堪走到三人这桌。
女生之前喝过不少,眼睛微红,眼影闪得潋滟美丽。
“谢谢你们能过来捧场。”陈绎心兀自又斟满酒,手不稳,滴出好几滴,弄花了桌布。
周懿摁住她:“绎心,你醉了。”
“没有。”陈绎心扶着桌面,平静地说:“都喝一杯吧。”
觥筹交错间,姜浣伸手拍拍她:“加油。”
陈绎心反捉住女生的手腕:“不给句敬酒感言?”
周懿跟沈梦涵一同起身,似要扶她。
下一秒被拨开,女生执着地说:“敬酒感言呢?”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姜浣端起酒杯,碰撞时,玻璃声清脆悦耳,宛如当年练习室里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劝君更尽一杯酒。”
姜浣带领余下二人饮尽最后一滴,擦了擦唇边酒渍,笑着继续道:
“西出阳关无故人。”
作者有话说:
富士山下曾唱过: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