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打扰你和苏佑棠”◎
月光是冷的。
听见南云知的话,陈绎心把自己隐入黑暗,直到女人的车消失不见。
她捧着糖炒栗子,浑浑噩噩去了情月。
今天周末,舞池里的年轻人个个堆满笑意,他们边举杯畅饮,边欣赏台前大胆奔放的钢管舞。
乐队凌晨开演,在这之前会安排些艳俗的节目,虽然略擦边,但不失为吸引眼球的好法子。
陈绎心不知不觉竟也瞧了许久。
姜浣跟周懿进来,见她呆站在那儿还喊了她一声。
然而陈绎心没反应。
女生目不转睛,瞳孔映射出缤纷。
姜浣急吼吼地:“喂!”XZF
陈绎心这才回头,眼神聚焦老半天。
“你聋啊?”姜浣没发现异常:“喉咙都叫破了。”
陈绎心低头捏捏纸袋,温度不太妙。
回到休息室,她把东西从怀里拿出来,刚才确实站得太久,里头早就没了热气。
剥一颗咬下去,微凉,不好吃。
像她此刻的心情。
另一边,姜浣和周懿趴在桌旁聊起八卦,无疑是班级群里那点事:“舒羽跟赵楚夕到底什么情况?”
周懿努努嘴,说:“赵楚夕不肯公开,吃肉文海棠废文txt在企饿群依五而尔期无耳把以舒羽一生气跑去喝酒,然后在现场随便拉了个女孩子合照发朋友圈,赵楚夕刷到大发雷霆,跑去舒羽家楼下闹……”
“她俩闹七八年了还没闹够?”沈梦涵也加入讨论组:“而且谈这么久,赵楚夕咋就不愿意公开呢?”
周懿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赵楚夕,一向胆小懦弱,做啥事都畏畏缩缩犹犹豫豫的。”
“可不是。”姜浣伸手拿了几颗栗子:“上学那会她就墨迹,成年以后还墨迹……嗯?好吃,绎心,哪买的?”
陈绎心手在桌边敲,像没听见。
姜浣无奈:“她今天跟丢魂一样……陈绎心!”
“啊。”女生机械地转动眼珠,定定看过去:“什么?”
周懿和沈梦涵噗嗤笑出声。
“我问板栗在哪买的。”姜浣无语了:“你是不是走夜路撞鬼,三魂丢七魄,一整晚没个人形。”
陈绎心自然不会表露半分情绪,面上平静道:“乔家湾附近买的。”
“咋跑那儿去了?”
“还用说吗……”
周懿语气暧昧:“肯定陪南姐姐去的啊。”
姜浣和沈梦涵一人拿个矿泉水瓶充当话筒,在旁边唱起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陈绎心:“……”
三人不知道状况,霎时间你追我赶,闹得满屋子乱跑。
舞女们表演完回来就见一地狼藉,栗子壳在空中纷飞。
领舞的女人叫阿兰,十六岁出来打工,如今三十了,身材还同年轻时一样妖娆,若隐若现的勾人。
她和她们混得很熟,先是嫌弃地环顾一圈,扭头冲身后女人们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始。”
一堆娇俏笑声挤进来,含着浓郁的香水味。
“明天终于能歇歇。”
“兰姐,不加班了吗?”
“加什么班,兰姐有约。”
“说起来好久没聚餐了。”
阿兰忽然拍掌:“等会去吃火锅好不好?我请客!”
其中一名舞女立即掩嘴笑道:“哎哟,兰姐又搭上哪家公子哥儿了?一向省吃俭用的人竟请起客来?”
“琳琳,格局要大,兰姐要啥男人没有?”
“就是就是……”
阿兰弯着眼睫,又扭回来对姜浣她们说:“你们一起去嘛?过年不在本地,咱们都没聚上呢。”
姜浣没意见,看向周懿。
周懿自然更没意见,去看沈梦涵。
沈梦涵非常给面子:“兰姐请客肯定赏脸啊,绎心!”
陈绎心被耳坠凉得清醒几分,后知后觉点头:“好。”
“那就说定啦,我们先去换衣服。”
……
初秋气候颇冷,下班时间五点左右,天还灰蒙蒙的,像挂了层雾帘,一米开外能见度为零。
阿兰最近新学了首舞曲,里面的节奏点没掌握熟练,正凑在陈绎心身边虚心请教。
“前部分重音下去,鼓点起的时候,我要踩……妈呀!”
脚下高跟鞋一歪,险些滑落台阶。
——幸亏陈绎心及时扶住。
女人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吓死……啊!”
话未说完又惊得弹起来,一下抱紧陈绎心……的手臂。
“你,你你哪位?”
大雾缭绕,众人这才发觉对面站了个人,西装外套,内衬是白底衫,短窄裙扎得工整,同她们完全不是一类人。
南云知刚开完会,衣服都没换就匆匆赶来,她想跟陈绎心道歉,结果下车第一幕,便是陈绎心搂着名身材性感的女人在说说笑笑。
视线投向她们贴合的地方,南大小姐登时面若冰霜,她朱唇轻启,没什么感情地说:“兴致挺高。”
旁边,姜浣一把扯住周懿,捂着她的嘴不让出声。
于是只剩陈绎心在说话:“还行。”
原本想解释,但字句到嘴边,赌气般变成戾刺。
对方能跟男人去吃饭,她凭什么不能跟女人走一块?
片刻南云知眯起眼,卷发海藻般洋洋洒洒铺满肩背,乌沉沉一大片,近乎融入雾色。
“那不打扰。”
她背脊挺拔,转身时鞋跟在地砖上磕碰,哒哒声响彻整个空巷,不过几秒便融进黑夜消失不见。
风声凉薄,昏暗的路灯照不清街道尽头。
周懿总算被放开,张口就喊:“快追上去啊!”
陈绎心眉眼间的阴郁不散,在黯淡里无法褪去,化为眸内深浅不一的动荡,她别过脑袋:“走吧。”
一顿火锅,吃得沉默无味。
阿兰见气氛僵硬,又喊服务员加了几碟肉,笑着缓解尴尬:“哎呀,没事儿,小情侣吵吵闹闹最正常不过,别担心,明儿我帮你去解释。”
琳琳也说:“啊对,讲清楚就好了嘛。”
“兰姐喜欢男人,让你女朋友别多心。”
“说起来,姐这回看上哪家公子哥呀?”
阿兰羞涩,爆出个惊天大秘密:“就……苏家那位嘛。”
琳琳还没反应过来,迟疑道:“苏家?哪个苏家?”
有人推她一把:“你说哪个苏家?明南苏言那个苏家,咱们南城就一个姓苏的大人物。”
琳琳眼睛睁得溜圆:“苏……苏,苏佑棠?!”
“姐啊你出息了!”
“苟富贵勿相忘,记得分姐妹们一杯羹!”
“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大家都知道苏佑棠不会给阿兰什么名份,她是舞女,在外人眼中,连当豪门情/妇都有些“上不得台面”。
出身本就是无法改变的痛,可阿兰不在乎。
男人不可靠,男人给的钱可靠,只要钱实打实进了口袋,她愿意委身周旋。
阿兰手下的舞女们共有十二人,家境一个比一个贫苦,有父母双亡要养五六个弟弟妹妹的,有亲妈早逝,亲爹另娶被后妈虐/待差点儿致残的。
最活泼的琳琳,父母离婚各有新家庭,她被丢在乡下,十四岁又被邻居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性/侵,甚至怀孕。
乡下那种封建地方,一边视堕胎为大忌,一边嫌她丢人,还没出月子便把她连大人带小孩都赶了出去。
琳琳跟陈绎心同龄,女儿已经上小学。
这类姑娘们都在阿兰手底下生存了下来,她们是外人眼中的“不堪”,却在阴暗的沟渠里挣扎求生。
陈绎心由衷佩服,想起南云知说过的一些豪门秘事,不由提醒道:“他们玩得花,你也要小心。”
阿兰点头:“知道,多谢。”
琳琳起哄:“呀,绎心难得呢,我还以为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在自个儿的世界。”
“哪的话,我们绎心除了情绪过于稳定之外,人还是不错的。”周懿嘴快:“不然你以为人家南姐姐傻……”
姜浣想制止没来得及。
琳琳当即错愕:“南……我说那女人咋这么眼熟!!”
“绎心真是……一鸣惊人!”
“谁啊谁啊?南家,南云知吗?”
“难怪,就觉得她气质不凡。”
“她那个包限量款的吧,大几百万……”
“……”陈绎心揉揉眼睛,像千言万语难以述说。
周懿见祸从口出,忙双手合十朝她作揖:“对不起对不起,怪我嘴贱。”
阿兰笑了,自嘲般解围:“又不是什么大事,好歹有个名份,你们瞧我,问问苏佑棠敢把我扶正公开吗?”
笑声此起彼伏间,阿兰借着倒酒凑到陈绎心耳边:“放心,保证不让消息泄露。”
陈绎心端起杯子,说:“谢谢。”
***
晌午时分,陈绎心刚到家,姜浣在群里发了个视频艾特她:【你快看!】。
陈绎心点开,弹出某软件的营销账号,内容简单明了:苏家长子与南家独女深夜幽会,成双成对出入乔家湾。
配图角度刁钻,两个人看起来真像肩挨肩靠一块儿,更荒谬的是——旁边树下,陈绎心站在那,脸被打了码。
姜浣:【是你吧?我没看错吧?】
周懿:【就是绎心,所以啥情况?】
陈绎心点开大图,发觉那天跟南云知吃饭的男人竟就是阿兰“傍”的大款苏佑棠。
姜浣:【这男人他……朝三暮四啊?】
沈梦涵:【死渣男!他想干什么!】
周懿:【男人只有挂墙上才老实,难怪今天绎心跟丢魂一样,原来是南姐姐跑去约会了啊。】
姜浣:【不对,我有点乱,南云知和苏佑棠约会?约哪门子会?他俩怎么就被拍到一起去乔家湾了?】
【朝三暮四的难道是南姐姐……?】
【周懿你的嘴什么时候缝起来就好了。】
【怎么怪我啊,上面写的就这么个意思啊。】
【营销号乱写也当真,绎心不是在现场吗?】
然而陈绎心却回复:【我不知道。】
姜浣她们集体:【。。。。。】
陈绎心真不知道。
家里无人,她们也没联络,微信界面除去群聊,一切安安静静。
陈绎心想了想,把姜浣发的视频转给南云知。
南云知秒回一个:【?】
不到半分钟,又复:【尽兴结束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子阴阳怪气。
呵,她还挺有理。
陈绎心于是着重提起:【不敢打扰你和苏佑棠。】
南云知坐在公司会议厅瞪手机屏幕:“……”
闹心。
女人冷着张脸,把跟前几个高管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留心就惹怒这位老板。
幸好南云知只是全程冷脸,开完会便走了。
车上,女人心烦意乱。
明柔答应好后续会帮忙解决,结果转头就有狗仔曝光她跟苏佑棠的行程。
炒作起来苏南两家必定得出面解决。
只怕到时候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将计就计地谈和,最后联姻达成,利益共享。
——这大概才是南玮希望的,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
南云知觉得明柔也被骗了,南玮根本没那么好心,说只是吃个饭,醉翁之意不在酒,硬的不行另起新招。
狡诈阴险的男人!
她猛踩油门,把一辆出租挤到后方。
出租不服气,追上来按喇叭挑衅。
南云知被巨响吵得太阳穴一股一股翻涌,头炸裂般疼痛,就瞬间,迎面逆行而来辆轿车。
“砰——”地一声。
残骸溅射,玻璃碎渣落地,惊起树上歇息的飞鸟。
陈绎心接到电话时,窗外暴雨倾盆。
她连鞋都没顾上换,到医院两只脚上的袜子一蓝一红。
南玮不在,明柔被叶梓搀扶着签手术同意书。
苏南两家人各坐一边,显得陈绎心格外突兀。
“没事了,别担心。”叶梓安慰地捏捏明柔,抬眼又瞧见陈绎心,招手让她过来。
明柔自顾自地在哭:“怪我,怪我,芝芝这孩子,肯定是因为心烦分神才没好好开车,她一向很稳妥……”
陈绎心额角淌着不知是汗还是水的液体,顾不上擦便追问:“她怎么样?”
“没事。”叶梓说:“肩膀需要缝针,别的都是皮外伤。”
陈绎心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大情绪,转身时却一下趔趄,差点坠倒在地。
还是两个护士眼疾手快扶稳她。
“没……事。”陈绎心挣开。
南云知说,她总不把话说清楚。
现在想想,她确实应该把话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