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颓废师姐重回巅峰【完结番外】>第101章 空街、荒坟、柿林

  连日来饱受摧残的齿雨城总算是雨过天晴,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宝鸢抬头望天时,发现天比平时蓝净不少。

  璇衡宗的弟子想为白芦收尸, 但是地上躺着六个四肢乱飞的白芦,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白芦。

  犹豫之后, 终究没人再动手。

  白芦已死,韩吉勋遁逃, 还有一些用过食灵符的弟子也被虐祟残杀。毫不夸张, 现场无人再敢出言不逊。

  甚至有不少人内心忐忑, 害怕自己辱骂绍芒以及怀里揣的食灵符被发现。

  试想一下,各大宗府调派人手除祟三个月,还敌不过绍芒现身半个时辰,更恐怖的是……绍芒也会放虐祟, 而且她放出来的虐祟比之前的更为凶残, 与之交手后, 莫名其妙就会失去灵力。

  方才白芦就是如此, 他好像被禁灵了,死相奇惨。

  很多人闲来无事时都会想自己的身后之事, 大家都以为最惨不过就是没人收尸,但现在……绍芒让他们看到更另一种可能。

  ——死在谁手里都行,可这五个虐祟都是白芦的手指所化, 竟然被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啃咬至死, 毫无还手之力,哪怕变成鬼都是无名鬼。

  事已至此,众人也都明白了, 在荊晚沐来之前, 不能忤逆绍芒。

  璇衡宗宗府里的一位仙尊站出来, 颤声微笑,道:“我就说先前的虐祟都不是绍芒仙子放的,可都没人信,这下真相大白了,我心里也开怀,多谢仙子相助,否则齿雨城怕是要死伤无数。”

  绍芒轻飘飘望来一眼,将此人晾在一旁,只用眼神和云宝鸢道别。

  云宝鸢大概了解了她与荊晚沐的种种曲折,知道她这是要上漪沧殿找人,想跟着一同去,忽然听到头顶有人出声:“你什么时候说虐祟不是绍芒放的?我看你在纷纭镜上把话说得很绝,还以为绍芒杀了你的血肉至亲才招致如此怨恨,哪晓得你这会儿又和我徒儿示好?”

  云宝鸢听出是虞绾的声音,惊喜抬头,虞绾等人翩然落剑,却都站到绍芒那边去了。

  方才说话的那位历仙尊眉头一皱,冲着虞绾道:“是你?”

  转而冷哼:“口口声声说是你徒弟,绍芒仙子被污蔑时你可没出面说什么。”

  虞绾也不恼,道:“嘘,安静点,别打扰我和我徒儿叙旧。”

  历仙尊气的脑袋充血,但虞绾已经去和绍芒嘘寒问暖,根本不理视他,他立在原地尴尬非常,趁着无人注意时又悄悄入列,脸上无光。

  聂神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司翎萝无事,压在心头的愁绪才算是去除。

  她要说什么,可张口却无从说起。

  问她为何要去禁地?

  荊晚沐既然做好一切准备,肯定会想方设法引她们过去。

  问她走时有没有想过还有个姐姐?

  可这些担忧与难过,在看到司翎萝安然无恙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若是她也有追随爱人的机会,也断然不会放弃。

  司翎萝回望着她,简单的实现交流,算作和解。

  绍芒恭恭敬敬行礼,道:“掌门,师尊。”

  聂神芝道:“恐怕她已经在漪沧殿等你了。”

  绍芒默声一息,道:“我准备去见她。”

  聂神芝点头:“也好。”

  荊晚沐为了今日已经筹谋了百年,不到最后,谁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对面的云宝鸢带了温了和柏嫣跑过来,准备跟着绍芒。

  璇衡宗众人虽有不满,却不敢说什么,只能憋着。

  绍芒收了虐祟,走过去拍了拍陆月莲的肩,陆月莲眼珠一转,水丝骤然缩回去。

  聂神芝神色黯然,看向陆月莲的眼神带有痛色,但陆月莲对此无知无觉。

  绍芒见状,也不忍告诉她,陆月莲已经无法再回到先前的模样,她此生要么做三小天灾的‘身体’,要么……死。

  荊晚沐是在她意识清醒时煅烧她的神识,一寸一寸注入虐祟之力、旱妖精魂、水沫,而控制她的办法就是体察术。

  绍芒也是前些日子才明白,她之所以能用体察术,是因为有关荊夜玉的记忆已经在苏醒,体察术不是她新创的,而是她想起来的。荊晚沐算计重重,自以为是地送了一样趁手的‘兵器’给她。

  可陆月莲是她的徒弟,她真的疯了,事到如今,她早就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为了反抗不公的天道,另创世法,可她的创世之路未免过分血腥,即便成了,又有何意义?

  虞绾沉沉叹气,道:“这件事,也确实只有你能作结。”

  一行人便往璇衡宗去了。

  这期间,聂神芝根本没理会靳复谙,靳复谙知道萤林那晚的事算她们二人之间的心结,她也不占理,便主动跟了上去。

  如此一来,余下的人也都不得不跟着去。

  他们倒不是想做绍芒的后盾,而是害怕。

  谁知道虐祟会不会卷土重来。

  跟着绍芒的话……至少绍芒会除祟。

  ***

  历若岑自作聪明,抄小道先一步回了璇衡宗。

  他到时,漪沧殿只有荊晚沐和周扶疏二人。

  他看到周扶疏时,先是一愣,随后便隐而不表,立即禀告:“宗主,绍芒那个逆徒带着人上山来了,她修为大增,宗主……”

  荊晚沐单手支颌,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道:“来了吗?”

  历若岑顿觉不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劲,便道:“她神神叨叨的,说放虐祟的另有其人,还带着一帮乌合之众上山,摆明了要指认宗主……”

  说到这里,他那颗藏污纳垢的心仿佛清明了一瞬,双腿跪偏,心猛地一沉,“宗主,韩宗师……应该是来找您了,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荊晚沐微笑,轻轻抬手示意。

  历若岑顺着她的指示看了过去,殿中央忽然出现一个祟炉,深不见底,里面的虐祟正在疯狂争抢啃咬一个……人。

  那是个人,但已经被啃咬到看不出人形。

  一个人……被当成食物一点点吃掉?

  历若岑心底戚寒,想要转头跑,可双腿千斤重似的,粘在地上动不了了。

  人将死时,感官极其敏锐。

  他清楚的感受到荊晚沐对他的杀意,他不知那杀意从何而来。

  周扶疏站在一侧,嘲讽道:“绍芒快来了吧,师尊还有空管这种无名小卒。”

  荊晚沐走下台阶,看着祟炉中残余的尸骨,道:“吃的太慢了。”

  周扶疏也跟着下来,站在她身侧,“门外守殿的弟子都喂进去了,可能饱了吧。”

  两人慢悠悠聊着,跪在地上的历若岑身如千斤重,一动不动。

  荊晚沐扫了他一眼,道:“算了,待会儿再吃吧。”

  周扶疏道:“这是养在万妖客栈那一批吧?品相真好。”

  荊晚沐道:“我准备把这些送给绍芒当做礼物。”

  历若岑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虐祟横行的幕后真凶竟是荊晚沐!

  他不敢相信,浑身颤抖。

  不一会儿,漪沧殿外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不少人的低语。

  彩阁中的彩凤发声通知荊晚沐。

  荊晚沐面色平和,负手往殿门口走。

  此刻,聂神芝等人已经在阶下驻足。

  荊晚沐越过前排众人,看到面容微有憔悴的绍芒,眼中一点微茫,像是得偿所愿那般喜悦。

  这时,殿内的历若岑突然飞奔出来,被门槛绊了一下,几乎是从高阶上滚下来。

  荊晚沐鄙夷一眼,再没管他。

  历若岑一直滚到绍芒脚边。

  他像是看到救命恩人,朝着绍芒等人吼道:“是她——”

  他悲痛欲绝般道:“是荊晚沐放的虐祟!”

  他又冲着绍芒道:“她还想嫁祸给你!殿里、殿里有一个祟炉,韩吉勋已经被、被虐祟吃的只剩个骨架子了!”

  闻言,阶下众人全都轰动起来。

  “我早说了,别家的宗主掌门都下山除祟,就她一个人闭门不出,肯定有鬼,看吧?”

  “不至于吧,荊宗主可是仙首啊,她这么做,图什么?”

  “你懂什么,脏心烂肺的人才不会满足于一个仙首之位,她就是纯坏,竟然放那么多虐祟,此次除祟折损了多少仙门弟子,还有不少百姓遭难,人心难测!”

  “我也觉得,她还想嫁祸给绍芒呢。”

  “一百年前她就抢了荊夜玉的仙首之位,现在看绍芒又赢了云霄派的内门大比,恐怕忌惮在心,要害绍芒,我甚至觉得,一百年前荊夜玉的事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

  云宝鸢听着这些话,心里也有疑惑。

  难道真相大白时,不应该先向被冤枉的人道歉吗。

  一时间猜测声四起。

  不少人开始为绍芒喊冤,连带着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荊夜玉’三个字也有点沉冤得雪的预兆。

  为绍芒喊冤的人也小心翼翼地窥探着绍芒的脸色。

  他们的内心活动很统一,希望借此来表示自己是个通情达理、是非分明的好人,仿佛他们的意见很重要,仿佛他们一锤定音能将谁捧上神坛,或是将谁置于泥沼。

  他们都认为自己当初是被迷惑的,也是受害者,并不想为当时的言语或行为负责,而现在他们明白真相,转而同情绍芒,绍芒就该对他们感恩戴德。

  从始至终,他们只觉得自己很重要,而非真相。

  高阶之上,荊晚沐淡色看向绍芒,眼神微沉,好像在问她此刻的心情。

  耳边轰吵,有为她打抱不平的,有痛骂荊晚沐让她去死的。

  这时,一百年前的情景好似重现,只不过她蓦然间成为被袒护的一方。

  关于飞升后人间无一座庙宇供奉之事,她也曾试图去寻找原因,但现在却发现,并不需要了。

  荊晚沐没有从她眼中看到想看到的失望,唇边的笑意慢慢淡下去,抬手运灵,虐祟自殿内飞腾而起,冲出殿门,整整齐齐俯冲而下。

  在场众人都是和虐祟打过交道的,这些虐祟明显更强,甚至比方才绍芒放出来的那些还要强。

  绍芒示意陆月莲,陆月莲便将打了头阵。

  其余人也不得不拔剑参与。

  绍芒特意留了几个强悍的虐祟,又嘱咐陆月莲护好司翎萝,准备去和荊晚沐做个了断。

  司翎萝轻声道:“小心。”

  绍芒将暮荷剑给她,“我很快回来。”

  荊晚沐见状,回身走近殿内。

  周扶疏早已隐去,不知所踪,她也并不在意,站在祟炉边等待绍芒。

  绍芒进来后,荊晚沐伴着外界的打斗声,含笑道:“喜欢吗?我送给你的礼物。”

  绍芒拧眉:“我想要的我自己会去取,不需要你替我做主。”

  荊晚沐顿了顿,道:“还不是你太心软!你看到了吗,刚才他们知道虐祟是我所为,就开始吹捧你,你难道不觉得心寒?在世人眼中公道竟如此容易扭转,世人对你的认可什么分量都没有,他们那么说只是为了消解自己曾经的恶言恶行,没人在意你受过的委屈,也没人会补偿你。”

  绍芒淡声道:“我都知道。”

  荊晚沐皱紧眉头:“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帮他们?听我的话不好吗?有这么多的虐祟,你可以战无不胜,现在我已成为众矢之的,你大可以当众杀了我,然后成为新的仙首,重整六界,你只是没有神籍,但神力还在不是吗?到时养精蓄锐,攻上九重天又有何不可?”

  虽说绍芒早猜到她的想法,但亲耳听她说出时,又不免震撼。

  “攻上神界,然后呢?像神界俯视凡人那样去俯视他们?且不说人力微弱,即便成功了,焉知不是屠龙者成龙,步上后尘?攘外必先安内,我们修为不足,内里散乱,未战时,胜负已分。”

  荊晚沐不知听没听进去,犹疑地看着她,语气中是浓烈的失望之意:“我以为这些事足够让你有些长进!你在怕什么?”

  绍芒不知怎么对她解释。

  创世?

  这两个字极其简单,组在一起却是一件滑稽又难以实现的事。

  荊晚沐质问道:“你难道,不厌恶世间这些自私虚伪愚蠢的人吗?等你登上仙首之位,你可以一步一步杀掉这些让人恶心的人!你要杀光那些十恶不赦的、滥杀无辜的、为祸人间的、麻木冷漠的,满天神佛都是以苍生为首的、凡尘中人人都是走正道的!那些不顾苍生的神佛,要杀,那些残害生灵的凡人,该杀!你还记不记得,这是你自己立下的誓言!”

  她不禁难过起来,“我已经帮你完成了一半,只要今日你顺着我铺好的路走,我们就可以成功了。还是说你在云霄派安于现状,不肯接受荊夜玉的一切?”

  “他们污蔑你,发现你变得强大后,又来为你平反。夜玉,你现在变得我不太认得了。你真的不恨了吗?”

  若说丝毫没有动容,那也是自欺欺人。

  一百多年前,荊夜玉是愿意陪荊晚沐流浪的人。

  可绍芒明白,她已经没有荊夜玉的意气,杀光那些十恶不赦的、滥杀无辜的、为祸人间的、麻木冷漠的……这件事并不容易。

  绍芒微微沉声:“我当然恨!即便现在我不将杀尽恶人当成自己的信条,可我还是会继续惩奸除恶,我只是不会再去做那一件事。我和师姐一道走来,很快也有一年了,我们遇到很多人,见过许多求而不得和弄巧成拙,我恨有些人的软弱愚昧,也爱一些人的矢志不移。”

  荊晚沐呐然半响,“原来是因为司翎萝。”

  绍芒道:“不是因为师姐,而是……”

  荊晚沐不再听下去,自顾自道:“夜玉,彩阁的彩凤都怕生又粘人,你住进去后先戴一些我的饰品,让它们重新熟悉你,慢慢地它们就会重新认你为主了,当年我也是这么做的。还有、还有彩阁窗台上的朝雪玉颜花,它们喜欢看晚霞,每次看到晚霞就会开出半人高的花,你记得帮我照顾它们。”

  祟炉中铺满残骸,余下的虐祟蠢蠢欲动。

  荊晚沐抬眼,道:“不知你的神力恢复了多少,我们出去较量较量?”

  绍芒来不及跟她说什么,她神色悲戚,用了八成的灵力,朝绍芒飞去。

  绍芒猝不及防,退至殿门,接下这一掌。

  荊晚沐还不肯收手,接下来的招式更加狠厉。

  她眼前有些模糊,像是有泪。

  荊夜玉辜负了她。

  她固执地盯着绍芒的脸,想从这张脸上看出荊夜玉的影子,但是失败了。

  难道时光流水,荊夜玉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彩阁夜谈仿佛还是昨日,她静静听着荊夜玉的委屈,为她难过,为她谋划。

  她这么为她。

  世事易变,她早知道的。

  可却从未想过有今日。

  眼前的绍芒还是那年在墙根下等她的那个人吗?

  又或者,时间太久,过去了一百年,她记岔了某些情节。

  穿过空街、荒坟、柿林……都是她的幻觉?

  她以为今日的一切会令她欢心。

  司翎萝在下面看得揪心,想将暮荷剑抛给绍芒,但聂神芝却拦住她,“荊晚沐敌不过她。”

  即便敌得过,荊晚沐也不会对绍芒做什么。

  司翎萝挥剑斩杀一个偷袭的虐祟,皱眉看着上方的绍芒和荊晚沐。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出现在耳畔:“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司翎萝立即退离原地。

  聂神芝随后挡在她身前,冷声道:“周扶疏!”

  周扶疏一如既往笑吟吟地现身,“翎萝,你好担心她。”

  司翎萝并不回应,聂神芝却忍无可忍,“你还敢出现?”

  周扶疏惊讶,“为何不敢?天下路人人走得,我为何走不得?再说了,我一直都在这儿,怎么了呢?”

  聂神芝护在司翎萝身前,道:“看到陆月莲了吗?若是她清醒了,你可有想好怎么向她解释殷元洮和殷彩的事?周扶疏,月莲此生最不该的事就是怜悯你!”

  周扶疏笑容微滞,语气冷淡,“怜悯我?”

  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怜悯我,所以对我避之不及,怜悯我,所以不告诉我小娘还活着的事,怜悯我,所以宁愿变成现在这样子,也不和我……”

  她说着说着觉得累了,摆手道:“罢了,跟你说了,你不明白。”

  聂神芝道:“那就用不着说了,今日你若能活着下山,我以死谢罪!”

  周扶疏微微挑眉,临时起意:“好啊,正好我也试试聂师姐的功力。”

  聂神芝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回头看了看司翎萝,安抚道:“站远一点。”

  司翎萝劝道:“她难道会跟你正大光明地打一场吗?这些年她使了多少阴招你不是不知道。”

  聂神芝道:“无妨,即便不为月莲,为着殷彩,我也避不得。”

  司翎萝听说了殷彩的事,便不再多劝,只是握紧暮荷剑,准备随时助聂神芝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