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害了感冒, 自称没有力气也没有胃口吃饭,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霸占明逸的床,明逸在吃过早饭后问王姨拿了包感冒药用温水化开端着上楼, 推开门就看见江澜抱着她的枕头蜷成一团沉沉睡着。
明逸担心感冒药放凉了会减弱药性,也不管江澜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径直将她摇醒道:“喂,起床喝药。”
江澜被晃得皱起眉, 在不满地哼唧一声后, 才缓缓睁开双眼。
明逸将感冒药递到江澜面前道:“药, 自己喝。”
“哦。”江澜直起身子, 顿觉周身酸软无力, 太阳穴更是阵阵放射性的疼痛,不由哀叹一声,扶了扶额角道:“好难受。”
明逸见状,语气不由软了几分,道:“要不要……我喂你?”
“好。”江澜瞬间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 忽闪着眼一脸期盼地望向明逸。
明逸:……原来早有预谋。
杯中的感冒药仍有些烫,明逸舀起一勺搁在唇边轻轻吹了吹, 而后递上前喂进江澜嘴里, 江澜全程都很配合, 只是一双眼亮得骇人, 直勾勾地盯着明逸瞧个不停。
明逸扬眉,低声咕哝了一句:吃个药还这么不老实。
江澜:“什么?”
明逸被江澜盯得发毛,好不容易喂完最后一勺药,如释重负地下了逐客令道:“回你自己的房间休息去, 别占着我的床。”
江澜眨了眨眼,耍赖道:“你忍心驱逐一个病号吗?”
明逸:“忍心。所以你什么时候走?”
江澜一噎, 再次将半张脸缩回被子里,权当做没有听见明逸方才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其实昨晚……”
明逸以为江澜又要拿一些暧昧不明的话调笑她,顿时警铃大作,一脸戒备地瞪着江澜。
“我是喝醉了,可我并非全无记忆。”江澜说到一半便窒了口,眸光微闪,似乎有些紧张,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是真心想与你……那么做的,并非是因着醉酒的缘故。”
“明逸,我对你……”
“真心?”明逸生硬地背过身,不愿让江澜窥探她此刻的神情,漠然道:“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那你的真心一定在很多人身上用过吧,让我猜猜,第一个让你动了‘真心’的是不是宋情?”
江澜辩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昨晚的事……我只当你喝醉了,说了些胡话做了些不受理智约束的滑稽事,到此为止就好,我不愿再去计较些什么,希望你也是。”
“明逸,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有颇深的怨气,可你不能这样曲解我的意思,昨晚我确实……”
“够了!”明逸厉声打断江澜,胸膛因为气愤而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她顶看不惯江澜这副吃准她的模样,好似说一两句关于“真心”的软话,自己就会抛下一切再次义无反顾地爱上她,凭什么!
一股源于骨骼深处的屈辱感油然而生,明逸不受控制地再次回想起那些夹杂着痛苦和悲伤的过往,脑中的一根弦忽然崩断了,她冷笑一声,道:“是么?可是你的真心,包括你这个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脏得很。”
话音方落,两人都愣住了。
明逸渐渐冷静下来,如海啸般滔天的懊悔几欲将她湮灭。
她怎么可以对江澜说出这种话……她是因为江澜受了委屈,无论是表白被拒,还是被宋情绑架,她都有千万种理由可以埋怨江澜,可唯独没有资格提及“脏”这个字,毕竟,江澜之所以会和宋情发生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全都是拜她的亲生母亲所赐,说白了,自己亦是加害江澜的“帮凶”。
明逸急忙转过身子,却见江澜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侧着脸不知看向何处发呆,明逸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我……”
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像冻住一般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江澜依旧平静地坐着,仿佛没有听见明逸说的话,可明逸却看见了江澜眼尾沁出的泪水,逐渐汇聚,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在被套上晕成一朵暗色的小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你的,我……我的脑子好像出了点儿问题,有时候会口不择言,澜姐,真的对不起……”
明逸手足无措地连声道歉,甚至叫出了那声曾起誓不会再唤的“澜姐”。
江澜依旧没有理会她,略垂着头,勾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吸了吸鼻子,当她垂下手时,神态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安静的氛围让明逸感到窒息,她匆匆起身,几乎是逃着跑出了房间,而后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她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连王姨喊她吃晚饭都置若罔闻。
王姨笑着骂了句明逸痴傻了,随即便要上楼给江澜送饭,明逸终于回过神来,起身拦下王姨道:“我来吧。”
王姨一扫明逸微红的眼角,轻声问道:“又闹矛盾了?”
“没有。”明逸用力地摇了摇头,随后接过餐盘再次上楼。
江澜还睡在她的床上,此时正在开语音会议,见明逸来了,也只是瞥了一眼,依旧没有说一句话。
明逸乖巧地坐在一旁等待,一直等到江澜摘下耳机,才献宝似的端起餐盘道:“吃晚饭了。”
江澜扫了眼餐盘上的清粥小菜,淡淡道:“我没有胃口。”
明逸见江澜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不禁喜形于色道:“那你想吃些什么?我去给你做。”
江澜沉默地摇了摇头。
明逸只当江澜还在生气,着急下楼给她张罗烧菜做饭,刚转身,就被江澜从后叫住。
“过来。”她说。
明逸端着餐盘转身,“可是,这些菜……”
“放着。”
好吧……明逸照做,走到江澜身前蹲下,好让自己与她平视。
江澜凝视着她,忽然挑眉道:“凑近些。”
明逸不解,但还是照做。
江澜忽然伸手揽过她的头,把她压向身前,一字一顿道:“道歉。”
明逸:“什么?”
“道歉。”江澜又重复了一遍。
明逸这才恍然大悟,迭声道:“对不起……”
“嗯。”江澜手上的力道稍松,顺势搂明逸入怀,低声道:“让我抱一会儿。”
江澜身上烫得吓人,连呼吸都打了颤,明逸暗道不妙,挣扎着起身用手去探江澜的额温,果然更烫了!
“你发烧了!”明逸着急起来,“我去喊王姨上来!”
江澜却拉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圆润的指甲抠进皮肉,痛得明逸“嘶”了一声。
“不许去。”
“乖一点,过来。”
明逸拗不过,只好依着江澜。
江澜把她重新抱进怀里,明逸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提了个折中的建议道:“我给你揉条毛巾擦擦脸好么?”
江澜这才松开手。
明逸快速揉了条湿毛巾给江澜擦拭额头、脸颊和脖颈,中途换了三四次水,江澜身上滚烫的温度终于降了一些,明逸仍是不放心,道:“我去给你找点儿药,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澜虚弱地点头。
明逸用最快的速度搜罗了一堆药上楼,挑挑拣拣后,寻了几样药性温和的亲自喂江澜吃下。
不知不觉,已是凌晨十二点了。
明逸忙活了一晚上,腰酸背痛的,她犹豫地看了眼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江澜,道:“你好生休息,我今晚出去睡。”
“别走。”江澜叫住她,“就在这里。”
“陪我。”
“可是……”明逸挠了挠头,“万一我被传染了怎么办?”
江澜:……
“那是你活该。”江澜咬牙,剜了眼明逸道:“还不快过来。”
“好吧……”明逸点头,却依旧往外走。
江澜登时气得咳嗽起来。
明逸这才侧首道:“我总要洗个澡吧。”
江澜阖上眼:“给你五分钟。”
明逸:……算了,看在你是病号的份上。
这趟澡洗得像打仗,掐着点出来的明逸正用浴巾擦拭染上水汽的发尾,却见江澜歪着头,好似已经沉沉睡去,不由放轻脚步,掀开被子的一角,将自己小心翼翼地滑了进去。
“你晚了一分四十秒。”
江澜骤然发声吓了明逸好大一跳,刚想为自己辩驳些什么,就被江澜紧紧搂住腰,不容抗拒地将她拉入怀中。
灯,灭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深夜中隆隆作响。
明逸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先开口道:“睡着了?”
江澜没有吭声。
明逸挣扎着转过身,伸手再次探了探江澜的额温,又比对了下自己的,欣喜道:“好像不那么烫了!澜……你有没有觉着舒服点儿?”
江澜低声:“别吵。”
明逸碰了灰,蔫头耷脑地窒了口,在安静了十多分钟后,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道:“还生气么?”
江澜依旧没有吭声,明逸也不指望她能回应自己,正准备认命的阖眼入睡时,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即江澜将头搁在她的颈窝,用下巴缓慢地蹭了蹭,道:“没有。”
明逸笑起来:“你可真好哄。”
说完,又自觉失言,忙补救道:“是说你脾气好的意思。”
江澜:“我不好哄,脾气也不好。”
“我不是对谁都这么有耐心,只有对你。”
明逸一愣。
“你不喜欢的事,不喜欢听到的话,我不再说也不再做便是,但是我唯独不能答应不见你。你还小,日子还长,我可以慢慢来,直到你彻底看见我的‘真心’。”
明逸闭上眼,低低“嗯”了声。
怀抱又收紧了些,这次明逸没有抗拒,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柔软的温暖里,一醉不醒。